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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8章
第8章 玫瑰童年

  王公貴族們愛極了玫瑰花。他們用玫瑰花瓣鋪滿餐室、在中庭安裝玫瑰水噴泉、頭戴玫瑰花冠、脖子上掛玫瑰花環,還往身上噴玫瑰香水,食物與酒水中放玫瑰烹調。在皇帝的宴會上,從天花板撒下的玫瑰花甚至將客人淹沒。

  每到收穫期,波利奧都會大賺一筆。玫瑰是家族的主要收入來源,平時交給奴隸打理。

  兩人在黎明時到了玫瑰園。

  赫倫是在惺忪中被盧卡斯背下馬車的。此時正值初夏,玫瑰開得旺盛。

  他的下巴綿軟地支在盧卡斯的肩胛骨處。視野中,紅日恰好被平厚的肩膀遮蔽掉半輪。

  他用雙臂輓緊盧卡斯的脖子,夾著他腰部的腿收緊,把自己往上一撐,才看到玫瑰園全景。

  他感覺盧卡斯腳步一滯,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

  天空從近處的海藍漸變到遠處的金紅,玫瑰花鋪就到盡頭。太陽夾在兩睫之間,好象一邊吸收玫瑰的艷紅,一邊朝藍天吐出來似的。

  類似於打翻顏料的詭譎色調,就這麼展現出來,形成滿眼絢爛。

  赫倫一瞬間就清醒了,儘管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他將手臂垂下,掐掉一株玫瑰花。將它拿近些端詳。

  露水把花瓣的紋路放大,使他能看到血管般的紅紋。

  「盧卡斯,走慢些。」赫倫拍拍他的肩,「我想摘點玫瑰過去。」

  盧卡斯停下腳步,「可您沒有袋子,能把花裝在哪兒呢?」

  「可以裝在我的袖管里,或者……裹在外袍裡面。」

  「那會弄臟您的衣服的。」盧卡斯笑道,「花瓣上有露水和灰塵。您的白袍一定會被弄得一團糟!」

  「我命令你走慢些,盧卡斯。」赫倫加重語氣,「我喜歡玫瑰!我喜歡它!我情願它弄臟衣服!」

  盧卡斯低垂下頭,像是在思考什麼。

  「我知道了。」他說。

  玫瑰園很大。兩人走到園子中央的居屋時,夜色已經完全褪去了。

  居屋裡走出一個烙有家印的奴隸,他跪下來行禮,將兩人帶到樓上的房間。

  赫倫靠坐在床邊,在莎草紙捲軸上寫明昨夜的驚險,囑咐奴隸將捲軸送到法院。

  ……

  勞作的奴隸分散在花間,他們在採摘玫瑰。

  赫倫躺在床上。他的腳被醫生冰敷後塗抹草藥,腳踝下墊了一隻枕頭。

  事實上,他躺了很久了。水鐘里的箭竿已經走過好幾根刻線。

  透過床頭窗,他將繁忙的玫瑰園盡收眼底,甚至能看到園子外面的熱鬧。

  他平躺著,把摘來的花瓣貼唇上,用力一吹,花瓣被吹到腳邊。他自認無聊地笑笑,調整了氣息,這次花瓣陡然一轉,斜斜飄進衣領里。

  或許是因為太無聊了,他來回吹了很多次,花瓣都沒落在他想要的位置。

  最後一次,他調整吐氣的方向,花瓣終於落到嘴角。他比較滿意了。

  他伸出舌,用舌尖勾住花瓣,利用唾液把花瓣帶入口中。

  與此同時,房門猛地吱呀一聲。他側過頭,一眼瞥見門口的盧卡斯。

  盧卡斯換回了奴隸的麻布粗衣,一隻手僵硬地搭在門邊。他的眼睛略微睜大,呆愣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盧卡斯,你怎麼來了。」赫倫慵懶地說。花瓣嵌進他的嘴裡,隨嘴唇的開合而動彈。

  盧卡斯偏過頭,喉頭滾動一下,「您好像玩得很有興致。」

  「得了吧!醫生不讓我動彈。天知道我困在這床上有多憋悶!」

  盧卡斯隨即提議道:「我可以背著您去外面走走!這幾天是花神節,街上特別熱鬧。我看到很多人帶著花環、在街邊排隊領葡萄酒喝呢。」

  「哦,盧卡斯。」赫倫幽怨地瞧他一眼,「我可不想讓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我崴了腳。你也知道平民們總會找機會說貴族的壞話。」

  盧卡斯想了想。許久,他若有所思地說:「我去園子里幫忙乾活,晚餐時再過來給您送飯。」

  ……

  赫倫是被盧卡斯搖醒時,已經是下午了。

  無聊使他困倦。他手拿蛋糕搭在胸口,嘴邊尚有殘留的蛋糕屑,就這麼不加整理地睡著了。倘若在平時,他會把這種行為輕蔑為「對高貴血統的辱沒」。

  他下意識用手背擋住眼睛,透過指縫睜開眼,隱約看到盧卡斯的臉。窗外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盧卡斯……」他啞著嗓子說,「晚餐先放一邊去……」

