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徐貓貓:他回來了……
周修堯幾乎是縱身飛掠過去, 抬手拿下了那封信, 瞧著那喵爪印,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來人,迅速去追!」
他身後跟著的暗衛立刻應諾,重新翻身上馬,朝著先前羽箭射過來的方向追過去。
周修堯渾身僵硬地展開了那封信,展開之前, 周修堯腦海裡閃過無數種可能性,到底是誰將他抓走了?
這是對方送來的威脅信或者別的?
尤其是看到那喵爪印的那一刻, 周修堯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怕極了對方發現了徐錦文的秘密……
那個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秘密。
可等打開的一瞬間,瞧見徐錦文那幾乎跟狗爬一樣的字跡, 周修堯垂著眼,捏著信箋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週身的戾氣頃刻間散盡了。
信的開口很簡單,只有兩個字,殿下……
周修堯的指腹留戀的在那兩個字跡上撫過,可等往下看去,越看周修堯的眉頭皺得越緊。
上面寫的很簡單,徐貓貓身為人的時候,字寫的就不好,更不要說如今成了一隻喵, 他兩隻爪子握著毛筆,寫廢了無數張宣紙才寫好了。
所以,能簡練他就簡練了, 但是為了讓殿下知道他還好好的,這封信卻又非寫不可。徐貓貓寫的信一共有三條。
第一條就是忽悠周修堯:殿下哇,看到喵爪印了麼?
只是這是喵用爪子寫的,爪子可疼了,想哭。
喵被抓走了,不過殿下放心,喵已經被師父給救了。
殿下你肯定要問師父是誰了對不對,自然是喵仙人了,喵是喵童子,師父是喵仙人,喵是瞞著師父離開的,師父來抓喵回去,順便就救了喵。
殿下放心,師父說了,喵還有五年就出師了,等喵出師了,就來找你啊,你一定要等著喵!不然,等喵回來撓你一臉!
剩下的兩條就簡單的多了,第二條是讓周修堯想辦法瞞著徐閣老,說是他遊學去了;
第三條,就是提醒周修堯,抓他的是榮宣,讓周修堯一定不要被他騙了。
徐貓貓怕周修堯不信,最後再三強調:榮宣良心大大的壞了!
殿下絕對不能再信他了!
最後徐貓貓蔫蔫加了一句,喵會一直想殿下的……
周修堯一連看了三遍,直到將每一個字都刻入眼底心底,他血紅的雙眸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是越來越紅,薄唇許久才動了動,喃喃一聲:貓貓,你又騙我……
什麼喵仙人,他一個字都不信!
可如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如果沒有,為何他會長出貓耳朵貓尾巴?
周修堯站在那裡許久,都未曾動彈一步……
徐貓貓的信是老者帶來的那個少年旭生,徐貓貓不知道殿下會不會信,可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比較妥協的辦法了。
總不能告訴殿下,他命中帶煞,能散去他週身的福氣?
所以他要躲五年去修煉?
這話比先一個還要扯,怕是殿下反而會自責。
所以徐貓貓選了這個辦法,雖然答應跟著老者走了,徐貓貓趴在馬車的軟墊上,腦袋耷拉在那裡,蔫蔫的沒精神,才走了幾日,他就已經想殿下了。
一想到還要分開三五年,徐貓貓覺得這大概是世間最殘忍的一件事了!
可不管徐貓貓怎麼傷心不捨,他還是被老者一路帶走了,只是等兩個月後,離開了大周的邊境,徐貓貓愣住了,他用小爪撩開帷幕,瞧著那寫著大雲國地界的界碑,徐貓貓傻了眼,扭過頭去看老者:「喵,喵?」這、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們要往雲國去,你不是告訴我,你的道觀在雲國吧?
老者摸著白鬍子的手一頓,無奈地笑了笑,相處了兩個月早就習慣了小東西天馬行空的小腦袋瓜,也不生氣,耐心解釋道:「老夫何時說過自己是道觀的道士?」
徐貓貓的視線在老者一身的雪白上掃過,白鬍子,白頭髮,白衣服,這怎麼看都像是仙風道骨的道士啊?
