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艾瑞克這句話嚇得徐桉差點出了冷汗，他偷偷掐了自己一下，覺得疼了才放下心來，手放在艾瑞克頭上推著他往電梯旁走，嘴裡小聲嘟囔著：「小屁孩你懂什麼，幹嘛要嚇我。」

　　他的聲音不大，蚊子哼哼一樣，但耐不住艾瑞克耳朵尖，聽了個清楚，頂著他手掌的壓力努力抬頭看向他，嘴巴不住地勸：「舅舅你還是抓緊吧，我的朋友伊米才三歲都比你勇敢的。」

　　徐桉皺眉，艾瑞克感覺到他手上力氣小了，立馬向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重新往一旁拽，仍用成功事例勸慰他：「伊米和伊禮絲表白後兩個人就在一起啦，伊禮絲也是很早就喜歡他的哦。所以舅舅你……」

　　正巧電梯門開了，徐桉顧不得艾瑞克沒說完，推著他的頭就把他送進了電梯裡。艾瑞克知道電梯不會停太久，順從地進到電梯裡，拉住徐慧的手站穩後朝徐桉做著口型。

　　「要勇敢哦。」

　　徐桉無奈，拉過一旁陳沐陽的手和他並肩站在一起朝他揮手告別。艾瑞克看到兩個人動作親暱，眼睛一亮，當即對著徐桉豎起了大拇指。徐桉知道小朋友還是沒看懂，但也懶得再解釋，於是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對著艾瑞克一陣猛點頭，希望他快點下樓。

　　「電梯下去了。」陳沐陽晃了晃徐桉的手，叫了他一聲。

　　徐桉這才鬆了口氣，睜開眼睛擁著陳沐陽往屋裡走。

　　「他終於走了。」徐桉一手攬著陳沐陽的腰，一手背過去關上門後貼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肩上問道：「陪他玩你累不累啊？」

　　徐桉拖著音問道，他的嗓音偏低沉，聲線拉長時語氣帶上幾分撒嬌的意味。陳沐陽輕輕搖了搖頭，碎發撓在徐桉耳邊，癢癢的。

　　「艾瑞克很可愛。」陳沐陽笑道，側過頭看向徐桉，眼梢揚著，和他談笑：「他還誇舅舅好，可沒想到你會煩他。」

　　徐桉失笑，眼尾彎出一段溫柔的弧度，在他頸窩間蹭了蹭。「小孩子太鬧騰。」

　　陳沐陽沒再回話，淡淡地笑了笑。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也不說話，只是相互依偎著，享受待在彼此身邊的靜謐午後。徐桉閉著眼睛靠在陳沐陽肩旁養神，陳沐陽側過頭看著他，唇齒猶豫間輕輕掂了掂肩膀，問道：「你想過撫養小孩嗎？」

　　陳沐陽問的認真，徐桉從他肩上抬起頭坐正，望著他的眼睛沉默了幾秒，解釋般回答道：「我也沒有討厭小孩……」

　　「我們在一起的話，」陳沐陽的指尖窩在徐桉掌心，他望著徐桉的眼睛，望著望著自己就垂下了眼睛。「你就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你……」

　　「我不後悔。」

　　徐桉把陳沐陽攬進懷裡，吻他的眼瞼，未等他問出口就先作了答。柔軟溫熱的碰觸碾過他的面頰，落在同樣柔軟溫熱的一雙唇上，兩人鼻尖碰撞，徐桉抵著他的額頭祈求般問：「我不會後悔的，你也不要後悔，好不好？」

　　他真是太霸道了，遇上了這個軟心的人，他就變得蠻不講理了起來，表白不許他拒絕，親暱不容他反抗，現在又「逼著」他說不後悔選擇同性愛人。

　　徐桉閉著眼睛在他額前磨蹭，睫毛若有若無地掃在陳沐陽的眼角眉梢。他的鼻息溫熱，在一片沉默中漸漸急促起來，可心中催促陳沐陽答的話卻說不出來了。他自知理虧。

　　明明是一樣相愛的人，哪兒有自己付出了多少就強求著要別人也付出多少的。可他就是想，想著自己不退縮，就要他也義無反顧。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有著必須同心同德的執拗。

　　陳沐陽伸出手臂，把他圈進懷裡，算是回應。

　　徐慧傍晚時分打來電話報平安，她已經到了徐清家。徐桉淺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答話，只剩下電流聲嘶嘶的響，最後是徐慧先開了口，要他早點休息。徐桉又嗯了一聲，回道：「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如從前一般的言語，語氣間已然多出幾分緩和。

