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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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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 雨水之氣從地底溢出, 瀰漫了整條街道。

 顧關山趴在沈澤肩膀上,小聲問:「……你是……認真的?」

 沈澤挑起條眉毛,反問:「我什麼時候在這種事上和你開過玩笑?」

 顧關山有點難以接受地道:「……可、可是你這麼千辛萬苦地考上,沈澤, 這只是……你的一次嘗試……」

 沈澤笑了笑:「在你看來是有一點冒失。」

 「但是關山, 」沈澤溫和道:「你在畫畫的時候會去做別的事嗎?」

 顧關山微微一怔。

 她誠實地回答:「……我不會。」

 「所以這件事你能做得好。」沈澤認真地說:「你經常給我發的那些你新畫的圖片, 我肉眼可見你畫的下一張永遠比上一張特別, 每一張都能看出你的進步, 你在你的圈子裡遲早會變得不可取代。」

 顧關山眼眶有點說不出的發紅。

 「我看著你花你每一點閒暇時間,研究全新的畫法。」沈澤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我盡力去瞭解了你們的圈子……」

 顧關山鼻子發酸,用盡全力地嗯了一聲。

 沈澤又說:「……我看著你研究各地的文化,研究配色, 研究那些巨人的風格, 然後把它融入自己的畫裡。我每次看到你和我發的那些圖片, 都為我送你走而感到慶幸, 因為你是這麼適合『藝術』這兩個字,顧關山,你就像是為它而生的。」

 顧關山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處,半晌悶悶地嗯了一聲。

 「……可是, 」沈澤輕聲道:「……如果你沒有來這裡, 你走不到今天的這個位置。」

 顧關山沉重地點了點頭。

 沈澤笑了笑道:「……是吧?」

 「我如果懷著我只是玩玩的想法, 」沈澤沙啞道:「只會有一個結果。」

 「……關山, 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沈澤道:「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你的才華,你的能力——其實不止是才華,更是你的孤注一擲,和經年累月的執著,和由此生出來的荊棘上的花。」

 顧關山沉默了很久,抱緊了他的脖子,道:「……嗯,沒錯。」

 「我回去會和我爸好好商量一下,」沈澤說:「看看到底是退學還是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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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關山那天縮在自己的床上,抱著柯基的屁股,遙遙地看著陽台上的沈澤打電話。

 她的那張單人床上滿是沈澤的氣息,沈澤的西裝掛在椅子上,在陽台層層疊疊的衣服影子裡頭,沈澤站著拿著手機,說話的聲音和雨聲斷斷續續地透了過來。

 「……是,我明白……」他說,「我的想法是……」

 他的聲音聽上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成熟。

 「缺乏社會經驗……我明白,」沈澤斷斷續續地道:「爸,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

 他說:「……我確實是理想主義者。」

 是呀,沈澤是個理想主義者,她想。

 ——理想主義者在這世上是最不值錢的,這種人格的人總是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就好像世上都是好人一樣,就好像世上滿是善意。

 因此他們在夢想破裂的時候,摔得格外的疼痛。

 顧關山緊緊抓住那個抱枕,手心出著汗。

 那個文件夾是夾在那一堆厚的文書裡的,她將那個夾子拿了過來,隔著袋子撫摸裡面的啞粉紙,那個袋子裡裝著她數日沒睡覺的成果。她手上仍戴著那隻小戒指,在檯燈下閃耀著溫暖的光。

 顧關山看了一會兒,將那隻戒指握在了手裡。

 「關山嗎?」

 顧關山一愣,抬頭望向落雨的陽台。

 沈澤說:「——我現在就和她在一起。」

 然後沈澤摀住手機,對顧關山喊道:「關山,來一下!我爸想和你說幾句。」

 顧關山微微一怔,立刻放下柯基屁股跑了出去,從沈澤手裡接過了手機,他的7plus還帶著熾熱的餘溫,滿是他手掌的溫度。

 沈澤讓開了一點距離,顧關山撩開陽台上晾著的沈澤的潮牌T恤,小心地喂了一聲。

 顧關山猶豫道:「叔叔……」

 沈建軍說:「——先告訴你個好消息,叔叔勸住了沈澤那個混賬退學。」

 顧關山放鬆了一下,顫抖著吐出了一口氣。

 「但是其他的沒勸住。」沈建軍嘆了口氣:「叔叔覺得吧,怎麼說都得等大學畢業,他大學畢業了就算去王府井擺攤算命我都不管,但是剛上了兩年就想幹出一番事業來,實在是太狂了,我不支持。」

 顧關山笑了笑:「叔叔,我覺得大學是保護學生的地方。」

 沈建軍頓了下,奇怪地問:「怎麼講?」

 「……大學就是踏入社會前的最後一個演習場,」她說,「那些校園作為最後一個屏障保護著他們的學生,先是教育他們知識,然後教會他們如何處理問題,然後送他們去社會上實習,最後打開大門,殘酷地將他們一腳踹出去。」

 顧關山對沈建軍說:「——大學只是個屏障而已。」

 「有些強大的人,其實根本不需要屏障的保護,叔叔。」

 暴雨沖刷大地,遠處的燈火被漆黑大雨攏住,猶如濕婆神口中的宇宙星辰。

 沈建軍那頭沉默了很久,問:「……關山,你是支持他的嗎?」

 顧關山回過頭望向沈澤,沈澤靠在陽台門上,燈光昏暗,他背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孔,卻能看到眼神裡堅定的光。他如同凡人驅殼裡的世界之子——可是再看去,又是個目光堅定的,血肉凡胎的男人。