早就送信躲開修王的追蹤回來的旭生在外趕馬車,他聽不懂徐貓貓的話,但是從師父的話裡就明白了,多嘴道:「你這小貓別亂猜了,我師父可厲害了,他可是雲國的大國師,就算是雲國國主也要敬師父三分,我們雪族百年出一位能知前塵斷後事的聖者,師父已經是雲國幾代的大國師了。」
「旭生……」老者無奈道。
馬車外的旭生不敢出聲了,徐貓貓仰起頭,上上下下打量著老者:「喵喵?」這麼厲害?不如你猜猜喵這一窩生幾隻?
老者:「……」
雖然早就知道這小東西腦回路不一般,但是這麼清奇……著實也讓人無奈。
「你是人……並非真的貓。」老者歎息一聲道。
徐貓貓:「喵?」啊?可他既然以喵身那啥?不就像是像喵那樣一生生一窩?
老者:「你想多了,老夫離開聖地之前,早就為你占卜過了,只有一隻。」
徐貓貓:「……」
馬車外的旭生突然笑了聲,他雖然沒說什麼,徐貓貓也感覺到了對方無聲的嘲笑……
徐貓貓迅速轉移了話題,「喵?」可我怎麼在大周都沒聽說過?
老者道:「占卜一事本就勞神費力損害極大,是以,每隔十年才會為大雲國占卜國運一次,你不知曉也是正常的。」
徐貓貓恍然大悟,怪不得啊……
「喵?」那你們族裡是不是有什麼聖女啊?
他看話本裡說聖女什麼的是一族里長得最好看的!
徐貓貓迅速瞳仁亮晶晶的,不過老者聽到他提到「聖女」一怔,莫名沉默了片刻,許久,緩聲道:「等到了族裡,你會見到她。」
徐貓貓重新扒開帷幕,瞧著窗欞外的未知,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最多五年,他……會再回來的。
徐貓貓原本以為老者說的等到了族裡就能見到聖女,是承認了他先前說的聖女姿容是他們族裡最好看的。
可等徐貓貓悄無聲息到達族裡,徐貓貓仰著頭,望著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貓身,等到了住處,甩了甩貓尾巴:「喵?」怎麼回事?為何要將我給藏起來?
老者道:「你不便在族裡露面。」
「喵?」為什麼?
他為什麼不能露面?
徐貓貓特別奇怪,但是他看老者沒有說的打算,只能認了。
喵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喵頭。
更何況,他要趕緊恢復,早點回去去找殿下。
徐貓貓到達族裡的第三日,卻還未見過族裡的其他人,第三日一大早,老者與旭生一前一後,老者抱著徐貓貓朝著族裡最高白霧繚繞的靈山上走去。
徐貓貓望著四周的玉樹蔥蔥:「喵?」你們說的那個靈石,是在山頂?
不然幹嘛要去山上?
老者卻是搖頭:「不是。」
徐貓貓:「喵?」那我們上山做什麼?
