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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梅攫心(戲譜金瓶梅之三)》第5章
  第四章

  觀府中秋佳節月圓人團圓然而在觀府西苑的觀仁偲卻寧可獨自一人在房內喝著悶酒沒那雅緻到外頭尋花問柳亦無心賞著西苑外頭的滿園花海和假山石雕心底想的念的全是那一抹身影。

  真是可惡的女人!

  少有女人可以挑勾起他的然他現下光是想到那日在江堤的情景便有一股熱潮在他的胸臆間濃得化不開仿似要衝出胸口般地疼痛不已。

  該死!

  他低咒了聲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怒紅的眼直瞪著遠處張燈結彩的迴廊眉不皺得更深。

  咋不過是中秋罷了犯得著如此盛大嗎?

  團圓?別笑死人了他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是團圓的滋味。大哥仁偟和爹總是忙著朝中之事而娘早在多年前去世這偌大的宅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借酒澆愁卻是愁更愁。

  啤真是笑話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嚐到愁滋味?簡直是可笑透頂!

  然而這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可惡他以為是紅線纏著他們他才能與她不期而遇;他以為兩人之間的羈絆是如此的密不可分然他似乎料錯了。

  自那天在江堤相遇之後他便再也找不到她。

  她美若天仙仿若天界神那雙澄澈的眸子裏不染任何髒汙是清灩無塵的仿似沾不上半點慾念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當他這麼一想時總會以為她真回到天界去了。

  可惡他不相信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即使是她也一樣可她卻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不知她家住何方。

  該死他快要被思念和挫敗感給折磨死了!

  仁偲你在這兒做什麼?外頭忙得人仰馬翻你居然還在這兒一道頎長的身影自黑暗中不斷地接近涼亭在距離他幾步的地方停下怒瞪著他。你居然在喝酒?

  觀仁偟不微蹙濃眉不懂他為何會在此時喝酒;前些日子瞧他忙得很三天兩頭往外跑即使不是為了生意他依舊跑得不見人影天天眉飛色舞讓他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與他現下的神情大相徑庭。

  他的神色有點詭異氣色有點憔悴。他這個自命非凡的弟弟也會憔悴?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什麼好忙的?觀仁偲沒好氣地道呷了一口酒微眯起妖詭的眸。不過是中秋罷了。

  在他眼中中秋壓根兒不是什麼團圓日根本算不上節慶。

  你這幾日隻顧著在外頭還不知道今兒個爹納了個妾回來下人們在府裏忙得暈頭轉向而你倒還有著大好閑情在這兒喝酒。觀仁偟走到他的身旁替自個兒斟了一杯不歎道:還是上好的桂花釀。

  爹納妾?他微愕。

  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哩!自娘過世之後爹獨身至今為何會在這當頭決定納妾?似乎另有隱情。

  好似是這麼一回事不過方才爹將那個女子帶進東苑之後沒交代什麼又趕回朝中了。觀仁偟品嚐著桂花釀。

  既然爹沒有交代你又怎麼知道爹納妾?他仍不認為爹會納妾。

  倘若爹要納妾的話早在好幾年前便可納妾又何必等到此時?

  倘若不是納妾又何必將她帶進東苑?觀仁偟放下酒杯準備離去又回頭睨了他一眼。而且那位姑娘若與天仙相比的話可是一點都不差連我都想納她為妾了也莫怪爹要納她為妾。倘若你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瞧瞧不過記得千萬別迷上了她她可是爹的人。

  天仙?觀仁偲睨著觀仁偟的背影不屑地挑了挑眉。嘖女人不都是一個樣我就不信她有多不凡。

  呷下最後一口酒帶點微醺他便橫跨中堂往東苑去。

  他倒要瞧瞧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夠讓不納妾的爹破例納了妾。

  ***

  小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觀府東苑深處的廂房裏傳來裘瓶靜輕柔的問話然而卻得不到回應。

  她心急地睨著端坐在床榻上不發一語的季雪梅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知該如何以對。

  自從淵德少爺過世之後小姐的情況是每下愈況。前一陣子小姐甚至已經會笑又會怒了怎地不過幾天的光景小姐不僅回複到原本的模樣甚至變本加厲就連她的聲音也聽不到。

  她好擔心即使嫁進了觀府小姐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全都怪老爺不應該那樣逼迫小姐否則小姐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瓶靜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突地她輕啟檀口斂下濃密如扇的眼睫不讓她看出她的疲 憊。

  小姐?她喜出望外地睇著她。

  我隻是有點累了。

  實際上她一直在思索著要如何麵對觀元承然而聽觀仁偟提起他已經趕回宮中不令她鬆了一口氣但他什麼時候回府可就不得而知了倘若他發覺她並非清白之身他會如何待她?

