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燃烈焰
景顏見輕染笑的不能自己,雖然一頭霧水,滿心滿眼都是疑惑,卻也什麼都沒問,體貼的等著輕染笑完。
如果你能這樣一直笑著,那……
如果能夠這樣一直看著你笑著,那就最好了。景顏的眼神格外溫暖。
輕染停了笑,肚子還有些笑過後的抽痛,隔著十來丈的距離,遙遙的看著不明所以的景顏,而景顏那過分明豔的容顏,終究也失去了最後一絲疏離,變得真實起來;而在輕染的心中,也消逝了對景顏最後的那一縷芥蒂——輕染想,哪怕景顏還是他的情敵,他果然也沒法子討厭景顏。
“這麼好笑?”景顏好奇的看著輕染,他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令人開懷的事。
抬手拭去眼角的點點淚光,輕染點點頭,對待景顏的態度也自然了許多,指著景顏腳下那頭碩大的海獸,又忍不住要笑,聲音有一點點變調,“只能吃這個?”
景顏理所當然的點頭,抽出自己靈光閃爍的寶劍,如刀切豆腐般切入海獸那堅硬的鱗甲,轉頭回去看輕染,“怎麼了?不想吃嗎?”沒等輕染回話,景顏自顧自解釋,“的確,比不上帝君那疙瘩弄的,也沒有銀魚口感好靈氣足,不過情況緊急,還是從權吧,有的吃就不錯了。”
誰知話音未落,輕染卻又噗的一聲笑了,這個人啊,也說了事急從權,明明是那樣危機的時刻,卻還不忘晚餐……怎麼說呢,讓人訝異的同時,忍不住覺得這樣的景顏竟十分可愛。
搖了搖頭,輕染走到景顏身邊,著手幫景顏處理海獸,這麼大一隻,他們也吃不了太多,也不必要弄得乾乾淨淨,只需要將海獸身上最美味的部分割下來就好,剩下的殘骸被輕染雙手捏決,送到了陣法之外,噗通一聲落入海中,漸漸下沉,被海中其他生物分食殆盡。
篝火很快生起來,溫暖的火光照耀在輕染臉上,景顏從須彌芥之中找出了一個小鼎,將挑出來的肉洗乾淨後丟進去煮,看的輕染在旁一挑眉,景顏倒也不在意,只是對著輕染招手,讓輕染就著他坐在火堆旁邊,拉住輕染的手開始為輕染輸送真元。
溫暖的真元通過相貼的手在兩人身體之中流轉。
景顏將眼睛撐開一絲縫隙,輕染的傷勢是因為兩魄離體,而這兩魄會被尹愚偷來,卻是因為此兩魄能為景顏溫魂,景顏帶著輕染兩魄,用真元溝通時,對於輕染來說是恢復,對於景顏本人來說,雖然損耗真元了一些,卻也有點好處,至少讓他舒暢了一些,但這並不是長久之法。
魂魄離體不是小事。
人有三魂七魄,兩魂離體可至昏睡假死,永無醒來之日;一魂離體可至行屍走肉,全無五感;魄體丟失沒有魂體丟失那樣“立竿見影”的效果,一開始雖然不嚴重,但越往後,情況是越嚴重的,不說丟失掉的兩魄會不會被精怪煉化吸收,光是離魂之症,便足夠毀掉輕染。
待時間長了,輕染剩下的魂魄會漸漸失去對他軀體的依存感,可理解為去尋找那丟掉的部分,卻又不得其法——每到夜晚便會離體,且離體的魂魄會越來越多,魂魄離體對人體本身有損害,輕染會一點點衰弱下去,而離體的魂魄,保護得當還好,一旦出什麼意外,魂灰魄散這把懸在頭上的刀,隨時可能會落下。
否則帝君也不會如此心急。
所以不能拖太長的時間,一定要將兩魄早日還給輕染。景顏抿抿唇,真元來回運行了三周天,正好一邊的小鼎之中飄出一陣一陣的肉香,景顏停下運功,口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這次運功,對兩人來說都不僅僅只是療傷,原本就是竭力戰鬥,筋脈之中真元消耗的差不多,此刻真元流轉,當真猶如在即將乾涸的河道之中滿滿注入乾淨清澈的溪水,讓整條河都重新煥發出新生的光芒,整個人都舒服的不得了。
輕染睜開眼睛,看著景顏略帶薄汗的額頭,輕聲道,“辛苦你了。”
景顏勾唇一笑,朝著小鼎努努嘴,“知道我辛苦了,那就麻煩你把咱的晚餐做的好吃一點。”
垂在袖子之中的手指忍不住一動,輕染輕輕搖了搖頭,明明知道景顏比他年長,說不準是幾千年高齡,可努嘴這種小動作,由他做來,竟半點都不讓人覺得奇怪,反而讓人覺得心中癢癢,想要摸一摸景顏的頭,不過是不是太過親密了一點呢。輕染認命的從地上爬起來,開始料理他們的晚餐。
不得不說,輕染的手藝非常好,平凡無奇的海獸肉,經過他的手後,色香味俱全。在人間摸爬打滾,不僅讓他從高高在上的鳳子的地位上拉下來,更讓他參與了以前不屑一顧的生活,脫離了原本景顏那冰冷無情的性子——當然,景顏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如果輕染不曾遭遇這一遭,估計與帝君也會是兩條平行線吧——一個一心修煉的輕染版景顏,如何與情關不開的帝君相戀呢?
