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元錦倉皇跑回家時天色已經暗了, 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絞盡腦汁地想怎麼跟元震野解釋, 還沒想出個名目的時候,外頭一聲汽車喇叭聲,元錦從沙發上跳起來, 從窗子上看見元震野、姜小茹和勤務兵一起下了車子。
元錦太緊張了,以至於沒有發現這個情形的異常——連家裡的勤務兵都出動了。
他慌亂的想跑上樓先躲一躲,可一想, 那些錢被他揮霍的差不多了, 紙裡包不住火, 元震野遲早要知道, 知道的晚的話,這個家也就完了。
他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元震野已經率先推開了門。乍看元錦一個人站在屋裡,奇怪道:「怎麼不開燈?」
燈開了, 元震野想起來軍功章的事,臉色一變:「元錦, 軍功章呢?」
看見元震野發怒,元錦腦子一蒙, 分不清是該跑還是該撲過去緊抱元震野的大腿哭嚎求饒,大腦左右拉鋸戰之時,竟習慣性的脫口笑道:「爸,我不是跟您說了嗎?我拿去做抵押了,不出七天, 就得翻倍,到時候賺了錢給您買一輛卡迪拉特!」
還卡迪拉特呢!元震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小兒子有這個能耐,他直接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還拿不回來,以後你就不要進這個家門了。」
三天時間?他還以為他爸會立即逼他要呢,怎麼會有這三天時間?
要不說元錦平時把元震野哄的心花怒放,他腦子就是活道,立即問:「爸,我大哥跟您催著要了?」
一提元清,元錦發現一貫板著臉的元震野臉頰上竟然帶了一層可疑的笑容,他不信地又看了一下,元震野確實在笑。
「你大哥知道你不靠譜,不追究你到期不還的責任了,只要你別弄丟了。你趕快的還給你大哥!」
元錦心中一動,元震野這幾句話他自己不覺得,但聽的人就不太一樣了,什麼叫「你別弄丟了」,好像元清知道他會把軍功章弄掉一樣。還有,還有,元清之前根本不同意借,後來怎麼那麼大方給送過來了,說不定是元清布的局!
元震野不知道元錦在想什麼,見他愣愣站著,喝了一聲:「你還不趕快去!」
元錦一震,衝著元震野翻了一下眼:「我知道,我這就去,我先上樓拿個東西。」
說著,元錦就飛快地跑上樓,鑽進了自己屋裡。
沒曾想一進屋裡就看見一個黑影坐著,把他嚇的魂都快飛了,一開燈那人是元玉。
「你要命啊!」元錦大聲叫道。
「哥,出大事了!」元玉剛聽見樓下的聲音,特意沒下樓,就藏在元錦房裡等他。
「出什麼事了?」什麼事能比他的事更大。
「爸今天讓媽去給那小賤人生的小賤人買金鐲子和金鎖。」
元錦一聽:「好啊,這個姓葉的,手段真是高啊,沒兩下就把爸哄得不知道家門在哪了。」
元玉一聽:「怎麼了,哥?」元玉剛才聽見了樓下的吵鬧,她以為元錦只是不想吐出來騙到手的東西。
元錦見妹妹問,就把軍功章已經不在自己手上的事說了。
元玉一聽就變了臉色,她也知道軍功章的重要性的,最重要的是,元錦賣了八百萬,竟然一分沒有給她!
「前天就買的那雙高跟鞋不是我給你付的錢嗎?花的就是這筆錢……」元錦連忙摀住元玉的嘴。
一雙高跟鞋不過三千塊錢,跟八百萬相比……
元玉死命掙扎,對元錦又抓又撓,元錦一點也不手軟,摀住元玉的嘴:「我要是被趕出去了,你也好不了。你想想等元清回來,還有咱們的日子嗎?」
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元錦竟然說服了元玉。
「那現在怎麼辦?爸早晚會知道的。」元玉問,元清好歹給了三天期限,那邊可是明天就要錢。
對了,錢去哪了?
