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流文人們面面相覷,似乎一時不知這名姑娘打哪兒冒出來,想來在幾分醉意的作弄下,早忘了先前撞到人了。倒是身為第一花魁,向來備受奉承、性情驕傲的李紅月無法忍受被像街邊老鼠般灰黯的姑娘斥責,當場變臉發飆。
「走不走隨我高興,由得著你趕嗎?」可惡!憑她明豔照人的姿容,向來只有她給人臉色瞧,哪容這只小灰鼠說教!
美人發怒,文人們馬上心疼不舍,紛紛回神應和,轉而指責宮素心不對,沒道理趕人。
懶得理會充斥耳際的責難,宮素心一面暗惱自己多嘴,一面忙著將最後一條落地手絹撿回。正當她要拾起時,天外忽來一雙紅綢緞面繡花鞋,將手絹給狠狠地踩住。
心中愕然,神色平靜地收回手。不用起身抬頭瞧也知那繡花鞋的主人是誰。
「這位姑娘,你踩著手絹了。」彎蹲的身軀下傳出有禮的提醒。
「我知道!不過本姑娘就是愛站在這地方,誰叫手絹要落在這兒!」腳尖惡意地狠狠一旋,那絲絹在鞋底下頓時髒成像抹布。
「你……」分明是找碴的!
「好心的姑娘,算了!你快走吧,那手絹就當被風吹走不見了。」眼見對方故意使壞,而且人手眾多,老婆婆生怕她被欺負,忙開口要她離開。
大庭廣眾下,宮素心確實也有所顧忌,不願多惹人注目。此番變故已引來大批人群圍觀,實非她所願,因此只好慢慢地起身,走到老婆婆身邊低語。
「婆婆,抱歉!我幫不上您什麼忙……」
「胡說曼你幫的可多了,否則散了一地的絲絹,我這把老骨頭要撿到何時?」唉!這姑娘心地真好啊!老婆婆感激地又催促道:「你快走,別讓人家找你麻煩。」瞧那袒胸露背、一臉不正經的名妓正目露凶光瞪人呢!恐怖唷!
聞言,她暗自微笑,二話不說想走人,不願再暴露在眾多人群好奇目光下。誰知才一轉身,不知打哪兒來的一陣風吹來,讓毫無防範之心的她措手不及,遮掩秀容的烏絲已隨風飄起,就算她低垂臉蛋,還是露出了粉頰上的青黑胎記。
警覺到自己面容暴露,宮素心驚慌地連忙以手搗面,一向低垂的螓首如今壓得更低了。
啊!多可惜,這麼善良、好心的姑娘竟生成這樣,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當風勢平靜後,圍觀路人一陣低歎、惋惜。
眼見她要離去,李紅月無法阻止,正氣悶找不到事情借題發揮呢!這突如其來的怪風卻讓她勾起惡毒笑意。
「原來是個醜八怪,長成這樣怎還敢出來嚇人呢?」紅豔豔的美唇吐出非常傷人的言詞,妖嬈的身軀柔弱無骨地貼往男人身上,嬌媚笑問:「你說對不對,王公子?」
美人在懷,哪個男人不心迷?就聽那王公子醉眼迷濛大笑。「對、對……美人兒說的都對,醜八怪確實不該出來嚇人……」
這就是當下的文人墨客!還真比不上目不識丁的粗野鄙夫。圍觀路人們皆不屑地輕哼,嫌惡不已,同情的目光紛紛投向忙著掩面垂首的宮素心。
「哎呀!素心妮子被欺負了呢……」混在人群中,管菜刀喃喃自語。才剛採買完食材就見這兒圍著一大堆人,興沖沖地來湊熱鬧,竟見她被一個臭三八給嘲笑了。
可惡!那個死三八以為自己塗了厚厚一層胭脂花粉就美了嗎?我呸!極端護短的他不爽到極點,想也沒多想便怒氣衝衝地要衝上去揍人。
就在他腳才跨出一步,背後就被人一掌拍上肩,強硬地制止了他的去勢。
「娘的!誰敢阻我者死……」張牙舞爪回頭,卻在那張熟悉到爛透了的奸險臉龐映入眼底時,惡罵聲自動消音。「嘿嘿……舒老大,是你啊……」
「你想幹麼?」才從杜老頭那兒脫身,想說回頭來找宮素心,誰知卻讓他在擁擠人潮中捉到這個個性火爆、「返璞樓」裏的頭號頭痛份子。
「哎呀!舒老大,你就不知咱們乖巧可愛、溫柔可人的素心妮子受委屈了!我只不過想去幫她出口氣罷了。」急急解釋,深怕他一個不爽又亂找名目扣錢,讓自己積欠下更多債務。
