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喬求頓了頓，道：“不要了吧。”

　　告訴他也沒用。而且喬求不想讓江展心知道，總覺得這是件沒面子的事情。

　　宋助理略一遲疑，問：“真的可以嗎？”

　　“嗯。”喬求對宋助理說，“一會兒我自己給他打。你扶我一下。該吃晚飯了吧？”

　　“……”宋助理一臉無語的表情，“你還想吃飯？”

　　喬求一愣，問：“怎麼了？”

　　“醫生讓你禁食，你這幾天都不要想了。”

　　喬求用沒輸液的手臂把自己撐起來，驚訝道：“禁食？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你就是暴飲暴食才得的胰腺炎，要讓胰腺休息幾天，否則病況會更嚴重。”

　　喬求的表情一下子陰鬱了，口中說：“……不行。人怎麼能不吃飯呢？會死人的。”

　　“啊？”宋助理難得見到喬求反抗一回，驚訝之餘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說，“你看公司的那些藝人，不說女的，就連阿淩不是都每個月斷食一天嗎？你還在輸液，肯定沒問題的，不要多想。”

　　喬求低下頭，固執道：“還是吃一點吧。”

　　“不行。讓你吃東西只會惡化病情。”

　　“一點。”

　　“一點也不行，”宋助理坐到喬求病床上，“你肚子不痛嗎？”

　　“……”

　　“如果不想更痛就不要再吃東西了。”宋助理這樣說，“等你病好了，我們去吃好吃的。”

　　這話沒有安慰到喬求，反而讓他更加沮喪，眼睛定定的看著床單某一處，好像又開始發呆了。

　　“……”喬求對宋助理說，“那好。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嗯。”

　　“你出去一下……我要給我哥哥打電話。”

　　宋助理站在門口，心裡忐忑，等了一個小時，悄悄打開門朝裡看。

　　病房裡非常安靜，另外兩個病人對他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喬求已經睡著了。

　　儘管喬求今天睡了很長時間，可他體內有炎症，還在發燒，加上在輸液，非常嗜睡。

　　宋助理點點頭，詢問了其他病人後，關上大燈，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夜燈，然後坐在喬求床邊。

　　然而第二天喬求睜開眼睛時，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宋助理了。

　　錢瑜燕不知什麼時候替代了宋助理，在喬求入睡的情況下，充滿慈愛的盯著他，目不轉睛。

　　直到喬求睜開眼，她才慌忙別了臉，拿起溫熱的手巾，開口問：“……要不要擦擦臉？”

　　喬求看清錢瑜燕後猛地向後挪了挪手，人還沒徹底清醒，動作中蘊含的防備就很明顯了，弄得錢瑜燕非常尷尬。

　　喬求沒有接過毛巾，他聽到病房門口有嘈雜的聲音，不由轉頭一看。病房裡另外兩位病人正在談天，時不時好奇的打量一下喬求。

　　喬求沒在意那緊閉的房門，吸了口氣，撐著手要坐起來。有了藥物治療，那要命的痛楚已經大幅度減輕，可喬求要一個人坐起來還是困難，額頭迅速泌出汗水。

　　錢瑜燕站起身子，扶住喬求的後背，幫他完成了這個動作。

　　“……”喬求頓了頓，乖乖開口道謝。

　　錢瑜燕喜上眉梢，把有點涼了的毛巾放到熱水裡重新沖洗、擰乾，說：“擦擦臉，換身衣服，一會兒出去換病房。”

　　喬求‘嗯？’了一聲，問：“換什麼病房？”

　　“換成單人間。你現在影響力很大了，住在這裡會給醫院造成麻煩，也不利於你恢復。”

　　喬求二十多歲，還是第一次住院。以前都是請醫生到家裡看病，沒做過手術，還以為醫院裡都是這樣的三人病房，沒想到還能換。於是點點頭，道：“好。”

　　錢瑜燕就去給他拿外套。喬求一天一夜沒有進食，又連著多天沒好好吃飯，此時有些力不從心，只好慢慢從床上站起來。他的衣服已經換成醫院的病號服了，藍白條紋，因為腿長所以腳踝和小腿露出一大截，顯得整個人格外高挑。

　　錢瑜燕還在給喬求挑衣服，看著這孩子，內心深處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感，錢瑜燕忍不住想好好打扮打扮他，把他展示給外人。

　　然而她還沒有找到褲子，喬求就已經從床上站起來了，錢瑜燕連忙抓起一件外套，跑到喬求身邊，自然而然扶住喬求的手臂，問：“可以嗎？要不要給你找個輪椅？”

　　“沒關係。”喬求任由錢瑜燕給自己穿衣服，問，“病房遠嗎？”

　　“不遠，但要走到電梯那邊。”

　　大概三分鐘的路程，喬求走得慢一點，要五分鐘。

　　從醒來時喬求就聽到外面有很嘈雜的聲音，還在想是不是有人來看自己，當他推開門，就發現外面果真有記者，還有好奇來圍觀的病人家屬。

　　在醫院這種地方，看病要緊，不會像外面一樣追著明星跑。但人的天性就是好奇，看見有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對準病房，就忍不住湊上前去看，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於是喬求走出來時，就聽到有人低低‘哦——’了聲音，記者迅速湊上前和喬求溝通。

