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

　　平安夜那天，徐桉從花店裡出來，正準備給陳沐陽打電話要他和班主任請一節晚自習的假早點回家時，陳沐陽先打來了電話。徐桉心裡一喜，沒想到對方是要和他說晚上9點再去接他，數學老師要占用自習課講類型題目，正好是他的薄弱項，他想留下聽課。徐桉沒立刻回答，陳沐陽並未發覺他的異常，又問了他一句聽到沒有，徐桉悶聲“嗯”了一聲，他才掛了電話。

　　至始至終，他都沒注意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徐桉關掉手機，將百合花束放到後車座上，他安慰自己，陳沐陽現在只記得模考時間，再加上每天早出晚歸沒發覺節日氣氛也實屬正常。何況他心無旁騖地準備高考，無論如何，自己都應該體諒。靠著這樣的信念，徐桉接到陳沐陽時隻字未提他原本準備好的一切，花束被放在了後備箱裡，又被他拿出來重新放回後排車座上。他還是希望陳沐陽能獲得一些提示，哪怕只是問他一句“你今天買花了啊”，他就能告訴對方他所想的一切。可陳沐陽沒有，他面色凝重地坐進車裡，深嘆了一口氣，像對徐桉說又像對自己說了一句“那樣的題我還是不太會”。

　　那一瞬，徐桉透過後視鏡看到後座上的那束百合，覺得可笑。他的小心翼翼被如數忽略，夾帶著過往曾被冷落的時刻放大他的委屈。他想告訴陳沐陽，別去想那些習題，留一點時間給他。可他知道陳沐陽有多看重這次考試，這次機會，於是收斂了心底的酸澀，撫上他的手，告訴他慢慢來。

　　那些隱忍和遷就像是儲在塔中的水，漸漸超過水塔負荷便傾洪而出，將他們之間的平靜掃了個片甲不留。那一場爭辯後，徐桉回了公司，陳沐陽留在家裡，本想繼續讀書卻越看越煩，滿腦滿心都是徐桉無理取鬧和不體諒他的焦慮。最後書本往桌上一扣，套了棉服出了家門。

　　其實他沒幾個能去的地方，既不想帶著一臉怒氣見何佩萍，也不想從一間房換到另一間房，想來想去就到了咖啡書吧。

　　時值年底，大學進入了復習周。書吧裡的人不少，大多三三兩兩的坐著，桌上除了咖啡果汁就是書本習題。陳沐陽現在什麼書都不想看，也找不出僻靜的位置，就幫著店員一起給客人送送甜品飲料。

　　靠中間的小圓桌前坐著幾個剛進來的女生，陳沐陽端了托盤過去，聽到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安利：“你去看那部韓劇吧，真的，特別好看，鬼怪十幾年前路過順手救了自己未來的小新娘，這設定想想就浪漫啊！”

　　陳沐陽幫她們擺好甜品和飲料，一個女生看著他好奇地問：“小哥哥你也覺得浪漫對不對，你看你都笑了。”

　　陳沐陽微笑著回應，並未回答，只是聽著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聊著電視劇劇情。

　　隨手救了自己未來的小新娘，陳沐陽突然就想到了徐桉。浪漫嗎？是浪漫吧。十年前救了自己未來的愛人，偶然繞了個圈換成幸運回到身邊，怎麼能不浪漫呢。那些苦痛甚至都因為愛意消磨了啊。

　　從最初知道真相開始，他心中不是沒有芥蒂，但因為不捨得，他逼迫自己正視那段過往是意外，不該再對他與徐桉的人生造成二次傷害。這一切，在他擁住徐桉時得到了肯定，他知道自己沒有選錯，從對方極力壓抑的顫抖裡，他明白在對方心裡自己同等重要。

　　過往的親昵提醒著陳沐陽這半年對徐桉的忽視，他在咖啡書吧坐了半下午，正欲回家時，徐桉的車不遠不近地停到了面前。陳沐陽走過去，徐桉一言不發，等他系好安全帶後直接發動了車子，回到家裡也始終沉默著，陳沐陽幾次想張口，都放棄了。

　　或許靜一靜也好，他們之前的和睦並非沒有問題，距離一模考試還有5天時間，容不得他不爭分奪秒。徐桉並不知道陳沐陽是這樣的想法，他現在更加確定了陳沐陽對他的忽視，以及下午時候透過玻璃看到他和幾個女生說笑的情景，讓他難以不恐慌。