吃的滿足的兩人坐在篝火堆旁邊,愜意閒適。又是一個星夜,令人心情舒暢,引誘著人將心中所想都說出來。
“真飽,”景顏雙手後撐在地上,低聲感歎,“真羡慕帝君那個渣渣,能有輕染你這樣貼心的人……”說著又有些氣憤,語氣很嫌棄,“真不是道是燒了什麼高香了,我看帝君那疙瘩除了長得好點,修為高點外,竟然一個優點也沒有!”說完又覺得不妥,這話由他來說,怕有種劣質離間的味道,景顏便急忙拽住了輕染的手,急道,“那個其實我沒——”
輕染反手握了一下景顏的手,笑笑打斷景顏,“我知道,其實我一開始就是喜歡帝舜長得好啊。”
“噗……”景顏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想像一下帝君那不可一世的人,知曉自己首先被喜歡的人看好的不過是一張臉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一定很好看。景顏的立場特殊,不便於繼續關於帝君人品的話題,於是便就著輕染的話道,“真想不到輕染你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我也沒想到,你……”輕染轉頭看著景顏,他猶豫了一下,微微側頭像是在斟酌,要如何形容才算是貼切。
“嗯?”景顏好奇追問,“我怎麼?”
沒有想到的事情實在太多——沒有想到景顏竟然那樣灑脫的放了手;沒想到景顏會為他介紹天界;沒想到高高在上的鳳子會跟他並肩戰鬥;沒想到……景顏會在他面前變回原形,並將他馱在背上。
輕染對鳳族瞭解不多,不太清楚讓他人騎上鳳族的脊背對鳳族意味著什麼。
但行走人間多年,輕染知道一個毋庸置疑的道理——越是實力強勁的種族就越是高傲,不要說坐上他們的脊背了,哪怕是去撫一把,都可能招致極大的仇恨。更不要說鳳族這樣生而為神的種族。
這就是景顏這個人的溫柔與可貴——真正相交了之後體會的更深,景顏是拿真心對待他的,不僅僅是遵守承諾了來護著他。
輕染垂眸,溫暖的火光跳躍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之上,在他如玉的臉上蘊上一層橘黃,讓輕染整個人蒙上一層暖意,顯得十分柔軟,伴隨著輕染柔和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明朗的笑意,“沒想到堂堂鳳子,在逃走的時候,腦子之中想的竟然是口腹之欲。”
被調侃了。景顏摸摸鼻子,無奈道,“那你以為該如何呢?”總不能不吃吧?
輕染抬起眼來,“我以為,會更加高貴冷豔一點,才符合你鳳子的身份呀。”頓了一下,輕染才接著道,“說到底,我也沒有想到,鳳子在對戰的時候,會選擇,嗯,戰略性撤退?”
