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怪物

　　王嬸低著頭，臉上的無奈夾雜著一絲憤然，她悶聲苦口婆心道「夫人，這事耽誤不得，越耽誤越壞事，少爺正在補身體，身上正是長肉的時候，這按摩拉伸不配合上，等肉都長回來，少爺這腿怕是難好利索啊」

　　于虹通紅著眼眶，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快到難以捕捉，按住王嬸的手更加用力「可這孩子疼成這樣，看得我心疼啊，你就讓他歇歇吧」

　　「這—」王嬸為難。

　　「王嬸嬸……」莫景宣看著她，一臉哀求。

　　無奈的鬆開按壓著莫景宣的手「少爺，明天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你不是最喜歡院子里的的薔薇花了，如果你不能站起來，不能走路，就不能親自去看那些花了」王嬸只能拿莫景宣在乎的東西在來誘哄他，這孩子心智僅三歲，還分不清是非黑白，也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好，更不明白若日後無法正常行走所帶來的一系列嚴重後果，他只是本能的規避疼痛。

　　莫景宣眼裡有猶豫和掙扎，那是他最喜歡的媽媽種的薔薇花，他不能不去看它們。

　　「沒事！」于虹笑著摸摸他的頭，安撫道「阿姨給小宣定制了輪椅，本來打算等你好些再推著你到院子里逛逛的，正好就今天吧，等小恆回來，阿姨和弟弟一起推著小宣看薔薇花」

　　眉眼彎彎，莫景宣笑得一派天真「謝謝于阿姨，阿姨真好！」此刻青年眼裡歡喜與感激都那麼的至真至誠。

　　「夫人，您不能這樣慣著少爺！！」王嬸的口氣已經帶上些越距的不贊同。

　　于虹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彷彿絲毫不在意她的越距「我知道王嬸心疼小宣，我何嘗不是，但這孩子才醒來沒幾天，你就讓他一直咬牙面對這些疼痛，我看著實在心疼，咱就讓這孩子歇歇，出去透透氣吧」

　　王嬸低頭不再說話，半響後起身衝于虹欠了欠身道「是我疏忽了少爺的心理年紀，中午了，我去給少爺熬中午的藥膳」

　　于虹點頭「去吧」目送王嬸出去，轉身後看向莫景宣的她，眼底的輕蔑之意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

　　「小宣吃了幾天藥膳了，還習慣嗎？」于虹關切的詢問。

　　吐吐舌頭，莫景宣的表情帶著嫌棄「那個有藥味，好難吃」

　　笑著摸摸莫景宣的頭「難吃的時候就想想想吃的東西就能忍過去了」

　　「想吃的……？小炒肉！」莫景宣腦袋里自行冒出這個菜名。

　　「小炒肉？小宣不是不愛吃辣？」

　　「不知道」莫景宣懵懂的搖頭「就是腦袋里突然蹦出來的」

　　「哦？看來我們小宣睡了一覺連口味都變了呢！」

　　「嗯！因為我已經是大人了」語氣里的自豪是那麼的顯而易見。

　　于虹笑「是啊，我們小宣已經是大人了，明天阿姨讓廚房單做一份小炒肉，阿姨悄悄打包起來，留給小宣吃」

　　「真的嗎？于阿姨對我最好了」繼而扁扁嘴」王嬸都不讓我吃別的，只給我吃藥膳」

　　捏捏莫景宣乾扁的臉頰，于虹滿眼寵溺「那就等王嬸去買菜的時候，阿姨悄悄拿給小宣吃，不告訴王嬸」

　　「嗯！」莫景宣笑眯眯的「不告訴王嬸！」而他不知道，王嬸不讓她吃藥膳以外的東西是因為配中藥的時候醫生叮囑過的，因為多年只靠營養劑維持，莫景宣腸胃已經處於異常脆弱的狀態，所以藥膳溫補其間，忌吃其它食物，以免給腸胃帶來負擔，更忌生冷辛辣，衝了藥效不說，還會刺激本就脆弱的腸胃，給腸胃留下後遺症的同時也延緩恢復速度，在補夠十天後才可以適當食用水果蔬菜等清淡食物。

　　「好了，小宣先休息會，阿姨下去去看看你的藥膳好沒，下午我們就到院子里看薔薇花」

　　莫景宣點頭乖巧的閉上眼睛養精神。

　　晚飯前，王嬸又忙著幫莫景宣熬晚上的藥膳，而週一到週五住校的莫恆專程從學校回來，陪著于虹推著莫景宣去院子里散步。

　　別墅的院子是用一多米高的木籬笆圈起來的，正是五六月的天，那一院子開得正旺的薔薇攀附著籬笆，枝枝椏椏的將整個別墅包圍進一堵花牆中，熱情鮮艷的色彩讓這棟別墅都洋溢起活力。

　　「薔薇花變多了」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帶走，出門前的雀躍消失，看著滿院薔薇花的眼裡滿是懷戀。