　　從一開始有預謀的接近到霸道表白，再到真相昭然，陳沐陽沒離開他，一點一點，像夢境一樣牽扯著他沉淪，又戰戰兢兢，怕真是幻夢一場。陳沐陽的原諒、陳沐陽的性向、陳沐陽的依賴、陳沐陽的陪伴……所有的一切，來得坦然，反倒讓他患得患失，生怕對方一個反悔，把那些好如數收回。徐桉恨如今的沉默，又因這沉默是自己一手促成而後悔。

　　兩人彼此沉默了兩天，除了不說話外，做飯接送都照常進行。陳沐陽看徐桉眉頭微皺的樣子，想著再過兩天，考完試就好好和他談一談，但他沒想到讓徐桉煩心的並不只是他們之間的沉默。

　　晚上臨睡前，陳沐陽看著徐桉拿毛巾包著什麼東西進了浴室，停了好幾分鐘對方還沒出來，他藉著洗手的理由推開了衛生間門。

　　門沒鎖，以至於他推開時徐桉正低著頭努力往下拽水手服下擺，衣服有點短，他使勁往下拽也沒遮住腰身。陳沐陽打開水龍頭，徐桉驀然抬頭，一臉無措。陳沐陽竭力保持平靜，透過鏡子看向他：“你最近……愛好挺特別啊。”

　　徐桉抿了抿嘴，沒說出話來，呆呆地望著鏡子裡的陳沐陽。他現在的樣子有些滑稽，穿著一身水手服，帶著假發，因為身材健碩，水手服尺寸不夠，緊貼在身上，還露出了腹部的肌肉曲線，假發因為剛剛低頭的動作有些散亂，配著他的表情，有些像男演員惡搞的反串。可從徐桉的神態裡，陳沐陽又覺得他很認真。很認真的，用這樣的方法，取悅他。

　　從他知道真相開始，徐桉便多了謹慎，黏著他時也時刻看他的反應，生怕他有一點不高興，就是兩人的感情危機。陳沐陽曾經和他談過這件事，徐桉應下來，之後卻反應更甚。陳沐陽便不敢再提了。只隨他去，盡量讓自己多依賴他，愛好他，給他安全感。可到最後，還是他忽略了他。

　　“要不讓我試試？”

　　陳沐陽走向徐桉，望著他的眼睛問道。徐桉有些躲閃，迷茫地眨著眼，陳沐陽伸手捏住了水手服下擺，垂下視線望著自己摩挲衣角的指尖，輕聲道：“其實我知道的還挺多的，想和你一起試，又怕你覺得我學壞了。”

　　他與徐桉離得很近，氣息若有若無地掃在徐桉頸間，徐桉侷促地搖頭拒絕：“你……你後天要考試……”

　　“嗯，”陳沐陽應聲，手卻鑽進了徐桉上衣下擺，指腹順著他的腰線勾畫，“正好緩解一下考前壓力。”

　　徐桉無言，身體僵直了任由陳沐陽動作，目光卻一片凝重，掙扎著想拒絕。陳沐陽有意忽視他，身體向他逼近，徐桉慌張著向後退了幾步，被逼到了墻角，退無可退。

　　“我幫你脫。”陳沐陽幫他由下至上解開衣扣。徐桉身體依舊緊繃著，似乎連呼吸都不敢，胸腔看不到一絲起伏。陳沐陽失笑，仰頭看他：“呼吸啊，你都穿了，別浪費這身衣服。”

　　徐桉木然點頭，漸漸開始正常呼吸，他看著陳沐陽低頭的動作，自己身上的衣扣被一顆一顆解開，陳沐陽突然貼近了他，側臉倚在他肩上，嗤笑著說道：“我這樣感覺自己在犯錯啊。”

　　“你親親我，”陳沐陽仰頭望向徐桉的眼睛，帶著渴求，配著兩頰淺淡的紅暈，又像在撒嬌，“你親親我，這身衣服就不齣戲了。”

