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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年的寒假，程煜的生活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爸在家裡被員警帶走，中午時候他媽沒打麻將，破天荒的在家給他做了一頓飯，最後塞給了他一千塊錢，讓他出去玩。

晚上回家的時候家門口貼了封條，他媽已經不見了。

程煜住進了他大伯家，他大伯家條件不好，大伯母看不慣他，前幾天大伯還會護著他，後來也越來越看他不順眼。

程煜過慣了好日子，一夜之間家裡全變了樣，還要忍受別人的白眼，心裡既委屈又憋著團火。

吃飯的時候大伯母又在他耳邊嘮叨，程煜把碗一摔，回了自己住的陽臺。

大伯母還在身後罵：“你到我家來吃我的住我的還發什麼少爺脾氣？你爸貪了那麼多錢，也沒見他給我們幫過一點忙，現在出事了，你媽就知道把你扔到我們這來了……”

程煜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離開了大伯家。

他爸貪汙被逮的事在小縣城裡傳的沸沸揚揚，他成了過街老鼠，走到哪都有人指指點點。

程煜沒有什麼真心朋友，他原來仗著自己有錢在學校裡趾高氣昂的，現在那些愛跟著他的小夥伴見他沒錢了也不理他了，各個都離他遠遠的。

他在黑網吧待了三天，又累又困，但是沒有身份證，旅館不給他開房間。

從網吧出來程煜被紅毛那群人圍著搶了錢後還是昏昏沉沉的，一搖一擺的在街上晃悠。

程煜坐到河邊，脫了鞋襪把腿浸到冰涼的河水裡，他準備洗個澡，但是河水冷的他渾身瑟瑟發抖。

背後有腳步聲傳了過來，程煜轉過頭去看，是他好久沒見到過的林旭。傻子又長高了不少，臉上也有肉了，不像以前那麼瘦。

等他走近了，程煜才看到傻子身上髒了不少，臉上還有一塊擦傷。

程煜轉過頭，不想和他說話。

“水，冷！”林旭看到程煜泡在水裡的腳，想把他拉起來。

程煜甩開他，自己從水裡上來，站在岸邊問他：“幹什麼？”

“找你。”

程煜蹲下身把鞋穿上，問他：“找我幹什麼？”

林旭站在那，皺著眉想了一會，才說：“他們說，搶了程煜的錢，我找你，找了好久。”

“你跟他們打架了？”程煜穿好鞋往前走，有些不屑的說，“打贏了嗎？白癡。”

林旭低下頭，跟著程煜，小聲說：“人多，臉好疼，下次再打。”

程煜往網吧走，他的行李還放在網吧裡面，身上沒錢了，包裡還有幾十塊，還可以包幾天夜，等過幾天沒錢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林旭一直跟在他身後，等程煜到了網吧，林旭也還站在他身邊。

“你跟著我幹什麼！”程煜有點火了，煩躁的開了電腦，半天沒啟動起來，他洩氣的在主機上踹了一腳。

“回家。”

程煜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吼：“沒家了，沒家了你不知道嗎！你別跟著我，你跟著我我也沒錢給你了！”

林旭不滿意的大聲回應他：“不要錢！回家！”

“你個白癡！什麼都不懂！我什麼都沒了！”程煜慘白著臉，半個月來的委屈在傻子讓他回家的那一刹那全湧了上來，他突然很羡慕面前這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媽媽和外公死了他也不知道，只開開心心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跌坐在椅子上，不顧四處詫異的眼神嚎啕大哭，他還是個孩子，等過了年才滿十三歲，為什麼別人都可以活在父母的庇佑下，別人都有家，他卻什麼都沒有了。

林旭手足無措的站著，他想去給程煜擦眼淚，但是自己之前跟人打架的時候弄髒了，怕弄髒程煜的臉。

“你不哭，我有家。我的家，給你。”

程煜的力氣沒林旭大，他被林旭從網吧一路拽回了那個小院子。程煜哭的頭都暈了，頭皮還在發麻，等進了小院子才清醒過來。

“我的家，我的家，”林旭拉著他不停的說，“你住，給你，我有的，都給你。”

“你這個笨蛋，我那麼討厭你，你管我做什麼？”程煜忍不住的大罵，“又笨又蠢。”

“不笨！”林旭用手點他的腦袋，“你笨，我有家，給你住！你不住，才是笨蛋！”

程煜的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掉，被林旭拉進了屋裡，暗黃色的燈光亮了起來，傻子站在他身邊，很暖和，程煜再也沒有勇氣抬腳往外走了。

屋裡沒有幾樣傢俱，但是全都整齊的擺放著，水泥地板上一點灰層都沒有。

林旭從小電視下的櫃子裡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給程煜看，裡面是他在工地上幹活存下來的錢：“我有錢，不要你的。”

程煜看著那些一張一張整整齊齊的小鈔票，抿了抿唇，有些彆扭的斜睨了傻子一眼，問他：“我對你一點都不好，你幹什麼還要幫我？”

“程煜最好！”林旭反駁他，滿臉都是不認同不高興的表情，“有東西吃！肚子不會餓！還有錢，給媽媽看病！”

