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那個人
LILIMA的秀順利完成之後,齊習立刻把全部精力放到了《風尚》的周年秀上頭。他就像個被擰緊了發條的機器人,幾乎沒有停下來喘口氣的功夫,總是完成了一項工作立刻接茬投入另一項工作,忙忙碌碌,卻也有條不紊。
齊老師這一認真,帶動得整個團隊都跟著緊張了起來,大家紛紛施展看家本領,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要打出一場漂亮仗。
自從上次摔傷了腦袋,齊習身體恢復得一直不太理想,噁心頭暈的症狀持續了好久,食欲也很差。每次從公司一樓爬到三樓,都搞得像出去跑了個三千米一樣,光喘氣就要喘上半天。樂維跟著又糟心又無奈,常常忍不住揶揄他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四十幾歲的健康狀態,有心帶著他制定個鍛煉計畫,增強增強體質,可惜齊老師的日程表已經排得滿滿當當了,再挪不出一點兒空擋。
最開始樂維擔心齊習會被繁重的工作拖垮,總是想方設法攔著他。遇到齊習加班熬夜,他就強行把人綁回家,雖然他也知道齊習會把沒完成的工作帶回家接著幹,但是洗完了澡躺在沙發裡慢慢做,起碼能稍微舒服一點兒。
午餐時間齊習喜歡一邊吃東西一邊翻閱電腦裡的新資料,遇到這種情況樂維就一屁股坐到對面,毫不留情地把電腦一收,拿筷子“篤篤篤”敲打起齊習的餐盒:“齊老師,再不好好吃飯你就要成仙了。”
齊習被他煩多了,偶爾也會頂嘴:“大維,再嘮叨一點兒你就可以去居委會兼職大媽了。”
樂維才不在乎自己是大維還是大媽呢,他只管把有營養的菜一股腦撥到齊習飯裡,還蠻不講理地非逼著齊習全都吃下去,也不管合不合人家胃口。最後連公司的小模特兒們都跟著湊熱鬧,要是有誰發現齊習把沒吃完的東西偷偷倒掉,就會很八卦地跑到樂維跟前告狀:“大維大維,你們齊老師又挑食了,還不去管管!”
她們平時被齊習統治、鎮壓著,一個個全都敢怒不敢言,現在總算找出了個人能制住齊老師了,真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
漸漸地,樂維發現了一個神奇的規律——工作越繁重,齊習的幹勁兒就足,相應的,也會完成得更加出色。而工作所帶來的成就感,又回過頭給齊習注入了無窮動力。
如果齊習是一株綠色植物,那他所從事的事業,就是滋養著他的土壤。只要不離開這片土壤,那麼無論颳風下雨、打雷閃電,全都折損不了他。
所以說呢,想要齊習保持神采,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能夠讓他全身心投入到熱愛的工作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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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晚上樂維本來做好了陪齊習加班的準備,誰知齊習一反常態早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兒,五點鐘一到,他就走出大玻璃房,招呼樂維離開了。
上了車,齊習報出一個位址,讓樂維順道送自己過去,說是晚上有個約會。至於約會對象是誰,他沒說,樂維當然也不好主動詢問。
如今除了睡覺時要各回各家,兩人每天幾乎從早到晚都是形影不離的,現在齊老師忽然撇下他去約會了,樂維莫名有點失落:“噢,這樣啊,本來還想今晚請你吃泰國菜呢……”
齊習看起來心情不錯,似乎還對約會抱著些小小期待,所以並沒留意到樂維話裡似有若無的怨氣。他倒是沒忘發出邀請:“要是你沒別的安排,也可以一起過來,反正今晚是我做東。”
什麼叫“要是你沒別的安排”,什麼叫“也可以一起過來”,樂維心裡很不滿意,這邀請根本就缺乏誠意嘛,所以他很幼稚地鬧了下脾氣:“算了,你的朋友我又不認識,怕不方便。”
話說出口,他馬上又後悔了,翻了翻眼皮,那個道貌岸然的莊森和那個油頭粉面的朱老闆立刻走馬燈似地輪著班兒從他腦海裡飄過。樂維一邊開車,一邊拿小眼角瞄著齊習,同時內心殷切地呼喚著:“快挽留我快挽留我快挽留我快……”
“那好吧,你回去早點休息,這些天確實也累壞了,好好睡一覺。”齊習體諒地點了點頭。
樂維的小心肝兒一下就被擊碎了,連刺蝟頭都跟著蔫蔫答答伏到了腦瓜皮上。休息什麼?我樂大維如此身強體健精力充沛,根本不用休息!我真是最痛恨休息了!最恨!
