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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46章
第46章 格奈婭之死

  兩人就這樣相擁著,赫倫能聽到盧卡斯的心跳,非常的沈緩有力。他慢騰騰地轉動頭,聞著盧卡斯身上從海邊帶回來的海咸味和葡萄酒味,用側臉去來回磨蹭他的胸口,彷彿要如梭子鑽沙般慢慢融入他堅實強健的身體。

  盧卡斯輕輕撫著他的後背,時不時拍幾下,身體力行地安慰他,十分貼心。

  他們的姿勢更象是飽經風霜的成年人在哄純真無邪的孩子,倒不象是剛剛確定關係的愛人。

  赫倫松開他的衣服,呼吸漸漸平定,緊繃的肩膀緩解開來,脊背也綿軟了。那種因無法控制盧卡斯而產生的驚慌,也慢慢被他的安慰消解。

  盧卡斯感到赫倫在懷裡有所鬆動。他知道赫倫已經被安撫了。

  他斟酌一下言辭,謹慎地開口:「您有沒有考慮過……塞涅卡不是加圖索的政敵劫走的?」

  赫倫一僵,推著他的胸口起身:「你是指布魯圖斯嗎?」

  「嗯。」盧卡斯點頭,「畢竟他可能知道您去卡普亞。您知道的,弗利緹娜會洩露您的行蹤。」

  「這不可能。」赫倫想了想,「我對我的母親只說了要去卡普亞,但並沒有說要住在阿佩加山,而塞涅卡是在山上被劫走的。與其去懷疑窮困潦倒的布魯圖斯,倒不如懷疑更有能力的達荷。再說了,如果布魯圖斯手上有塞涅卡,他早就來威脅我了,不可能等到現在。」

  盧卡斯沈思一會兒,「達荷,也就是克勞狄大人的政敵嗎?那個法官?」

  赫倫點頭,說:「加圖索為了那次的旅遊,曾經向元老院請了四天假期。他的行跡,對於想瞭解他的、人脈廣泛的同僚來說,不是什麼秘密。」

  「所以,要藏起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對於家產和人脈眾多的貴族來說,更是輕而易舉。不過……」

  盧卡斯繼續道:「如果塞涅卡真的落入達荷手中,反而還有一線希望。最起碼,他不會被販賣和餓死,他可是政治博弈里最有力的籌碼。」

  赫倫認可道:「塞涅卡已經失蹤一個月了,法院卻沒什麼進度,達荷又擔任負責收集證據的法官。這麼看來,他具有最大的嫌疑。」

  「但這些只是我們的臆斷。我們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去把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盧卡斯沈重地說。

  赫倫嘆口氣:「是啊……不過塞涅卡到底會被藏到哪裡呢……」

  ……

  自從送出情書後,布魯圖斯一直在等回音。

  他可謂焦躁不安,指甲被他咬得參差不齊,每晚都要很久入睡。他已經許久沒有安穩覺了;在模糊的夢境里,他如願以償地得到紅戒,奪取波利奧,毒死了赫倫。他得到了一切。

  可夢境就是要被現實撕碎的。

  每當醒來,又是絕望到身心俱疲的一天。

  他依舊要忍受格奈婭的謾罵,要按照達荷的指令去照顧嬰兒,在荒宅里承受魔鬼的召喚,生了病也沒錢買藥草請醫生。母子倆過慣了奢侈豪氣的生活,擺攤的微薄收入滿足不了他們。

  布魯圖斯曾向達荷求助,但達荷不敢明目張膽。他忌憚斯蘭,挪動給弟弟的錢財也只是寥寥幾筆。

  他到底還是信奉權力至上的。對他來講,兄弟血緣是一隻系得鬆散的繩結,有點象徵性的威懾力,卻只要掙一掙就能解開。

  陰冷幽暗的家宅,好象有一根巨大的烏鴉黑羽,沈重地漂浮在宅頂,遮蔽所有可稱為積極溫暖的東西,像個醜陋的老巫女處於彌留之際。

  布魯圖斯燒了一壺開水,兌上冷的,煩躁地搓洗塞涅卡的臟衣服,洗淨之後就隨意地搭在中庭里的破桿子上。他抱起飢餓得直哭的塞涅卡,給他餵些奶,因為怕他被牛奶嗆住,還拍了拍他的後背。

