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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11章
第11章 不該有

  圓形劇場熱烈得像澆了油的火,彷彿大理石是火做成的。

  皇帝的觀賞位無疑是最佳的。他頭戴桂冠,能清楚地看見角鬥士隱蔽在頭盔里的眼睛。他掃一眼人聲鼎沸的劇場,滿意地摟住身旁的妻子。

  赫倫與身著華服的貴族同席,位置雖比皇帝略遜一籌,仍能看清角鬥士的五官。

  他鬆散地躺靠著,懶洋洋地剝落手中的葡萄皮。

  一杯葡萄酒遞到他眼前。酒面微微晃動,看得出拿酒杯的手在顫動。

  他斜斜看去,一個紅髮碧眼的姑娘坐到他旁邊。

  「這杯是加了冰的……」她面頰泛紅,聲音細弱得像一碰即斷的蠶絲。

  她叫菲碧,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她的五官不算美,皮膚像羊脂膏般滑嫩,再加上體態豐腴,整個人像一顆瑩白的珍珠,有種令女人也欣賞的細膩和溫柔。

  可她的家境絕不像她的相貌那樣平凡。

  她的母親斯蘭夫人是皇帝的妹妹,父親官居高位。很多貴族為了豐厚的嫁妝狂熱地追求她。

  「榮幸之極。」赫倫朝她笑笑,禮貌地接過酒杯。

  菲碧的臉又紅上一層。她的手緊攥前襟,試探地向他坐近了些。

  赫倫呡上一口,贊美道:「很醇厚,完全沒有酸澀的味道。」

  「你喜歡就好。」菲碧局促地十指交叉,「這酒是從高盧進口的,我還放了蜂蜜……」

  赫倫淡淡地望向她。她立刻垂下頭,雙手不住地搓摸。

  場上的搏鬥進入尾聲,喜聞樂見的一死一傷。受傷的那個揮舞刀斧,繞著場子高聲呼喊,儘管手臂在汩汩出血。他死去的對手被人拖下沙地,在黃沙上畫下一道直直的血痕。

  菲碧拿起短刀和蘋果、仔細地削皮。她平時很少削蘋果,總是交由奴隸之手。

  但她想為赫倫動手,也想借此展現自己的溫柔賢惠。

  新一輪搏鬥旋即而至。

  盧卡斯從鐵門走出,紫盾和利劍明晃晃的。他朝赫倫輕點下頭。

  赫倫輕呡著酒,用平靜的微笑回應他。

  對於赫倫來講,這是一場勝負已知的角鬥。

  盧卡斯的對手是色雷斯人,持短匕和方盾,以速度和技巧而聞名。

  色雷斯人幽靈般閃跳上前,他將匕鋒隱蔽於手肘之下。盧卡斯將短劍橫在前胸抵御,隱藏的短匕滑過劍鋒刺來,摩擦砥礪出尖銳的利聲。

  紫盾和短匕狠狠交擊,那匕鋒太利,在紫盾上擰出齏粉。

  盧卡斯反手握劍,劃一道弧線刺向色雷斯人的後脖。色雷斯人猛地彎腰躲避。他重心太低難免不穩,盧卡斯屈起膝蓋、重擊他的肋骨。

  酸脹感使色雷斯人失力,他就地翻滾、噴出一口氣霧般的血。

第一回合已出勝負。

  人們為盧卡斯叫好,吶喊聲肆無忌憚地蕩漾開來。

  「他是你的角鬥士嗎?」菲碧把光溜溜的蘋果切塊,盛在銀盤里。

  「他表現得非常勇猛。」她又用牙簽挑起一塊遞到赫倫手邊。

  赫倫用酒杯口抵住嘴唇。他盯著場上,沒有留意到她細膩的舉動。

  菲碧不太甘心。她顫巍巍地抬高蘋果、遞到赫倫嘴邊。

  赫倫瞥她一眼,很給臉面地咬掉了。

  台下的盧卡斯瞥到這一切。

第二回合開始。

  這一次,盧卡斯先發制人。

  劍光疾速刺向色雷斯人的心臟,盧卡斯太過急切,劍法頗為不穩。

  他的胳膊沒有防護,暴露弱點。色雷斯人眸色一亮,短匕如復仇冤魂般刺穿他的手肘。

  赫倫奇怪地皺起眉。

  這是不該有的場面。上一世,盧卡斯的勝利用時極短,而且毫髮無損。

  盧卡斯右臂失力,短劍掉落在地。色雷斯人趁機跟緊,屢次用匕首襲擊他心臟的位置。

  他被逼得連連後退,刀尖距離皮膚僅毫釐之差,他能感覺到胸前涼涼的刀風。

  「盧卡斯!」赫倫衝到欄桿前,呼喊他的名字。

  盧卡斯忽然頓住,刀尖就那麼刺入。他忍痛用紫盾撞擊匕首。

  這種自毀式反擊,使他的胸口破開一道血口。匕首被他撞飛、旋轉著掉落。此刻兩人都失掉了利器。

  他們丟掉盾牌近身肉搏,拳拳到肉。這是盧卡斯的強項,他很快搶回主動,捕捉到空隙,用拳頭猛擊色雷斯人的下巴。

  色雷斯人頭暈眼花地敗退。趁此時,盧卡斯撿起短劍,稍作瞄准後甩出。

  短劍如車輪般碾壓過空氣,噌一聲釘入色雷斯人的喉嚨。

  赫倫舒了口氣,緊抓欄桿的手松下來。