「喔!有這等事?」舒仲驚訝地朝人群望去,果然瞧見宮素心被圍在人群正中央,身邊還有一些醉醺醺的文人與裝扮俗豔的青樓女子,嘴裏淨說些嘲諷奚落的言辭,句句在她臉上胎記做文章打轉,非常惡毒又傷人。
怎麼會這樣?帶她上街並不是要她受到這種對待呀!舒仲劍眉緊皺,心中非常不舒服。
他正要舉步上前去解救被人冷嘲熱諷、以為害怕畏縮得無法自保的宮素心時,卻見她依然螓首低垂,但透過層層烏絲的平靜、細緻的嗓音,卻清晰而沉穩的傳出……
「皮相真有如此重要?所謂紅顏白骨,醜陋也好、美豔也罷,百年後,黃土堆下不都同副模樣……」淡然語氣對冷嘲熱諷毫不在意,甚至為他們對皮相如此執著在意而感到好笑。
驚聞此言,舒仲驀然頓足,心下有絲愕然。雖瞧不清她隱於發簾後的神情,但從平靜無波的音調中,的的確確可以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容貌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故作堅強、裝模作樣說的。
既然不曾有過自卑之心,那麼她始終不敢抬頭見人是為了什麼?難道自己先前太過自以為是,對她的觀感全都錯了?
此刻他已不急著上前去扮啥英雄了,反倒對她接下來會有何驚人言論較感興趣。
「你……你說什麼?竟然說我會同你一樣……」李紅月尖叫,無法忍受她拿自己與她相較。「你……你這個醜八怪,我第一花魁豈會同你一般……」
「沒錯、沒錯!紅月姑娘美若天仙,分明是九天玄女下凡來,你這無鹽女哪有資格與她相比擬。既然生得醜就該乖乖地躲在家中,別出來丟人現眼,叫人笑話……」為討美人歡心,王公子恣意嘲笑,毫無顧及是否會傷人。
「就是嘛!如果我是你,早自盡去了,哪還敢見人……」李紅月抿唇而笑,神態既嬌又媚,眸底卻充滿殘忍。
奇怪!這些人是怎麼了?人死後都是白骨一具,模樣確實相同,她又沒說錯,他們有什麼好氣的?雖不解對方怒氣何來,宮素心對兩人的惡言惡語也不放心上,反倒一旁老婆婆看不過去,仗義說句公道話。
「老婆子我不會說啥大道理,不過我奉勸兩位一句話,說話多留點口德不是挺好?我這雙昏花老眼倒覺得這位姑娘是個難得的美麗可人兒……」
這沉默姑娘的眼、鼻、唇生得可精緻了,半點不輸那個驕傲的豔麗女人。況且人家說相由心生,別的不多說,光是心腸好這點就讓人打心底覺得她閃耀著萬分美麗的光輝。
「老婆子,您暗諷我說話惡毒嗎?」精心描繪的花容月貌霎時間扭曲變形,恐怖至極。「再說那醜八怪哪一點美了?」這臭老太婆是瞎了狗眼嗎?李紅月自視甚高的心態容不得別人在她面前說別的姑娘漂亮,這簡直是犯了她的大忌。
「紅月姑娘實話實說,哪是惡毒呢!我瞧是老太婆老眼昏花啦!」王公子狂笑,眼神充斥輕視之意,上上下下掃視宮素心。
這些年輕人眼光真是膚淺!老婆婆暗自搖頭歎氣,眼看攤子垮了,生意也做不成,乾脆打道回府。
「姑娘,你自個兒小心些,老婆子我方才跌那麼一跤實在有些受不住折騰,這會兒可得回去好生躺著歇息……」
「婆婆,您慢走。」沉靜低聲回應,顯示出絲毫不受譏諷影響。
啞著笑聲,邁開老態龍鍾的身影,老婆婆舉步離開,卻在擦身經過李紅月身旁時,被突如其來的一腳拐了下,瘦小的身形當下踉蹌不穩地摔倒在地。
「哎唷……我……我……」冷汗直流,幹啞老嗓不斷呼痛,閃了腰的傴僂身子痛得爬不起來。
活該!誰叫你拿我與那醜八怪相較!李紅月內心殘笑,美豔的臉龐卻一副無辜樣,彷彿那隻腳不是她的。
「婆婆,您不要緊吧?」宮素心心驚,連忙上前扶人細心輕揉,直到痛楚稍減,她才強忍怒氣,毫不畏懼地對著李紅月訓斥。「你太過分了,這麼對一個老人家,你不怕會出事嗎?」這豔麗姑娘顯而易見的惡意真令人不解打哪兒來?
