☆、第29章 在雨聲中

　　夜深了，大家都回到房間休息了。

　　燈火通明的住宅區也在一縷縷光接連熄滅後，沉浸在了一片幽暗中。

　　雫石唯換下了睡衣，他身上穿著整齊的衣服，在深夜約定好的時間走出房間來到樓下的客廳。

　　「你來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慵懶地用掌心撐著下巴。室內沒開燈，唯一散發著光彩的是流動著神秘色彩的一個圓形物體。在另一隻手的掌心被轉動著，它被男人端詳的視線注視。

　　「來，坐到我面前。」

　　依著雫石賢戈的話走到沙發邊，雫石唯看向那個圓形物體。它僅有一個網球大小，像是水晶的質感澄澈美麗。

　　「這是什麼？」

　　「啟動【門】的鑰匙。」雫石賢戈說，「這東西是由我負責的，小唯你可以安心過去，時間一到，它會直接把你帶回來。」

　　能帶他去到另一個世界的……竟然只是這麼一個小東西？

　　雫石唯坐了下來，對雫石賢戈說道：「能讓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

　　那小圓球被交到他的手上，指尖摩挲著冰涼的圓球，雫石唯很快就把它還了回去。

　　圓球裡面封印著一種奇妙的力量，雫石唯說不清楚那是什麼，只能從那一絲熟悉感中推測它來自何處。

　　……在那個世界接觸過的東西居然會在這個世界裡出現，魔女是如此，這個力量也是如此。

　　平靜安寧的未來道路，似乎也蒙上一層霧看得不甚清晰了。

　　雫石賢戈說：「準備好了嗎？」

　　這就要開始了？

　　突如其來的緊張感讓雫石唯提起了精神，他點點頭，問道：「我要怎麼做？」

　　「把手放在上面就好了。」

　　兩人低語之時，雫石賢戈鬆開了握著圓球的手。

　　「你也是扭蛋，利用它的力量不會被排斥，可以放心地到那邊去。作為有特殊能力的ＳＳ級，我想你的自保能力應該是足夠的。」

　　圓球沒有落下，而是漂浮了起來。它緩慢地自轉著，竟然有些像一顆小小的星球。

　　雫石唯把右手覆在它上面，看向雫石賢戈。

　　「你有一天的時間可以留在那裡，那個世界的一天是這個世界的一小時，」雫石賢戈低聲道，「你會被送到離哲也最近的地方，時間是哲也成為扭蛋的四小時前。有什麼想傳遞的心情，都抓緊時間告訴他吧。」

　　「謝謝。」

　　這聲道謝讓雫石賢戈彎了彎略帶疲憊之意的眼角。

　　他比雫石唯早得多，坐在黑暗的客廳中，看著手中昭示著它與普通二字完全不同的【鑰匙】，對隨後將會發生的事情的擔心在內心縈繞了許久。

　　雫石賢戈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世界上有著眾多的不同尋常的存在，也成為了這些存在中的一員。他參與了匪夷所思的計畫，而稱為扭蛋的成果們接連成功，降臨於世。

　　讓雫石唯去到弟弟扭蛋所在的世界不僅僅是為了給雫石唯一個交代，也是他必須進行的一個步驟。

　　接下來，成功與否，將直接決定了他今後的計畫該如何調整。

　　眾多的思緒折騰得他有些疲憊，雫石賢戈站了起來走到雫石唯身邊，在他身旁坐下。

　　「我在家等你回來。」黑暗中男人的身影顯得有些高大，他說，「去吧，注意安全。」

　　圓球的光芒越來越微弱，雫石唯看到自己搭在圓球上的手變得半透明，整個身體也是如此，半透明的最後竟是要消失。

　　一種失重感襲擊了他，雫石唯感覺到自己正在去往另一個地方，和這個世界的聯繫變得薄弱起來。在最後一絲聯繫還未斬斷之際，他擁抱了雫石賢戈。

　　少年消失了，在他最後的低語中，是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些許依賴意味的話語。

　　「我很快就會回來。」

　　把失去光芒變成一個普通的黑色圓石的圓球捧在掌心，雫石賢戈久久不能回神。

　　「好安靜啊。」

　　他自言自語，重重的嘆了口氣。

　　【門】開啟，雫石唯消失後，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雫石唯能借助【門】的力量去往哲也的世界，即證明了他們可以從那邊將人帶過來，現在又能將這裡的人送過去這一件事是事實。