  觀元承會一狀告到爹麵前嗎?倘若是那樣子的話她得先考慮瓶靜的後路至於她一切都無所謂了。

  要不要我先下去吩咐這兒的下人替小姐準備洗澡水?外頭的月亮圓得很又大又亮待會兒我可以帶小姐賞月去。裘瓶靜睇著她很努力地想要自她的眼神之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不了我想要休息一下。她淡淡地回著。

  她不是蓄意要對待她有如親姐妹般誠摯的瓶靜冷淡但她真的好累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中秋之於她一點意義都沒有根本就沒有團圓的氣氛賞月又能如何?

  她的身上背負著淵德的死又背負著瓶靜的未來這一切讓她身心俱疲!她現下隻想要閉上眼什麼都不想但一閉上眼那個神色肆狂的男子又會躍上她眼前她不爭氣的心甚至會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躁進。

  她是不是瘋了?為什麼會無時無刻地想著他?

  倘若不是他的話淵德又怎麼會死?雖說是有點推卸責任但倘若他不要硬纏著她或許她便會注意到淵德已往堤邊走去她便會在淵德不慎掉入江裏時差人趕緊將他救起。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說得再多人也不可能複生再想回去隻是徒增煩憂罷瞭然而淵德的死更令她確定她實是一個冷情寡義之人。

  娘在幾年前過世她以為當時是自個兒年紀小遂不懂得失去親人的悲傷;然而淵德死了她卻一樣感覺不到悲傷甚至連一滴淚也沒有她果然很怪好像遺失了什麼東西讓她感覺不到喜怒哀樂;她以往不曾發覺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淵德的死讓她發覺自己果真是某個地方出了問題她平靜得不像是人隻是感到愧疚、感到疲累。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

  叩叩——敲門聲響起裘瓶靜隨即看向門外不懂這時會有誰來。

  是誰?她戒慎地問。

  誰?門外傳來輕狂的低笑聲。你一定不是觀府的丫頭否則豈會用這種語氣問得如此戒備?觀仁偲站在門外望著這扇木門突地感覺那聲音彷彿在哪兒聽過於是他不由分說地推開門。

  皎潔的月光讓他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這個胖丫頭他彷彿在哪裏見過她你是誰怎麼可以這麼無禮?裘瓶靜走到他的眼前拉著門想要將他推到門外卻發覺他像是一堵牆似的怎麼推也推不動。

  瓶靜到底是誰?

  床榻邊傳來季雪梅虛弱的嗓音令門外的觀仁偲驀地瞪大雙眼。

  是她!他不會聽錯的這是她的聲音。

  觀仁偲一把推開裘瓶靜抬起長腿直往房內走去掀開珠廉望見暈黃的燭火映照出一張麗容而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不看傻了震愕得說不出話來然而不消一會兒他隨即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暴喝了聲。

  這兒是爹的東苑女人出現在這裏隻有一種可能而這個可能卻是他最不願意相信的可是觀仁偟的聲音不斷地回繞在他的耳邊若與天仙相比的話可是一點都不差連我都想納她為妾了也莫怪爹要納她為妾。倘若你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瞧瞧不過記得千萬別迷上了她她可是爹的人不會的絕對不可能發生這麼巧的事情!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季雪梅瞠大燦亮的明眸眸底淨是驚惶。

  她不過是在心底想著他罷了怎麼他會突地掙出她的腦海出現在她的眼前?這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這話是我先問的你最好快點回答我!他大步地走到她的身旁詭邪的怒目中是掩飾不了的火焰。

  可惡絕不是像仁偟所說的那般他不信他不信老天會這樣子折磨他!

  他這一輩子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動情他不允許他第一個動情的女人是他爹的妾。該死的妾!

  我不需要回答你反倒是你若不先報上名號我會以為觀府中一點規矩都沒有竟放任外人在府裏頭走動。季雪梅不著痕跡地遮掩去不由自主的戰栗水眸直瞅著他望著他妖詭如鬼神般蠱惑人心的俊顏。

  他是個謎樣的人他的出現彷彿拉扯著自個兒深烙在心底的封印引導著她對這個世界產生另一種感觸!挑誘得她的心隱隱顫動慢慢地讓她有了所謂的七情六慾。她有點渴望擁有這樣的感觸讓自己能夠比較像個人但是又悚懼於他的靠近。

  哼我是觀府的二少爺我愛往哪兒走便往哪兒走憑你也想幹涉我的行動?

  觀仁偲眯起陰沉的眸子聽她淡漠的語氣宛若是把自己當成了家中主母般地詢問他不令他有點啼笑皆非。

  這樣是否意味著她真成了他爹的妾?

  不不可能的她已非完璧之身爹不可能會接受一個帶有瑕疵的女人。但是爹卻接受了娘的不貞爹向來不在意這種事的而她又有著傾城傾國的美豔諒爹也無法自她如畫的秀色中掙脫就如他一般。

  他和爹居然想要同一個女人!