「關我啥事?是她自己要來絆我的腳,我都還沒喊疼呢!」李紅月掩嘴輕笑,不僅將責任推了個乾淨,還有心情撒嬌。「王公子,人家小腳兒教人給踩了,好疼呢……」
「哎呀!這可不得了,都是那老太婆不好,弄痛了我的心肝兒……」放蕩臉龐毫無羞愧之色,甚至還不分青紅皂白地罵起人來。
這……這些人到底還有無廉恥心?顧不得心底忌諱,宮素心冷冷地抬首瞅睇自以為風流瀟灑的文人騷客。
「我真為你們感到羞恥,倘若當世讀書人皆如你們,那麼禮義廉恥大概沒幾個人會寫了。」
「你……你說什麼……」大抵也是讀過幾年書的王公子等一干人,哪會聽不出語中諷意,叫囂聲音中充滿惱怒。「你這醜八怪又懂啥了?」
懶得與之爭辯,宮素心只用那雙清澈靈動的水眸凝睇眾人,嬌小身軀此刻竟散發出一股強大氣勢,那種高尚、尊貴不可侵犯的氣質絕非一般尋常人家培養得出來。
霎時間眾人只覺心下一凜,皆被那不凡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竟無人能出聲……
「我的娘喂!我說舒老大,這素心妮子哪來這般淩厲氣勢?」人群中,管菜刀暗暗咋舌,覺得自己以前好像都被她給蒙了。
滿是興味地撫著下巴,舒仲也很訝異她隱於陰沉表相下的另一面。
「很有趣不是?」還以為她怯懦閉塞呢,沒想到……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唉!可憐!又有獵物被盯上。儘管內心為宮素心掬了好大一把同情淚,管菜刀還是竭誠歡迎她繼自己、了凡、玄青之後,成為第四號被舒仲納入名下的犧牲品。
阿彌陀佛!上天保佑素心妮子別像他們那般淒慘。
忙著默哀的管菜刀根本沒發現自己不知死活的將心思給脫口而出,還雙手合什默默禱告,看在外人眼底還以為他是多虔誠的佛教徒呢!
「你那是啥嘴臉?」掃他一眼,舒仲勾起冷笑,擺明不爽他那副欠扁樣。
娘的!連阿彌陀佛都出籠了。是把他當洪水猛獸還是惡靈厲鬼?這專耍菜刀的傢夥是想步了凡後塵不成?如果想當禿驢說一聲便是,他會很樂意成全,讓這欠揍傢夥天天念佛號念個過癮。
「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菩薩臉……」下意識直覺回應,待回神看到惡狠狠冷麵,想收口已是來不及。
他還真敢回答?舒仲不禁殘笑,正要奉送出一記超級爆栗響……
「哇——手下留情!」飛快地雙手抱頭護住要害,同時還不忘轉移注意力大叫:「舒老大,素心妮子等著你英雄救美啊!別把寶貴時間浪費在不成才的在下身上……」
果然耳邊傳來王公子等人惱羞成怒的叫?聲……
「醜八怪!你看什麼?別以為我怕了你……」羞怒地揚起掌欺上前去,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就要掌毆他人。
霎時間,夾雜驚叫呼喊的喧嚷聲擴散開來,舒仲手下一頓,冷哼一句:「先記在帳上!」隨即收手匆匆朝亂成一團的方向奔去。
「呼——好險!」抹去恍似千斤重冷汗,才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慶倖萬分。另一方,舒仲客套有禮卻疏遠的好聽嗓音已然響起……
「這不是王公子嗎?真巧,我們又見面了。」斯文臉龐泛笑,修長五指好巧不巧地正好握住那猛力揮下的掌心,熱絡地握手猛搖。
「你……你是誰?」怎麼眼一花,就多了個男人,而且自己還莫名其妙和他握起手來了?王公子登時傻愣住。
「舒、舒掌櫃!」宮素心嚇了一跳,這舒掌櫃是打哪兒冒出來?本以為自己免不了要承受這一記的,沒想到他如天降神兵般擋在她身前,化解了危機。
回她一個安撫微笑,舒仲非常客氣地問道:「王公子,不認得我了嗎?前些日子你來『返璞樓』用飯……」
不等他說完,王公子嚇得醉意全消,慘痛的記憶湧上腦海。「你、你是舒掌櫃?」
「王公子好記性……」
「哇——」淒厲慘叫揚起、連退好幾步,一隻手顫抖地指著他,慌張失措的腦袋瓜倉皇地前後左右四處搜尋,好似隨時有可怕怪物會跳出來咬人。「你、你在這兒,該不會管、管廚子也在吧?」
