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攻入荻花
楓華谷紅葉湖畔, 荻花宮。
為了不暴露行蹤, 藏劍山莊諸多弟子且行且止,等到葉英三人抵達時, 也已是入秋了。漫山遍野的紅楓豔麗得刺目,彷彿血似的朝霞渲染塗抹在婆娑的樹影之間, 抬起手接住一縷漏下的天光, 都彷彿掬起了一捧令人目眩神迷的華彩一樣。
「荻花宮信奉雙性神祇,女子為尊, 是以教中弟子多數是女子。」黑衣蒙面的女子蹲在枝椏上,手裡揣著冊子,向葉煒描述自己得到的情報,「除了檢察使、祭祀、聖女以及壇主以外,還有在江湖上絕跡許久的長風萬里衛棲梧,根據情報來看, 守備不算森嚴,三位莊主之力,想要攻下荻花宮簡直是牛刀殺雞,但是如何確保葉小姐不會被對方抓來威脅諸位,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問題。」
「另外,葉小姐被困荻花宮中,似乎被藥物所控,不能自主。救出葉小姐之後是否能從壇主沙利亞的手中拿到解藥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還是說你們打算帶葉小姐去萬花谷求醫,或者此行帶來了「聖手孤針」盛長風?」彷彿是為了炫耀自己組織傑出的情報能力一般, 女子翻看著手上的書冊,字裡行間卻能聽出一股智珠在握的自信與驕傲。
葉煒這幾年來修身養性,也比年少時沉穩了不少,但是還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桀驁,當下客氣又疏離地說道:「這就不勞隱元會費心了,葉某謝過姑娘的情報,需要多少銀錢,藏劍山莊定然不會有半分拖欠的。」
葉煒話語中的逐客之意已然露骨,蒙面女子卻置若未聞,不僅裝作沒聽懂,還誇張地道:「這點子東西能值幾個錢?哪裡值得我特意過來一趟?三莊主,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知道如今隱元會最值錢的情報是什麼嗎?要不是奔著這個大頭,我才沒興趣跑這一趟呢!」
「姑娘說笑了,你們隱元會還不算暗人,那這個江湖也沒多少暗人了。」葉煒眼見對方繞了半天圈子還是不肯直說,不提錢貨兩訖,分明就是要佔他們一個人情,頓時不咸不淡地刺了對方一句,「在下也說過很多次了,在下並未見過扶蘇先生真容,姑娘不必多問了。」
蒙面女子心中暗自撇嘴,卻還是略帶討好地笑著道:「三莊主,您是知道的,我們隱元會號稱無所不知,別說唐國,便是放眼天下也無人可以媲美的。但是近年來卻是啃上了硬茬子,竟對扶蘇先生的情報一無所知,可當真是砸了我等的招牌。藏劍山莊若是能告知一二,隱元會感激不盡,日後若是藏劍有難,也定然全力相幫,您看如何呢?」
唐國第一情報門隱元會的全力相幫,無論從什麼角度上看,這都是一個相當誘人的餌食。但是葉煒雖然生性桀驁,卻也是在君子之理的熏陶之下長大的,是以不喜訛語,亦不屑說謊。聽聞如此重諾,葉煒也是微微一怔,但是隨後卻是眉梢微擰,認真地道:「實不相瞞,此諾之重,的確令人心動。但是人無信則不立,葉某不願說話,我等的確不知曉扶蘇先生的真容。」
「扶蘇先生懸賞紅衣教一事,的確與藏劍無關,是我小妹常年臥病在床,喜好話本,又有閒情雅趣,時常書信予扶蘇先生,才有了一二交情。此事也是湊巧,是扶蘇先生在查閱紅衣教情報之時發現了六妹的行蹤,思及幼妹舊時所言,才將情報轉交給藏劍山莊。」
葉煒的確對此一無所知,此時心中光風霽月,言語誠懇,話語亦是合情合理。而藏劍山莊君子之名遠颺在外,話已至此,蒙面女子自然不能不識好歹。哪怕心中不甘,也只能賠笑道:「三莊主為人,在下自然信得過的,但日後若有消息,可別忘了隱元會呀。」
蒙面女子臨走前目光隱晦地睨了一眼站在遠處抱劍垂眸的藏劍大莊主,實際上,扶蘇的形象江湖上多有猜測,而隱元會首當其衝的懷疑目標便是藏劍山莊的大莊主葉英。扶蘇的思想理念以及書信的遣詞用句,都與葉英十分吻合。
而葉英常年閉關不問世事,葉家又是書香世家,昔年因風骨清高而未能入朝為官,一直是老莊主葉孟秋心底的遺憾;葉英常年閉關,世人對他知之甚少;《冬梅雪》一書中涉及的武學理念,非武道大成者不得領悟,而葉英又恰好是劍道宗師;最後葉英孤孑多年,未曾娶妻,也並未有過紅顏知己的傳聞,誰知道他心中是否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說是專心劍道別無他想,但真相誰又說得清呢?