  你是觀府的二少爺?季雪梅瞠目結舌。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居然是觀元承的兒子?

  她巴不得能夠趕緊將他忘掉然而他現下卻出現在她的跟前而且成為她一世都甩不掉的夢魘。

  你現下才知道嗎?他迷人的唇角邪惡地微勾勾出了一抹教人膽戰心驚的笑。是否有點意外進到觀府了?

  她的臉色說明瞭一切證明他的揣測不假不不是揣測一開始便是事實隻是他壓根兒不願意相信!是他自個兒不願意相信親耳所聽、親眼所見的事實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她確實是爹才納入府中的妾從這一刻開始她已如神般飛入另一個他永遠觸摸不到的境界那是他永遠不敢造次的地方總以為有一天她會如神祗般地離去不見蹤影。沒錯她是失去了蹤影讓他在街坊上像是瘋了般地尋找著她;然而沒想到她竟落在這裏雖與他如此相近卻是他永遠觸摸不到的遙遠之處。

  老天未免太過厚待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請你出去。季雪梅有點倉皇地斂下羽睫掩藏在羽睫下的眸子正慌亂地轉著。

  難道他想要以那件事來要挾她嗎?

  要我出去嗎?他挑起濃眉笑得益發張狂寒鷙的眸裏有著一抹殘佞嗜血的光痕。那我該如何向你請安又該如何稱呼你呢?

  天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她的姓呢他正想迎娶她為妻她竟成了爹的妾!這教他情何以堪?

  該死、該死的中秋夜連掛在黑幕上頭的月亮都顯得礙眼!

  我不需要你向我請安你出去!她互絞著雙手發覺自己幾乎遏抑不住體內不斷湧現的情緒這是她以往不曾有過的衝動令她有點惶惑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你自然不需要我請安你以為我真會向你請安嗎?他緊咬住牙讓體內暴動的怒焰化為低啞的嗓音。

  他算是了不得了畢竟他還未曾如此地壓抑自己。為了她他幾乎快要忘了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

  而她更是了不得居然如此輕易便操控了他的心!

  你不需要如此多禮。季雪梅斂眼不看他展露嗜血狂妄的眼。

  他到底要如何逼她?他到底要她如何?嫁入觀府非她所願與他相識非她所願淵德之死非她所願世上沒有一件事可以順著她的心願走她又能如何?她又何苦希冀在這裏見到他?倘若不想見到她的話他可以將她送進道觀如此一來不就可以永不相見了嗎?

  她不懂他到底是在逼迫她什麼!

  那是當然!他咬牙怒道:就憑你這般毫無貞節的女人?

  要他向她請安做夢!

  他瞧光了她摸遍了她甚至佔有了她然而兩人如今的身份卻是如此懸殊。她成了天上皎潔的月而他則是遮掩她光芒的烏雲雖可覆蓋她的光亮卻碰觸不到她隻要風起他便得自她的身邊飄離;即使他再不願意仍是跳脫不出這樣的命運。

  倘若兩人的命運到最後是這般的結果又何苦讓他遇見她?何苦無端地擾亂他的心?

  觀仁偲一把揪起她纖弱的手連帶扯動她纖弱的身軀將她拉進他的懷裏。

  該死要他把這具令他著迷的身軀讓給爹嗎?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住手!季雪梅掙紮著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他怎麼可以如此說她?今天讓她落得如此汙名的人不就是他嗎?他又憑什麼這樣傷害她?今兒個並不是她自願嫁人觀府她也不願意他為什麼要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語?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倘若他真痛恨她的話他又為什麼要緊抱著她?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喂我不管你是誰這兒是老爺要我家小姐待的地方你出去。

  裘瓶靜見季雪梅神色有異連忙擠到兩人之間阻絕這詭異的氣息交流哪裏管得了他到底是誰雙手直往他身上推。

  好刁的丫頭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在觀府而你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趕我這個主子出去?他垂下眼凝睇著她。

  我隻有小姐一個主子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請你趕緊出去否則我就去稟報大少爺。裘瓶靜謹守本分地與他對視絲毫不閃躲他冷冽的眼神決計將他趕離這裏。

  很好。他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她如此護主隨即往後退了一步。改明兒個我會前來請安。撂下這句寓意深遠的話他隨即轉身離去。

  裘瓶靜見狀連忙將門拴好轉身時卻見到季雪梅淚流滿麵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小姐。她服侍小姐有十年之久未曾見小姐掉過一滴淚就連夫人過世之時亦沒有為何難道小姐和他我不礙事我隻是她哽咽著不懂自己為何哭了隻覺得有一抹極酸澀的滋味繚繞心頭隱隱騷動仿若是因為他但她仍不懂自己為何哭了隻覺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夢魘般地箍住了她。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劃了一刀然而她卻不知道是誰傷了她她又為何流淚她隻覺得混亂。

  心亂了靈魂也散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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