　　讓雫石賢戈的最後的想法不得不浮上心頭。

　　那些世界，有可能在向這個世界靠近。而這個結果……恐怕，就是連他也不清楚的扭蛋計畫的真正目的。

　　他們的研究可能會帶來一件了不得的後果，只希望，這後果是可控的。

　　……

　　「喂喂、黑子？」

　　名為火神大我的身材高大的少年拍了拍身旁發著呆的人的肩膀，他無奈地撓了撓自己的紅發短髮，對身邊的棕髮少女聳了聳肩。

　　「看吧，從比賽結束到現在一直是這個反應。」

　　相田麗子苦惱地嘆了口氣，仔細一聽卻能聽出來她的語氣中有著幸災樂禍。

　　「欸～是贏了比賽太興奮嗎？」

　　「這不可能吧？！」

　　身邊的兩個人吵鬧的聲音由模糊轉為清晰，黑子哲也還有些茫然，他抬頭望瞭望天空，那湛藍的天被一層陰雲覆蓋著，卻沒有什麼要下雨的意思。

　　他在哪裡？

　　他要做什麼？

　　兩個問題第一時間浮現出來，不容黑子哲也想明白，手臂就突然被人一把拉了去。

　　「終於可以上車了！」

　　欣喜地說著，火神大我拉著黑子哲也就要往前走，然而和他想像不同地，往常一拖就走的黑子哲也此刻居然怎麼也拽不動。

　　一轉頭，映入眼中的是對方緊張的面容。

　　那張面癱的臉上居然會出現這種恐懼著什麼的表情，火神大我一時間意外得停下了拽著他的動作，不顧相田麗子問他『怎麼不走』的聲音，火神大我鬆開了拽著黑子哲也的手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哈嘍？還好嗎？」

　　黑子哲也二話不說就把那只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撫到了一邊。

　　他逕自走過火神大我，站在相田麗子眼前。緊張的情緒被他收拾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心中那種不祥預感的關注。

　　他們身處在一個學校的大門外，一輛車身白皙的大巴車在剛才駛來，在大巴車旁還有著與他一同身上還穿著球服的城凜高中籃球部隊員們。

　　相田麗子是籃球部的教練兼經理人，此次她帶領著隊員們來到了其他學校進行交流比賽，剛剛獲得勝利的城凜籃球部一走出球館就迎接了來自對方學校的隆重告別儀式，愉快地打了一場水仗後借用學校游泳部的浴室洗了個澡，沒帶多餘衣服的眾人痛苦地脫下了濕衣服換回了球服。

　　但也正是這場水仗，讓眾人的心情都變得無比愉快。

　　午後時間已過，吃完了午飯的他們來到校門口，見到了在約定時間抵達的大巴。

　　按理來說，接下來應該是大家一起坐上車，經過三個小時的車程後在學校解散各回各家……

　　然而現在，相田麗子的回家行程表還未開始實行，就要被打亂。

　　黑子哲也站在相田麗子面前，說：「我們明天再回去可以嗎？」

　　這話來的突然，讓相田麗子摸不著頭腦：「你說『我們』……是說，要籃球部的大家一起？」

　　「嗯。」黑子哲也點頭。

　　「等等，為什麼啊？」

　　火神大我和黑子哲也在一起好一會兒了，除了比賽完後黑子哲也有些不在狀態地一直走神，他還真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想立即回去的想法。黑子哲也突然來了一句想要明天再走，就連他也嚇了一跳。

　　「有什麼事情要做嗎？還是有熟人要見？……等等，這樣的話為什麼要其他人也一起？」

　　面對兩個人的疑問，黑子哲也心裡也很在意自己為什麼會想這麼做。

　　他還有些沒回憶起來自己做過了什麼，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有個淺淺的印象——他要和籃球部的同伴們一起回家了。