他化悲憤為速度,猛踩油門直接超越了前方出現的一輛保時捷,覺得不夠勁兒,又逮著輛法拉利給小小超了那麼一下子,這回心裡舒爽了,烏雲一掃光,還很有興致地吹起了口哨:“如果我有機器貓,我要叫他小叮噹……”
對樂維來說,想開心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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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習指定的餐廳開在鬧市,樂維把人放到店門口以後並沒及時離開,餐廳是沿街的,一水兒大落地窗,他想偷瞧一眼和齊老師約會的到底是什麼人,可氣背後的車子一個勁兒狂按喇叭催他快走,沒辦法,他只好慢悠悠啟動車子開了出去。
往前走出一個路口,對面驚現了禁止通行的標誌,原來是管道爆裂,路政人員正在搶修。樂維美滋滋兒一樂,嘿嘿,老天擺明瞭就是想我回去看看嘛,連藉口都給我找好了,哪能辜負“天哥”的一番美意呢!
他立馬隨大溜兒調了頭往回開。走到餐廳附近,故意將車速放得極慢,近乎於是在滑行了。
沒費什麼力氣,就給他逮著了齊習的人影兒。再往齊習對面看去,那裡坐了個身材高挑體態勻稱的美女,看樣子三十大幾四十不到,穿著件改良旗袍,黑色長直發很隨意地挽在腦後,皮膚白皙,妝容精緻,還很大膽地選擇了正紅色的唇膏,使她整個人自信之中更添風情萬種。
樂維撓撓頭,看外表那應該是個退休的模特,或許是和齊老師一起吃飯敘敘舊。
他這頭正在腦補著對方的身份經歷,那女人忽然伸過手,在齊習嘴角蹭了一下,似乎想幫齊習擦掉什麼髒東西。而齊習也沒有絲毫抗拒,甚至還微微湊上前,主動將臉交給對方。兩人之間立時有股曖昧又親昵的氣息油然而生。
一缸子老陳醋兜頭澆了下來,將樂維淋得從裡到外透著酸氣兒。他一扭頭,開車飆了出去。邊開邊滿大街搜尋著,媽蛋,不但沒有法拉利保時捷,連一輛寶馬都沒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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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王大美正在化妝,見著樂維進門她倍感驚訝:“呦,今個兒咋回來這麼早?我都沒留你的飯。要不你自己煮碗面吃吧,冰箱裡有現成的菜。等會兒我要跟你張大爺他們跳舞去了。”
樂維很誇張地歎了口氣:“唉,我果然不是親生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啊!”連齊老師都丟下我跟別的女人去吃飯了!
王大美白了兒子一眼:“你本來就不是親生的,你是你姥爺砌豬圈的時候從豬糞坑裡刨出來的,哈哈哈哈……”
攤上這樣的老媽,樂維也只能認命了。一扭頭,電視裡正在播著齊習擔任評委的那檔模特新秀大賽,他傻乎乎站在客廳當中看了起來。
比賽正進行到問答環節。主持人讓模特形容一下自己的美,腰間掛著三號名牌的小姑娘微微一笑:“我因為自信而美麗。”
不得不說,她的回答很得體,觀眾也禮貌性地給予了掌聲。
輪到齊習點評,他卻一臉不屑:“這句話倒是沒錯。但我很納悶,你的美因為自信,可你的自信又來自哪裡?臉蛋?身材?學歷?時尚品味?”齊習攤開兩隻手,搖了搖頭。
這些話和這個欠揍的表情簡直恨得人牙根癢癢,樂維指著螢幕上丁點兒大的齊習糗道:“你呀你呀,活該被人潑咖啡!”