  盧卡斯摘下頭盔,濡濕的金髮黏在眼簾上,鮮血像紅絲緞般裹到腰部。

  他粗喘著望向赫倫,整張臉像洗過一樣濕漉漉的。

  和所有的勝利者一樣,盧卡斯得到豐厚的獎金。獎金歸他的主人所有。

  他潦草地包扎傷口後,和其他勝利者走進城街、接受人們的歡呼。這是皇帝的旨意。

  角鬥士大多為卑賤的奴隸,平日里被公民輕視,唯有此時可享這稍縱即逝的榮光。

  強壯的肉體密集地湧入,像蛇一樣粘膩,帶著腥腥的血味,威猛的男人格外富有魅力。

  盧卡斯身上落了花瓣。有大膽的女人上前,摟住他寬厚的肩、親吻他的汗水。她撫摸他的胸肌、挑逗他的腰胯。

  盧卡斯不耐地把她撥開。

  華貴的轎子由奴隸抬著、跟到他身邊。

  盧卡斯有所察覺地側過臉,秀美的五官就那麼冷不丁地闖過來。

  赫倫撩開簾子,與他對望。

  「看來我的角鬥士魅力四射啊。」赫倫調侃地笑著。

  盧卡斯沒來由地有些心虛。「您……您收到錢了嗎?」

  「收到了。」赫倫指了指轎簾,「上來吧!算我賞你的。」

  盧卡斯在滿街震驚中與主人同乘轎。

  從來沒有奴隸有這等待遇,他們只有抬轎的資格。

  兩人胳膊相貼坐到一起。赫倫身上的豆蔻香同盧卡斯的血氣交纏。

  這種由一烈一柔的味道混成的怪異氣味,使盧卡斯有種無法言明的滿足感。

  他偷偷瞄向赫倫。

  赫倫沒穿外袍,只穿白色的內襯衣,露出白皙的手臂。在昏暗的轎子里,他的皮膚色澤柔和。

  盧卡斯像被蠱惑一樣,他的目光順著線條向上、一直到潔白的脖頸。

  他覺得非常熱,不自然地往邊上挪去些。

  赫倫從雜物里剜出一盒藥膏。他用指頭挖出一坨,「把繃帶拿掉。」

  盧卡斯扯下潦草的繃帶。一道傷口橫在家印上方,形狀像一把傘。

  「那色雷斯人是想剜了你的心臟的。」赫倫一邊為他塗抹藥膏一邊說。

  他的手指磨蹭盧卡斯的胸膛。盧卡斯感到疼痛、以及本不該有的麻癢。

  「這很正常……」他悶悶地說,「我和他只能活一個……」

  「其實你今天還能表現得更好。你的實力,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盧卡斯想到了什麼,眼裡光色一暗。

  赫倫上好藥,羨慕地按了按盧卡斯的胸膛,「你的身材簡直完美,應該有很多女人為你傾倒。」

  他笑著抬頭瞥了盧卡斯一眼。

  「我的天!盧卡斯,你的臉紅得像蒸熟了的大龍蝦!」

  盧卡斯訕訕地坐直,將臉撇到一邊。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害羞的樣子。剛才在街上真是難為你了……」

  赫倫收起盒子,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盧卡斯緊抿著嘴,沒有出聲。

  回到家,主奴兩人下了轎子。

  赫倫走到外牆角,看見一根白色羽毛突兀地躺在那裡。

  牆外出現後院才有的鴿子羽毛,無疑是匪夷所思的。

  他湊近些蹲下,發現拐角處有個用絲帕包起的球,上面沾染了斑駁的血跡。

  他心裡一緊,挑開包裹很緊的絲帕。

  裡面是一隻死去的鴿子,或者說是人心殘忍的犧牲品。

  鴿子的肚子被剖開,蠕蟲一樣的細腸被拽出,整齊地盤在地上。鴿子大張著嘴,黑豆般的眼睛圓睜,詭異地坐在自己的腸子上。它細弱的脊骨分明可見,微小的五臟已經腐爛。

  赫倫頭皮發麻。

  一股涼意從後背衝到他的頭頂,如幽暗的鬼魂用骨手撫摸他的背脊。

  「這應該是那天少掉的那只鴿子。」盧卡斯一臉驚駭,「它就像是被人活著剖腹的……」

  赫倫突然想起布魯圖斯手腕上的血跡。

  鴿子消失的時候,就是布魯圖斯赴宴那天。絲帕的價格昂貴,只有貴族才會用。而這幾天進出後院的,就只有他們母子兩人。

  他猜到了兇手,沈默地站起來,臉色發白,腳步晃蕩一下。

  盧卡斯扶住他,「您沒事吧?」

  「我沒事。」赫倫擦去額頭的冷汗,「盧卡斯,從今天開始教我搏鬥吧。」

  「為什麼?!」盧卡斯莫名其妙。

  赫倫指指鴿子,「我想保護自己。總有人的靈魂像魔鬼一樣扭曲,不是嗎?」

  盧卡斯看著慘死的鴿子,沈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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