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手下
那是昏暗不見天日的精神病院牢房,他抬頭似乎能看見上帝在衝他微笑,通風扇緩慢老舊地轉動著,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在水泥地面投射出一道一道的陰影。
沒有人願意相信他的話,沒有人在乎他是否有罪。
布萊爾早就買通了警察局局長安德魯,連和格倫家族關係親密的市長也被買通。現場偵查的結果只會指向自己,警察們默默無語,視而不見證物和被害者的屍體朝他們發出淒慘的嘶吼。想要在這個城市生存,你就必須學會捂上耳朵,什麼都不去聽,什麼都不去想。
迪羅‧格倫是個瘋子,這是哥譚市立精神病院院長說的,有著精神專家的鑑定書,板上釘釘,再無推翻的可能。新聞上了報紙,滿城風雨,充滿了人們對格倫少爺的唾棄聲。
「我早說了,有錢人都有問題,這些齷齪的傢伙。」「天啊,可憐他的妹妹,最小的才四歲,據說摔得腦漿都爆裂開來。」「真酷,哥們,現場肯定比昨天我們玩的遊戲場景更勁爆。」
牢房們打開,他被粗暴的獄警拉出來,身上穿著橙色的監獄制服,雙手被銬住,連雙腳都上了腳鏈。萬念俱灰的格倫少爺因為腳鏈的限制走得踉踉蹌蹌,可獄警根本不會等他,看他落後幾步,便使勁一推,他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
不,這並不是最痛苦的部分。
身體的傷痛根本不關緊要,精神上的折磨才是讓他瘋狂的根本。又一次他被扔到電擊治療室,手腳都固定起來,嘴裡塞入軟膠以免咬舌頭。魔腦抬頭看向亮晃晃的燈管,碧綠色的眼眸因為通過他身體的電流加劇,而慢慢淌出生理性的淚水。
不,這依舊不是最痛苦的部分。
精疲力竭的犯人再沒有精神反抗,這時便是醫生出現的時候。他穿著精神醫生特有的白大褂,口袋裡放著醫用電筒,腕上是一個精緻老式機械表,帶著眼鏡和虛偽微笑。
「讓我們來看看你的情況,最近還好嗎,迪羅?」庫科醫生將電筒的光對準渙散的瞳孔。
「我很好,庫科醫生。」犯人喃喃道,乖順溫和,帶著不可察的恐懼。
醫生低下頭在紙上寫下什麼,然後又露出微笑:「我們再回憶下那天的事情,說說吧,迪羅,你是怎麼殺死自己兩個親妹妹的。」
少年犯人嘴唇輕輕顫抖,用更加乖順的口氣道:「我的父母出車禍去世了,我覺得沒有人再能約束我,我可以為所欲為,然後……我聽到房間裡有哭聲,是安德莉亞又做噩夢,她哭的太大聲太吵,我覺得很煩,讓她閉嘴。」
「很好,然後呢?」庫科醫生鼓勵道。
「可她還是哭,還是在哭,我把她提起來扔到牆上,那青銅雕塑把她貫穿了,她死了。」被綁住的精神病犯人閉上眼睛,緊緊咬住牙關。
可他的醫生卻不滿意,在紙上有寫上幾句話,繼續道:「okay,迪羅,你能做得更好,坦誠地面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有助於懺悔罪行,更能幫助你遠離這些罪惡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麼,庫科醫生。」他帶著哭腔。
庫科醫生臉色一變,冷聲道:「不,看來你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罪行。」
少年像是想起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一樣,他驚慌失措,像個懦夫般哀聲求饒:「不,不不,求求您,別這樣,是我錯了,是我殺了安德莉亞和安妮,因為她們太煩了!」
「是我把她按在青銅雕塑上,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看她的血這麼流出來,濺在我身上,她求我,求我說哥哥放過我,可我就是喜歡聽她求饒的聲音。是的,我是個瘋子!是個罪人!」
庫科醫生不為所動,再紙上又寫下幾行字,重新戴上那張溫柔笑著的嘴臉,說道:「你確實有進步,迪羅,但我們需要鞏固一下療程。」
魔腦張嘴想叫,卻被獄警堵住嘴巴,他徒勞掙扎,頭頂上的燈管亮得刺眼,晃得他神智失常。手腕傳來尖銳針刺感,微涼的藥劑注入靜脈,頭更加眩暈,他被拖著關進特殊牢房。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溫度,甚至沒有時間,那裡什麼也沒有。
被注入藥劑的手臂開始燃燒起來,這個十五歲卻罪大惡極的少年蜷縮身體,死死抱住自己,彷彿這樣就可以感到一絲溫暖。
他的身體和精神在黑暗中被碾碎一次又一次。
魔腦記憶中的痛苦太過強烈,迪羅受到他情緒的影響,也覺得頭疼起來。在極度痛苦中,他彷彿被彈出了魔腦的身體,以第三者的視角繼續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少年。
