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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總是在死》第209章
第209章 燃烈焰

  輕染重新打量這對面的景顏,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景顏捏緊了雙手藏在身後,等待著從輕染那裡的最後的宣判。

  心機深沉?刻意算計?

  兩魄離體確實給他造成了不少的傷害——每到晚上身體就從仿佛被丟進冰窟一樣,寒冷深入骨髓;因為這種寒冷,不得不依靠著別人,心理上的挫敗和無力感;而被蒙在鼓裡的帝君,此刻依舊烈火焚心,馬不停蹄的深入各種危險的地方,片刻不得休息,尋找著根本不可能找到的東西,在一次次的失敗之中一次次失望,握著虛無縹緲的希望做著如同小丑一般徒勞的努力——

  怒氣在心中升騰,氣憤在腦中回轉。

  景顏整個人,都有了虛假的味道。初來見面的怒火、怒問帝君的膽魄、斷然發誓關係的果決,以藥方之中靈藥為交換條件來保護他,乃至於景顏對他的好,一切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是真。

  當所有的美好全部都構建在欺騙的前提上,那麼建造出的無論時多麼華麗而牢實的宮殿,都不過是海市蜃樓,輕輕一碰就會消散掉。

  清風徐來,帶著海風特有的鹹濕之氣,景顏的衣袂被風拂起,衣服上精緻的繡紋在初升的朝陽下閃著柔光,消瘦的身影也顯現出來,景顏如墨的髮絲飛舞,讓輕染看不清他的面容。

  胸口火燙,輕染垂眸,看到那鳳凰尾羽上炙熱的火焰。

  多麼可怕的人。輕染想,他和帝君兩人,幾乎被算計的毫無還手之力,斷絕關係的誓言來讓他們放鬆警惕,認為景顏是最值得託付的人;偽裝的那麼完美,看著帝君離開,半點端倪都不露。能在這麼短時間獲得他人真心的信任,多麼讓人不寒而慄。

  “哈哈……哼,”輕染捂著眼睛,輕聲笑了出來,他一步一步走到景顏身邊,眉目之間滿是冷意,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他看著景顏的眼睛,掀起薄唇,“我的魂魄與你相合?能溫養你的神魂?所以你的屬下就來盜取?景顏,我——”

  輕染伸出手,尹愚跪在輕染身後,他聽著輕染的話,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整個眼中一片通紅,後槽牙使勁咬住讓他的臉色顯得扭曲,整個人卻被景顏那輕輕掃過來的目光緊緊的釘在地上,像只被扼住咽喉的野獸,只能掙扎的發出喘息——

  他什麼都不能做!他為什麼什麼都做不到!

  可是為什麼呢。輕染髮出一聲輕歎,他對景顏,真的是……討厭不起來啊。雙手擁住了景顏,輕染一下子卸去了之前的尖刺,聲音聽上去又溫和又無奈,“所以說,景顏,我們倆真的很有緣分,不是嗎?”

  不是不生氣景顏的隱瞞。

  不是不介意景顏的欺騙。

  可在這一刻,輕染也看到了景顏的無奈,體會到景顏的悲哀,景顏不得不這麼選擇。帝君為他失魄一事,已經積累了一肚子的怒火,而且他性格唯我獨尊,根本不會因為盜魂之人是誰而姑息。況且這事如果真是有人背後搞鬼,就更加不能輕饒——帝君剛與輕染結下生死契,就有人敢盜取輕染的魂魄,若不嚴懲,豈不是在昭告天下,誰都能夠在他們頭上動土?那以後輕染的安全,恐怕就值得日夜擔憂了。

  尹愚盜取的魂魄,若是其他人的還好說,可正是因為是他輕染,所以景顏處理起來才格外麻煩,因愛生妒,這是一種多麼合理的可怕的理由啊,它就像是事實,貼身為景顏存在一樣。

  景顏是鳳子。而尹愚能為景顏做出這種事情,無疑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如他所想,尹愚很得景顏信任,是他手下大將。如若讓帝君知曉此事,尹愚必定難逃一死,還會引起帝君與景顏之間的嫌隙,甚至是風族與神庭的關係——所以,景顏不能向帝君坦白此事。