「哪個笨蛋找我?」慢步踱來的管菜刀聽見自己名號被人叫喚,如虎的吼聲震得眾人耳膜發疼。
才聽見聲音呢,王公子連轉頭看人的勇氣都沒有,立刻「啊」地驚聲尖叫,蒙頭拔腿就跑,其速之快如後有惡犬追趕,眨個眼就不見人影了。
這……這是怎回事?被拋棄留下的李紅月與其他文人驚愕地面面相覷,就算想破腦袋也搞不懂他前一秒還氣焰高張,怎下一秒就落荒而逃了。
「那王八羔子搞啥鬼?」三步並作兩步走,亂沒氣質地勾肩搭背攀上舒仲,嘿嘿得意笑開懷。「老子名氣還真大,出個聲就能將沒格調的人嚇跑。」
他以為他這種站沒站相的火爆男又多有格調了?嘴角一勾,舒仲冷笑。「你以為他為啥怕你?」
「為啥?」
「因為以前他來『返璞樓』用飯時,你曾拿菜刀追殺他。」想到這個就一肚子火,飯館裏這些人好名聲沒有,讓人茶餘飯後說笑話的惡習倒一堆。
「是、是嗎?」馬上識相裝傻憨笑。「我不記得了!」不知偽裝失憶能不能逃避罪名,就怕有人越想越不爽,帳簿上又多記一條。
「您貴人多忘事,當然不記得了。」字字如針毫不留情攻擊發射。那次他與了凡、玄青將飯館內破壞得有夠徹底,結果花了好大一筆銀兩關店重新整修,如今想起還是心痛啊……
糟糕!又勾起舒老大的新仇舊恨,得趕緊翹頭走人方為上策。管菜刀嘿嘿直笑,一臉白癡樣。
「我先回飯館準備、準備……」話還沒說完,人已溜得不見蹤影。
跑得還真快!舒仲暗笑,轉身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給了個怯生生笑容,宮素心中下直打鼓,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方才的情況連同自己異於平日怯懦的表現,是否皆落入他的眼底了呢?咬著粉唇,她怔忡地想著,不願因此而引人懷疑。
「沒事就好。」不是沒看出她的心慌,但舒仲卻一如往常般若無其事,一副對她先前義正嚴詞教訓人的事情不知曉的樣子。
他大概沒瞧見吧!瞅著眼前泛著斯文笑容的臉龐,宮素心悄悄籲了口氣,螓首不著痕跡地再次低垂,回復陰沉、不引人注意的模樣。
呵……有趣!她又縮回去當小烏龜了。笑笑地睞她一眼,舒仲有種邪惡的意念,正想說句什麼話來稍稍刺激她一下時——
「唷——原來醜八怪背後有人撐腰,難怪敢說話如此大聲的訓斥人……」嬌滴滴的諷刺響起。原來是不甘依恃的王公子落荒而逃,面子掛不住的李紅月這會兒又再度挑起戰火了。
聞言,舒仲古井不波微笑以對,四兩撥千斤地堵回去。「哪有紅月姑娘你的靠山多呢!」言下之意暗諷她入幕之賓眾多,一雙玉臂千人枕。
喝!這人稱第一花魁的李紅月怎如此不識相,懶得找她麻煩,她倒自動來送死!想和他磨嘴皮子?簡直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
「你……」何嘗不知他語中真意,李紅月氣得豔臉又青又白的,偏又找不出話來暗諷回去,這會兒惱羞成怒,假笑連連。「舒掌櫃好利的口舌……」可惡!曾經幾次陪恩客上「返璞樓」用飯,向來只知這姓舒的掌櫃待客斯文有禮,怎今日才發覺他不若印象中那般溫和。
明白自己討不了啥便宜,她嬌哼冷笑,臉色難看地甩袖走人,揚長而去。狹窄的心胸已默默將這筆帳記下。
其他幾名帶著醉意的文人與歌妓們眼見情況如此,連忙也追著李紅月離去,不敢再多生事端。
「歡迎各位大爺、姑娘們有空多到『返璞樓』坐坐呀……」目送眾人背影遠去,帶著揶揄笑意的舒仲還不忘順便拉拉客。
哎呀!從來不知舒掌櫃這麼……這麼壞心眼!偷瞄到那婀娜窈窕的身形僵頓了下,隨即腳下的步伐踩得又深又重,宮素心不由得佩服起他來。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圍觀的群眾見沒戲可瞧了便紛紛散去,連賣繡線的老婆婆也讓好心人給攙扶回家了,獨留他們兩人還佇在街心。
「素心姑娘?」這妮子發啥呆?真好奇她腦袋中在想什麼?笑睞著叫她,舒仲現在對她的興趣可大囉!