林旭說完低下頭，有些羞澀的用程煜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嘀咕：“好看，從小就喜歡。”

程煜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他躺在林旭那張平整的，沒有一絲褶皺的床上， 睜著眼睛半天睡不著。

門被推開了，林旭穿著寬大的睡衣站在門口，吱吱唔唔的說：“我，我，睡覺。”

程煜沒有說話，他突然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裹著，埋在枕頭裡不想看見林旭。他才不想和傻子睡在一張床上，但是畢竟住在別人家裡，他又不能把別人趕出去。

程煜等了一會，一直沒有動靜，他睜開眼看，臥室的門已經被林旭掩上了，客廳的燈光隱隱從門縫裡漏了過來，外面的人放輕了手腳不知道在做什麼，沒過一會，整間屋子都暗了下來。

外面的冷風忽忽的吹著，拍打著窗戶。程煜這次是真的睡不著了，屋子裡一黑，他就想到了上次在這間院子裡見到的棺材，還有死在醫院的那個傻女人。

程煜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叫林旭：“傻子。”

傻子睡著了，外面沒有人應他。

“傻子！”程煜扯起嗓子叫了一聲。

過了一會，他聽見客廳裡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林旭推開門，不高興的說：“睡著了！”

“你豬啊，這麼快就睡著了！”

“累！你才是豬，笨豬！”

程煜被罵的一肚子氣，瞪著他，半天才說：“到床上來睡。”

“你不喜歡。”林旭癟著嘴看他。

程煜在傻子面前是怎麼也說不出害怕兩個字的，只好小聲說：“你到床上睡，外面冷，我沒有不喜歡。”

林旭看了他一會，像是在分辨程煜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程煜氣呼呼的，臉紅了，“我喜歡，你到床上睡。”

林旭很快一溜煙的跑了過來，掀開程煜的被子鑽了進去，兩隻手一伸，把程煜抱住了。

程煜被嚇了一跳，推開林旭跟他離的遠遠的：“你不要抱著我！”

“跟外公就是這樣睡的！”

“我又不是你外公。”程煜瞪著他。

見到程煜不高興了，林旭又委屈的坐了起來，從客廳把他剛剛蓋的被子抱了過來，躺在床上，翻身背對著程煜。

屋裡又暗了下來，兩個人各自裹著被子，程煜他看著背對著他的傻子的身影，手指頭在他背上戳了戳：“你的錢是從哪來的？”

林旭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工地，給的。”

程煜之前很久沒見過林旭了，他沒想到林旭會去工地賺錢，愣了一會，問他：“你在工地做什麼？”

林旭掰著手指頭數：“搬東西，砌磚頭，還有很多。”

程煜垂下眼睛，他不能老在林旭家裡待著，他現在只有一個人了，也得賺錢，“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不去！累！”

“我沒錢了。”

林旭在床板上使勁拍了一下：“不去！我有錢，都給你！”

程煜好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覺，自從搬了新房子之後家裡就變了，直到家裡出了事，媽媽也跑了。他覺得自己太久沒從一張溫暖的床上睡到自然醒，林旭已經去工地了，院子裡掛著林旭昨天換下來的髒衣服，牆邊整整齊齊的堆放著乾淨的空瓶子。

晚上林旭回來做飯，手裡還拎了個大袋子，林旭把菜燜進鍋裡，又出去把袋子裡的空瓶子堆到牆角，拎了桶水出來一個個的洗乾淨。

程煜目瞪口呆的看著：“你在做什麼？”

林旭頭也不回的說：“撿的，洗乾淨，太髒了。”

“你撿這個幹什麼？”

“有錢，好多錢！”

“白癡，除了錢你還知道什麼。”

林旭揚起腦袋看他：“知道很多，外公說我不笨，程煜最笨。”

林旭放假的時候程煜帶著他去了一趟銀行，他給林旭開了戶，轉了兩萬塊錢到他的賬上。

“存摺收好，密碼要記牢，是我的生日，誰都不能說。”程煜怕他忘了，一路上不停的交代著。

林旭高興的手舞足蹈：“我知道我知道，是3月……”

“不能說！”程煜連忙轉過身打斷他，“包括你舅舅。”

林旭緊緊閉上嘴，自己把話堵了回去。

程煜手機響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周志的電話打了過來。

“周叔。”

電話那邊傳來周志的聲音：“房子裝的怎麼樣了？我也沒時間過來看看，小劉回了娘家，要等過幾天才來。”

程煜吸了口氣：“還沒裝。”

“哎，還有半個月小劉就要搬過來了，你總得拿出點誠意，人家懷了林旭的孩子，肯嫁給他，這麼好的事兒上哪找去。”

程煜掛了電話，周志再打過來的時候他又按掉了，電話響了好幾次，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轉過頭去看林旭，林旭好像沒聽到電話的事，一直在掰著手指頭算什麼。看到程煜在看他的時候林旭給他露出了笑臉。

“在幹什麼？”

林旭指著自己的嘴，搖了搖頭。

程煜無奈的笑了兩聲：“現在能說了。”

“還有兩個月，你生日，要一起過。”

程煜勉強笑了一下：“恩，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