  而景顏要把兩魄歸還於他,也必須避開帝君,否則隱瞞就沒有意義,所以景顏選擇斷絕與帝君的關係,支開帝君負責輕染的安全。

  輕染終於明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景顏的神色複雜而掙扎,那必是一面埋怨著,一邊又因為先行理虧而無法針對吧;而在之後的相處之中,輕染也偶爾也能看到景顏幽深的眼神,一瞬悲傷入骨,光是看著那樣的景顏,就像是難過的要哭出來一樣,卻原來,都是因為景顏對他有愧。

  輕染歎了一口氣,這樣的景顏,他實在不能去責怪他。

  兩千多年的守候,一朝被旁人奪走,卻連怨憤的機會都沒有,反而因為種種不得不放手——這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折磨啊。他實在是不忍心去責怪他。

  況且,他看到的不僅僅是欺騙和隱瞞,他還看到了寬懷和坦誠,真摯的令人心疼。

  若景顏真有不軌之心,那現在就不可能向他坦誠盜魄的人是他信任的手下,並將尹愚叫過來戴罪立功。他完全可以採取更加完美的處理方式——命尹愚將兩魄遠遠送走,自己盡溫魂之責,待帝君找回兩魄,完美遮掩尹愚罪行,還能與兩人結善緣施恩情……能夠妥善處理此事的辦法不下五種,都能讓景顏處在絕對有利的地位,道德也能站在制高點。無論哪一種方法,都是能夠彌補過失的贖罪法,景顏完全不必為此而有任何負罪。

  可是沒有。景顏選擇坦白,一個最笨的方式。

  這何嘗不是把他輕染當做了朋友呢?若說景顏對他的好是別有用心,輕染自己都嗤之以鼻,景顏圖什麼呢?他輕染不是沒有心的人,能把所有的真心都放在地上踩,也沒有陰暗到將一切都往陰謀之上靠攏,相反,因為一路走來的艱難,他對朋友看的更加珍重,他相信這也是景顏選擇在他面前坦白的原因——

  他們已經是朋友。所以能夠互相信任。

  輕染唇角露出點點笑意,輕輕揉了一下景顏的頭髮,溫聲道,“景顏,你很狡猾,用你的真心相待來換取我的諒解,那麼我告訴你,你很成功。所以現在,”輕染壓低了聲音,不欲身後的尹愚聽見,傳音給近在咫尺的景顏,“別露出這種……讓人一看就心疼的表情了好嗎,我的朋友。”其實輕染覺得景顏更像是親人,但覺得那樣說過分親近,會讓兩人不自在。

  說罷,便拍了拍景顏的肩膀,放開了景顏退後了兩步。

  景顏詫異的抬起頭,“你不生氣嗎?!我——”

  “我當然很生氣。”輕染打斷景顏的話,迎著初升的太陽眯了眯眼睛,“如果你一見到我就跟我說這個,我肯定對你有很不好的印象。”攤了攤手,輕染道,“可是又什麼辦法呢?你沒有更好的方法……”

  輕染甩了甩手腳活動了幾下,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下極為溫暖,也極為耀眼,即便他和景顏之間,有之前的隱瞞在先,景顏的放棄是真,景顏的誓言是真,景顏對他的好更是真,那麼不計較之前的事情,不去揣測景顏的目的,又有什麼困難呢。

  景顏看著這樣的輕染,終於也柔和了眉眼,微微轉了身擦了擦眼眶,抬手放出一艘中型船,而後回首,“走吧。”

  “這就走?”輕染挑了下眉,“你等我一下。”說罷也不等景顏反應,從懷中掏出幾個陣旗丟在地上,而後手在虛空之中畫了幾下,陣法的痕跡消失無蹤,連幾個陣旗也似乎消失了,輕染拍拍手,“給帝舜留了個資訊,告訴他我們已經離開了。”

  景顏點點頭,他已經明瞭了輕染的決定,生死契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這可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極具約束力的誓約,哪怕相隔萬里,也定有不為人知的方法像對方傳遞資訊,輕染沒有用那個而是在島上留資訊,景顏皺了下眉,沉吟道,“你加上資訊,就說我們去戈域碧海……”

  輕染驚訝,“還要去?”