　　掛斷電話後，徐桉把廚房收拾好回了臥室。他們今天晚飯吃得早，陳沐陽先回了臥室，徐桉以為是他陪著艾瑞克玩了一天累了，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他小媳婦兒似的坐在床邊。

　　陳沐陽上身未著寸縷，皮膚泛著沐浴過後特有的瑩潤光澤，下身蓋著一條毛毯。除此以外，床中間疊放著兩條疊好的厚實冬被，被子上面還放著一隻枕頭。徐桉看見後心下瞭然，未點破，只是關上門向陳沐陽走過去。

　　陳沐陽看徐桉推門進來，直了直腰，目光盈盈地望著他，跟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收回，最後落在床沿徐桉坐下的那塊位置上。

　　「都準備好了。」陳沐陽垂眸望著徐桉撐在他腿旁的手小聲說道。

　　徐桉「嗯」了一聲，抬手摸了摸陳沐陽虛握著的手，站起身要把床中間的被子抱走，結果手還沒碰到被子就被陳沐陽給攔住了。

　　「像上次那樣，我跪著。」

　　陳沐陽的語氣有些急，徐桉扭頭看向他，抿唇不語。

　　因為陳沐陽的身體原因，他們很少用正入和跪趴式，這對陳沐陽的腿來說負擔太大，而且不易保持平衡。唯一的一次，陳沐陽趴在兩床冬被上支撐著還是有些搖搖欲墜，那次之後，徐桉有意放棄了那個姿勢。

　　陳沐陽的手仍按在徐桉的前臂上，害羞但急切地看著他，徐桉收回自己要抱被子的手，重新在床沿坐下，將他的手握進手中摩挲問道：「怎麼了？側面不舒服嗎？」

　　徐桉問的認真，一語落下，他抬頭望向陳沐陽，眼神溫柔地彷彿要溢出水來，霎時間陳沐陽的臉更紅了，他努力讓自己不要低頭，開口的聲音卻小了很多：「沒有……」

　　徐桉側了側脖子，沒回答，正要再起身去抱被子時被陳沐陽打斷了。

　　「後面……後面的話，你會舒服多一點。」

　　徐桉驀然僵住了，他凝眉望向陳沐陽，幾乎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這句話給他的衝擊太大。徐桉嘴唇幾經張合才問出來：「怎麼這麼覺得？」

　　陳沐陽眨了眨眼，微垂著眼睛斷斷續續的回道：「上次從後面，到……到最後的時候，你……吼了一聲……」

　　回答完，徐桉許久沒有答語，他偷偷抬眼看他的反應，發現後者眉頭蹙的更緊，唇線緊抿。陳沐陽猜他不用跪趴式的原因，又慌忙地小聲解釋：「沒委屈自己，我……我也很舒服的……」

　　徐桉突然忍不住想笑，眉頭化開，看著陳沐陽搭在他手腕上輕輕搖晃的手。五指纖細白嫩，唯有指甲透著紅粉。順著望上去，就看到他低著頭紅著臉，像只小蝦米。

　　陳沐陽並不知曉徐桉心底的柔軟，見他一直沒有動作，以為他是生氣，他抓了抓徐桉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懇求：「好不好啊，就從後面吧。」

　　這下徐桉徹底敗北，他攬著陳沐陽的肩膀向他壓過去，輕啄了一下他的耳垂，在他耳邊小聲囑咐道：「等下別哭。」

　　柔情蜜意濃，徐桉的囑咐沒能生效。陳沐陽躺在他懷裡，一雙眼睛水盈盈的，看著有些可憐。

　　「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聲。」

　　徐桉聞聲動了動，閉著眼睛啄他的耳廓，「怎麼了？」

　　「也沒什麼，」陳沐陽抿了抿唇，調整了姿勢，面對著徐桉，「就是之前我和你說過的，我想過年把我媽接回家照顧。本來想著年前半個月就接的，現在都快小年了……」

　　徐桉沉默著，陳沐陽心裡漸漸沒底起來。他們確定關係後，只把兩間臥室變成了一間，其他幾乎沒變過，現在他突然說要回家，居然有種要分別的意味。陳沐陽囁嚅著，繼續說道：「所以我想，明天或者後天就把我媽接回家的。不能再拖了。」

　　話音落下，陳沐陽仰著頭望向徐桉。徐桉一陣沉默。這事不容商量，可心裡又委實捨不得。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讓這只靦腆的小貓主動了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漫上來，浸的整顆心酸酸軟軟。

