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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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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關山靠在盧普區高樓的欄杆上, 任由濕潤的風吹拂她的頭髮, 深夜的盧普燈火通明, 近四十樓的高度讓顧關山頓時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失重感。

 ——人有多渺小,就有多偉大, 她糊裡糊塗地想。

 顧關山從未後悔過來這裡,這是個危險而迷人的城市, 這裡藏污納垢, 卻又包容一切,有著極為濃厚的色彩和底蘊,古典和朋克共存,浪漫又危險。

 實話說, 一個十七歲拿了鳳凰獎金獎的人,無論在哪裡, 無論去從事什麼職業, 都是個傳奇般的存在。如果顧關山待在國內, 是無法脫出那個光環的。

 ——媒體的關注, 出版社的關注,粉絲的目光,能印在書封上的金字身份,『十七歲美女漫畫家』,那些炒作, 每一個都能讓過去的顧關山在踏入業界的瞬間膨脹起來。

 可是顧關山拋去了那些榮耀, 自己和它們說了再見。

 這個城市, 是顧關山沉澱自己的異國他鄉。

 …………

 ……

 顧關山閉上眼睛, 想起自己懇求那個老人的模樣。

 ——我可以幫你,小朋友。那個老人說。

 ——但我為什麼要幫你的男朋友?這世上失敗的人這麼多,他不是特別的,連人生的第一個坎都爬不過去,還能叫男人麼?

 這些我都知道,顧關山想,但是沈澤是不一樣的。

 她在沈澤身上能看到打破陳規的力量,看到太陽。

 「因為他就是特別的,」顧關山在夜風裡喃喃道:「……先生,你見過幾個十七歲的男孩敢站在另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前,和他談判,和他爭取他的女兒的未來?」

 那在他們的社會裡,意味著不自量力,意味著多管閒事。

 誰會去管一個打女兒的父親?

 誰會管一個古板的父親『矯正』他特立獨行的女兒?

 那對他們而言是家務事,是在管教自己的所有物,古往今來,上千年孩子都合該聽父母的,否則就是不孝,否則就是打死活該。

 更何況那個古板的父親事業有成,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成功者,他對女兒的管教焉能有錯誤之理?

 ——那片大地上這麼多家暴,那片大地上這麼多父親,有幾個報了警?又有幾個警察肯管?只有調解而已。

 連顧關山這樣的性格,都只含著眼淚忍著,等著上大學,苦苦等待著離開家的那一天。

 可是,在那深重的黑暗裡,看不到曙光的黑夜盡頭,沈澤出現了。

 那個老人聽顧關山說完了那句話,停頓了一下,問:「你確定嗎?人是要自己看世界的,你不能替他人走路。」

 顧關山那時對那位老人說:「先生……」

 「……他知道。」

 -

 顧關山不知在那欄杆上靠了多久,外頭開始下雨,深夜的雨滴綿密地落入大地。

 她其實是非常喜歡下雨天的,她閉上了眼睛,任由風夾著雨滴吹過自己——夜空裡的積雨雲猶如原野茉莉,雨水吹到身上,潮濕溫暖。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無數個下雨天,從小時候到現在。

