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葉心是在傅明出去倒水的時候跟他說的，她看見傅明倒水的手一抖， 知道他同意了。

　從她向傅明提出離婚， 她和傅明之間就沒有過深入的對話。傅明先是想通過苗春華控制她，然後是用小豆來脅迫她， 好像她只是一個擺設，隨隨便便就能夠決定她的命運。

　現在他大概能夠認清楚現實了，葉心想。

　傅明離開後， 葉心削了一個蘋果遞給苗春華才起身向外走去。

　不想她剛走出門口沒有多遠，身後突然傳來了小豆兒的聲音。

　「媽媽。」小豆兒站在門口望著葉心， 黑漆漆的眼睛裡洩露的是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擔憂。

　「怎麼啦？」葉心走到小豆兒面前蹲下替她整了整裙子。

　「媽媽， 你是不是要和爸爸離婚？」

　葉心一驚，這件事她還沒有告訴小豆兒， 總覺得孩子太小， 但現在的孩子太聰明，也太敏感。大人還沒說什麼， 她就已經感覺到了。

　「沒有， 誰告訴你的？是不是爸爸？」葉心問。

　小豆搖了搖頭。

　葉心心裡難受， 想著她早晚都要知道這件事情，慢慢道：「小豆兒，媽媽問你， 如果讓你在爸爸和媽媽中間選一個，你選誰？」

　小豆忽然哭了起來：「媽媽，我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葉心怔了怔，連忙抱著小豆：「媽媽逗你玩呢。」

　葉心把小豆兒送回病房交給苗春華， 然後向醫院門診大樓前走去。

　每個醫院門診大樓前似乎都有一個雨搭供行人避雨。這會兒已經晚上□□點了，由於下雨，在門診大樓前雨搭下等候的人並不多。

　從住院部到門診大樓需要走一段路，葉心出來的時候發現忘拿傘了，她看雨下得不是很密就沒有回去拿傘，就那麼淋著走著。遠遠的，葉心就看見了傅明，他站在雨搭的邊緣。他也看到她了，出乎葉心的意料，他竟然撐著傘小跑過來，用傘幫她擋住頭頂的雨。

　兩人走到雨搭下邊，傅明收傘，葉心道：「謝謝」。

　謝謝？

　傅明抬眼去看葉心，見她面色平靜地望著自己，竟也看不出怒，也看不出有任何複雜的情感。她豐腴的身子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因為剛才淋了雨，有些地方的裙襬貼在小腿上，這讓小腿突然纖細白皙起來，可在她的表情之下，那幾分美麗的骨感竟透著銳利的感覺。

　冷漠疏遠客氣陌生的氣息不需要特別的散發出來就足夠令人感覺到。

　傅明終於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他熟知的那個唯唯是諾的妻子了，她恢復了自我意識，再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就在剛才傅明還盤算著各種說辭，那些不經考驗的話現在在這一句「謝謝」裡分崩離析，就連他自己也知道那些什麼用也沒有，只會令自己顯得蠢而無能。

　葉心看到傅明的臉色變化，沒有急於開口，沉默不語的站在一邊看雨。

　雨聲漸大。

　傅明也望著黑漆漆的雨夜，像是自喃，也像是問葉心：「葉心，真沒有什麼辦法挽回了嗎？」

　葉心站在他身邊：「你挽回過嗎？」

　傅明心底猛地一燙，卻啞口無言。

　這一瞬間，葉心想到了很多，這樣的雨甚至讓她想到了以前的傅明，一閃而過的快樂，但更多的是痛苦，她費了多大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崩潰。站在面前的這個人懂嗎？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反覆的糾纏。

　傅明：「即使你不肯原諒我也要考慮考慮小豆兒。」

　葉心心裡冷笑，這個人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不忘虛偽，他愛過小豆兒嗎？

　傅明唇邊突然浮出一抹慘淡的笑：「我怎麼不愛小豆？我是受媽的影響，想要兒子。可小豆也是我的女兒，家裡的財產我將來肯定要留給她一部分。我這麼辛苦的工作，不就是為了讓……小豆兒過上好日子嗎？」

　葉心眼睜得大大的，猛地綻放出嘲弄，轉身向外走去。

　傅明一把抓住葉心的胳膊：「葉心！」

　「我曾經真的是這麼想的！」他突然沒法接受葉心的目光，至少在很早以前，他是這樣想的，誰能想到後來會變成那個樣子，越走越遠，無法挽回。

　「你也知道是曾經，為什麼不放過我，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的話。」葉心道。

　傅明：「葉心，我心裡真的是有小豆的，我可以把財產的一大部分都給你來證明。」

　他是在繼續懂裝不懂嗎？

　「傅明，我不想多拿你的財產，我只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對傅明這種人，葉心不能鬆口放棄財產，一旦鬆口，她會退讓到連小豆兒都保不住的地步。