「什、什麼?」恍然回神,宮素心結結巴巴的。
「沒什麼!只是想我們該回去了。」沒多說什麼,他態度淡然,率先邁步往「返璞樓」的方向走回去,似乎料定她一定會跟上。
果然宮素心默然無語地跟在後方。走了好一段路,兩人都靜靜的沒人先開口說話,氣氛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沉悶。
怎麼辦?舒掌櫃生氣了嗎?他是不是氣她惹了麻煩、得罪人呢?否則為何都不說話,以前就算她再怎麼安靜,他也總會找話題聊,就算只得到她簡短的一、兩句回應也無所謂,可如今卻一語不發,叫人好生不習慣。
一路上宮素心揣測不安情疑著,幾次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而放棄,形狀美好的櫻唇就這樣來來回回地開了又問,最終還是只能一聲輕歎,什麼都沒多說。
唉!希望他別一回飯館就叫她捲舖蓋走人,否則她還真不知該流落何方呢!蹙著柳眉,她心下有絲擔憂,神色益發地黯然。
呵……她在擔心嗎?聽到那輕如風聲的愁歎,走在前頭的舒仲大抵猜得出來她的心思,因此不由得深感好笑。
深藏在骨子裏甚少人知道的劣根性本想再多捉弄她一會兒,但另一股莫名升起的陌生情感卻讓他狠不下心見她悶悶不樂,最後還是先打破了沉默。
「素心姑娘,我房裏有件衫子破了,有空可以麻煩你幫忙補一下嗎?」輕描淡寫隨口道,叫人瞧不出半分心緒。
咦?他此言意思是……難道他不怪她得罪人嗎?霍然抬頭瞅著他頎長背影,宮素心雖萬分不解,但驚喜交加的情緒讓她無暇多想,趕緊點頭表示懂了。但隨即又發現到走在前方的他看不到自己的動作,連忙出聲回應。
「好的,我回去馬上拿來補。」看來是不會落得被辭去工作、走投無路的下場了。乍然放鬆的歡喜情緒讓嬌嫩嗓音顯得略微高昂。
舒仲差點被她這極為明顯的欣喜惹得失笑。「不急!等你有空再慢慢補也不遲。」
聽出他嗓音裏的笑意,她也發覺到自己太過高亢的急切回答,不禁大感尷尬。
「我……我……對不起!」我了個半天,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欠他一個道歉。
聞言,他驀然頓足轉身,帶笑的眼眸凝睇著她。「為何道歉?」
「方才給你添麻煩了。」舒掌櫃是在跟她裝傻嗎?宮素心不相信他不知她道歉的原因。
「喔——」舒仲一副恍然大悟,斯文的臉龐無半分不悅。「原來是為了那事兒!這你別記掛在心,因為咱『返璞樓』第一條規矩便是——」微勾笑紋的薄唇極輕、極緩地慢慢吐出。「『返璞樓』的人只有內哄、欺負外人的分,沒外人欺負咱們自家人的道理。」
耶?宮素心當真傻眼愣住。什麼時候有這條規矩了?而且護短還護得這般光明正大?
同情地拍拍她,舒仲泛起俊雅緻極的笑容。「你是新夥伴,可能還不清楚,待久了你就會知道了。」呵呵……不僅會知道這條規矩,而且還會明白很多其他令人髮指的規矩。
瞅著眼前的斯文男人,宮素心忽覺渾身戰慄。為何她有一種他笑得像狐狸般的錯覺?不!不會的!舒掌櫃是個大好人,他一定是為了減輕她的愧疚而故意這麼說的。
甩掉一身的怪異感,她還是認定他是個溫文儒雅的大好人,否則當初就不會收容來歷不明的她了。
只是——舒仲到底是不是真如她心目中那般好?
呵呵……天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