王大美聽見,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道:“啥,姓齊的被潑咖啡了?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嘶——”樂維很不滿地望向王大美。
誰知節目裡那女孩並沒有生氣,反而落落大方地笑著反駁齊習道:“或許在以上幾個方面,我都不夠優秀,但我願意花時間去磨練自己,我還年輕,只要認識到不足,就一定有彌補的可能。有鬥志,能堅持,這就是我的自信所在。”
按理說,被女孩三言兩語占了上風,齊習本該表現出不悅,誰知他竟帶頭鼓起掌來,還極其難得地在節目中露出了欣慰笑意:“三號,你的表現我很滿意。許多人覺得我說話太刻薄,不留情面,其實這只是進入模特行業所要面對的最基本考驗。作為一名專業模特,除了要擁有標準身材和獨特氣質之外,還應該具備過硬的抗壓性。這個行業競爭非常激烈,一場秀或者一個活動,幾十人、上百人同時參與競爭都是常有的事。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怎麼面對各種挑剔的目光?人家只是說說惡毒的話就被擊倒了,又拿什麼去重整旗鼓爭取下一次機會?”
聽了這番話,樂維不禁笑著搖了搖頭,齊老師果然是三寸不爛之舌,你可以不喜歡他甚至討厭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總有一定道理。
王大美倒不這麼認為:“看看,看看,姓齊的就是常有理兒,別的人再不濟,還是抽一巴掌給顆紅棗呢,他可好,抽完了巴掌不但不安慰,還要人家來謝謝他。被他一說,刁難誰反倒成為誰好了?”
樂維本打算反駁老媽幾句,可是細想想,齊習大惡人的形象已經在王大美腦子裡紮下根兒了,不是一時半會能轉過來的。還是來日方長吧。
王大美急著出門,在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又擺出幾個極富生活氣息的舞蹈動作,自我陶醉道:“大維,看媽這裙子漂亮不?這姿勢專業不?看這精氣神兒,嘖嘖嘖……”
樂維一眼掃過去,發現老媽後腦勺上還嵌著一支塑膠發卷兒忘了摘下來,鏡子照不到這個角度,所以她自己渾然不覺。於是樂維心裡冒起了壞水兒,朝老媽一豎大拇指:“就我們家大美這臉盤兒這身條兒,去選個亞洲小姐都是委屈了,起碼應該選個世界小姐,銀河系小姐,宇宙小姐之類的!”
“去去去,小王八蛋沒正經的,不跟你說了!”王大美婀娜地翹起蘭花指點在他腦門上,又一轉身,施施然出門去了,塑膠發卷兒隨著步子在後腦勺上一跳一跳,真是俏皮極了。
樂維很邪惡地保持著沉默,朝老媽背影揮了揮手,吼吼,這就是說齊老師壞話要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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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播完,樂維意猶未盡地關掉了電視機。他百無聊賴在房間裡轉悠幾圈,一眼盯上了王大美打完QQ遊戲放在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
樂維坐到沙發上,打開搜尋引擎,搓了兩下手掌,很小心地在輸入框裡打出了“秀導齊習”幾個字。
搜出來的內容還真不少,樂維剔除掉了過於專業的東西,單獨找出幾個採訪稿和視頻,逐個點開來看著。
齊習說起自己的專業和時尚界相關內容總是滔滔不絕,但卻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和感情生活。只有一檔談話節目裡,他稍稍講到了有關愛情的話題。
齊習在鏡頭前很靦腆地說:“我總認為,這個世界上的愛人們應該是一對兒一對兒分配好的。有個人天生就是為你而來,他不一定有多好,多優秀,但兩個人遇到了,就是能嚴絲合縫兒地緊緊貼在一起。不管心情多沉重,哪怕要面對死亡的威脅,被那個人隨便幾句玩笑話,也會立刻輕鬆起來。那個人就好比你世界裡的神明,只需要大手一揮,什麼煩惱啊憂愁啊顧慮啊挫敗啊,就統統煙消雲散了。”
樂維愣愣聽著,對齊老師嘴裡所說的“那個人”充滿了嫉妒,甚至他腦子裡還忽然竄出了個念頭,很希望“那個人”就是他,或者說,很希望自己能成為齊老師的“那個人”。
“嘀嘀——”筆記本電量不足,發出了警報,樂維一激靈,從奇怪的幻想裡跳了出來。
他有點被自己憑空冒出的念頭兒給嚇到了。這該不會代表著……他喜歡齊老師吧?
是啊,不喜歡的話,為什麼總想要和齊習待在一起呢?還想著去保護人家照顧人家,就連看到齊老師和別人親近都會老大不痛快。
可是活到二十幾歲,自己都沒有過這方面的感覺啊?難道說在監獄裡蹲了三年,每天睜眼閉眼看到的都是大男人,就這麼生生把性向給拐帶得跑偏了?還是說齊老師身上,真有什麼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