　　輕捏了幾下莫景宣的肩膀，莫恆解釋「哥睡了這麼多年，媽媽一直叮囑花匠用心打理，就等那天哥醒了看見了能開心」

　　「謝謝！」莫景宣感動道，這一刻在他還不夠成熟的心裡，這個叫於虹的女人與叫莫恆的弟弟，已經潛移默化的佔用了他心底最柔軟的一角。

　　于虹搖頭「傻孩子！說什麼謝謝，在阿姨心裡，你和小恆一樣，都是阿姨的孩子，所以你不必跟阿姨這麼客氣」揉了揉莫景宣的頭「行了，讓小恆陪你，阿姨給你拿水壺來，你自己澆花」

　　「嗯！」

　　于虹離開，院子里只留同父異母的兄弟倆，莫景宣好奇的上下打量著站在他身旁的青年。

　　莫恆笑得溫雅，白皙俊朗的面容上，明亮的雙眸微彎成好看的弧度，挺拔勻稱的身姿稍稍向莫景宣前傾「看出什麼了嗎，哥？」

　　「弟弟長得好看！」莫景宣總結。

　　掃了圈莫景宣醜陋的臉，莫恆沒有接過他的話頭「哥，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等週末我給你帶回來」

　　歪著頭思考片刻後，莫景宣搖頭「沒有」繼而沈默下來，眼光穿透薔薇花牆，看著密密麻麻縫隙外的世界，他呢喃「又好像有，總感覺，我應該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它在院子外的世界」

　　莫恆挑眉「所以-哥哥想要什麼？」

　　有些落寞的搖搖頭「不知道，我想不出來」

　　「沒關係，等哥哥想起來就跟我說，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盡力幫你找來」雖然這麼說，但莫恆心裡其實是不以為意的，本就不是真心實意的關懷，更何況他不覺得而一個孩子心性孩子能要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所以他不會知道，莫景宣此刻想要的，是他用盡一切方法都想得到的。

　　「小恆可不可以幫我拿鏡子過來，我到現在還沒照過鏡子呢，王嬸嬸都不願意拿鏡子給我，可我想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幫我拿好不好？」莫景宣期待的看著莫恆。

　　「有什麼不可以的」于於虹拿水壺走近「小恆幫你哥把鏡子拿來」

　　「嗯？」莫恆疑惑。

　　于虹笑著點點他的手錶，又往大門口瞟了眼，末了又沒頭沒尾道「電影里的怪物都喜歡龜縮在黑暗的角落里，不願意走進人群中」

　　莫恆勾起嘴角，瞭然的點頭進屋拿鏡子，可不是麼，怪物怎麼會喜歡人們看到自己的醜陋呢，它們當然會選擇躲進陰暗的角落，躲到人們看不到的那些黑暗的角落……也是獨屬於莫景宣的角落，他沈睡了十幾年的角落……那個承載他一切黑暗的傭人房，若他不願意躲在角落里……

　　莫恆抬手看看時間……那就讓他愛面子的父親趕他進去好了。

　　見莫恆如他願的去拿鏡子，莫景宣開心的接過話題「沒關係，怪物出來了，奧特曼會消滅它」

　　瞟了眼院門，于虹笑著點頭「是啊，奧特曼會消滅它」

　　拿完鏡子回來的莫恆將化妝鏡直接交到莫景宣手上「把媽的化妝鏡拿來了，哥你將就用」。

　　莫景宣將鏡子捂在膝蓋上，興奮又期待「不知道我長大了是不是跟弟弟一樣好看！」一點一點從上至下，挪開捂著鏡子的手臂。

　　枯黃沒有光澤的頭髮，莫景宣不在意的繼續下挪。

　　白皙的額頭但覆蓋在上面的皮膚微微的有些褶皺，莫景宣皺眉，忐忑緊張的索性將手臂全部挪開。

　　骷髏一樣的臉

　　「啊---怪物」莫景宣驚得將鏡子摔得老遠，嚇得從輪椅上摔了下來「，哇---于阿姨，嗚---小宣變成怪物了，嗚---」莫景宣趴在地上掙扎著爬到薔薇花腳，將自己縮成一團嘴裡不斷嗚咽著「怪物，好醜--」

　　于虹瞟了眼遠處熟悉的車影，連忙上前安撫莫景宣「小宣不醜，不醜」

　　莫恆蹲在莫景宣身前，抬起他的頭，讓他直視自己的臉「哥不醜！」

　　看著莫恆好看的臉，莫景宣拼命搖頭推開他，企圖將自己隱藏在薔薇花裡。

　　「吱」聽見自家別墅內的哭聲，莫振豪叫停司機下車，快步走進院子。

　　「你們做什麼？！！」莫振豪看著自己那醜兒子光著腳，蜷縮在那裡嗚咽的樣子就怒不可歇「還不趕緊把人弄進去，在外面嚎什麼，等人家來看笑話嗎？！」

　　于虹邊上前拉莫景宣邊回頭道「老公，你別生氣，小宣還小，你別嚇到他」

　　莫景宣更緊的將自己縮起來「好醜，嗚嗚---好醜，小宣不要，嗚嗚---不要」

　　莫振豪回頭看著別墅外偶爾經過的私家車，皺眉上前大力將莫景宣拽起來，重重的放在輪椅上「趕緊給我推進去，別給我丟人現眼，以後少推他出來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