  “嗯。”景顏越過輕染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尹愚,“這是他該做的。”頓了一下,景顏看向輕染,不閃不躲,唇角又一點弧度,“也是我想做的。”

  雖然景顏沒有點名道姓,尹愚卻知道景顏的意思,他彎了彎腰,而後挺直了腰背,用沙啞的嗓音開口,鄭重其事,“屬下知錯,屬下必不惜軀命。”而後他便站起身來,神色沉靜,整個人顯得更加沉穩,像是之前種種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走到了兩人斜後方,沉默的站著。

  輕染的神色有一瞬的猶豫,小心翼翼看著景顏,試探道,“要不再多叫幾個?”

  他可聽懂之前景顏說的話了,萬般艱險讓尹愚奔策在前,若尹愚僥倖活下,還有懲罰,只需留尹愚小命即可。這樣的對待……尹愚偷了他的兩魄的確有錯,也應該受罰,但輕染也沒想真的把尹愚弄死。

  “大人有所不知,鮫人族排外,多人前去會被認為是挑釁,”尹愚開口,“大人放心,尹愚雖然愚蠢,犯下如此過錯,拼盡全力也會護得大人周全。這是尹愚該做的事。”

  哪怕前途艱難,他必然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彌補他犯的過錯,才能……繼續在鳳子身邊,保護鳳子。

  輕染了然的哦了一聲,尹愚卻是先一步跳上了船,走在船頭操控,輕染與景顏落在後面,景顏開口道,“輕染,你不必太擔心,尹愚實力可抵上神,又極擅隱藏之道。”頓了一下,景顏又道,“帝舜是神庭第一人,六界八荒沒有難得住他的地方……我……很抱歉。”

  景顏果然看出來了。輕染有點意外卻又覺得理該如此,說實話,他對此有些介懷,即便清楚帝君不會有生命危險,可不代表他就不擔心帝君了。沉默了一會兒,輕染才吐出一口氣,搖了搖頭笑道,“景顏,並沒有對不起我,不用跟我道歉。”

  說到底,景顏在這件事情上的過錯,僅僅只有隱瞞。

  而現在連那點過錯都已經不存在了。景顏,實際上沒沒有對不起輕染的地方,但現在景顏卻沒有了那坦然的態度,輕染認識到,正是他的存在,正是景顏對他的在意,讓景顏失掉了他們相處時對等的態度。

  “我們是朋友。”輕染輕聲道,聲音雖輕,卻醍醐灌頂一半,將景顏驚醒。

  景顏眼神閃爍了一下,動了動唇,看著輕染臉上淺淡的笑意,半晌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抬了抬下巴道,“是,我們是朋友。否則你以為,踐踏我的感情,毀掉我的期待,帝君那疙瘩只是跑跑路擔擔心就沒事了嗎?”

  讓帝君受些磨難,在景顏心中實則半點愧意,都是沒有的。如若不是尹愚犯錯在先,他必定讓帝君更加淒慘一些——無論怎麼說,在“悔婚”這件事情上,帝君確實做錯了。

  輕染看著景顏臉上的高傲,原以為的介懷竟然神奇的消失無蹤,心頭敞亮無比——是了,景顏本該是這樣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輕染縱身一躍跳上船頭,回首對著景顏伸出手,“景顏,上來。”