 顧關山

 然後,沈澤從身後抱住了她。

 顧關山笑了起來:「出來啦?」

 沈澤臉埋在她的脖子上,沙啞地嗯了一聲。

 「顧關山,」沈澤奇怪地問:「怎麼搞得渾身濕漉漉的?外頭下雨了?」

 顧關山笑道:「等你的時候稍微淋到了一點,怎麼樣呀?」

 沈澤模糊道:「還行吧。」

 顧關山怔了怔:「誒?」

 「先不提這個了,現在呢,」沈澤笑眯眯地摟住她的腰道:「——老公帶你去吃好吃的。」

 然後他帶著顧關山坐著電梯下樓,一樓前廳落地玻璃外滿是落雨和霓虹燈,前台的小姐微笑著和他們致意,沈澤牽著他的女孩的手,走了出去。

 顧關山趁著模糊的白光翻了翻自己的書包,頭疼地說:「糟了,我出門的時候好像有點急,沒帶傘,我們去附近便利店買一把……」

 西裝革履的沈澤突然道:「我有句話想說很久了。」

 「嗯?」顧關山一怔:「你說。」

 沈澤伸手一捏顧關山的臉,使勁兒捏了捏:「你怎麼現在還在背書包?」

 顧關山有點懵:「書包不好嗎?」

 在夜雨和燈光之中,沈澤脫了西裝外套,大學的兩年,他一直保持著健身和打籃球的習慣,襯衫袖口下手腕結實性感,凸起截青血管。

 沈澤嫌棄地看著那個北極狐書包,搖了搖頭,然後將西裝蒙在了她的頭上。

 顧關山腦袋上頂著西裝,西裝上冒出了個問號……

 然而沈澤接過顧關山的書包,往身前一背,紳士地蹲下了身。

 「上來,」西裝筆挺的沈澤欠扁地說:「——你男人背你回家。」

 顧關山那一瞬間懵了一下:「可……可是……我不用……」

 顧關山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她獲了獎的,她和沈澤兩個人在北京的夜晚。

 那天晚上她做了頭髮,化了淡妝,沈澤在雨裡蹲下了身,說『你別沾了雨』,然後將她背了起來。

 那是個屬於她的日子。

 可是今夜是屬於沈澤的,他才是那個盛裝的人。

 沈澤嫌棄地說:「破包,老子像個烏龜。」

 那個盛裝的沈澤肚子上掛著個書包,瞬間土了八度,身上卻還灑著古龍水。他朝自己的背上努了努嘴,示意顧關山別廢話,迅速滾上來。

 顧關山打量了一下,由衷道:「不像烏龜。」

 沈澤耳朵豎了起來,像是準備等她誇誇自己。

 顧關山說:「沈澤,你像個下崽的王八。」

 沈澤:「……」

 -

 長街一片漆黑,路燈下瀝青路反著光,路邊的白月季向外瘋長。

 雨聲稀疏,顧關山趴在沈澤的西裝底下,一頭黑髮柔軟地垂著,溫暖的呼吸變成白氣兒,沈澤明顯感到顧關山非常喜歡這個環境,安逸得都快睡了。

 沈澤呼喚了她一聲:「關山。」

 顧關山哼唧了一聲。

 沈澤心都快化了,扭頭與自己背著的姑娘親了一親。

 顧關山迷迷糊糊的,臉色卻被親得又有點發紅:「……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呀?」

 「怎麼了?」沈澤又與她接吻,溫柔地問:「——姓顧的小混蛋看膩我了?」

 顧關山急忙搖了搖頭,堅定地表明了決心。

 沈澤笑了笑,沙啞道:「……我回去就會買機票,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嗯。」顧關山悶悶地趴在他肩膀上說:「……是要早回去的,你還要期末考試呢。」

 沈澤笑了笑:「他和我說了很多。」

 「從我那個計畫書的不足……到我應該怎麼改進,到實施時可能會面對的困難,」他望向天空,「——都提點了我。但是在這最後,他又問了我一件事。」

 顧關山耳朵豎了起來。

 「什麼?」她問。

 沈澤淡淡道:「——那個老頭問我,我是不是天才。」

 顧關山錯愕道:「……這是什麼問題啊?你回答了什麼?」

 沈澤背著顧關山,笑了笑,對她說:「我說,我不是。」

 「我還能是什麼呢,」沈澤望著前方,平靜地說:「……我心裡很有數的,我不能過目不忘,學個線代還是要命,說白了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顧關山笑了起來,問:「然後呢?」

 沈澤淡淡道:「然後,那個老頭問——」

 「那你憑什麼讓你的投資人信賴你?」

 「賺錢的點子那麼多,這世上也不缺市場,你靠什麼擠掉其他人?你打算另外組建團隊嗎?」沈澤平靜地問:「如果會的話,你會組建一個怎樣的團隊,團隊又是怎樣的組成?都是大學生麼?如果是的話,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是小打小鬧?」

 沈澤笑了笑,說:「……你們大學生裡,小打小鬧的人太多了。」

 「成年人的世界和你們在大學裡不一樣,」沈澤望著前方,淡淡道:「你在大學裡可以一邊參加社團俱樂部,一邊參加競賽,一邊還可以找導師一起做項目……可以嘗試一切。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成年人的世界,是叢林。」

 「叢林裡弱肉強食,滿是捕食者,而你這樣的草食動物想活命,就得全力以赴。」他說。

 沈澤笑道:「尤其是你打算做自己的老闆,你靠什麼對你團隊的成員負責?靠你考試考得好?你的項目本身問題就不大,但是我話放在這裡,你那個姓董的學長,不可能成功的一條理由裡就有一條——他還想著退路。」

 「這是一條單行道,不存在『我可以失敗,失敗了就去做別的』的想法。這就是我們的世界,也是你現在想擠進去的領域。」

 顧關山微微一愣。

 她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了沈澤打算做什麼。

 顧關山顫聲道:「你打算……」

 沈澤溫和地笑了笑,雨水淋在他硬挺的鼻樑上。那明明是個漆黑的深夜,居民區只有路燈亮起,昏暗得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可他的眼睛裡滿是星星的光亮。

 「沒錯,」沈澤對她認真地說。

 顧關山都懵了,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我不想小打小鬧。」沈澤道。

 「我不打算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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