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接班
“查清楚了?”安承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面色陰沉,本以為當時得到的消息只是鳶尾誇大其詞,但沒想到結果卻比安承繼想像中的更加讓他憤怒。
季幼怡二十年前是什麼樣的光景,安承繼不知道,但是從目前得到的情況來看,這個陸書依比他母妃當初風頭最盛的時候,都還要得寵,區別只在於父皇寵母妃寵地高調,而寵這個陸書依,寵地低調。
“是。”那人看著安承繼的臉色,回答過後便不敢說話了,生怕自己哪個字不對就撞在了槍口上,誰不知道最近幾日靜王殿下的脾氣不好?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逃過被安承繼責難的命令,安承繼拍了拍桌面,指了指眼前的人,最後吐出了一個字:“滾!”
得到了這個命令,那人焉有不從的道理?忙不迭地走了出去,生怕走慢一步,靜王又會發火。
這個時候,柳源明顯比安承繼冷靜很多,但是看著安承繼暴露的樣子,柳源心中的那句“還玩那個殿下稍安勿躁”在心中舌尖打了無數個滾,依舊沒有說出來。
今時不同往日,不僅殿下是這樣,就連他也是這樣,以前他能在殿下面前隨意指點江山,但是現在,自己明顯沒有那個地位了,想到這裏,柳源的眼睛暗了暗。
安承繼發洩了一通之後,終於看向了柳源,語氣比起剛剛來,平靜了不少:“不知先生有何見解?”
同樣的稱呼,但是比起以前來,安承繼的語氣中少了那麼一股子心悅誠服的味道,這句“先生”中,也少了一絲尊敬,更像一個平常的稱呼。
現在顯然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柳源也沒有身份和資格計較這些,看了一眼安承繼的臉色之後,才沉吟了一會兒:“柳源以為,殿下不必如此著急,先不說梅嬪娘娘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即使是位皇子,在宮中夭折的皇子也不少。”
柳源的最後半句話,帶了一絲陰森和誘哄。
“太醫都說了是男孩兒了!”安承繼聽到柳源的話,臉色又沉了下來,太醫在這方面鮮少出錯,他們說是男孩兒,十有八.九跑不了。
但是夭折……想到這裏,安承繼的臉色好了不少,父皇是個風流的男人,皇子皇女並不少,但是活下來的,卻不多,別的不說,就說二哥,都已經舞勺之年了,最後還不是折在了母妃手中?
“先太子妃在陸夫人肚子裏的時候,太醫們還說是女孩兒呢。”柳源看著安承繼的模樣,心裏泛上了一絲無力,生男生女這個問題,孩子還沒落地之前都有變數,若是太醫能夠完全準確,後宮不知道要少去多少麻煩,怎麼殿下就是不明白呢?
安承繼聽到柳源提到陸言蹊,神情又好上了幾分,沒錯,當初陸言蹊在雲婉儀肚子裏的時候,多少人信誓旦旦說是女兒,陸遠從來沒有避諱過自己想要一個女兒的想法,就連“言蹊”這個名字,也偏向女氣,雖然陸言蹊出聲後,陸家依舊將他寵上了天,但偶爾提到,陸家人依舊有一些遺憾。
況且若是當初不是因為都說陸言蹊是女兒,陸言蹊和安景行之間的那一紙婚書恐怕也會不復存在。想到這裏,安承繼的心稍稍定了下來:“先生的意思是,等梅嬪生產再做打算?”
“沒錯,女人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先皇后不就是這麼去的嗎?”柳源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安承繼一眼。
安承繼聽到這話,心中大概有了一個底,俞婉靈是怎麼死的,宮裏的人都心知肚明,但有父皇的庇護,再加上母妃的尾巴掃地乾淨,安景行就算是想做什麼,也只能忍著,既然後宮中已經出了一個俞婉靈,為什麼又不能出一個陸書依?
“況且……”柳源見安承繼的心稍稍定了下來,也稍微有些安心,接著向下說著,“就算母子均安,小皇子想要到擔當大任,至少也需要十五年的時間。
先不說梅嬪娘娘是否能夠榮寵不衰,就說皇上,雖然現在皇上正值壯年,十五年後,皇上還能正值壯年嗎?說句大不敬的,人生在世,哪兒能沒點意外?”
安景行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動,看向柳源的麼目光也帶了一絲不確定,先生這個意思,不會是……卻不料對上了柳源肯定的目光。
自從上次對安景瑞下手之後,安承繼的心就狠了許多,更別提柳源此次的提議更是撞在了他的心坎上,想到這裏,安承繼對柳源點了點頭:“這事本王再想想。”
柳源聽到這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就還請殿下,深思熟慮。”
說完,柳源就像安承繼告退了,以往柳源在說完正事後,還會同安承繼下下棋,交流交流感情,但是現在,柳源明顯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安承繼此時也看著柳源的背影,陷入了深思,雖然他知道自己與先生之間的關係出現了問題,但安承繼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調節,只要稍稍與先生親近一些,側妃的言語就會浮現在腦海中,想到這裏,安承繼閉了閉眼,將柳源的問題拋到了腦後,決定先解決關於陸書依帶出來的一系列問題。
*
西元,忻州——
“將軍,大捷!”孟嘉毅說著,對陸遠拱了拱手,不愧是威遠大將軍,剛到忻州便改變了西元弱勢的情形,現在才過去短短幾日,就轉敗為勝。
不止是孟嘉毅,屋子裏的其他幾位武將,看向陸遠的目光那個也帶上了一絲熱切與崇敬,這就是陸遠,這就是威遠大將軍,這就是他們西元的戰神!