  原本該是為了帝君而爭鋒相對。

  現在卻是因為帝君而親密無間。

  而此刻,帝君終於從他們兩人之間消失,於是他們之間便只剩下毫無雜質的友誼。

  景顏伸出手,在空中有一瞬的停滯,看著輕染的笑臉,終於還是將手送上前,搭在了輕染手心,垂下的眼睫卻將他的心思藏得嚴嚴實實——這就是輕染,多麼耀眼,多麼……輕染原諒了他,他是不是可以奢望,當更大的秘密暴露出來的時候,輕染還會對他露出笑顏?哪怕,他為此……那樣的話,人生就圓滿了。

  他終究只是一個偷竊者啊。

  如果一切的美好只是建立在欺騙的前提上,再漂亮堅固的宮殿不過都是海市蜃樓。

  “輕染,真的……很對不起。”話語湮沒在心間,終究沒有說出口,輕染拽住景顏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帶,景顏借力一躍,身姿飄逸,如同鳳凰展翅,輕巧的落在輕染身邊,船體也在這一刻啟動,緩緩升上天空,陽光、藍天、白雲,清風,鐫刻著船頭兩位青年,一位華美高貴,一位芝蘭玉樹,相視而笑的美好畫面。

  這個時候輕染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朝著他從未想過的地方一去不回。

  ——

  升到一定的高度,輕染一行人才開始離開赤月海。

  船的速度算不上極致,如果飛在近海面,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行駛了一段時間,景顏才將尹愚招進屋裡,在桌子上攤開了地圖,與輕染一起商量去戈域碧海的線路。

  鮫人族與風族不睦已久,若景顏大喇喇跑過去,說不定連內部都進不去,更不要說借寶了。所以三人決定,出了赤月海到了人類地界,就化作普通人類,找一支修行者隊伍,混進戈域碧海週邊,再具體情況具體應對,最好是能進入碧海城,以尹愚的能力,小借寶物一用,再完璧歸趙——鮫人有鮫珠,鎮魂燈這玩意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多的用處。

  制好了計畫,三人心中也算有了底,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每天百日趕路,夜晚休息,景顏每天替輕染溫魂的次數也由兩次增加至三次,為防止輕染夜晚寒涼,景顏便讓輕染住在自己房間,同住一床——如同尹愚所說,他們兩人魂魄相合,對缺魄的輕染來說,也極有好處。

  至於在景顏身上的兩魄,倒不敢拿出來給輕染用,就算有尹愚護法,萬一景顏力有不殆不小心損傷輕染魂魄,致使輕染修為有礙,反而不好。

  而相處途中,輕染也認識到了尹愚的為人——沉默寡言,處事周到。萬事以景顏為先,對景顏當真是尊敬無比,能力也有,赤月海上空也不是沒有妖獸,每次都不用輕染和景顏出手,尹愚就已經處理好,向著岸邊而去,甚至比他們計畫的速度還要快些。輕染也有些明白景顏為何一定要將尹愚保下來了。

  主僕之情,也可動天啊。

  輕染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抬起頭言笑晏晏的看著景顏,景顏皺著眉,抿著唇角思考,正要落下手上之子,卻突聞外面傳來一聲嬌笑,“不知船上可是景顏上神?能否出來一見?”

  景顏放下棋子,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均是了然的神色,捏訣施了個法將棋局罩起來,一拂袖站起身來,“找麻煩的來了,”停了一下,景顏接著道,“我們回來再下。”

  輕染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這種把其他仙子當做挑梁小丑一般,讓他心中無形的緊張也少了一些,輕染也施施然站起身來,“走吧,去看看。”

  走上甲板,之間外面一梭白玉小舟,舟頭亭亭玉立一鵝黃色流仙裙的女子,面上雖然巧笑倩兮,可眼中卻一絲笑意也沒有。

  從景顏與輕染出來,那女子的目光便定格在輕染的身上,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眼中的不屑還是不經意流露出來。

  輕染也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那女子,容貌也能稱得上是美麗,可有了景顏這等豔麗高貴的珠玉在前,那女子也不過是庸脂俗粉罷了。