感覺好些,迪羅鬆了口氣,緊接著又露出憐憫和憤怒的神色。
他一直以為魔腦是個不折不扣的邪惡瘋子,可如今看來,瘋子還是個瘋子,雖然是被身邊那群惡狼活活逼瘋的,但作惡的卻不是他。
布萊爾要的不就是格倫家族的財產和權勢嗎?他可是記得當年芬奇給的資料裡寫著,最後布萊爾娶得是那位市長的獨生女,最後安德魯局長陞官發財,庫科醫生也當上了精神病院院長,他們皆大歡喜,卻是以兩個無辜女孩兒的生命作為代價。
魔腦想報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無論任何一個人,被逼到這個程度都會徹底瘋掉。這也大概是為什麼魔腦一有機會出獄就殺了布萊爾全家,謀殺了前任市長和警局局長。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在無盡夢魘的世界裡,時間流速時快時慢,迪羅充滿同情地看著魔腦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最終在庫科醫生的洗/腦下,用殘忍生動的語言說出自己是如何殺了兩個妹妹,如何想要嫁禍給自己的叔叔,而這位惡魔醫生才終於心滿意足。
庫科醫生點點頭,告訴魔腦自己不再是他的主治醫生,因為他升任為院長。
「記得按時吃藥,迪羅。」他帶著溫和地笑意,細心囑咐道。
褪去少年青澀的格倫點點頭,表情木訥猶如傀儡,翠綠色雙眸無神地目送庫科院長離開,然後他陡然裂開嘴笑了,五官扭曲,眉眼間瘋狂畢現,眼中盛滿惡意。
「我、會、記、得、的。」
失去庫科醫生關注的魔腦就像一個透明的犯人,沒有人再找他麻煩,但也沒有人記得他。除了按時送飯送藥,按時放風溜圈,就是用來給實習醫生們練習用。
因為他乖巧無害,易於溝通,所以是最適合給菜鳥們練手的模板。
而此時離他被抓進這裡已經過去八年了,作為模範犯人,他還被允許閱讀書籍,並幫助獄警做些簡單的後勤工作。
他是在那裡認識尼克‧瓊斯的,一個剛剛退役的特種部隊狙擊手,一個被自己效忠的國家辜負的人。尼克生性沉默寡言,但無疑他智商極高,像這樣不聲不響的人,一旦心靈被扭曲,往往會爆發出最恐怖的後果。
尼克出身貧苦,從小沒有父親,只有他當餐廳招待的媽媽辛苦地把他拉扯大。
但英雄並沒有優待,相反因為尼克沉默老實到過了頭,所有的獄警都能差使和嘲笑他。在精神病醫院,院長醫生是頂端,普通病人是食物鏈的最低端,而獄警在中間,有時還比不過那些有背景能力的犯人。
就比如小丑,誰敢說他是阿卡漢姆的底端?丑爺分分鐘刷新你的認識觀。
欺負一個不吭聲不還手的退役英雄,對這群無事生非的人來說格外刺激和滿足。尼克沒吱聲,不是因為他脾氣好,而是因為他需要工資去為媽媽治病。辛苦撫養他長大的母親患上絕症,躺在哥譚醫院每天都要燒掉好幾千美金。
他賣了房子,除了獄警外還做射擊場教練,可尼克還是日漸消瘦下去。
魔腦看到尼克的時候,他正端坐在椅子上,表情虔誠到神聖,無比恭敬地捧著本小小的黑皮《聖經》,嘴裡唸唸有詞。
魔腦差點沒直接笑出來,哈,上帝!如果上帝真的有用,他在禁閉室裡折斷指甲,用血抹在牆上的絕望劃痕為什麼沒人看見,他每夜每夜的尖叫又為何沒人聽見?
但這時扮演低調乖巧的魔腦什麼都沒說,只是帶著靦腆的笑意,安安靜靜地坐在尼克身邊,等他唸完祈禱詞,這才遞上分發物品後登記好的表格。
尼克面無表情地接過去。
「一切都會好的,瓊斯先生。」他真誠說道,綠色眼眸因為消瘦的臉旁而顯得更加大,裡面滿滿都是祝福和溫柔。
尼克沒吭聲,只是點點頭,似乎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也是在這座監獄唯一的善意。
事實上尼克母親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糟糕,獄警先生吃不下睡不著,睡不著的時候就想看書,而魔腦總是恰到好處地為他推薦書籍,安慰他不會有事的。
「只要她能活下去。」憔悴的獄警終於有一天向魔腦打開心房,他崩潰般地摀住臉,「我隨便怎麼樣都可以,但她已經辛苦了一輩子,我只想她過上好日子。」
魔腦嘆氣,問道:「你很厲害,無論是槍法還是計算機能力,如果你願意可以搞到很多錢。」
尼克沉默很久,淒涼搖頭:「我的母親是教徒,她不會允許的。」
固執的人啊,固執得如此愚蠢又善良。魔腦眼神微閃,說不清在想什麼,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一條誘惑人走向黑暗的毒蛇,但又能如何呢?他只能抓住一切機會,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為了記憶中那沾滿了鮮血的小小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