「花了,買房子了。」元錦不好意思說自己一揮手就給了一個夜場裡認識的小妹兩百萬,剩下的為了顯擺也七零八散地花出去不少,八百萬剛到手沒兩天,就只剩一半不到了。他推脫買房子了。
「那你把錢退回來啊!」
「什麼退不退!我說你抓住重點行嗎?這明顯是元清設了個圈套讓我們鑽,現在你得幫我想怎麼讓爸知道我的清白。」只要讓他爸知道元清是故意把軍功章給他,他就有救了,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元清主謀的。
但怎麼證明?是他問元清要的軍功章,不是元清硬塞給他的。
幸好元震野不是個囉嗦的人,跟元錦通告了最後期限就沒再搭理他,至少今天晚上,他元錦還能睡個覺。
這事兒元錦沒告訴姜小茹,還叮囑元玉先不要說。姜小茹跟元震野同床共枕的,一不小心露餡了就大事不妙了。
夜深了,元錦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那邊,元清剛在高速路上開完跑車,時間越久,他覺得車開的越順手,嗡的一聲,油門就加到最大了,那個酸爽,簡直要飛上天了。尋思著尋思著,元清就還想再飈一回。這時候調了靜音的手機在桌子上嗡嗡嗡地響了起來。
「去看看誰呀!」葉心軟綿無力的道。
「不要,我得保證種子都撒進地裡。」元清趴著不動。
都完了,他還賴著不出去,舒服嗎?
「舒服。」等會兒可以直接再來一次。
「你去不去?」葉心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意圖,她不要了,這都幾點了,還讓休息嗎?
元清聽出小心肝不高興了,為了以後的福利,勉為其難地撐起身子:「去去,我去。」
他一抽身,兩個人同時聽見一聲響,就跟費力從泥潭裡拔腿的那種聲音似的。
葉心剛沒那麼燙的臉登時跟烙鐵似的,煩死人了,以後再也不能縱容他這樣了。
上頭元清藉著床頭微光瞧去,看見那花瓣撐久了似的沒法合嚴嘿嘿一笑,抓過枕頭墊在她臀下才去看手機。
「胡冬冬……」元清道,胡冬冬就是元錦那個自認為最鐵的哥們。
沒人接,電話已經掛了,什麼事明天不能說,元清不打算撥回去,把手機扔在桌子上,回身籠住妻子,準備好好的再跟她溫存一次。
手機好死不死地又震動起來了。
「快去。」葉心一腳蹬在元清屁股上,這麼晚了說不定有什麼事。
元清無奈地拿起手機,「嗯」了兩聲,掛了電話。
「什麼事?」
「元錦讓他幫忙打聽那兩個台腔的人是不是我安排的。」
葉心坐了起來:「他開始懷疑你了……」
本來說的好好的,到最後葉心眉頭忽地一皺,元清不明所以,只是感覺她面有難堪,姿勢也有些不太對,正要往下看,葉心猛地甩了個枕頭過來。
「給我拿片濕巾過來。」忘了這事兒了,一坐起來就感覺盛不住了似的呼呼外流,他怎麼那麼多呢?!
元清差點笑出聲來,忙扯了片濕巾,卻不給她,按著她細細給她擦了,滿嘴可惜嘖嘖道:「你看看,都浪費了。」
見葉心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欺身上前:「大寶貝兒,再來一次不?」
其實那手指已經不經同意探了進去,只等撩得她受不了,化成一汪水求他。
葉心閉著眼也沒忘記想事,顧不得他那麼無恥了,一腳丫子踹過去,幸好元清挨多了早有預感,敏捷地一側,避了過去,葉心卻也捲著被子離他三尺遠了。
「你忘了咱們明天一早得去你爸那兒。」
這事兒是說好的,元清卻眼珠子一骨碌:「不去!我不去!」不給他他就不去。
葉心:……
誰勸他呀,皇帝不急太監急,她不管了。
葉心伸手「啪」的一下按滅了床頭燈,捲著被子滾到另外一邊,背對著元清睡去了。
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摸了過來,拽著被角使勁往裡鑽。
「外頭冷死了,讓我進去,進去!」
「行,明天都聽你的,聽你的!」
「唔……你慢點……」
……
元錦等了一夜,沒等到回音,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沒想到一覺醒來,他竟然聽見了元清的聲音。
「爸,當年我爺爺在西山崗上打了三天三夜,一個師最後剩下六個人,包括我爺爺,那是用命換來的一級英雄模範勛章,就這麼沒了……」元清說了一句,實在忍不住了,他又不能跟元震野吵,吵了這個月就別想了,所以他膝蓋支在腿上,手抱著頭,就那麼「頹唐」地坐在沙發上。
葉心忙道:「爸,不要緊的。他就是昨天晚上夢見爺爺了。大晚上的把我嚇了一跳,沒事了,就是眼有點腫。那幾個軍功章,按說也有小錦的份兒,拿不回來就拿不回來了。關鍵是您別著急上火。」
什麼叫「有小錦的份兒」?元清內心一凜,本能就要抗議,但突然想到跟葉心的約定,這也是商量好的,可這風險也太大了吧?萬一元震野借坡下驢,就把那幾個軍功章賴過去了怎麼辦?