 顧關山那一瞬間,看著那樣的沈澤,感到一種揪心的疼痛。

 ——她害怕沈澤一經離去,會挫去如今的銳氣,會流離失所,會失去一切,會理想不再。

 ……

 這麼多年,顧關山將沈澤看得猶如自己心頭的命匣。

 沈澤這個年輕的男孩,充滿銳氣,囂張得不可一世,顧關山是想保護他的。

 保護他,使他免於驚,免於擾,免於顛沛流離,護他獠牙,令他永遠年輕熱烈,令他永遠帶著碾碎一切的詩意和囂張。

 沈建軍在電話裡說:「……關山,你得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這和你想的不同。」

 顧關山側過頭,看著沈澤。

 ——她保護得了這個男人麼,保護得了他三分的囂張七分的銳氣麼?

 那個十七歲的沈澤就不需要她的保護——他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保護者。

 第一次見面時,初中的沈澤蹲在路邊,問那個正在嗚嗚哭泣的顧關山怎麼了,要去替她伸張冤屈;第二次見面時沈澤問她『你的胳膊怎麼了』,要去給她討說法;後來沈澤打跑了那些調戲她的混混,沈澤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把她帶回了家,然後沈澤擋在了顧關山的面前,告訴她的父親:

 『——她是我的人。』

 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架勢。

 顧關山顫抖道:「……我知道。」

 顧關山知道這是一頭關不住的野狼。而這頭野狼的人生就不可能是按部就班的,注定戲劇化,注定不凡。

 顧關山有什麼能力保護沈澤?沈澤從來就不需要任何保護。

 ——他是天生的保護者,天生的叢林猛獸。

 拘不住,按不住,圈不住,養不熟的,從來都敢想敢做,從來都全力以赴。

 「我願意讓……」她低聲對沈澤的父親說:「……讓他試試,我願意看著他。無論他富裕或貧窮,潦倒或是顯貴,我都願意相信他。」

 沈建軍那頭沒有說話。

 顧關山顫聲說:「叔叔,我認為……」

 「……有些狼,注定是要在柵欄外奔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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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建軍挫敗道:「我沒見過你們這樣的。」

 「……反正退學沒得談,」沈建軍嘆了口氣:「休學的話學籍能保留個兩年吧,叔叔沒上大學,很是後悔,眼界很受限,所以我還是希望沈澤能完成他的學業。」

 顧關山笑了起來:「我會勸他的。」

 沈建軍也寬厚地笑了起來,在電話裡說:「嗯,我就一直覺得關山你蠻好,今年暑假放假回來有空陪你阿姨逛逛街怎麼樣?你阿姨很相信你眼光的。」

 雨聲漸漸,穿過芝加哥的長夜和燈,高樓和公園。

 顧關山笑眯眯道:「好呀,我還有幾個星期就回去啦。」

 沈建軍又說:「回頭幫我問問沈澤那個混球東西定了幾號的機票——」

 沈澤一把搶過了正在通話的手機,在顧關山驚愕的眼神裡,對自己爸道:「——買了後天的機票,大後天到北京,剩下的沒你的事兒了。」

 ……

 沈建軍那頭,瞬間炸了。

 他爸那頭肝火大盛,電話話筒嗶嗶地響,臭罵沈澤:「你就是仗著你翅膀硬了——」

 顧關山聽到他大罵沈澤是個混球,一直在旁邊偷聽,不是個狗東西——沈澤囂張地拿著手機隨便嗯了兩聲,就把顧關山抵在了陽台欄杆上。

 顧關山理智地提醒他:「沈澤,叔叔生氣……」

 那句話還沒說完,沈澤就拿著手機低頭,在夜色和燈裡,深深地親吻了顧關山。

 那一瞬間行星交匯,無數個月亮淌入河流,人類的文明荒蕪又重建,恆星崩裂又聚於遠方。

 全世界的凌霄花綻放,春雷響徹那個雨季的末尾,多尾鳳蝶被斂進了睡蓮。

 那是個春風化雨的春天。

 沈澤輾轉深吻她片刻,電話那頭還能聽到沈爸爸的聲音,顧關山被親得眼角都紅了。

 沈爸爸:「沈澤你給我等著!你他媽還裝起死來了!」

 顧關山又羞又恥,被逼得直發抖,他們唇微一分,沈澤方對電話那頭道:「行,我等著,爸我們這裡都晚上九點多了,睡了晚安。」

 然後他啪一聲摁了一下手機,顧關山羞恥得耳根都紅了,埋在沈澤胸口小聲道:「你、你不能這樣……叔叔怎麼說都是長輩……而且你什麼時候九點睡過覺啊!你別騙他……」

 沈澤說:「長輩怎麼了?」

 沈澤欠扁地哼了一聲,從後褲兜裡摸了個避孕套,問:「——長輩就能打擾晚輩性生活麼?」

 顧關山:「……」

 顧關山羞恥而絕望道:「……沈澤,你給我……」

 沈澤:「怎麼了?還給你?顧關山你今晚怎麼這麼猴急?」

 顧關山氣憤大吼:「你給我滾——!!」

 沈澤低頭一看手機,通話界面仍亮著,通話時間一小時二十分鐘,沈澤看通話界面時,那個秒的數字還囂張地跳了一下——續命一秒。

 沈澤:「……」

 電話那頭,沈爸爸沉默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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