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電影、回憶

　　臨近傍晚，雫石家的全體成員整理完畢，坐上了由雫石爸爸掌控駕駛座的車子。

　　「電影院，電影院！～」

　　小孩子的興奮聲在車內響著，傍晚時分的夕陽略顯殘紅。

　　電影院內的宣傳牆上，一張海報風格清淡，清新的風格中帶著掩蓋不住的噬人的甜蜜氣息。

　　有著令人陶醉的迷人帥氣的男子站在樹下，從葉間灑下的斑駁光芒照在他的身上，那張年輕的面容上是幸福的笑意。

　　主演一欄，一個名字讓雫石唯的視線逗留片刻。

　　——主演：路易斯‧傑西。

　　真是，看個電影都能見到他。

　　他暗暗想著，帶著身後的雫石美子和哲也跟上雫石家其他人。

　　幾人的位置不是連成一排的，而是雫石爸爸雫石媽媽加上最小的雫石裡久、雫石佳子坐在前面一排，雫石唯左邊是雫石美子和隔著雫石美子的雫石真子，右手邊是哲也，四人坐在他們的後一排。

　　一片黑暗中，電影開場了。

　　這是一個倒敘的故事，在開場中，年邁的女人在庭院裡修剪花枝。她的手不小心被花刺刺傷，伴隨著血珠順著她的指尖流下，回憶像驟然起飛的鳥兒在她的腦海中格外醒目。

　　她喃喃自語道：「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呢……」

　　回憶由此開始，少女與鄰居男人的青澀戀情展現在觀眾們的眼中。男人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是彎著腰，輕舉著花枝，拿著剪子對枝葉一籌莫展的時候。

　　他終於下定決心出了一剪，指尖卻不小心滑到花刺上。

　　「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少女跑了過去，緣分在兩人之間搭起一條長長的線。

　　哲也對這種文藝電影的興趣還好，也能耐心看下去。原本只是打著陪雫石家的人來看電影的心情，最後竟然不知不覺間有種心神被一隻無形大手抓住的感覺，等到回過神，電影的彩蛋都已結束。而他的心神還沉浸在剛才的電影劇情中，電影中的男主角尤為印象深刻。

　　他只當這是電影劇情、演員演技太令人入迷，一轉頭，整個場中的人都還意猶未盡，等到工作人員勸人離開才戀戀不捨地起身。

　　電影結局不完美，悲劇總是能讓人心神震撼的，而悲劇又分為合理的和不合理的，合理體現在悲傷之處有理有據，自然流暢地感情就到了，這部電影講述的悲劇戀情無疑是合情合理的一類，觀眾跟著人物笑、跟著人物哭，又跟著人物感嘆。

　　男人的心臟病從一開始就是纏繞在所有人心中的陰影，當他死去，當少女的告白再也失去說出口的機會，戀情在沉默中未出世就死亡，沉默的爆發也讓所有人心神一震。

　　帶著悲傷記憶走下去的人永遠比離開的人痛苦，哲也清楚這點，也從這部電影中再次意識到了這點。

　　他不由想到：不會留下記憶，真是太好了。

　　女生們都哭紅了眼睛走在前面不願讓他們看到，雫石爸爸攬著雫石媽媽的肩膀給她擁抱，雫石真子和雫石美子哭得最凶，早就走在前面一點也不肯落後。雫石佳子雖然不太懂，但當電影裡的人哭了、電影外的人也哭了的時候，她也突然就紅了眼眶緊緊拉著姐姐們的手。

　　雫石裡久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跟在這幾人後面，雫石爸爸一把把他抱起不讓他去打擾沉浸……或者說是陶醉在悲傷氣氛裡的前面幾人。

　　哲也的身旁是雫石唯，他們兩人走在最後，步伐放得不快。

　　「看個電影至於嗎……」雫石唯怕被前面幾人聽到返回來打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和哲也說話，「我知道劇情不錯，男主很帥，但也不至於哭到現在吧。」