  景顏垂著雙手,輕輕一抬眼睛,“怎麼?彤雲仙子叫我出來,難道只是把我晾在此處,當真是……好大的臉面呢。”

  ——

  彤雲見此,倒也不慌不忙,收了手上的花傘,屈膝行了一禮,“景顏上神,彤雲失禮了。”想想景顏,原本多高傲的人,竟然被不知從哪來的卑賤凡人搶走了帝君,嗤,誰能想到呢?當初景顏在她們面前是多麼得意,裝作一副大度的樣子,結果呢?帝君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與凡人結了生死契!現在景顏和這凡人在一起,難道不是時時煎熬,烈火油烹,就看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能保持到幾時。

  此刻景顏的不客氣,全被彤雲理解為怒氣歪斜,既知道景顏難受,她又怎麼會在意呢?彤雲眼睛一轉,看著景顏身邊的輕染笑呵呵問道,“難道這位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帝君的那位……”彤雲的眼神閃爍了幾下,似是不知該怎麼定位輕染的地位,要說是妻子,並沒有舉辦婚禮,而神庭之中也不會有一個人承認輕染,她這麼說,不過是刻意侮辱輕染,挑起景顏想起輕染的身份,同時膈應兩個人。

  話音落下,是一片沉靜。原本彤雲是指望景顏做個介紹,接過船上三個人,沒有一個人接話,尹愚沒有得到景顏的特別指示,也就不聞不問沉默的站在一邊,毫無疑問把沒有看到彤雲的態度表現的淋漓盡致,彤雲不免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

  景顏看了輕染一眼,微微往旁邊側了側身子。

  輕染從善如流的上前半步,嘴角銜著淡淡的笑意,掃了一眼彤雲仙子,道,“在下輕染,不知仙子有何見教?”

  彤雲雖說看不起輕染,卻也沒有蠢笨到在明面上與輕染爭鋒相對,纖纖玉手拉著鵝黃的衣袖辦遮住唇輕笑了一聲,眼神漂移在景顏與輕染身上,暗中心電急轉,柔柔道,“不敢不敢,小仙不過是去探望環蓉仙子,見到尹愚閣下在,猜裡面是否是景顏上神,便想著許久不見景顏上神,尋思著問好一番。卻沒想著見到輕、輕染?”彤雲說道輕染的名字之時,帶了一絲記不住的羞赧的疑問,見沒人反駁又松下一口氣,看向景顏,彤雲道,“還望景顏上神不計較小仙一時驚詫,忘了正事了。”

  “客氣。”景顏淡淡的點了下頭,“現在問了好,不知仙子還有別的事沒有?”

  景顏這態度彤雲倒是適應,以前景顏客氣倒是客氣,終究那姿態都是如此,高傲驕矜到了一定的程度,彤雲心中卻始終覺得有點怪異,景顏似是……向著那個凡人似的。怎麼可能,心中搖搖頭否定這令人啼笑皆非的不可置信感,彤雲心道,景顏儘管難過,必不會讓旁人看了笑話,才做出這樣冷淡拒絕的樣子來。可她既然來了,自然不能就這麼簡單就被打發走,於是彤雲笑了下,含笑看了輕染一眼,溫溫軟軟的跟景顏說話,“不知上神如何同輕染一起,又是欲往何處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景顏沒有正面回答,朝著彤雲拱了拱手,“我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話說到這個程度就是明晃晃的趕人了,彤雲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朝著景顏行了個禮,“如此,小仙便不耽擱上神。”說罷轉過身去,走了兩步之後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一半回過身來,眼神卻是輕飄飄的落在了輕染的身上,“啊,小仙還有個小小的疑惑,希望輕……染,輕染,能為小仙解惑。”

  輕染星眸微斂,一挑眉時頓時帶出一片光華,“仙子請問。”

  彤雲仙子被閃了一下,心想這凡人真是生的一雙好眼睛,穩定了一下心神,彤雲抬起頭,“我聽聞帝君與你結下生死之契,果真有此事乎?又不知輕染可知,景顏上神與帝君是有婚約在身的?”