說罷，他也沒等徐桉同意，直接拽著他的肩膀吻上他的脣。徐桉用胳膊攬住他，讓他站穩，微低下頭加深這個吻。

　　吻著吻著，兩個人的衣服都被脫下了，徐桉抱著陳沐陽往床邊走，“今天你……你在上面……”

　　“騎乘？”陳沐陽訝異，因為身體原因，他們還沒試過這個體位。

　　“不是，就是……呃，反正就是我在下面，你……你在上面……”

　　徐桉不敢抬頭，把陳沐陽放在床邊後從抽屜裡拿了安全套和潤滑給他，自己趴在了床上。陳沐陽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徐桉的意思，他把潤滑扔在一邊，倚在徐桉身邊問他：“為什麼突然要這樣？我剛才說試試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衣服，我骨架比你小一點，穿上應該不會這麼緊。”

　　徐桉不答，臉埋在枕頭裡，陳沐陽也不強求他答，手掌揉著他的頭髮，耐心等他。

　　“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不管是確定關係還是發生關係，我，我都……”

　　“你說不拒絕就是答應了，我沒有拒絕啊。”陳沐陽笑，“為什麼會突然想換位置呢，以前那樣就挺好的，我……”說到這裡，他有些害羞，但還是堅持往下說：“我很喜歡，你沒必要覺得是委屈了我。還穿小裙子，我沒理你這兩天，你都在想什麼啊？”

　　“我怕你喜歡她們。”徐桉悶聲回答，語氣裡帶著幾分不高興。陳沐陽不解，問道：“誰們？”

　　“那群女生，你和她們說笑，很開心。”徐桉的頭還在枕頭裡，說完後側過來朝著陳沐陽的方向望了幾眼又重新埋回去，悶聲道：“我總怕，怕你喜歡女生。”

　　陳沐陽無奈，在徐桉身旁躺下，“徐桉，我是不是讓你很沒有安全感？還有，我一直喜歡男生，從十五歲發現的，只是後來——”

　　陳沐陽突然噤聲。他該怎麼說呢，說意外後這些曾受困於中的思慮都被擱置了？他不想再傷害徐桉，讓他重新回到愧疚中去。

　　“後來，很多事情接踵而來，我就沒精力再去糾結這些了。”

　　“但我現在知道了，”陳沐陽轉過身，要徐桉看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鄭重回答道：“我是在等你找到我。”

　　這是一句情話，說者情真意切，聽者心似糖霜。

　　等你找到我，我們曾受困於中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徐桉望著愛人燦若星辰的眼眸，抬手托著他的後腦吻向他。

　　“不過以後別穿那個了。”陳沐陽繞回原來的話題，“真的不怎麼好看。”

　　徐桉點了點頭，把他攬的更緊一些。

　　“你還想知道那幾個女生那天在聊什麼嗎？”

　　陳沐陽終於想到徐桉說的女生指的是誰，是他們爭吵後他在咖啡書吧遇到的幾個女生，原來徐桉當時也在，怪不得他一出門就看到了他的車。

　　徐桉搖頭，沉默不語，陳沐陽知道他的脾氣，照樣和他解釋著：“她們在說最近上映的一部韓劇，男主角很巧合的救了自己未來的小妻子，我覺得和我們很像。”

　　徐桉點了點頭，陳沐陽拍拍他的背，仰頭問他？：“是不是還挺浪漫的？”

　　徐桉沒說話。浪漫之下有血色，他沒辦法輕鬆地回答，只反問陳沐陽道：“你覺得浪漫？”

　　“嗯，有一點。”陳沐陽點頭，“感覺巧合套著巧合，追溯了一圈，發現原來果都有因。我們能遇到，還是很幸運。”

　　“啊，還有，男主角的胸口插著一把劍，只有他的妻子才能看到這把劍，幫他拔出來，讓他不必再背負沉重。”陳沐陽將手抵在徐桉心口，指尖微微蜷縮，卻沒動作，“我好像也看到了你胸口的劍。我們把它拔出來，好嗎？”

　　他好像很擅長撒嬌，常常這樣溫柔的對他提要求，卻每一句都是為了他好。徐桉合上眼睛，將陳沐陽完全抱進懷裡，沉聲問他：“那救命之恩我該怎麼報答？”

　　“你不是已經以身相許了嗎？我很喜歡。這樣就很好。”

　　此後一生，是苦蕊釀成蜜的甜。


完結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