　　「這個大概是感情投入得深的原因。」哲也說，「就連我都有點感動呢，更何況是她們。」

　　「連你也……唔，好吧，電影拍得太好了。」

　　雫石唯住了嘴。

　　哲也是Ｓ級扭蛋，只有一點的話……倒是還說得過去。

　　「兄長不喜歡看電影嗎？」

　　面對哲也的問題，雫石唯著實思考了一下。

　　「這倒也說不上……電影還是喜歡的，但是主演是我認識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覺得有點尷尬」

　　哲也說：「演員啊，這種感情的話我大概明白了。」

　　哲也想著，這大約就和看到黃瀨出現在電影裡時的感覺差不多吧。黃瀨涼太是他初中時的籃球部隊友，在做學生的同時也在演藝圈出道，還是一個模特來著……總之，看到熟人出現在螢幕上想不出戲真的很難。

　　雫石唯把電影的話題放下，問道：「今天上午，你……」

　　哲也說：「您想知道嗎？」

　　「不想。但你願意說的話，我願意聽。」雫石唯說，「從那以後你的心裡就一直悶著某件事情吧……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呢。」

　　「被看出來了啊。」

　　「嗯，看出來了。」

　　雫石唯的態度很自然，僅僅是需要他的話他會做一個聽眾，不需要他的話他會什麼也不提。

　　哲也不想把那段痛苦的記憶挑出來咀嚼，越是懼怕，他便越是不想去回憶。

　　但也正是這樣，傷口永遠存留在他的心上，一觸碰便發疼，永遠也沒有治癒的一天。哲也也知道這樣不行，會成為他的心理陰影。

　　「我……」

　　可是，真的可以說嗎？

　　前世的事情和雫石唯無關，這些話說出去不過是讓他徒增擔心。

　　雫石唯不催促，安靜地走在他身旁看著他，聽他說話。

　　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勇氣，哲也說出了一句話。

　　「那時候，我害怕到動不了的程度。」他深吸一口氣，「因為……看到那副場景，會回想起……」

　　哲也有些說不下去，他抿了抿唇，心臟在回憶中鈍痛。

　　【「黑子！」】

　　記憶中，火神緊皺著眉頭抱住他。

　　【「你幹什麼！把手收回來！」】

　　紅發少年叱喝著，碎石擊破窗口，窗玻璃紮在他以及少年的皮膚上，血液順著那些傷口蜿蜒而下。他感覺到了疼痛，卻一點也沒有收回手企圖護住對方的打算。

　　車子被強大的衝擊力衝出護欄，烏雲密佈的天空在窗外，氣氛格外悲涼。

　　【「你說啊，我們怎麼這麼倒霉……」】

　　在車身下墜中，他竟然還在笑著。

　　【「黑子，你看看，我們在下墜！」】

　　他聞言睜開眼，卻只看到同伴們痛苦、絕望的表情，以及身旁人滿身的傷口。

　　雨水順著窗外打在他的臉上。

　　【「不要閉眼，看著這個世界。」】

　　火神大我笑道，試圖用話語驅散絕望，卻無意間自己也滿是絕望。

　　【「畢竟，以後都沒機會看到了嘛。」】

　　……

　　哲也閉上了眼睛。

　　「會回想起，前世死掉時的記憶。」

　　扭蛋中寄宿著的，是死去的人們的靈魂。

　　在哲也閉著眼的時候，雫石唯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他連忙控制住情緒，唇角的笑容卻怎麼也扯不起來了。

　　「這樣啊。」

　　最後，他輕輕說著，「都會忘記的。」

　　哲也沒聽見這句話，雫石唯說得太輕、太小聲，只是氣音輕輕在唇邊騰躍而過的一句話。

　　停車場近在眼前，離雫石唯和哲也兩人很遠了的幾人已經走到車旁了。雫石爸爸用車鑰匙開了車鎖，坐進駕駛座。

　　哲也說：「我們也過去吧。」

　　雫石唯點點頭，步伐卻沒有加快。

　　「怎麼了？」

　　入夜了，溫暖的淡黃色路燈撒著柔光。

　　夜色濃重，卻沒有掩蓋雫石唯認真的面容。

　　「哲也，」他說，「簽訂契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