怎麼辦?可他又已經答應了葉心了,今天一定好好配合。
為了他的大胖閨女和大胖兒子,他忍!
元清抬眼恨恨看了一眼元震野,他是不能說話,但他還有可以殺人的眼神啊!
元震野本來專心聽著葉心說話,忽然被元清的眼神掃中。葉心的意思是勸他不要著急,就算那幾個軍功章找不回來了也沒什麼。但看元清的表情,那分明是恨不得立即揪著他的脖子要回來。老實說,要是元清無動於衷,元震野可能還會懷疑,可元清這種眼神,元震野反倒深信不疑了。
元震野想,元清哪是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他爺爺了,一定是憋了一晚上要來找他算賬。媳婦兒見勢不妙,也跟著過來。要不是媳婦兒攔著,這小子早就要他老命了。
還是媳婦兒好啊,溫柔善良,知書達理,有大局觀!治得了元清這個混賬東西!
你看看他那兒眼神,跟他是他的扒皮仇人似的!
葉心正跟跟元震野說話呢,突然看見元震野眼神不對,一順著元震野的目光,就看到了元清那跟生氣的哈士奇差不多的眼神,急忙在茶几底下踢了他一腳。
「爸,小錦還是個孩子呢,我們都能理解,別把孩子逼狠了……」
元震野霍然起身:「什麼孩子?他去年就二十一了。元錦,元錦——你給我下來!」葉心越那麼說,元震野越覺得愧疚,今天他一定得讓元錦交出來!
元錦就在樓梯上面,不是他反應慢,而是沒想到這才沒幾句,他爸風向就變了,完全倒向元清那邊,他這長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都是這個葉心,他剛摸過她的底兒,還沒想著招對付她,她就鼓動元清上來咬人了。今天他爸這架勢他是躲不過去了,那邊今天就要錢,不如敞開了說,正好他們在這兒,要錢找他們要去!
元錦打定主意,旋風一樣衝下樓,衝到元震野面前就跪下抱住他爹的腿:「爸——爸——不是我不給嫂子軍功章,軍功章被人騙走了,那人還要勒索我八百萬,要是我不給的話就砍斷我的手腳……」
元震野當即一陣頭暈:「你說什麼?」元錦精的跟猴一樣,誰能騙住他?元震野本能是不信的,覺得小兒子打了自己的臉,當著葉心的面故意不拿出來。
「爸,我說的是真的。你那天晚上把軍功章給我,我揣了一晚上生怕給弄丟了,第二天我小心翼翼的拿著去單位,半路就碰見一個枴子,對我說的天花亂墜。我一時糊塗,就給他了,哪知道他根本不是這邊的人,是……」
元震野一聽那枴子來歷,覺得天旋地轉,他閉了閉眼,對元清道:「把我皮帶拿出來。」元清多大本事要找人這麼陰自己老子?他跟他是有仇,可還沒仇到這個份兒上。只有元錦這個混蛋,才能幹出這麼坑爹的事!
元錦還指望他這麼一說,元震野就懷疑到元清頭上呢,沒想到老子直接翻臉了。
他站起來就想跑。
元震野:「給我抓住他,這是軍令!」
元清不動手,家裡的幾個勤務兵一擁而上,誰也不敢違抗軍令呀!登時把元錦給按住了。
姜小茹剛得到元玉報信從外面趕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元錦被按在地上,就要衝過去拉兒子。
元震野:「誰攔把誰一塊綁了!」
姜小茹站在原地,看勤務兵用繩子把元錦給綁了起來。
元錦叫:「爸——是姓葉的設計騙我,軍功章在她那兒——軍功章是被她騙走了——」
姜小茹:「首長,這怎麼回事?你讓孩子說話呀!」
元震野根本不理會姜小茹,再次對元清道:「拿我的皮帶!」
元清摸了摸下巴:「爸,這不好吧?」
姜小茹:「對對對,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元震野:「我叫你拿皮帶!」
葉心看元清眼底一道微光,他就大步去房裡找皮帶去了。
沒一分鐘,元清就把皮帶拿出來了。
這皮帶很多年沒抽過他,他還挺懷念的。
元震野掄起來,對著元錦開抽。
葉心聽著那聲音,嗷嗷嗷嗚嗚嗚的是元錦的哭聲,啪啪啪的是皮帶抽在皮肉上的聲音。就算這打的是元錦,葉心也覺得手心發顫,不覺向後退去,手背卻猛地一緊,原來是元清握住了她的手。
那些年,元清就這麼挨打?元錦好歹是個成年人了,元清才是個孩子!