　　喬求先是回答了幾句，然後慢吞吞向前走，由宋助理扶著一隻胳膊，很費力氣，就不說話了。

　　因為是在醫院，記者也知道分寸，不擋著喬求的路，就在那邊自己照自己的，問劇組的人幾句話。

　　這架勢真是讓人側目，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一邊輸液一邊向前走，身後跟著劇組十來個人，旁邊還有攝像機追蹤，不認識喬求的病人家屬也目瞪口呆地朝著這邊看，心想這是什麼？黑社會嗎？

　　不說有人圍觀，就李克特、宋助理、錢瑜燕他們幾個和喬求站在一起就夠擋道的了，喬求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還在保持微笑，直到只留一條縫，把外面的閃光燈關上，喬求就在想啊，是得換病房，不然得給醫院造成多大麻煩？

　　單人病房的條件要好上許多，也不是那種一翻身就能掉到地上的小床，喬求今天精神狀態良好，躺在床上，讓冬天的陽光照在自己的小腿上。

　　錢瑜燕先是用毛巾不厭其煩的給喬求擦身，擦了許久，最後用手握住喬求的小腿。

　　溫熱的，與男人截然不同的手掌，軟得像是水一樣。

　　喬求從未被女性這樣碰過，心裡‘咯噔’一下，就想往後躲。只是錢瑜燕看他的眼神……

　　實在是，太溫柔了。

　　與當初那個氣勢淩人的女主管完全不同的態度，讓喬求沒法拒絕，只好乾巴巴的坐在那邊，臉色不好。

　　李克特在病房裡打了幾個電話，安置好喬求後，就和劇組的人回去拍戲了，臨走前說：“喬求你好好休息，正好我們先拍南瀟的戲，不要擔心進程，他媽的，咱們李家班的人就是敬業。”

　　說完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從醫院離開。

　　錢瑜燕有點不高興，口中說：“拉幫結派……說話還不乾不淨的，真是……”

　　聽錢瑜燕這麼說李克特，喬求也很不高興，忍了忍，沒說話，突然開口，對宋助理說：“小宋，給我一個蘋果。”

　　宋助理正在洗漱間洗水果，但是不是給喬求吃的，是給錢瑜燕吃的。

　　宋助理自覺沒照顧好喬求，心裡很虛，可他剛工作就跟著喬求，有點雛鳥情節，一點都不想離開他，只好現在忙前忙後，討好自己的直屬上司。

　　一聽喬求這話，宋助理頭也不回地說：“不行，還不能吃水果，對了，我從家裡待了影碟，你要不要看看？”

　　喬求心裡很鬱悶，問：“我吃個蘋果都不行？”

　　“不行。”

　　喬求說著就要從床上下來：“沒關係的……我好餓。”

　　錢瑜燕怕喬求把手腕上的軟針管給弄偏了，而且現在是真的想每時每刻都能碰到喬求，連忙站起身，道：“我……我給你拿，秋秋，你別動了。”

　　喬求猶豫了一下，坐回床邊。

　　錢瑜燕知道喬求長時間沒進食，覺得吃點好消化的東西沒有問題，但是宋助理堅持不讓，說：“不能讓他吃，醫生說他生病後還吃了不少油膩的東西，已經很影響恢復了，這幾天要嚴格控制飲食，只能吃醫院裡的東西。”

　　錢瑜燕立刻想起自己買的羊排，頓時愧疚不已。但她是不會對著一個小助理露出多餘的感情的，只是點點頭，問：“你說你拿了影碟，放在哪裡？”

　　“在我的電腦包裡。”宋助理迅速擦擦手，道，“錢總，您先吃著，我去給喬秋放。”

　　喬求平靜地坐在床上，有點不安。他能感覺到他的自控力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流逝。

　　這世上，有許多恐懼症，比如社交恐懼症、幽閉恐懼症等等。

　　有的人，特定恐懼某些東西，比如年幼時曾經襲擊過他們的鳥類、蜘蛛、老鼠。

　　說來可笑，喬求最害怕的，是不能吃飯。

　　許多恐懼都是因為人類本能的畏懼死亡。也許一隻鳥不會置人於死地，但會讓人將鳥與死亡聯繫在一起。

　　喬求曾經真切的接觸過，通過饑餓接觸過。所以其實這並不可笑。

　　他也知道這個毛病，確切地說是被江展心收養前的這個毛病，但很快被江展心控制了，用一些很溫和的手段矯正，比如自己給他夾菜，強迫他放慢吃飯速度等等。

　　喬求本人自控力又強，加上飯量大，有所遮掩，除了江展心，沒人知道喬求那種……對食物的偏執。

　　儘管喬求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不允許進食，但還是無法忍耐那種來自精神上的強烈折磨。進食會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這在喬求第一天腹痛時就知道，每吞下一口肉或奶，接下來有的是苦楚讓他品嘗。

　　只是相比起這種痛苦，可能挨餓，更讓喬求無法忍耐。

　　喬求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盯著筆記型電腦看電影。

　　到了中午十二點鐘左右，喬求終於忍耐不住了，很焦躁的直起身，說：“不行……我好餓，拜託給我點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