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別嚇唬我

　李荷花垂下頭，放好信件，走進去對王氏輕聲道：「娘，我要去縣城一趟，今天我先趕到鎮上去歇一晚上。」

　王氏看著她臉色有些不好看，關切的問道：「荷花，這是怎麼了？娘能為你做點什麼？」

　李荷花搖搖頭，道：「不用，娘在家裡等我，要是那些無賴在窗外瞎叫，你就去叫蓮嬸嬸陪你住一宿或者去林夫人那裡，我明天就回來了。」她要是出村，基本都是如此安排的。

　王氏點點頭，道：「嗯，我叫你蓮嬸嬸把，我想在家裡等你。」

　王氏本不是強勢的性子，以前聽荷花她爹，她奶的，後來聽荷花的。除了不相信荷花她爹死了，堅持要在李家村等他以外，她對荷花基本上言聽計從。

　李荷花拍拍王氏的胳膊，笑了笑就進屋去收拾了兩件衣服，揣好菜刀，就離開了家。一路疾行，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到了柳河鎮。

　看著眼前的大標牌，寫著柳河客棧四個字，她拉了拉身後的包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柳河鎮鎮上只有這一個客棧，即便髒亂差，她也只能忍受。

　她正準備去櫃檯問掌櫃要一間房，就聽到一個驚慌的聲音道：「李，李荷花，你怎麼來了？我就說錯一句話，你就一直追過來了？」

　李荷花轉過頭一看，竟然是李da麻子。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起前幾天他罵了她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在村裡見過他，原來跑路了。

　她挑眉，手故意摸向腰間。

　李da麻子嚇得立即竄到角落處的桌子後面，結結巴巴的說：「我後面的話是亂說的，你，你別過來。」早知道繼續跑了。

　李荷花看他慫包的樣子，噗嗤一笑，懶得再管他了，走向櫃檯。掌櫃立即迎了上去，笑道：「荷花丫頭，這是要在鎮裡辦事，還是去縣裡啊？」

　李荷花笑道：「去縣裡，王叔，給我開一間房吧，有些累了。」

　王掌櫃看了一眼賬本，慈愛的笑道：「好，二樓第三間房，丫頭，去吧。」

　李荷花眼瞥這李da麻子瞬間就跑出了客棧，笑著搖搖頭就上了樓，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只要比他們強，他們就不敢動她們母女。所以明天縣裡的事情，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去望山縣的馬車凌晨五點鐘就要走，她早早的起來離開客棧，找了一個僻靜之所換上了男裝。頓時俏嬌娘變成了俊美的書生。

　雖然古代對女人要求三從四德，不過在生存都難保的情況下，也沒有人在意這些。還有好些男人恨不得自家女人能幹些，幫忙養家呢。

　而經過了懷王謀逆，席捲大半個大齊國土歷經十年的戰爭之後，大齊的人口也急劇下降，正值此時邊疆各異族也開始異動，甚至時有掠邊搶奪的情況發生。

　為了穩定邊境，皇帝全國徵兵，聽說在兵源地連六十歲的老人都不放過。男人都出去當兵去了，糧食誰種啊？沒有了糧草，兵和馬都活不了。所以朝廷也就默許了女人拋頭露面承擔了部分責任。

　在遠離朝廷的涼州，更是沒有人在意了。這也讓荷花鬆了一口氣，再說她一個要養家的農家女，又不是坐閨閣的大戶千金，誰也不會用千金的標準去要求她。

　不過以防萬一，一出熟悉的柳河鎮，她就變成了李賀公子了。

　於是她坐了好一次馬車了，老車伕已經認識他了，遠遠看到他，就叫道：「李公子，又去買書啊？」

　李荷花笑著和他寒暄。等人到齊了，馬車就吱吱呀呀的向縣城駛去。馬車雖然車資貴了一些，但比走路快多了，走了大半天就到了目的地。

　看著高聳的城門，她慢慢的入了城門，先填飽了肚子之後才走向了墨香書院，出版及售賣她話本的地方。

　墨香書院的林掌櫃正低頭看著什麼，倒是正在招呼客人的小廝看到她，立即迎了上來，笑著道：「李公子，您過來了？這次需要些什麼？」

　李荷花笑著點點頭。

　林掌櫃聽到話才抬起頭，出了櫃檯，對小廝揮揮手，道：「你去忙，我親自招待李公子。李公子，您走了很久，累了吧，不如先進屋歇歇吧。」

　另一個小廝忙機靈的上前打開廂房的門，心裡尋思：雖然這位李公子買東西的次數多，可是花的錢並不多啊，也不知道怎麼就成了掌櫃的座上賓了呢？算了，這不是他一個幫工應該考慮的。但李公子能得到掌櫃的重視，真是好運呢。