  這話果真問的毫不客氣。

  但凡景顏還有一丁點在乎帝君,這話就是往景顏心中戳刀子,對待橫刀奪愛的輕染,就不可能不生出怨懟;更是直指輕染做了破壞別人感情的人,看著是為景顏鳴不平,實則不過離間。

  輕染一瞬間冰冷了臉色,這話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景顏。

  此刻無論他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

  景顏上前一步,終於露出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笑容,雖然是笑了,反而比之前更冷,彤雲心中一跳,正漫出不妙的預感,就聽得景顏拖著他那冷冽的聲音緩緩問道,“彤雲仙子,你可知造謠在神庭是何罪責?”

  壓力鋪面而來,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彤雲感覺心跳仿佛響徹在耳內,一下一下造成極大的壓迫,讓她心頭悶悶眼前模糊,難受的想要吐出來,彤雲眼神躲閃,都說景顏千年來修為不曾精進,即便那樣,景顏的實力也遠遠高於她們……做了一個深呼吸,以手按住胸口,穩住了那口氣,彤雲強做鎮定,微笑問道,“彤雲自然知曉,上神何故——”

  “你既知曉,就更不該明知故犯。”景顏收了氣勢,彤雲才覺得壓在身上的大山消失,腳下踉蹌了一下,卻很快穩住腳步,“帝君與我曾有婚約?不知彤雲仙子從何處知曉此事——既無婚書又無媒信,天帝不曾賜婚,帝君不曾求婚,我也沒有結親之意。彤雲仙子在天界多年,還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我鳳族與神庭世代交好,彤雲仙子說這話,其意,不軌,其心,當誅!”

  最後兩個字乍一出口,一股殺意也朝著彤雲面門直去,彤雲猛然睜大眼睛,看著自己鬢角一縷頭髮,緩緩飄落下地,驚呼被卡在喉嚨,面色驀然蒼白起來——她怎麼也沒想到,景顏竟會當眾否定這樁幾乎被私下默認的婚事,明明、明明以前不是這樣!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景顏也從未……

  彤雲心中驚魂未定,再也顧不得自己姿態優美,睜大著眼睛死死的看著景顏——不可能的,不該是這樣,一定,一定是景顏的把戲!對了,一定是!這婚事明面是誰都沒提起,可是它確實是存在的,景顏明明那麼喜歡帝君!

  輕染看著這樣的彤雲,眼中劃過一抹暗光,拍了一下景顏的肩,站在了景顏身邊,突然揚聲道,“彤雲仙子,我在人間曾聽說過一個故事,可以回答仙子的疑問。”

  景顏懷疑的看了一眼輕染,輕染卻沒有看他,只是在他肩上再拍了兩下,有些安撫的意思,於是景顏便不再說話,靜靜的站在原地,彤雲見此,狐疑的眼神再也藏不住,景顏竟然如此縱容這個凡人!他們仙人說話,哪有凡人插嘴的餘地!

  抿緊了唇,彤雲盯著輕染,眼神複雜的很。

  “人間有一個國家名為鄔,鄔國有且僅有一位公子俊,是個風流倜儻的人,公子俊有個青梅丞相家的大小姐,乃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所有人都以為公子俊會與青梅成婚,結果你猜怎麼著?”輕染不慌不忙的說,“公子俊娶了一位農家女,當真是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農家女做了王后,被接進王宮居住,丞相大小姐尚來不及表態,就有愛慕公子俊的宮女侍婢們忍不住了,她不敢責怪公子俊,反而跑到王后跟前叫囂,呵,你說好不好笑?”

  故事講到這裡,誰還不明白輕染是在影射諷刺彤雲,彤雲臉色更加難看,這個下賤的凡人,竟將她比作奴婢!心中將輕染恨的咬牙,卻又礙于景顏在場發作不得,皮笑肉不笑的接話,“下賤農家女,怎配得上高貴公子!”

