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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9章
第9章 冤家登場

  自這頓受寵若驚的晚餐後,盧卡斯一如既往地生活。他仍遵循本分地站著或蹲著吃主人的剩飯,和其他奴隸一樣。

  與主人共食的殊榮如曇花一現,似乎沒給他帶來任何改變。就這麼清清淡淡地過去了。

  玫瑰園的生活沒有持續很長。赫倫腳傷痊癒後,兩人便乘馬車回到家。這次,他們沒有做多餘的停留。

  風塵僕僕地走進中庭,赫倫從天井里掬一捧冷水洗把臉。

  他的眼睛因碰觸生水而酸澀地亂眨,難受中瞥見範妮跑到眼前,雙手捧住自己的濕臉。

  「赫彌亞!」範妮擔憂地搖晃他的腦袋,「我聽說你差點被殺了!天啊……」

  赫倫被搖得頭昏腦漲。他扯下她的手,安撫道:「哦母親,我還沒死呢……」

  範妮急切地滿臉漲紅。這是不太自然的紅潤,像蒼白的臉抹一層紅脂粉似的,額前的黑曜石也歪向一邊。

  「赫彌亞……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一個波利奧了……」

  赫倫替她把黑寶石挪正,後退一步,像只袋鼠似的蹦跳一圈,衝她伸出胳膊:「您瞧,我的胳膊還好好地連在肩膀上,腿還能亂跳!」

  「噢,我的小赫彌亞……」範妮被他刻意的滑稽逗笑了。

  「是我的奴隸救了我。」赫倫指了指身後的盧卡斯,「他是個勇敢忠誠的角鬥士。」

  範妮眸色一變,飛快地瞟了盧卡斯一眼。

  「母親,我想問您一件事。」赫倫沒注意到她輕微的異常,「您知道父親曾經有過一枚紅印戒嗎?還有一隻小金盒?」

  「我可不知道他有什麼金盒。不過紅印戒……」範妮臉色難看起來,「普林尼以前戴過很長時間。但他說……他把戒指送給他最愛的人了,才換戴了黑印戒。」

  「最愛的人?!可他那個時候已經和您結婚了!連我都出生了!」

  「我和他是政治聯姻,赫彌亞。」範妮有些憂傷,「我可管不住他的心。」

  「可您愛他不是嗎?」赫倫神情複雜。

  範妮的眉頭顫動兩下,消極地沈默下去。

  赫倫繼續問道:「那……他最愛的人是誰?」

  「是他的堂姐,這是普林尼親口告訴我的。」範妮說,「可她在我認識普林尼之前就死了。我也很奇怪,他是怎麼把印戒送給一個死人的。」

  「堂姐?那她也姓波利奧了?」

  「是的。她還沒結婚就死了,葬在波利奧的家墳里。」

  「她叫什麼名字?」

  「克奧佩拉。」

  一切仍是疑點重重。

  赫倫不得不猜想,紅戒在克奧佩拉的墳墓里。普林尼是波利奧的家主,他有權利掘開祖墳。可外姓的布魯圖斯又是怎樣得到紅戒的呢?難道父親最愛的不是克奧佩拉?難道他把紅戒送給他相好的寡婦?倘若如此,為什麼布魯圖斯現在不來討要家產、要等到半年後呢?