　　徐桉垂著眼睛，入眼是陳沐陽泛著緋紅的皮膚和白色毛毯的邊緣。毛毯因為在床上蹂躪的太久壓出了褶皺。徐桉把陳沐陽往懷裡摟緊了些，下巴抵在他鼻樑上柔聲問他：「晚上這麼乖，是怕我不同意？」

　　他的嘴唇貼在陳沐陽額頭上，一開口，溫潤的氣息全呵在他眉心。陳沐陽搖了搖頭，腦袋微微向徐桉傾了傾，額頭便隨著頭擺動在他唇上的蹭。

　　「也不是……」陳沐陽又往徐桉懷裡縮了縮，「你肯定不會拒絕的，我就是怕自己又忘了……」

　　後一句帶了撒嬌的成分，徐桉看著他抓著自己的肩膀縮進自己懷裡，沒有推拒，抬起手臂籠住他。陳沐陽說了「也不是」，多了個「也」字，到底是帶上了討好的成分。

　　從確定關係開始，他們彷彿都在害怕，害怕親暱太甚讓對方緊張，又怕空間過余讓對方不安。兩個人笨拙地捧著真心，小心翼翼地尋找最能讓對方舒適的愛意，增之減之都要經過無數次思考。

　　「我確實不會拒絕啊，可不光是因為這件事沒辦法拒絕才不拒絕，」徐桉望著陳沐陽，用額頭去抵陳沐陽的額頭，要他也望著他，「我不會拒絕，還因為我心裡比起由著自己而言，更想由著你。」

　　他說罷，看著陳沐陽皺了眉頭，眼睛汪汪地望著自己，輕輕點頭。

　　徐桉重新將他摟進懷裡，「所以以後再有什麼事，不用拖，不要怕，直接和我講。」

　　感覺到懷裡人點頭後，徐桉安下心來，驀地有些不懷好意地勾著嘴角向眼前人傾身而去，咬著他的耳朵惋惜道：「可我也是真的捨不得啊，現在必須抓緊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了。」

　　陳沐陽很快就切身懂得了徐桉話裡的含義。然而珍惜了一晚，等真正分別時，徐桉還是不習慣。

　　陳沐陽要回家的那天，打開衣櫃要收拾衣服，結果才往外拿了一半就看到徐桉站在房門口。陳沐陽手裡拿著的衣服陡然間就放不下了。他看了徐桉幾秒，對方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微微皺著眉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陳沐陽無奈，只好又把原本準備帶回家的衣服又掛回衣櫃裡。

　　反正家裡還有幾件，夠換洗就行了，這些在這兒留著就留著吧，陳沐陽心想，反正還要回來的。

　　確實是要回來。

　　他回家了幾天，徐桉幾乎每天都有理由要他回來。陳沐陽原本想自己照顧母親，最後迫於無奈，又請了小時工。徐桉厚著臉皮也不覺得有什麼，反正如願以償的見到了陳沐陽，想方設法地能多賴他幾秒就心滿意足了。

　　天氣漸暖，還是下了場雪。雪下在傍晚，陳沐陽站在窗邊看了很久，才不太確定地對廚房裡忙手忙腳的徐桉道：「好像下雪了。」

　　徐桉「嗯」了一聲，過了好幾秒反應過來，把切一半的菜往菜板上一丟就跑到窗邊，看著細小的雪花簌簌落下，一把把陳沐陽抱進了懷裡，下巴窩在他頸間，小聲說道：「下雪了啊，路會很滑的，你今晚別走了，好不好？」

　　陳沐陽磨不過他，自己也想留下，只好給家裡打了電話說晚上不回去了。徐桉沒想到他真會答應，抱著人膩膩歪歪，怎麼都不肯鬆手。嘗過了一次甜頭，徐桉開始期待下雪下雨的天氣，但凡天氣陰了一點，他就高興的恨不得嘴巴咧到耳根。可越近年底，天氣越好了。沒了天氣不好的理由，陳沐陽也沒耐住徐桉軟磨硬泡。

　　陳沐陽第二次留下的那天，他照例給何佩萍打了電話，說晚上不回家，又臨時給小時工多付了薪水，請她留下照顧。

　　電話那面的何佩萍沉默了幾秒，問道：「是和那個人在一起嗎？」

　　陳沐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何佩萍說的是誰，應聲後不再多說。何佩萍也沉默，兩人耳間只有電流的微弱聲音。

　　最後，何佩萍開口道：「有時間帶他來家裡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