　等兩人進去之後，他小心的關上門，然後輕聲輕腳的站在了不遠不近處，這樣既聽不到屋內的聲音，又可以幫忙看著門，以防止人靠近而打擾了兩人。

　屋裡，荷花坐定之後，似笑非笑的說：「林掌櫃果然厲害，tiao教的小廝都如此的有眼力勁。」

　林掌櫃知道她心情不好，忙陪笑道：「不敢，不敢，他們還有得學呢。」

　荷花拿出信件，大力拍在桌子上，才慢慢道：「就和我一樣，也得好好學呢，否則被林掌櫃賣了，還得替您數錢。」

　林掌櫃果然是老狐狸。當時為了簽下她的話本，出了比其他書院更高比例的價格，簽了五五分的分成協議。為此還舌燦蓮花說這契約有多好。呵呵，打量著她不知道呢。在進入這行業之前，她可對大齊的話本市場做了一個調研。

　對新人來說，買斷是最划算，而且也拿錢最快。可林掌櫃偏偏不說這個方式，她也就裝作不知道。她猜想一來是林掌櫃只怕對她的話本沒有信心，不肯投錢進去，也就讓她跟著承擔風險；二來她自己本身也不是急要錢，等幾個月她還是等得起的。

　她用兩年的時間出版了兩本，一本男人視角，一本女人視角，效果還不錯。結果前段時間她把今天的話本部分送了稿子過去，這林掌櫃竟然叫人給她帶信，說要改變簽約方式，改為買斷，並還規定三天必須過來簽約，否則合約就默認了。他這是要讓她強迫中獎呢！恐怕是聽到什麼風聲，認為她好欺負呢，呵呵。

　林掌櫃看到信件，皮笑肉不笑的說：「三天時間還沒有到呢，李公子已經趕到了，可見我們和李公子合作愉快呢。這是新契約，李公子可以簽了。」說著把新契約往她那邊推了推。

　李荷花收起信件放在包袱裡，勾起唇角，才拿起契約，看完之後，輕笑道：「林掌櫃這算盤打得好啊，我以前出的兩本，每本基本上都賺了一兩銀子。現在有了名氣，有了固定的買家渠道了，你反而只給我5貫錢一本。要是林掌櫃你自己，你肯簽？」

　林掌櫃臉色一變，沉下臉，道：「那李公子是不肯簽了？」

　李荷花面色不變，語氣卻堅定異常，道：「當然那不肯簽。」這次她被拿捏了，下次也許她就給她一兩個銅子，甚至免費給他打工了。

　林掌櫃胖胖的臉上聽到這話，眼睛露出了冷光，但隨即嘆了一口氣，淒苦道：「李公子，你是年少不知世間疾苦啊，我也是難做得很。如今戰亂剛結束，人活都活不下去，哪裡有錢買書啊？你都瞧見我這書屋，一整天都沒有幾個人，都開不下去了啊。」

　說著還摸了兩把眼角，餘光看見李荷花竟然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沒有辦法觸動，心裡頓時惱怒了：這李荷花小小年紀，又是女人，竟如此難纏！是的，他早就看出這李荷花是女的，但是只要能給他賺錢，就是一條狗，他也不會拆穿。他曾經費勁去打聽了說這李荷花是寡母養大的啊，雖然在私塾學了些本事，但他見過的書呆子多了，他三下兩下就拿下了。這李荷花竟然半分不害怕。

　他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冷哼一聲，手指敲著桌子，道：「李公子，不，應該喊你李姑娘，你今天歲數不小了，應該馬上要嫁人了吧。嫁人了你還能寫嗎？女子無才便是德，伺候夫君公婆，生兒育女是最主要的。以後這話本就只能當消遣了，鄙人也是為了你著想，否則你夫家要是知道你不安於室，只怕會被休棄會娘家了。到時候閒言碎語，你都受不了，一個不小心，不要說賺錢了，連命都沒有了。李姑娘，你說呢？」

　李荷花臉色不變，她並沒有指望他的裝扮能瞞過所有的人，尤其是林掌櫃這個老狐狸，不過她也不在意。大齊大長公主親自出征殺敵，鎮壓叛軍，皇帝親封護國公主，誰敢置喙？有長公主這麼厲害的女人在前拋頭露面，她才不怕身份暴露呢。