  範妮身體孱弱,她經歷激動和傷感,很快就面色泛青了。

  弗利緹娜用薄荷水為她擦臉和手,扶著她慢慢走回屋裡。

  這時,轆轆車輪停在門前,有幾個奴隸從馬車里搬出幾只巨大的鳥籠。

  他們將鳥籠拎到中庭,堆垛得十分整齊。稚嫩的鳴叫宛如沸騰開水的熱霧,迅速充盈整個庭院。

  「主人,您訂的仔鴿到了。」奴隸恭順地說,「這些都是剛出生的幼崽。」

  赫倫當然記得這些鴿子。當年為了圈養信鴿,他可沒少費心費力。只是他並不擅長養鴿,或者這些鴿子太無情無義。它們剛剛會飛,就被天空勾走了,一個也不剩。

  「退了。」赫倫瞥一眼說。「懶得養這些嘰嘰喳喳的東西。」

  奴隸為難地僵在原地,他不太能把握主人的喜怒無常。

  盧卡斯走過去,伸出食指鑽進籠縫間,雛鴿柔軟的喙在指肚上輕啄一下。

  「我替您養。」他用指頭輕點雛鴿的頭,「我會養鴿子。」

  「你會養這些?」

  「不瞞您說,我養過很多動物。」盧卡斯的神色可謂驕傲,「鴿子、狗、獅子、刺蝟我都養過,連埃及的猩猩我都養過。我還學了它們的叫聲。」

  赫倫懷疑地看著他。

  盧卡斯脫臼似的垂下雙臂,將胸膛捶得咚咚作響,還時不時用手撓撓肩膀。在赫倫呆愣的目光下,他齜牙咧嘴地蹣跚幾步。那不似人態的模樣,著實讓旁觀者可惜他帥氣的容貌。

  站在旁邊的奴隸瞅他一眼,拼命憋著笑,肩膀微微顫抖。

  「這就是埃及的猩猩。」他恢復了人的姿態,一本正經地說。

  「還有……」他努起雙唇,從鼻腔里發出深沈的「咕咕」聲,像是從腹部直躥到喉嚨,產生多個器官的共鳴。

  「這是鴿子叫。」

  他把兩根小拇指搭在下唇,雙唇快速地動彈。囀嚦的鳥啼響起,足夠以假亂真。那是清脆而尖利的,完全不是他平時的聲音。

  赫倫甚至感覺有群鳥飛來、在拱頂旋繞。

  奴隸不再憋笑了,他驚詫地看著盧卡斯。從人的嘴裡發出逼真的鳥叫,效果無疑是驚人的。

  「我的天啊盧卡斯!我看過這種表演,但這個特別少見。沒想到你居然會……」赫倫驚呆了。「你學了多長時間?」

  「早就不記得啦!」盧卡斯挑了挑眉,「我的父母是看管動物的奴隸,大概我臉上的絨毛還竪著的時候,就開始模仿動物叫了。」

  赫倫愣愣地盯著他,像要看穿他的胸膛。他無疑是驚喜的,只是此時口技絕佳的盧卡斯顯得極其陌生。他感覺和他還是初次相見,儘管和他已經跨越過兩次生死。

  「盧卡斯,」他說,「我像剛剛才認識你。」

  「您並不需要去花時間瞭解一個奴隸,我的主人。」盧卡斯笑著說,「您只需要享受貴族該享受的就好了。」

  日子就這麼平順地渡過。赫倫專門去趟族陵、掘開查看克奧佩拉的墓位。意料之中的,裡面除了森森白骨什麼也沒有。他沒抱什麼希望,但也著實失望一把。

  雛鴿的絨毛漸漸厚實起來,它們被圈養在後方的空地上。灰白的前脯可愛地聳起,紅爪健壯有力。最重要的是,沒有一隻逃跑的。這得益於盧卡斯的精心飼養和訓練。

  赫倫坐在高台的大理石柵欄上,雙腳空蕩蕩地垂下,正對在地上吃食的鴿子。他沒有恐高的毛病,氣定神閒地朝地上撒玉米粒餵鴿子。

  盧卡斯來到空地,一眼就看到柵欄上的主人,慌忙喊道:「您這個姿勢就像要跳下來似的。我敢保證,如果動作大一點,您肯定會摔到地上受傷的。」

  赫倫平淡地瞧他一眼,沒做搭理,若無其事地撒玉米。

  盧卡斯嘆口氣走到高台下,時不時抬眼看看赫倫的安危。

  一個奴隸走到高台,對著赫倫的背影說:「主人,門外有一對母子要找您。」

  赫倫動作一滯,把手裡剩餘的玉米全部撒出,胳膊一撐就翻身跳到高台上。

  台下的盧卡斯嚇出一身冷汗。

  「他們報上姓名了嗎?」赫倫拍拍衣袍的灰塵問。

  「嗯。那個兒子叫布魯圖斯,母親叫格奈婭。」

  和當年一樣,冤家準時地重現了。

  「我親自去迎接他們。」赫倫一字一頓地說。

  他特意換上待客用的華貴托加,去了中庭。那裡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這一次,他的態度截然不同。他想要去瞭解他們。

  當初,他在聽說母子倆來找他時,就大動干戈地把他們轟出去。他無法將父親的情婦奉為上賓。

  而再次見到他們時,便是被宣判為「非法繼承人」的那天。

  堅硬的大理石中庭,搖曳著一抹絢麗的紅,那是格奈婭的裙袍。她的指甲和嘴唇永遠是明艷的紅,眼角被墨線描繪得上挑。她是不可置疑的漂亮,甚至算妖艷,密集的紅色沒能掩蓋她本人的光彩。淺咖色的眼瞳向來含情脈脈,偶爾閃過的精光使她顯出本有的乖戾。

  「我是你父親生前的朋友。」她說,「我想來他的家宅悼念他,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按照禮節,她本應該走在兒子的身後,但她先他一步。

  「噢!我不得不說……」她挑起一邊細眉,「你和你的父親長得非常像。」

  赫倫衝她虛偽一笑,抬頭撞上布魯圖斯看過來的視線。

  布魯圖斯沒有繼承格奈婭的美貌,他相貌平平,毫無可圈可點之處。他瘦弱而矮小,蓬亂的黑髮打著卷,下巴總是收斂著,緊緊閉合的嘴唇薄如刀鋒。這使他的下半張臉經常處於陰影之中,有種陰森沈鬱的氣質。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手腕上戴一串紅寶石手鍊。

  他慢吞吞地走過來,像個女孩似的輓著格奈婭的手臂,沈默寡言。

  赫倫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心裡暗自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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