  他的動作絕算不上輕柔呵護,只是為了延續孩子的壽命。

  他的哥哥要利用嬰兒制約加圖索,他就要利用嬰兒制約波利奧;兄弟倆打著各自的小算盤,卻在同一條陰溝裡喝著同樣的臟水。

  格奈婭不再織布了。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託於紅戒,好象連靈魂都拴在那枚已被焚毀的戒指上了。

  強烈的執念,使她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她是個被熱愛逼瘋的女人。

  她的眼前總浮現普林尼的幻影,一貫的霜冷氣質,像陡峭的崖上雪。她非常清楚那是虛像,但她就是願意沈淪於此。

  這些天來,她不怎麼吃東西,責罵養子的時間也少了。

  在某種程度上,她變得安靜一些。

  大部分時候她都陷於自我編造的幻想之中。所不同的是,她的瘋狂,以詭異的安寧表現出來;好象內心的飢餓狂獸被幻想餵飽,再也不作威作福。

  她走到中庭,從破敗的神龕里拿出一隻小銀箱。打開來,是一套銀餐具和一塊破黑布。

  紅指甲輕拂黑跡斑斑的刀叉酒杯。這是二十年前的過時款,普林尼出席她丈夫的葬禮時,就用的這套餐具。

  格奈婭捧出酒杯,吻了吻酒杯沿,邊轉邊吻。

  她又攥起黑布,湊到鼻尖聞了聞,貼到自己的左臉上,撒嬌似的磨蹭著。

  她哭了。

  一開始還只是低低啜泣,絕不比雪花落地聲更響;漸漸地,變成波浪線般的反復抽泣;最終淒厲尖嘎起來,好象能喚動滔天巨浪。

  她的哭聲向四面八方撞去,象搖鈴一樣將布魯圖斯喊到中庭里來。

  她的紅鬥篷嵌在晦暗的中庭,好象地獄冥流中的一抹血。

  布魯圖斯摟住她顫抖的肩,「母親……」他無比心酸,「普林尼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格奈婭沒理會他,抱著銀箱哭泣,「我的普林尼啊……拜託你看我一眼吧……求求你了……我為你付出的比範妮還多啊!」

  布魯圖斯被她的執念逼到險些崩潰。他負擔太多了,也抑鬱許久了,已然欲哭無淚。

  他一屁股癱坐在地,失神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很久,等到格奈婭的情緒平息下來,他才顫巍巍地扶起她進了屋。

  格奈婭側躺下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話,揪著自己的頭髮,瘋瘋癲癲的樣子,時笑時哭。

  屋裡光線黯淡,空氣象陰溝裡酸腐發酵的氣味,就這麼卡在空中,半天都不流動。布魯圖斯感覺要窒息了,離開屋子,走到還算清涼的中庭里。

  門口傳來一陣搖鈴聲。這說明有人造訪。

  布魯圖斯頓時欣喜,全身都激動得顫抖,後背發麻。一股狂喜帶來的熱流在他的體內拔地而起,停滯的血液頓時以激進的速度流動起來。他難以控制地跺了跺地,四肢神經質地擺動幾下,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從喉嚨深處擠出「咯咯」的陰險笑聲,象臨終之人的最後喘氣。