“嗯,大家都辛苦了。”陸遠聽到大捷的消息,臉睫毛都沒有動一下,點了點頭,對手下人這幾日的表現表示了讚賞,目光依舊落在眼前的沙盤上,神情未動。
“不辛苦,都是陸將軍的功勞!”
“對,都是陸將軍的功勞!”
“要不是陸將軍,咱們現在恐怕又得向後退一退了!”
……
陸遠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擺手,一個個都在給陸遠戴著高帽,陸遠聽著這些話,神情未動:“只靠本將一個人,不能成事,怎麼能說是本將的功勞?都散了吧,孟將軍留下。”
幾個副將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馬屁會拍到馬腿上,看著陸遠並不是很高興的神情,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再強留,三三兩兩地向門外走去,而孟嘉毅站在屋內,看著研究著沙盤的陸遠,大概知道為什麼陸遠會將自己留下來。
當初在行軍途中,孟嘉毅就已經看出來了,陸遠那句“將來接本將軍的班”不是笑談,但孟嘉毅怎麼也不會想到,陸遠竟然已經到了手把手教自己的地步。
即使陸遠沒有明說,孟嘉毅也能夠看出來,每次戰前分析,戰後總結,甚至怎麼領兵,如何揣測將士們的心理,對待敵人又當如何……陸遠在傳授給他的時候,沒有絲毫藏私,有些東西,孟嘉毅就是讀一輩子兵書,恐怕也不能悟出來。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是經驗,哪個武將不是將自己的經驗捂得死死地?若是陸遠說要收徒,不知道西元多少志在此處的男兒會搶破頭,怎麼會就看上自己了?
“發什麼愣呢?過來!”陸遠看著孟嘉毅微微出神的樣子,皺了皺眉,厲聲呵斥了一句,見孟嘉毅回過神後,才指了指桌上的沙盤,“這次雖然是大捷,但是本將並不滿意,當時在此處二次交鋒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追?”
“那個……窮寇莫追。”孟嘉毅看著陸遠指著的地方,低下了頭,雖然他沒看出這裏有什麼問題,但是既然將軍提出來了,那麼當時就應該去追。
“是,窮寇莫追,”陸遠點了點頭,看著孟嘉毅,對於他的觀點表示了贊同,但是立刻,話鋒一轉,“但是那是在對方還有餘力並且可能有後援的情況之下,但是如果當時你從這個分岔口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後包抄,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你覺得當時的情形,他們能夠分辨出這是你的人,還是咱們的援兵?”
陸遠說著,指了指地圖上一條不明顯的分岔口,很明顯,地形上來看,如果當時進行包抄,在士氣已失的情況下,突厥根本就不會有反抗之力。
“而且突厥可怕的是騎兵,而你對陣的,確是步兵,大家實力都差不多,當時他們還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你怕什麼?”陸遠說著,點了點地圖,語氣明顯有些不滿,對於這一仗,雖然是大捷,但是陸遠並不十分滿意,最不滿意的,就是孟嘉毅的這一支隊伍。
陸遠本來只是想讓孟嘉毅拖住哥舒副將帶領的這一支隊伍,孟嘉毅雖然做的比他想像中的好,但是明明可以做到更好,孟嘉毅卻沒有做到,讓陸遠有些失望。
“末將……”孟嘉毅聽到陸遠的訓斥,無法反駁,沒錯,突厥可怕的是騎兵,與自己對陣的是步兵,在優勢大好的情況下自己卻沒有乘勝追擊,甚至根本沒有想到可以用包抄的方法,陸將軍應該對自己失望了吧?
“把頭抬起來!”陸遠看著孟嘉毅低著頭的樣子,皺了皺眉,“一個武將,動不動低頭,像什麼樣子?”
聽到這話,孟嘉毅猛地將頭抬了起來,看著陸遠的臉色,卻依舊不敢說話。陸遠看著孟嘉毅的樣子,心中歎了口氣,自己還是心急了一些,當即放軟了語氣:“其實你已經將原本的任務完成地非常出色了,這一點本將很滿意。”
聽到這話,孟嘉毅眼中劃過了一絲欣喜,他鮮少聽到陸將軍誇讚自己,平時最多也就是一句“不錯”,但是今日,將軍卻用到了“很滿意。”
“但是對這一點滿意,不代表你做的就是對的,”陸遠看著孟嘉毅的神情,依舊絲毫不留情面,“以後領兵之前,地圖,你給本將刻進心裏!”