「元清,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也勸勸你爸呀?」姜小茹聽著兒子嚎叫,慌亂間無人可求,竟想讓元清幫忙。
元清面無表情地看了姜小茹一眼,專心看元震野抽元錦。
媽的,比他掙了十個億都爽!難怪以前姜小茹喜歡看元震野抽他。
「首長,首長——」姜小茹哭著撲了上去,抱住快要暈倒的元錦,元錦嬌生慣養了二十年,細皮嫩肉的,哪像元清那野路子,怎麼打都不吭聲。
「把她給我拉開!」元震野喘著氣道,老了,老了,抽個人都覺得累。
話雖這麼說,但著畢竟是首長夫人,不太好拉,幾個勤務兵只是靠近,卻並不敢貿然動手拉姜小茹。
「算了。」元震野道。
姜小茹心頭一喜,以為有希望了。
元震野:「我歇一下,給我倒杯水,我喝了水再繼續打。」
姜小茹簡直要昏過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震野,你要打死我們的兒子嗎?這可是你的兒子啊!」
大約是姜小茹的哭聲引起了元震野的惻隱之心,他喝水的動作慢了一拍,但仍是坐著沒動。
元玉小心地從樓梯上下來,走到姜小茹身邊,把今天發生的事給姜小茹說了,當然,是按照元錦的版本。
姜小茹一聽,是啊,哪有元錦剛想脫手就立即跑出來買家,明顯是知道元錦手上有,她目光刀子一樣掃向葉心,對元震野道:「首長,您就是對元錦再不滿意,他也是您的親兒子啊。您想想他平時什麼樣的人,他對您什麼樣?哪一次他不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您,他對您那麼敬愛,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情?您打元錦一頓出出氣也就罷了。我不會說什麼的,只要能讓您舒服一點。可您得小心那背後的人,誰會這麼巧一直盯著咱們家?」
葉心一聽,這個姜小茹真是很厲害,這麼快就把火引到她這邊來了,而且她跟元震野是夫妻,元震野多少都要受她的影響。葉心正在盤算如果元震野問起來怎麼說,元清突然說了一句。
「是,這麼多年都沒人記著。再過半個月就是老爺子的忌日了……」
他在元震野的視線裡仰頭長嘆:「不知道老爺子還願不願意到夢裡跟我見一面。」
元震野什麼時候見兒子這麼多愁善感過,就跟一隻手揪著他的心似的。
「我打死你個逆子!」元震野霍然起身,抓起皮帶沒頭沒腦地朝元錦抽去。
比起元錦,元清更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姜小茹來了以後,他就跟著老爺子過,他會讓老爺子的遺物落到別有居心的人手裡?
姜小茹和元錦鬧到最後也沒明白元震野不懷疑葉心的真正原因在這裡。
小節可失,大節不可失。元震野相信元清有這個底線,而對嬌生慣養的小兒子就沒有多少信心了。
姜小茹多年沒見過元震野這樣大發雷霆,怔了又怔之後,實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挨打,拼了命的去攔。許是元震野年歲已高,又疾病纏身,不復當年雄壯,竟被姜小茹和元玉撞開了幾次。
這座平時總是寂靜無聲的兩層小樓,不爆發則以,一爆發就引人注目。
元清冷冷看了一會兒,就拉著葉心出了門,回家去了。
看著元震野老邁殘喘,他一點也不覺得難過,他就該有今天!
「心心,要不就這樣吧。」不用告訴元震野,那幾枚軍功章已經被他「買」回來了。
「可是他們要查下去怎麼辦?」查出來買軍功章的人是元清安排的,那不就功虧一簣嗎?葉心知道元清想讓元震野痛,多痛一會兒,最好永遠痛。
「其實,我覺得首長他挺關心你的。」
元震野從始至終都沒有質問過她,葉心覺得這不是她的原因,這是元震野相信元清不會做那種事。一個父親如果對兒子這麼堅持,那他心裡一定是有這個兒子的地位的。
「呵呵,我看算了吧!你別當和事佬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現在很好了。」元清摟住她的肩膀,有她什麼都好。
越是不想回憶,越是無動於衷,說明當時的恨越深。
葉心也不是一定要去解開,其實人生沒有完美的,幾乎每個人都會遇到坑坑窪窪,只能接受。但以後,重點是以後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元清心裡有個大洞。
自從她跟傅明離婚以後,跟元清繞了這麼大一圈,葉心深有體會。她摸著元清靠在她肩上濃密的頭髮,低聲道:「好,等咱們把這事兒解決了,隨你。」想少來往就少來往,不想來往就不來往。那個洞,她慢慢填補。
元清聽她這麼回答,溫暖之意瀰漫全身,枕在她肩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