  他定了定神,哆哆嗦嗦地走過去,以恐懼和期待交織的心情,打開了門。

  他愣住了,象有水泥從腳淹沒到頭,渾身都凝固如雕像,輕輕一推,就會碎成碎塊。

  門口站著一位身材壯碩的男人,額頭上有條猙獰的長疤,穿著粗制濫造的鬥篷,有種粗喇喇的莽夫氣質。唯有渾濁的雙眼顯出他頗為疲憊。

  「列維……」布魯圖斯喃喃道,「安敦尼大人讓你來的嗎?」

  列維點點頭,將錢袋遞給他,「這是主人讓我給你的。他說這是對你照顧嬰兒的補償。他今晚會過來一趟,要你打掃好庭院,一點臟亂都不能有。」

  布魯圖斯愣愣地接過錢,問:「他有沒有說什麼別的?有沒有答應要多給我一點錢……你也知道,我的日子很不好過……」

  「沒有。」列維搖了搖頭,「主人也有他的難處。斯蘭夫人管控他很嚴格,他希望你能理解。」

  布魯圖斯失望地半閉著眼,扶著門框,弱小的身體搖晃著。

  他吞咽一下口水,面色緊張地問:「你是大人的心腹,應該知道最近克勞狄的情況吧……」

  他頓了頓,呼出一口氣:「你知道……範妮夫人怎麼樣了?就是克勞狄的姑母?」

  列維奇怪地掃了他幾眼,還是回答了:「她死了,就是不久前的事,但好象沒有舉行葬禮。」

  布魯圖斯急忙問:「那他的女奴呢?那個黑黑的女奴?」

  「聽說她去了別的行省,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列維說。

  布魯圖斯呆愣一下,隨即被震驚淹沒。他的五官扭曲成團,臉部血色全無,血液象結冰一樣,寒毛倒立起來,眼前泛起陣陣黑霧。好象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都打亂在一起,嗖嗖地灌進腦際。

  這一刻,他的靈魂似乎凝成尖銳物,與皮肉狠狠地摩擦砥礪,無形的疼痛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列維不解地看他一眼,駕著馬車離開了。

  布魯圖斯怔怔的,有一段時間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清,全是黑茫茫的一片,夾雜著金星。

  他僵硬地轉過身,摸著架起來的竹竿,一步步摸索著向前走著。

  終於,他站不穩了,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僅如此,唯一愛他的女人也棄他而去了。

  他耳邊響著烏鴉的悲啼,旋即消逝於嗡嗡的耳鳴聲。他向前看去,視線如兩條傷痕累累的枯藤,乾巴巴地射向屋裡。

  那裡有他又愛又怕的格奈婭。

  他慢吞吞走著,站到屋門口。

  格奈婭的臥室沒有點蠟燭。她慢慢抬眼,滿眼漆黑,只有一小片灰白的天充滿門框,一個瘦小的黑影嵌在那裡。

  於是,布魯圖斯好象童謠里的影子怪物,隨意變換大小,凡被黑影覆蓋的都要被毀滅。

  「普林尼嗎?」她面帶欣喜地說,「你終於來了。」

  布魯圖斯精神恍惚,走進屋來點燃了蠟燭。

  「是我……母親,我是您的布魯圖斯啊……」

  燭光映亮格奈婭錯亂的頭髮,以及額前的黑寶石。

  她仿制了一枚黑曜石,掛在自己的頭上。

  她的氣色非常差,油膩的長髮亂糟糟的,眼裡透著瘋癲,像一個陰險的老巫婆。

  「怎麼是你?」她有些惱怒,「你這個掃把星,我當初真是被惡魔詛咒才會領養你!快給我滾出去!」

  布魯圖斯氣若游絲,他晃悠幾下,咚地一聲跪倒在她床邊,抓著她的手說:

  「母親……我們不要波利奧了……我會好好賺錢,給你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還有這麼大的家宅,還有崛起的機會……」