說著,陸遠敲了敲自己手下的沙盤,語氣不由地重了重,領兵之人,對地形都不瞭解,還談什麼領兵?
“是。”孟嘉毅聽到這話,又想低頭,但想到剛剛陸遠的訓斥,硬生生忍住了,滿心想著地形的孟嘉毅,沒有看到陸遠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
“明日跟著本將去夜襲。”陸遠說著,看了孟嘉毅一眼,“回去準備準備。”
孟嘉毅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雖然這幾日陸遠教他的不少,但從來沒有帶著他一起去做過什麼,現在聽到這個“一起”,怎麼能不讓孟嘉毅興奮?
看著說完之後,就拿著毛筆在地形圖上寫寫畫畫的陸遠,孟嘉毅猶豫了一下,看著陸遠,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陸遠感受到孟嘉毅的目光後,眼睛也沒有抬一下,依舊研究著忻州的地圖,以前他只來過忻州一次,對忻州的地形並不非常熟悉,畫了幾塊在地圖上比較模糊的地方,陸遠決定等等找人去探探。
“將軍為什麼……”孟嘉毅說到這裏,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為什麼這樣對自己?還是將軍是不是想收自己為徒?若是將軍沒有這個意思,自己說出來,會不會讓將軍為難?
但是看著陸遠稍稍皺眉的模樣,知道陸遠有些不高興了,孟嘉毅咬了咬牙,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將軍為什麼單獨教導我?”
“本將以為你已經知道了。”陸遠說著,瞥了孟嘉毅一眼,他還以為這小子多能沉得住氣,沒想到還是問了,不過能忍到現在,也是難得了。
孟嘉毅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許是得到了陸遠的准話的緣故,膽子大了一些,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將軍……想收我為徒?”
“不是,”卻不了陸遠卻一口否定了孟嘉毅的花,孟嘉毅聽到這話,眼中的亮光有一絲熄滅,臉上也帶上了一絲尷尬,陸遠沒有看到孟嘉毅的臉色,繼續向下說著,“本將不收徒,但除了陸家的槍法和傳內不傳外的東西,都能夠教給你。”
陸遠的後半句話,幾乎讓孟嘉毅看到了絕處逢生的希望,看著陸遠的目光也有些出神,同時心中也劃過了一絲疑惑:為什麼是自己?
孟嘉毅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優秀的人,雖然對於一個沒有背景的人,在短短六年內從一個士兵爬到正三品的地位的確很難得,但孟嘉毅並不覺得,這樣就有了讓陸遠親自教導的資格。
但是陸遠卻沒有給他疑惑的時間,對他揮了揮手:“今天給你說的話,回去你好好想想,出去的時候將小徐叫進來一下。”
陸遠口中的小徐,是陸遠的副將,從陸遠行軍打仗開始就一直跟在了陸遠身邊。孟嘉毅聽到這話,回過了神,知道陸遠不會再和自己說什麼了之後,對陸遠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陸遠看著孟嘉毅的背影,眼中的神情不明,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威遠將軍府長盛不衰,但長盛不衰的代價太大了,就是現在,皇上都嫌陸家礙眼,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早地培育出來繼承人,讓陸府退居二線。
至於為什麼是孟嘉毅?陸遠不會告訴孟嘉毅,是當初在來的路上,孟嘉毅那句“太子不會是那樣的人”,觸動了陸遠的心,只是希望以後,孟嘉毅依舊能夠初心莫忘,想到這裏,陸遠的目光變得悠長了起來。
剛走出房門的孟嘉毅,卻被一個人一把攬了過去:“陸將軍和你說什麼呢?”
孟嘉毅看著攬著自己的吳有德,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就是說我不該放哥舒副將軍走。”
關於陸遠那番“除了陸家傳內不傳外的東西,本將都可以教給你”,孟嘉毅想也知道不能說出來,搖了搖頭,隨便挑了一兩句不重要的說了出來。
“你是不是得罪陸將軍了?”吳有德看著孟嘉毅的神情,以為孟嘉毅被陸遠批了一頓,連忙小聲地問著。
“怎麼這麼說?”孟嘉毅看著吳有德,眼神中有些不解。
“你看啊,盧飛楊和你一樣,去拖住阿蘇曼副將的隊伍,他最後還沒頂住呢,陸將軍也沒說什麼,你明明已經做地這麼好了,陸將軍怎麼還責備了你一同?”吳有德說著,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同情,比起盧飛楊,孟嘉毅明顯受到了差別待遇。
“我做的不好,”孟嘉毅說著搖了搖頭,“可能是陸將軍對盧將軍另有安排吧。”
孟嘉毅心中當然知道為什麼?希望越大,要求自然就越嚴格,陸遠責備了自己卻沒有說盧飛楊的不是,明顯是因為對自己抱有更大的期望,見吳有德還想說什麼,孟嘉毅連忙對吳有德拱了拱手:“陸將軍對本將還有別的吩咐,吳副將軍自便!”
說完,孟嘉毅也沒有管吳有德的反應,先行一步離開了,自然沒有看到吳有德瞬間萬變的臉色,恐怕就算看到,孟嘉毅也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