　　記憶有些斷片兒，黑子哲也一時間想不起來那斷掉的部分是什麼內容，卻對一件事情非常清楚。

　　絕對不能在現在搭上這輛車，絕對不能讓這輛車開向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是哪裡？

　　「至少……晚一個小時再走吧。」頭疼得不行，黑子哲也扶著額，努力無視掉這些痛苦的感覺，對相田麗子和火神大我說，「我有很不祥的預感，拜託你們了，請讓我任性一次。」

　　「唔……」相田麗子有些為難，「你等等，我去找他們商量一下。」

　　說完，她拍了拍黑子哲也的肩膀，調皮地眨了眨眼。

　　「黑子都這麼拜託我了，我就努力說服一下他們吧。」

　　相田麗子小跑著去到了大巴旁的籃球部其餘人身邊，他們說著話，視線隨著話題看向了黑子哲也這邊。

　　火神大我沒有跟著相田麗子過去，他站在黑子哲也身邊，摸了摸下巴。

　　「黑子，你真的能感覺到『不祥的預感』這種東西？」

　　黑子哲也看著相田麗子那邊，聞言淡定地點頭說道：「似乎是這樣的。」

　　火神大我：「……」

　　怎麼看都感覺黑子在開玩笑。

　　這傢伙，會不會是在打著什麼腹黑的壞主意……？

　　和部員以及司機都協商好後，相田麗子凱旋而歸。

　　「明天走是不可能了，我和他們商量了一下，一個小時後再出發。」

　　人員湊齊，眾人一起上了車坐在位置上。大巴車停在停車位，一個小時後才發動車子，向著遠處在陰雲下顏色暗沉的朦朧的山駛去。

　　一輛大巴在繞山高速道中行駛著，車內，穿著主色為白、輔有黑紅二色的籃球服的年輕人們似是說到了什麼令人興奮的事情，整個車內充斥了笑容與歡樂。在大巴車後，一個不甚清晰的身影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牢牢綴在後面。他在車頂與車頂之間輕盈跳躍，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車內熱鬧的氣氛讓黑子哲也的心情稍稍放鬆了。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那股不祥的預感應該也不會成真了吧……雖然黑子哲也不太清楚那所謂的不詳究竟是會發生什麼，也不太清楚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相信這種唯心主義的東西，但那感覺的存在感太強，不這麼做實在是讓他心裡難受。

　　「所以我說今天的水仗真是太爽了——」

　　火神大我和前面一排轉過頭來的人說著，「黑子那時候幹得也很出乎預料啊，居然靠著存在感低偷偷下黑手，對面的人都被嚇到了，黑子你那時候怎麼就想到那招的……我說黑子，你聽到我在說什麼了嗎？」

　　「黑子！」

　　火神大我和他一起坐在後排的雙人座上，對方靠著窗，而他坐在裡邊的位置。沉浸在思緒裡，黑子哲也錯過了來自火神大我的問話。

　　「……啊？在說什麼？」

　　黑子哲也回過神來慢悠悠地回話，心臟卻突然地揪緊了。

　　一個場景佔據了他腦海所有空間，不斷地讓他感受著痛苦，那場景似乎就要在眼前發生，他看著面前望著自己的火神大我的臉，有些恍然。

　　在同樣的繞山公路上，同樣的大巴上，火神大我和他說著同樣的話題。

　　——火神大我叫著他的名字，要他說說自己的意見。

　　窗外的雨在他們上路不久就下起來了，嘩嘩的雨聲在耳邊迴蕩，聲勢浩大。

　　——雨水沖刷著，大巴殘骸中是血與肉的慘象。

　　這是什麼？

　　這些記憶……

　　一陣來自前方不遠處的轟隆隆的沉悶的震動聲夾雜在窗外雨聲中傳來，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讓黑子哲也藍色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想起來了，他們會在這裡遇上山體滑坡，他們乘坐的大巴車會被衝出護欄，墜入山底。

　　他們晚了一個小時上路卻還是來到了山腰的公路上，車子行駛的速度不慢，甚至還因為是在高速路上而快了些許。再過十來公里，他們就要抵達在記憶中發生事故的地點了。

　　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命運在發出嗤嗤笑聲，低聲耳語著——你無處可逃。

　　他好不容易回到這裡，怎麼能讓一切重演！

　　在激烈鼓點般的心跳聲中，黑子哲也解開了腰上的安全帶站了起來，幾乎是用上了畢生所有的力氣跑向前座司機，他喊道：「靠邊停一下車啊……！」

　　「黑子？！」

　　火神大我愣了愣，「不要在車上跑啊，很危險的！」

　　然而他的聲音黑子哲也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司機嚇了一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就減速了下來。他緊張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沒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嘩啦嘩啦從山上滾下來的大量碎石泥塊，呼啦一下，阻斷了視野中的道路。

　　黑子哲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只見大巴車司機技術高超地一個大擺尾，在離落下來的東西只差幾米的距離外停下了車。

　　之前還跟在後方的車子不知為何晚了幾分鐘才來到大巴車停下的地方，看見前方情況不對，他們減緩了速度停下車子望著山體滑坡後的景象苦惱地撓了撓頭。

　　車輛們停在被阻斷的道路一端，車內的眾人對黑子哲也投以激動的目光。

　　窗外的雨嘩啦啦下著，注意到前面發生了什麼的眾人，心也哇涼哇涼的。

　　要是再晚一些，車子連帶著他們就要被埋在下面，或者是直接在衝擊力下……被推落山底了吧。

　　在雨聲中，黑子哲也定定看著車外的景象。

　　窒息的人呼吸到第一口空氣似的，黑子哲也此刻竟然有些被這不存在的空氣嗆得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他用袖子直接抹掉讓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的眼中的水，回到和火神大我的位置上跨過他伸手打開窗。

　　閉著眼睛仰著頭，黑子哲也背對著別人，讓別人看不清他臉上的如釋重負的表情。

　　感受著撲打在臉上的冰涼雨滴，他緩慢而又深深地呼吸著帶著雨水清新氣息以及泥土潮濕氣息的空氣。

　　他們……

　　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