  「我可不是來送飯的,」盧卡斯笑笑,「我是來帶您出去玩的。」

  「天啊!我說過了,我不要去大街上丟臉!」

  「我知道。我不是帶您去街上,只是在花園裡。」

  「花園裡?!」

  盧卡斯沒有再回答了。他輓住赫倫的肩膀扶起來,將他的胳膊搭在脖間,一下子就把他背起來。

  兩人來到玫瑰園偏僻的一角。這裡有一座勉強算作小山的土坡,坡度還算平緩。

  只是這土坡像穿件花瓣衣服似的,在夕陽下竟顯得浪漫可愛。

  數不清的拱門緊挨著竪在坡上,每個拱門有人的半個身子那麼高,包裹著厚厚一層玫瑰花瓣。

  遠看過去,就像沿著土坡畫了一條玫瑰紅的粗線條。

  「我的天啊!這是什麼?!」赫倫驚訝地問。

  盧卡斯側過臉,眼裡盛著神秘的笑。「我們得快些。等天黑下來可就沒得玩了。」

  他走到拱門盡頭的轎子旁,赫倫坐了上去。

  盧卡斯彎腰推著轎子進入上坡。

  赫倫扎入花瓣圍成的甬道,像打開一個新世界。

  陽光透過花瓣間的罅隙,如箭矢般漏進來。那是一種類似於流金或沙漏的顏色,幽幽地照亮玫瑰甬道。

  赫倫聞到濃烈的、馥郁的玫瑰香,從鼻腔灌進狠狠衝向腦袋上方。隨著轎子升高,他的心跳愈來愈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臉和眼睛被映紅,視野被玫瑰紅充盈,夾雜著漏沙般的陽光;好象伸手一接,就能捧過一把金沙似的。

  「好玩的還在後頭。」盧卡斯在他身後笑道。他氣息輕喘,後背冒出薄汗,推人上坡不是件省力氣的工作。

  終於,兩人到了坡頂。

  盧卡斯指了指下坡的盡頭。「我會在那裡接您。您看到我之後,把轎子往前壓、讓它滑下來。」

  赫倫點點頭。

  很快,盧卡斯在盡處出現。

  由於視覺的緣故,拱門的盡頭縮小成玻璃球那麼小,而那張野性的臉孔就那麼嵌入,正好鑲在滿眼玫瑰中央。他朝赫倫伸出雙臂,溫和地微笑著。

  赫倫兩手抓住前側的粗木棍,身體前傾,轎子隨即滑下來。由於坡度較緩,速度還算不太危險。

  下坡的感受大為不同。

  他錯覺自己在飛翔,而盡頭外是花神的國度。時間被無限拉長,他覺得自己變成一瓣巨型玫瑰,在同類的兄弟姊妹中橫衝直撞。他躥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激動,身體歡快地顫抖,汗毛根根竪立,毛孔逼出濡軟的汗水,甚至毫無章法地亂喊亂叫。這種狂喜使他好象回到第一次吹哨子的幼時,近似的心境完美地重疊,時空錯亂,他感覺自己又重生了,這次是回到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盧卡斯穩穩地接住了他。

  「盧卡斯!」赫倫傾身抱住他,「我的天啊!噢你這個傢伙……你這個該死的傢伙……」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盧卡斯同樣情緒熱烈,嘴唇輕輕發顫。他推開赫倫的肩膀,盯著他近乎失焦的眼睛問:「您開心嗎?主人?」

  「我他媽太開心了!」赫倫捶著他的肩膀,「天吶我不該說臟話……但是去他媽的,我現在就是想說!我開心地快死了!」

  盧卡斯把轎子轉個方向,推著它上坡,轎子沿著土坡的另一側滑下去。

  他們玩了很多次,直到夜空升起月亮,太陽光完全消失才停止。

  盧卡斯疲累地靠在土坡上,臉上有一種近似幸福的微笑。他身邊是意猶未盡的赫倫。兩人並肩坐在地上,頭頂潔白的月亮。

  「這些拱門是哪來的?」赫倫靜下心來,才想起要問。

  「我去了街上,碰到劇團在街頭表演。他們在演花神芙洛拉誕生的故事。我和他們作了個交易,把他們用完的道具給搬過來了。就是固定拱門時費些功夫,我用了很多膠和長釘。不過……應該慶幸這只是土坡,而不是堅硬的石坡。」

  「交易?!什麼交易?」

  盧卡斯拎起奴隸裝束的前襟,狡黠地微笑:「我把您給我穿的絲袍給典當了。」

  赫倫呆愣住,故作生氣地說:「私自典當主人的財物,罰你今晚不准吃飯。」

  「好好好……」盧卡斯笑出聲來,「我甘願受罰。」

  他休息一會兒,背起赫倫回到居屋。太陽西落,他的主人該吃晚餐了。

  奴隸們已備好豐盛的餐食。油亮的小香腸作開胃小食,用茴香煎制的薄餅,橄欖油滋烤的鱈魚。魚醬成坨裝在銀盤里,麥片粥灑有什錦蔬菜,倒在杯中的葡萄酒還能用來蘸麵包。

  盧卡斯扶著赫倫坐下。汗水使他的臉濕乎乎的,在燭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他把流淌到下巴的汗滴一擦,就要轉身離開。

  「餵。」赫倫叫住他。一把拉開旁邊的椅子,手指輕扣了扣椅背,「坐下來和我一起吃,算我賞你的。」

  周圍的奴隸們不可置信地愣住,盧卡斯感到全身的血直往頭上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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