　他嗤笑了一聲，道：「林掌櫃，這春秋筆法用得很熟練嗎？難怪是這麼大書院的掌櫃呢？」然後笑容一收，道：「不過我李荷花也不是嚇大的，我過什麼樣的人生也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也和你無關。還是談契約的事情吧，既然林掌櫃沒有誠意，那我們合作到此為止吧，把初稿還給我，大家就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聽到這話，林掌櫃臉色立即變了，李荷花是軟硬不吃了，他惡狠狠的說：「初稿？什麼初稿？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不過看來李姑娘還真是不想嫁人了。」忽而又笑道：「荷花，要是你被退婚了，不如就給我當小妾吧，吃香的喝辣的都隨你。」

　李荷花算得上才貌雙全，光她寫話本，他就能賺得缽滿盆盈，到時候他就可以自己開個書院，何必去給別人當掌櫃呢？而且他也不可以不用再受他家惡婆娘的牽制。

　越想越心動，林掌櫃伸出胖胖的手就要拉她的手。荷花噁心得要命，本來以為墨香書香是涼州最大的連鎖書院，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他也是一副慈祥好說話的樣子，誰知一不如意，他就露出的真面目。

　她冷笑一聲，手主動迎了上去。

　林掌櫃大喜，以他的條件，李荷花也許早就有心思了，可是手一觸及，他疼的立即縮回手，低頭看了過去，卻是一個明晃晃的菜刀，再看白嫩的手有一個口子，正汩汩留著鮮血。

　他怒道：「李荷花，你這是要殺人嗎？」

　李荷花漫不經心把玩著菜刀，道：「林掌櫃，要是你再往前走就說不定了。林掌櫃不是我們望山人，恐怕不知道我們望山人最不怕的就是拚命，林掌櫃要試試嗎？」

　看著反射著自己身影的菜刀，林掌櫃想奪門而逃，可是腳卻半分動不了，冷汗也流了下來。他總算記起來，這望山縣是流放之地，人人都彪悍得很，兵中的望山兵能打是出了名的。後來因為打仗，男丁急劇減少，望山女人就跟著出名了。連李荷花這樣嬌滴滴的姑娘出門竟然也帶著菜刀，凶神惡煞的對他。

　他努力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個小女子，即便打起來，他不一定能輸，也就是她氣勢強些罷了。而且主動權可掌握在他的手裡。

　這樣想他漸漸有了底氣，顫巍巍道：「李荷花，你要是敢動手，我就讓你吃牢飯。」

　「好啊，正好你把我的話本錢都扣了，沒有錢吃飯了呢，牢飯也是飯啊。」然後菜刀一砍，桌子變成了兩半，她卻看也看一眼，盯著林掌櫃道：「要是林掌櫃能讓朝廷判我流放更好，離家近呢。」

　林掌櫃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笑道：「好，李姑娘，李大姑娘，剛剛是我錯了，我說錯話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計較了。既然你不願意合作，那大叫就好聚好算，如何？」呵呵，好散，看他怎麼整死她，浸豬籠？被燒死？呵呵，到時候看在她為他賺了錢的份上，給她一個選擇，一個小丫頭也敢脅迫他？

　李荷花不猜林掌櫃的心思也能知道這廝受了這麼大的難堪，是不可能輕易放過她的。再說她要出版話本，墨香書院有著最好的渠道，她何必捨近求遠呢。

　她坐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好聚好算？先前林掌櫃不答應，現在我也不想答應了呢。林掌櫃說的對，我們合作很愉快，我就不用再另找了。繼續合作，還是和以前一樣，五五分成。林掌櫃按時給錢，我按時交稿。」

　林掌櫃握緊了袖子下的拳頭，陪笑道：「李姑娘，您看，我一會還有事，不如您在縣裡稍等一天，我明天給你答覆如何？當然，手稿先給您。」

　李荷花敲了敲椅背，搖搖頭，道：「不行哦，我今天必須回家呢。放心，只要我們互相尊重，我不會對林掌櫃怎麼樣的。對了，我聽到幾個關於林掌櫃的幾個消息，林掌櫃要不要聽呢？「

　不等林掌櫃回答，她繼續道：「一個呢，縣裡去年新開了一家林氏書鋪，掌櫃姓趙，林掌櫃的娘子也姓趙是不是？而且裡面的書和這墨香書院的暢銷書可是一模一樣呢，像這類書書院都是獨一無二，林氏書鋪莫非也屬於墨香書院的？」古代書可是比油還奢侈的存在，能讀書的那都是有家底的。這林氏書鋪雖然開在偏僻胡同中，但是卻相當便宜，所以生意異常好。她一拿起書，就知道是墨香書院的書。開書院的東家一般都不會管事的，所以中飽私囊的掌櫃不在少數。