懷才不遇,隱世避居,才華橫溢,武道大成……樁樁件件似乎都擦得了邊,而這次的紅衣教事件更是當頭一個棒槌,若不是實在毫無證據,蒙面女子簡直想一把揪起葉三的衣襟拚命搖晃——你給我承認啊!你家大哥是不是以練劍為藉口一直在寫書啊?!
蒙面女子有賊心沒賊膽,此次無功而返還尚且不知曉要如何同首領交代,心中恨得咬牙切齒,臨走前忍不住多嘴道:「恕我直言,憑幾位的實力完全可以殺入荻花宮,只要將藏劍山莊的服飾與武器換掉,對方一時半刻也不會想到要用葉小姐來威脅諸位。」
言外之意就是,換掉你們全身的金燦燦!人家就認不出你們是西湖小黃雞了!
#扎心了,老鐵。#
圍剿了荻花宮外圍守衛的弟子,確認葉婧衣如今在荻花宮的一處院落裡,身周只有一位疑似衛棲梧的男子,並無其他紅衣教教徒的存在。藏劍山莊的弟子零零散散地包圍了荻花宮,葉英三人帶著少部分的藏劍弟子便闖入了荻花宮。
為了趕在最快的時間內殺入教壇,葉英前頭開路,藏劍弟子跟隨其後幫忙善後。外溢的劍氣凝聚成數十把長劍懸浮在葉英身周,交織網羅成龐大的劍域,宗師之所以被成為宗師,是因為他們超脫了江湖中一流高手的水準,能夠將勁氣外放達到護體亦或是傷人的目的。葉英的無上心劍更是其中翹楚,由劍氣凝聚而成的劍域處處殺機,卻凝而不發,殺意內斂,感官敏銳的劍客都無法察覺到危險的存在。
以心為劍,劍隨心動,將劍域裡每一分每一寸的劍氣運用得如同彎曲手指一般自如,正是無上心劍的至高境界。
普天之下,宗師級別的高手屈指可數,更何況區區一個紅衣教分壇的行宮,如何抵擋得了無上心劍的摧拉枯朽之力?