  格奈婭瘋狂起來,打了他一個耳光,象被雷電劈中一般坐起來,用腳不斷踹他。

  「混蛋!混蛋……輪不到你來說話……你這個無能的東西……」

  布魯圖斯的嘴巴被她猛力踹到,與牙齒磕碰在一起,流出一股血。他的嘴唇疼得麻木,連忙抓住她的手。

  格奈婭抽回手來,用紅指甲划他的臉。她的力道沒輕沒重,對自己的養子毫無憐惜。很快,布魯圖斯的臉上就被划出深深的血痕,她的指甲縫里也夾著人的皮肉沫子。

  最終,她抬起腳,狠狠踢他的肋骨。布魯圖斯被掀翻在地,痛苦地捂著肚子,很久都不能起身。

  與其說她在懲罰養子的「出言不遜」,不如說她是在宣洩積鬱很久的痛楚。

  布魯圖斯胃部翻滾,吐出一股酸水。他流著眼淚,臉上臟污不堪。他疼痛得呻吟幾聲,雙腿無力地蹬幾下,又象個被凍死的蟲子一樣僵在地上,陷入了沈寂。

  格奈婭罵罵咧咧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就這麼聽著。

  突然,他渾身顫抖一下,低低地笑了起來,象是從深淵發出的魔鬼低吟;漸漸地,又象跨上了一個台階,陡然變得尖利,如深冷山谷里呼嘯而過的怪禽嚎叫。

  他好象被某種妖魔附了體,笑得癲狂,捂著肚子打滾,猶如嘩眾取寵的小丑。

  格奈婭停止了謾罵,幽幽地看向他。

  「母親……您知道嘛……」他邊笑邊說,「您從來都沒有對我笑過……」

  他的聲音里帶哭腔,表情卻是扭曲的笑容,「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就因為我命帶不祥……你們所有人都要拋棄我嗎……」

  他坐起了身體,收起笑容,正對著格奈婭。

  他的半邊身子置於燭光中,臉被燭光打成黑白兩半。蓬亂的黑髮遮擋住他一半眼睛,塌陷的蒜頭鼻冒著油光,下巴鬍子拉碴,嘴唇抖動地緊緊閉合。

  他的眼睛透過發絲,看著格奈婭,影影綽綽的,瞳孔里泛起久違的精光,象是從靈魂里冒出來似的,以灼燒最後一點希望為代價。

  他臉色鄭重,喉頭抖動,似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即將出口的話上了。

  「母親……我就問您一個問題……」他顫抖著說,「您後悔領養我嗎?」

  格奈婭愣一下,高聲笑兩聲,陰沈地說:

  「後悔!」她脫口而出,「我最後悔的事就是領養你!我現在的生不如死都他媽拜你這個掃把星所賜!」

  布魯圖斯忍下心裡的酸澀,又神經兮兮地問了一遍:「我就問您一個問題……您後悔領養我嗎?」

  格奈婭奇怪地瞄他一眼,語氣不耐地說:「我說過了,我後悔!你再問一遍我還是這個答案!」

  布魯圖斯不甘心,「母親……您後悔領養……」

  他的問題沒有問完,格奈婭拿起桌上的剪刀衝他甩過去,「你他媽聾了?我說了我後悔!我後悔!我後悔……」

  她在床上蹬起腿,大聲重復著,邊叫喊後悔邊大哭,聲音尖利而難聽,象個十足的潑婦。

  這一瞬間,布魯圖斯的眼前聚攏起黑霧,腦際也是。他慢吞吞地拾起剪刀,面無表情,象一個只會動作的傀儡。

  他悶著聲,快步朝格奈婭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跳到床前,高抬起剪刀,狠狠向格奈婭扎去。

  他聽不見養母的慘叫聲,鮮血噴了他一身。他只是機械性地重復捅刀的動作,也不管是哪裡,齜牙咧嘴。

  可實際上,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他只是被邪惡的本能操縱罷了……

  過了很久,他感到胳膊酸澀,眼前的黑霧也逐漸散去。他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身大汗,心跳劇烈得象重錘砸鐵一般。

  他擦了擦被血糊住的雙眼,慢慢睜開,看到觸目驚心的場景。

  格奈婭早已斷了氣,身上扎滿了血洞,汩汩流著血。床褥、牆壁、帷幔,全被染成血紅色。她就睜大眼睛,眼裡沒有絲毫光亮,面部猙獰和惶恐,雙手向上扭曲地伸著,腿也是怪異地蜷曲,整個人躺在血泊之中。

  布魯圖斯怔忡,沾滿血的雙手失力,剪刀啪地掉在地上。

  他呆愣了很久很久,用指頭上的血在她唇邊描了描,畫出一個詭異可怕的上翹唇形,好象她在微笑。

  他俯下身,哆嗦著輕輕吻了吻她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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