  “仙子倒與那奴婢說了一樣的話,”輕染上前兩步,臉上雖是笑著,眼神卻格外冷漠,輕笑一聲後拉下臉色,緩緩道,“自家主子做什麼事,輪得到奴婢來插嘴嗎?真有什麼不滿,為什麼不阻止自個兒主子?不敢找主子說清楚,只挑軟的柿子捏,怕也只是自作多情的小人行徑?彤雲仙子你說呢?”

  彤雲一口氣憋在心口,不上不下難受死了,只怪輕染說中她的痛處,叫她無從反駁——她本就沒有立場質問輕染,更輪不到她來質問!不過是趁著帝君不在,想要折辱這凡人一番叫他知難而退罷了!誰料到竟被這卑賤的凡人折辱了!彤雲眼眶都紅了,目光從輕染身上離開,最終將求助般的目光定在了一邊沉默許久的尹愚身上。

  景顏打著什麼鬼主意她不知道,同為天界之人,尹愚總會……

  “鳳子,風大進屋吧。”尹愚看都沒看彤雲一眼,轉頭對景顏道。

  彤雲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輕染卻是忍俊不禁,他從不知道尹愚竟然如此能睜眼說瞎話,船上有法陣,別說風大了,景顏的頭髮絲都沒飄起來一根好嗎?

  “嗯。輕染,你身子弱,先進屋。”景顏看了輕染一眼,輕染從善如流,點了下頭便轉身走了,目送輕染進屋,景顏也一甩衣袖轉過身去,只留下一句分外冷淡的話,“彤雲,別把所有的人都當成傻子,我只容忍這一次,不論是誰,下次再找到我面前來,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頓了一下,景顏輕聲歎息,“反正,我早膩歪上神這個稱號了。”

  說罷也不再管彤雲,逕自進屋。

  尹愚到這時才抬起頭來,冷冷的看了一眼彤雲,那充滿警告的眼神讓彤雲渾身一個激靈,捏緊了胸前的衣襟,她這才意識到,尹愚也是鳳族,雖然在景顏面前沉默順從,可不代表他對誰都那樣,他也是鳳族。

  停下的船很快再次向前飛馳,而那白玉小舟上的人影,終於忍不住跌坐在地上,身體繃緊,微微顫抖。

  ——

  景顏進屋,見輕染正站在門邊,順手將門關上,景顏回頭看向輕染,“你說的那個故事是真的?”

  輕染有些不明所以,“什麼故事?”而後瞬間反應過來,笑出聲,“我隨口編的,是不是挺符合我們的?你、我、帝君、其他人。”

  景顏沉默了一下,心想一點都沒有相同——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是你,俘獲公子真心一朝飛天的那個……也是你。而我,不過是匆匆一過客,還是,最讓人不恥的那種。垂下的眼瞼遮住一切的情緒,睜開眼時什麼都消失無蹤,景顏露出一個淺笑,轉移了話題,“怎麼樣,還好玩嗎?”

  想了一會,輕染搖搖頭,伸手揉了揉景顏的發頂,“一點都不。我們以後都不理她們了。”

  景顏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好。再去下棋吧。”

  輕染看著景顏的背影,不知怎麼就覺得心疼了,不是他怕了那些人,而是他發現了,即便這些人來找茬,更多的卻是在針對景顏——他明白,他只是個小小的凡人,恐怕除了景顏,沒有一個人相信帝君最後會和他走在一起。

  天帝不允許,神庭不同意,阻礙重重,沒有人看好他,哪怕有生死契的存在,也不能讓自視甚高的天界之人對他多謝重視,連把他視作對手,都覺得不夠分量。

  而景顏則不同。

  有天帝的口頭承諾,門當戶對,真的只是差了一紙婚書,就能夠普天共慶。這樣的景顏,才永遠是他們眼中的敵人,就如同人間的皇宮之中,景顏是正宮皇后,而他只是個民間賣唱的,哪怕一時榮寵,也不被人放在心上。只等著一天色衰愛弛或者新鮮感褪盡,他也就此退場。