老者的面容頗為有些凝重:「見聖女。」
徐貓貓:「???」
他歪了一下喵腦袋,疑惑地望著老者,他去見族裡的聖女做什麼,他又不是認識這聖女。
老者仰起頭,難得臉上沒了情緒,凝重的視線望著前方,歎息一聲:「大限將至,你……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徐貓貓想要繼續問,可聽著老者的聲音,最終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他莫名的感覺到越是離山頂越近,他總覺得週身都很不對。
那種微妙的情緒蔓延開,讓徐貓貓癱著一張貓臉,乖巧地窩在老者的懷裡不吭聲了。
徐貓貓以為聖女是族裡最漂亮是女子,可真的等老者帶著他進了山頂綿延很長的山洞,等最終在最後的一個很大的山洞裡,見到了池水後的女子。
那不能說是一個女子了,應該是一個老婦人。
滿頭銀白色的長髮,一直長長的垂落下來,甚至比她的身高還要高。
四肢被禁錮在牆壁上的鎖鏈上,呆在上方。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動靜,她抬起頭,終於露出了一張臉,徐貓貓也看清楚了對方的姿容。
奇怪的是,對方明明滿頭銀髮,巍巍老矣,可一雙眼眸卻彷彿二八少女一般,清亮透徹,泉水倒映在她眼眸裡,彷彿盛著星辰。
徐貓貓窩在老者的懷裡,沒動彈。
他望著聖女那雙眼,竟是看到了淚光……
對方瞧著他,瞧著瞧著,突然眼底就滑落了兩道淚痕。
從臉頰滑落下來,滴落在身下數尺下的池水裡,整個山洞很靜,徐錦文彷彿能聽到淚珠濺落在池水裡的聲音。
噗通一聲響,彷彿砸落在心底。
明明不應該有什麼感覺的,他們明明不認識,可他愣是感覺到了悲傷。
聖女看到他,蒼老的嗓音彷彿帶著無盡的哀傷與思念:「你來了……」
徐貓貓的兩隻前爪緊緊握著,不知為何,有種想要逃的衝動。
卻是被老者抱緊了:「她大限將至,這怕是你們最後一面了,你確定要走?你真的……不想知道她是誰嗎?」
「喵!」我不想!
徐貓貓開始奮力地掙扎了起來,淒厲的喵聲在山洞裡迴響,他心底莫名湧上一種可能性,他想到了最開始老者告訴他的話,有人為他逆天改命,是因果導致的孽,但是對方為何要幫他?幫徐家?
他一直不明白,可不知為何,看到這聖女,他腦海裡突然就想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可怎麼可能呢?
「阿文……四十多年了……你當真不願最後見阿娘一面嗎?」聖女蒼老的聲音傳來,卻也肯定了徐貓貓的猜測,他突然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前方被束縛在牆壁上方的聖女,貓眼忍不住紅了下來,渾身的貓也炸了起來。
聖女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到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不起……為阿娘當年太過自私了……因果循環,我也受到了報應,可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還有徐家……」
徐貓貓垂著眼,並未開口,這要讓他怎麼信,明明……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他自小就一個人,只有祖父肯陪著他,愛護著他,可突然有一日,告訴他,他早亡的娘親突然又活了過來,還成了什麼聖女,這……
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小時候趴在祖父膝蓋上,央求他講父親與娘親的事。
當時祖父說到父親這一生只娶了娘親一個,明明那麼好脾氣那麼儒雅的一個人,卻為了娶來歷不明的娘親,跪在那裡求祖父……
祖父當時心軟啊,想著來歷不明就不明瞭。
可如今卻……
讓他如何相信?
老者歎息一聲:「罷了,還是老夫來說吧。」
徐貓貓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心口莫名堵得難受,不上不下,他明明不想哭的,卻是貓眼濕了。
老者仰起頭看了眼聖女,道:「她是我們族裡的聖女,靈思,卻也是……當年你父親取回來的那位許靈思。」
上一世聖女靈思成年之後偷偷跑了出去,本來以為只是想要見一見她從未見過的地方。
可未曾想這一去,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遇到了徐錦文的父親,並對其一見鍾情,後者也是如此,兩人許下一世承諾,情定三生。
靈思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跟著徐錦文的父親回了徐家。
她本來以為自己只要不暴露身份,是不會被抓回去的,當時她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覺得就算是不當那個聖女也沒什麼,可她沒想到的是,她與對方的緣卻只有不到三載。