　傅明：「你要多少都可以，但是我請你從小豆兒的角度好好考慮考慮。不要讓孩子沒有爸爸，生活在一個有缺憾的家庭裡。」

　他和她湊在一起，這樣的家庭對小豆兒就幸福了嗎？

　葉心不想再跟傅明糾纏下去了，她看出今晚又白費功夫了。

　葉心往前走了一步，正打算衝入雨中，忽然看見苗春華淋著雨跑了過來，見了葉心就喊：「葉心，傅明，小豆兒在這兒嗎？」

　葉心嚇了一跳，她走的時候把小豆兒送回病房了啊。

　苗春華：「你爸爸想上廁所，我扶著他去了一趟，出來就不見小豆兒了！」

　葉心聽了苗春華的話就趕快去找，傅明也緊跟著葉心去找，但兩人找遍了住院部、門診大樓，所有地方都沒有找到小豆兒。

　苗春華打聽到醫院門口的保安看見有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兒走了，立即哭了起來。

　葉心一陣頭暈，傅明還算冷靜，一面報了警，一面匯同醫院這邊再找。

　很快，警察來了，看過醫院的監控，發現住院部幾個監控都壞了，好的那些裡頭並沒有小豆兒的蹤跡，只好先登記了小豆兒的各項信息，然後安撫葉心、苗春華，說一定會盡力去找。

　此時已經臨近夜裡十一點，誰也沒想到今天晚上的雨越下越大，瓢潑一樣。除了警察和醫院的人外，兩家能找來幫忙的人都找來了，大家各自帶著手電、工具，四處尋找小豆兒。

　小豆兒是從葉良平的病房裡失蹤的，這件事沒法瞞過葉良平，葉心見葉良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強打精神叫苗春華好好照顧葉良平，她跟大堂哥葉建再出去找。

　去哪裡找，葉心也不知道。她剛帶著小豆兒從燕城回來，小豆兒一共去過三個地方，醫院、大伯母家、老宅。她跟誰也無冤無仇啊。

　想到這裡時，葉心還揪著傅明問了，傅明也是一臉茫然。

　見狀，葉心鬆開了傅明，她頂著雨往老宅趕去，想再看看小豆兒會不會被誰送回了老宅。

　病房裡黑漆漆的，葉良平躺在病床上想著小豆兒這事，琢磨著應該從前來探視的病人家屬裡來查，你想誰半夜三更的來拐孩子？

　葉良平想到這裡，「啪」的一聲把床頭燈給扭開了，正看到苗春華一臉淚水地坐在椅子上。

　「怎麼了？這事兒不怪你！」葉良平還能拎得清。

　他不說還好，一說苗春華簡直嚎啕大哭。

　葉良平察覺到點什麼，問：「還有別的事兒？」

　苗春華再也忍不住：「萬一小豆兒丟了，葉心跟傅明是再也沒法過下去了。」

　這些天，看著傅明忙前忙後，苗春華雖然是一副冷眼，但不能說沒一點觸動。都說夫妻還是原配的好，苗春華雖然放話不干涉葉心，但如果傅明改了，那未嘗不可以，到哪再給小豆兒找一個親爹呢？

　葉良平一聽她這話，頓覺話裡有話，再三品味，終於品味出來了。苗春華架不住他問，把自己去燕城，在燕城發生的一切，又這些日子發生的，統統告訴了葉良平。

　「把電話拿來，我要給葉心打電話。」葉良平道。

　苗春華嚇了一跳：「你幹嘛？」她以為葉良平是現在要找葉心算賬。苗春華還很擔心葉良平的身體，她怎麼就把這些都告訴他了？

　「你想哪去了，我叫他們好好的，一心一意的去找小豆兒，不要因為離婚不能同心同德，耽誤了找小豆兒。離婚離婚，我沒你想的那麼古板。」葉良平道，難怪傅明那小子這次這麼盡心盡力。

　苗春華鬆了口氣，把手機給葉良平拿了過來。

　葉良平撥通的葉心的電話：「心心……」

　葉心正在老宅翻箱倒櫃，手機鈴聲猛地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直到傅明指著她挎在手腕上的手提包。

　傅明一直跟著她，葉心很煩，卻沒工夫趕他走。

　她現在心裡只有小豆兒，什麼離婚不離婚的，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只要小豆兒，要她的女兒！

　葉心擦了把淚接起電話。

　「心心，你聽著，現在不能亂，也不能任性，你要跟傅明一起，一點一點的找。一定能找回來，爸爸相信我的孫女是個有福氣的……」

　葉良平的聲音像一道暖流流入葉心心底，她知道爸爸什麼都知道了，卻沒有責怪她。

　葉良平說了一會兒，然後道：「傅明在嗎？你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說兩句。」

　葉心把手機遞給傅明。

　葉良平：「原來我錯看了你，你還是個男人嗎？」

　傅明愣了楞，葉良平軍人出身，又久居上位多年，慣於發號施令，即使退位，也帶著一種迫人氣勢，可是他現在衝他發火？

　傅明道：「是。」

　葉良平：「那就對了！你以前做了什麼我現在不追究你，但你要記得，只要你一天沒有離婚，你就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應該承擔起你的責任！現在，你要和葉心一起把小豆兒找到，把她帶回來。」

　傅明看了一眼葉心：「是！」

　傅明掛了電話，對葉心道：「現在大堂哥在他家附近找，寶成叔在經五路找，醫院在醫院附近找，醫院門前的路通向麗苑區，那邊樹多人少，我們去那邊找。」

　傅明命令的語氣令葉心怔了一下，但這個關頭，容不得她細想，只要他說的有理，她自然要跟他一起去。

　葉心旋即向外衝去，卻被傅明拉住，傅明把雨衣從她頭上套下去。

　「別把手機淋濕了，還要跟大家聯繫。」

　葉心呆呆地看著傅明，也就是這一瞬間，他還有點做父親的樣子。

　兩人衝進暴雨裡，一面走一面喊小豆兒的名字不提。那天晚上的雨特別奇怪，越下越大，就連秦城這種有古渠排水的老城，有些地方的積水也深到了膝蓋，汽車根本無法通行，只能步行搜索。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傅明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也想到了，如果小豆兒出現什麼意外，他跟葉心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