  越是看清楚這一點,輕染就越是明白,景顏為此放棄了什麼。

  所以他不願意再面對那些人,不是怕了與她們唇槍舌劍打機鋒,只是心疼景顏,不願意讓人有機會來往景顏心口插刀。

  看見景顏招手,輕染甩開腦中情緒,坐在景顏對面,垂眸看向施了法保護的棋盤,突然的沉下臉色,嚴肅的看向對面景顏,語氣格外鄭重,“景顏,這棋子……你是不是動了,跟之前出門的時候不一樣了。”

  景顏身子微微往後一仰,咳了一聲回道,“是你的錯覺,出門之前就是這樣。”

  輕染狐疑的看了景顏一眼,低頭撚起一顆棋子,思索了一下,始終覺得不對,複又抬起頭,眼神熠熠的看著景顏,“真的沒有?我記得這裡應該是我的白子。”

  景顏很是正經,“你記錯了,這裡是我的黑子。”

  看著輕染似乎相信了,低頭鑽研下一步該如何走之後,景顏幾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氣,唇角逸出一個真正的淺笑來,而埋著頭的輕染也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他想這一刻的景顏定然是淺笑的,如果可能,他真想守護這個笑容,直到永遠。

  ——

  四天之後,船終於離開了赤月海的範圍,到達了岸邊,輕染讓尹愚在此處停船,跟景顏說如果要混入人群,最好在上岸的時候就開始,正好前面兩三百里,就有一個小漁村,是他和帝君前往赤月海之前借住過的,有些人間修士行走。

  景顏答應下來,三人一同落在岸邊,正準備走時輕染停了下來,繞著景顏走了兩圈,口中嘖嘖有聲,直把尹愚看的面色漆黑,眉頭能夾死蒼蠅,恨不得把自家鳳子擋在身後,景顏也是被他弄得摸不清頭腦。

  “你這身衣服不行,”輕染輕輕搖頭,“太招眼。”

  流光溢彩華美異常,又感覺不到什麼太高的靈力波動,不說修真者想挑著軟柿子捏來奪寶,就是普通山匪見了,也難以不動心思啊。

  “原來如此。”尹愚先點了頭,眉頭還是沒鬆開,他難以想像,要鳳子穿上破破爛啦的衣服,“可鳳子他出行,從來都是……”

  “啊,鳳子的稱呼也得改過。”輕染點了點太陽穴,之前他怎麼就忘了考慮這個呢,一定是和景顏在一起太開心,看向景顏,輕染讓景顏拿主意。

  景顏想了一下,“你我是家族出來歷練的兄弟,尹愚是我們的護衛。我們倆收斂修為,讓尹愚比我們修為高一個大境界。”

  尹愚立刻會意,原本就是為了戴罪立功,讓人使喚也是應該,哪能什麼都不做,尹愚立刻垂首行禮,口中喚道,“大少爺、二、少爺。”

  點了下頭,景顏看向自己的衣服,鳳族生來高貴,自然愛好華美,所以即便是風族老者,身上穿的戴著那都是一個奢華,的確很是惹眼,哪怕尹愚也是一身黑金,黑底的袍子在陽光下也會反射出耀光。

  沉吟了一下,景顏腳尖輕踏,人便如同飛鴻一般躍上天空,只見光華劃過,一抹豔紅邊代替了他身上的淡紫色衣服,翩翩然落在地上,衣服隨是紅色,上有些似是繡紋的花紋,陣法一般印在衣服之上,材質看著與輕染身著相似,與之前相比著實不值一提了。

  “鳳族羽毛可化作衣服,只是少用。”又尹愚在,景顏簡短的解釋了一句。

  輕染點頭表示理解,他本還想讓景顏穿他的,看來是不必了。

  尹愚見此,也幻化了一身衣服,墨綠色不打眼,材料比起景顏要差一些,恭敬的站在兩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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