徐錦文的生父意外亡故之後,靈思悲痛谷欠絕之下,導致「氣絕」,被當時誤以為她已經死去生下徐錦文的徐閣老與他的三子合葬在了一起。
靈思後來恢復了神智,從棺材裡清醒了過來。
她望著身邊早就死去多日的情郎,本來是想過殉情,但是不甘心就這麼讓對方死去,於是,被當時悲傷沖昏了頭腦的靈思,想到了族裡的聖石,竟是生出了為其續命的想法。
但是靈思沒想到的是,為死人續命,本來就是違背天意,靈思失敗了,她也被發現了之後,被鎖在了這裡等待懲罰。
靈思心甘情願受罰,情郎已死,她本也是生無可戀。
可她沒想到,她當年衝動之下做出的續命,卻是有牽扯的。
她當年為了改變徐錦文生父的命格,動了徐家的命格……未曾想,自此改變了徐家的運勢。
雖然周玉煒當年的所作所為佔了大頭,但是徐家本可以順風順水,但是運勢太差,潛移默化竟是加重了這種,導致了徐家落到了如此慘境。
靈思這才知道自己當年一手造成了什麼,悔恨之下,她逃出族裡,想要救徐家,卻根本來不及了。
她再次被抓了回去,這次,卻是用一生的修為逆天改命,為徐錦文重來一世,救他自己,也救徐家。
只是這種逆天改命,本就不是能有預測的……
徐錦文重生了貓,只是結果似乎是按照好的方向發展,只除了……靈思耗盡了心血,才與老者一起,算出了這次逆天改命可能造成的結果。
為了修復這種結果,需要將徐錦文帶回聖地,靠著聖石養成特殊的體質,回歸正常。
徐貓貓聽完這一切,完全傻眼了。
他怔怔望著前方,望著那池水正中央湧上的一塊靈石,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對他來說,這個人是陌生的,可她卻是他的娘……
他從未見過的娘。
可對方卻又為他做了這麼多,他應該說什麼,怨對方太過癡情不惜想要為夫續命?還是為他逆天改命幫他修復命格?
可這不對……怎麼都不對……
靈思垂著眼,望著老者懷裡的徐貓貓,淚珠簌簌落下:「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我也不敢奢求,只是如今我大限已到,我被困在這裡,連著上一世,已經四十多年了……若是可以,我很早之前就想去看看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終於還是等到了。我死了之後,你也不必難過……這麼久了,你父親在地下等了我這麼久,我也終於……能去找他了……雖然這句話遲了,但是,阿文……對不起,娘從未真的想過不見你……」但是她也的確是錯了。
她不該以聖女之身奢求普通人的情愛,卻未曾想間接改變了這麼多人的命運。
如今,以她的死來修復這所有,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徐貓貓聽著這聲音,貓眼紅紅的,最終還是沒忍住,從老者懷裡掙扎出來,一溜兒煙跑了出去。
只是就在他即將跑下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站在山洞的入口,怔怔望著裡面,突然趴在了地上,無聲無息地用貓爪子摀住了眼。
山洞裡,靈思眼底帶著彌留之際的悲傷與無奈,可她錯了,錯的離譜……
這是她該贖得罪,可那個孩子……她沒盡到責任……
她對不起他……
「國師,靈思活了這麼久,卻做錯了這麼多事,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了,五年之後,還望國師費心。」靈思垂下眼,聲音越來越低,大限就要到了。
老者歎息:「你確定要這麼做?」
靈思的聲音輕輕的:「……我不放心他,那人命太硬,你我都算不出來,我怕……對方榮登帝位之後,心性會變,到時候,阿文太過被動。若是對方真的能通過這一次,我與三郎地下有知,也會安心。」
老者最終還是點了頭:「……如你所願。」
靈思清明的眼眸已經開始混沌,她的視線怔怔落在前方,彷彿看到了什麼,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她的容貌朝夕間,由蒼老一點點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她笑著望著前方,身形一點點潰散開,變成了點點星光,最終被聖石徹底吸收。
徐貓貓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有感應一般,仰起頭望著前方,突然貓眼裡滑落兩滴淚珠……
……
五年後。
一輛馬車徐徐從靈山朝著大雲國的皇城而去,十年一次的國運占卜即將開始,每隔十年,國師就會親自前來為大雲國祈福測吉凶。
馬車經過一處時,風突然揚起,剛好將帷幕捲起,露出了坐在一側的男子,眉眼精緻雋秀,突然轉過頭,看向了窗欞外,一雙清澈的瞳仁帶著沉如水的沉寂:五年了,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