景顏咯咯笑起來,才明白兩個人根本沒有想到一塊兒去,雞同鴨講了半天,笑過之後突然將臉一板,唇角也收斂起來,眼神輕輕掃過輕染,雖然沒有做其他表情,可那股不將人放在眼中的目下無塵之態被演繹的淋漓盡致,長而卷的睫毛輕輕一扇,景顏薄唇輕啟,“難道我這樣還不夠高貴冷豔?你這凡人,當真沒眼力極了。”
看著輕染愣愣的神色,景顏又撲哧笑了出來,輕染也回過身來,輕笑著搖了搖頭,景顏便湊近了輕染,小聲又有些得意,“沒想到我居然如此有人情味嗎?其實,我大概是真的不適合做鳳子、也沒法成為一個好的上神吧,我兩千多年,覺得快樂的時光不過寥寥,也許做一個凡人會更適合我吧……”
“最好還能有一個愛我且我愛的人,身邊有一兩個朋友,這也就足夠了。”景顏看著天空,不過這種願望,終究是實現不了了吧。
偷來的人生,始終要歸於原主。
到那個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還是因此大過被長老們嚴刑峻法……
搖了搖頭甩去腦中不願意思考的事情,景顏話語一轉,拉了輕染問,“輕染,今天你見了我的原型了,覺得怎麼樣?”
輕染腦中回想起那足以同日月爭輝的神鳥。
自從認識帝舜,輕染的生活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見聞豐富,見過鬼斧神工的風景,驚歎過許多原本只在傳記上看到過的鳥獸,為它們絢麗的色彩、矯健的身姿奉上稱讚,可他從沒見過這自古以來便佔據傳說之中重要地位的鳳的原型,他也深深的為它的美而折服,無法抑制從心中產生對它的認同感。
沒有語言足以形容那一瞬沖天而起的鳳再輕染心中劃過的驚豔。
景顏景顏,當真驚豔無比。
輕染抿唇,神色很是鄭重,仿若頭有千金一般點頭,“很美。你的原型。”
“嗯,我也覺得。”景顏看著輕染眯起眼睛笑,伸出一根手指,“我很滿意你的讚美,所以我決定送個禮物給你。”
露出好奇的神色,輕染看向景顏。
“我送你一根我的羽毛。你也知道,我的羽毛很多,這就要靠你自己了。”撫了撫自己身後猶如綢緞般的黑髮,景顏抬起眼睛,“來選吧,挑中哪個我就送你那個。就當是……”景顏想了一想,暖暖的笑意便散發出去,整個人像是寶石一樣發著光,“我們成為朋友的見面禮。”
沒有辦法再拒絕,輕染抬起手,這一刻顯得如此漫長,就像是時間千萬倍的放慢了一樣,像是什麼儀式一般,又或者是他多年來漂泊來的心酸,輕染覺得,景顏的那個笑,幾乎讓他想哭一般的,他說不定那時悲傷或是別的,就是心裡頭悶悶的。
輕染的手緩緩的向著景顏伸去,最後如同羽毛落下一半,輕染將手覆上那入墨黑髮,感受到手心的滑涼,從那三千青絲之中挑出一根來,“就這個。”
看到輕染手中的那一絲黑髮,景顏的表情又一瞬的愣神,而後唇角自然的一勾,露出一抹清淺的笑。
“好。”
景顏就著輕染的手,將那一絲頭髮頭頭上拔下,看著它在輕染手上恢復原形——從發尾開始,火焰一半的紅色包裹著那絲黑髮,燃燒著細細的纖長的絨毛浮現,似玉一半通透,又像是琥珀一半閃亮,深深淺淺的顏色交錯,形成好看的花紋,最後尾端一個飽滿的玉蘭花瓣一半的橢圓,橢圓中間是一抹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的火焰——
赫然是一枚尾羽,足有手臂長短,足以激起人間任何一人的收藏欲,哪怕是富有五海的皇帝,也無法否認,這枚尾羽極其美麗。
鳳族的羽毛,以尾羽最為珍貴。
而尾羽之中,顏色越是豔麗濃郁,就越是珍貴。
手指合攏,將尾羽握在手心,哪怕只是一枚尾羽,就已經比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要珍貴,輕染卻沒有道謝,他從脖子之中掏出一枚玉佩,玉色並不算好,扯下脖子上的繩子,輕染將玉遞給景顏,“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這個是我母親為我求來的玉,我多年來一直帶著,給你。”
景顏沒有拒絕。
接過了玉戴在自己脖子上,輕染見此心中一松,縱使知道景顏不嫌,心中還是難免忐忑。將手心的尾羽彎成一個圓,尾端形成一個吊墜,火焰正在其中,輕染將之掛在脖子上。
兩人相視一笑,之前有些能說不能說,可說不便說的東西,全部化在不言之中,兩人從此刻認定,對方是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