些許烏合之眾,也眨眼間潰不成軍。
葉英修劍煉心,一柄焰歸劍,藏鋒十餘年。許多年輕一派的弟子只知大莊主葉英曾經在第三次名劍大會之上力抗明教法王而不落下風,逼其遠遁退走,但是一直未曾見過葉英拔劍出鞘。如今親眼看見葉英心劍之威,心中又驚又嘆,愈加仰慕尊崇,可謂心潮澎湃。
身穿紅衣教服飾之人,葉英一律擊潰,令其喪失反擊能力之後留由藏劍弟子善後。如此這般,當葉英、葉煒與葉凡闖進主殿之中時,藏劍弟子已不剩一人,盡數留在主殿之外,控制住了紅衣教所有的教徒與弟子。
葉家三子如同一柄鋒利無匹的寶劍,破除了一切迷障霧靄,幾乎無人能當。
——僅僅只是幾乎。
葉英的劍氣被人擋下之時,葉英只聽得一聲輕咦,不及多想,身形已是如流雲般往後一退,恰巧避開了對方橫掃而來的一道劍氣。
葉英停下了腳步,葉煒和葉凡亦然,他們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男子身形高大,容貌掩藏在斗篷之下,看得並不分明。他身後跟著一名形容狼狽,容貌粗獷的男子,男子的背上背著一個身穿紅衣教服飾的女人,昏迷趴伏在男子的背上。那女子披著莎麗,只露出半張白皙勝雪的玉容,哪怕時隔多年,葉煒葉凡依舊認出了女子的容貌。
「六妹——!」葉煒和葉凡當下橫劍而立,想將妹妹從外人的手中搶回來,卻又擔心輕舉妄動會害了妹妹性命。
隨著兩人的這一聲呼喊,對面的兩人也似乎回過了神來。背著葉婧衣的男子當即鬆了一口氣,而那披著斗篷的神秘人卻是嗓子微啞,略帶困惑地道:「你們……是藏劍山莊的……?是這三陰逆脈之體的兄長?」
葉英聽對方提及三陰逆脈之體,不由得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頷首,淡然道:「正是,在下藏劍山莊葉英,此乃我三弟葉煒,五弟葉暉。閣下口中的三陰逆脈之體乃是葉某失蹤多年的六妹——葉婧衣,不知閣下可否歸還於葉某?」
葉英此話說得直白,亦是先禮後兵的前兆。對方顯然也沒料到會碰上這樣尷尬的境況,一時之間沉默無言。
半晌,葉煒和葉凡已經焦急得如同火燒澆油了,披著斗篷的男子才開口說道:「既是爾等血肉骨親,自當歸還於爾等。只是老夫有一徒兒,乃是三陽絕脈之體,為此飽受多年病痛,苦不堪言。前不久,老夫才從小輩的手裡打聽到了消息,只需尋得與三陽絕脈之體相對的三陰逆脈之體,便可完全治癒這先天不足之症。如今老夫的徒兒命在旦夕,實在讓老夫焦慮。」
「想必幾位作為兄長,也知曉這不足之症帶來的病痛,不知可否通融一番?老夫也是費了一番心力才尋到三陰逆脈之體的下落,救徒心切,還望見諒。事成之後定然將令妹送回藏劍山莊,厚禮相報,如何?」
男子嗓音蒼老而沙啞,語氣卻十分彬彬有禮,知曉是友非敵,葉煒和葉凡也在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然而聽罷,心中卻極是錯愕,他們與六妹分離多年,如何忍心她再漂泊在外?更何況對方所言之事真假難辨,怎麼可能讓他就這麼帶著葉婧衣離開?葉煒心中暗自警惕,卻還是笑著道:「若能治癒這樣的不足之症,自然是好事一樁,但是我等也與婧衣分別多年,不知可否讓我等兄妹相聚在先?畢竟婧衣似乎一直被紅衣教以藥物控制著心神,我們也很擔心她身體是否受得住。」
葉煒自認這番話極是委婉,言辭也並未過激,但誰料那男子卻忽而搖頭,道:「抱歉,但老夫的徒兒實在病重,為了救他性命,已有人闖入皇宮大內為他取藥,如今也只是拖延一二。刻不容緩,老夫實在沒有時間了。」
葉煒神情一冷,想著對方或許是不想和他們正面交鋒才找出這樣的藉口,當即道:「閣下的徒兒性命寶貴,我家六妹於藏劍山莊而言也是珠玉難換,閣下又又憑什麼為救一人就可置他人性命安危於不顧?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方才略有鬆弛的氣氛霎時緊繃,危險氣息瀰漫,彷彿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