　「第二個呢，北街那邊有個小院子，裡面有個很可愛的叫虎子的男孩子呢，周圍的人都說他姓林呢，不知道林夫人感不感興趣？」墨香書院的東家她沒有查出來，可是林掌櫃是妻管嚴卻被她知道了。

　林掌櫃大驚失色，指著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雲熙微眯著眼睛說：「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到時候出去往這邊這麼一傳，你猜會不會有人主動去查呢？」

　自然會有人去查，且在他還沒有轉移證據之前一定會查到。他的婆娘查出他的私生子，他倒是不怕，做多讓她打幾頓就過去了。但是想到他那個神秘莫測卻又厲害的東家，他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東家一般只是年終年初派精明能幹的范管事過來一次，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他露面，可是卻一直控制著墨香書院這麼大的產業。要是這話傳進他的耳朵，那他還能有好下場？

　林掌櫃癱軟在椅子上，好半天才道：「好，李姑娘，我們按照以前的契約，但是你要保守這些秘密。否則，」他再也不裝了，凶狠的道：「我不好了，你也別想好過。」

　李荷花笑眯眯的說：「當然，瞧，你手裡有我的把柄，我手裡有你的把柄，這樣才能合作得長長久久的嘛。」

　林掌櫃從袖袋裡，掏出合約，兩人開始修修改改，在日落之前終於達成了一致，李荷花爽快的簽了名字，拿出正式的版本，道：「合作愉快，林掌櫃。」

　林掌櫃氣不順的道：「現在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行商三十年，沒有想到最後栽在你這個小丫頭手裡。算了，合作愉快。」

　李荷花收好合約，繼續笑道：「我也祝林掌櫃財源廣進。」然後拿好林掌櫃事先備好的筆墨紙硯，打開門，「林掌櫃，留步，已經耽誤你這麼長時間了。」

　林掌櫃滿臉的笑容，半分看不到剛剛的不愉快，道：「李姑娘別這麼說，您可是我們書院的老主顧了，我怎麼招待您都不為過。看您，這東西這麼多，不如我叫人送你一程吧。」把這個煞星快點送走，他老人家看到她有些心塞。

　李荷花把東西往肩膀上一背，道：「不用，我力氣大著呢。」

　林掌櫃：看出來了，實木桌子被一刀劈成了兩半。

　這時一個遲疑的聲音傳過來：「李，李兄？」是他的未婚妻吧？

　她轉過頭，就看到一張如玉的臉。事情談妥了，又看到美人，她好心情的打著招呼：「你好啊，陸公子，過來買書？」

　來人正是陸雋宇。

　陸雋宇點點頭，道：「是，聽說書院新進了一批書，我過來看看。你這是給林先生買東西？」然後伸手要幫荷花的忙。

　李荷花擺擺手，道：「是啊，不用，我提的動。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快點趕回去，林先生等著用呢。那陸公子，再見。」說著就要轉身走。

　陸雋宇伸手道：「我送你一程吧。」說著就去拽她的包裹。

　她懷疑的看了他弱柳扶風的身子，有些嫌棄，但還是把包裹給他。他們倆算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他想要幫忙，他幹嘛不成全她。就讓她當一回嬌弱的美人吧，噗。

　不過看著陸雋宇毫不費力的扛著包袱走出了書院，她跟了上去，豎起大拇指，道：「陸公子，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真不一樣呢。」

　陸雋宇氣不喘臉不紅的說：「李姑娘是對書生有偏見，誰說所有的書生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文武雙全的多得很。比如朝中的孫大將軍，先前可是探花郎。再比如……」

　李荷花頭疼的說：「陸公子，我一輩子都可能接觸不到那樣的人物，您說了我也不懂啊。」

　陸雋宇意味深長看著她，說：「那可不一定，你就這麼對我沒有信心？」

　李荷花一拍腦袋，沒有半分羞澀，道：「一忙就忘記了，你可是去我家提親了。那就全靠陸公子了，日後也讓我噹噹誥命。」

　陸雋宇：……突然壓力大了，怎麼辦？

　說話間，就看到了去柳河鎮的馬車，陸雋宇把包裹放在馬車上，走到一旁，小聲道：「李姑娘，我們能早些成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