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進城
臘月過半,岑樂的腿終於好了,能夠自由走動,也不會覺得腿酸。
傷好了以後,岑樂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賺錢。
他來到大燕已經兩個多月了,吃穿全靠牧琛,自己身上沒有一分銀子,十分不方便,何況,就養傷期間的藥錢,他便花了牧琛不少銀子,恩情和銀子,都是要還的。
要趕緊賺錢才行。
可是想要賺錢,總要有方案和計畫,還需要有本金,且先不說本金,就說計畫,他這兩個多月裡,因為養傷的緣故從未出過門,完全不知大燕真正的情況,如何能想到方法?
而且他的頭髮也還太短,若是走出去必然引來議論紛紛,恐怕會給牧琛添麻煩。
牧琛已經幫了他那麼多,他怎麼能再給牧琛惹麻煩呢。
為此,岑樂很是發愁。
這日傍晚,牧琛下了工從城裡回來,推開門後,見岑樂坐在院子裡,托著腮望著水井發呆,有些擔心,便開口問:“你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
“你回來了?”岑樂又笑了笑,比劃說:“我沒事,你稍微休息一下,我去把菜下鍋,很快便能開飯了。”說著,他就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又挽起衣袖,朝廚房走去。
見岑樂起身要走,牧琛連忙出聲叫住了他,“等一下。”
聞言,岑樂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牧琛,眼裡有疑惑,“怎麼了?”
牧琛走到岑樂面前,然後從一直背在背後的包袱裡拿出了一頂假髮:“這個給你,你的頭髮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長長,你總不能一直呆在家裡的,你帶著它,便不用擔心被人議論了。”
認出牧琛遞到自己面前的是一頂假髮,岑樂不禁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這是?”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今天我在做工時,偶然看見戲班子有人戴著它,那人是個還俗的和尚,頭髮太短,所以每次演出都戴這個,我想著你應該會需要,便向老闆買了一頂。”
牧琛說著,就把假髮又往岑樂的面前送了送。
岑樂的眼睛亮了起來,感慨牧琛心細的同時,又覺得溫暖,他高興道:“謝謝你。”
真是幫了他大忙了。
牧琛看岑樂開心的樣子,也勾了勾嘴角,“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岑樂低下頭,研究了一下手裡的假髮,便試著把假髮戴上,可試了幾次,總是戴不好,儘管是假髮,但古時的假髮與現代的假髮到底是有差別的,佩戴的方法,沒有那麼方便。
牧琛見岑樂怎麼都弄不好,便開了口道:“我幫你戴吧。”
岑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自己確實不會,就也沒有推辭:“拜託你了。”
牧琛微微頷首,然後從岑樂手裡接過假髮,按照買假髮時,戲班子老闆教他的方法,耐著心,十分認真地一點點把假髮給岑樂戴上。
戴上假髮的岑樂又更好看了,一頭烏黑的長髮讓他更添了一絲陰柔,令人越發移不開眼。
牧琛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個時候的假髮,讓岑樂覺得很稀奇,他抬手摸了摸,只覺得滿手都是柔順,很真實,一點都不像是假的,不得不感慨製作人手藝的精湛。
驚歎完,岑樂便抬起了頭,他嘴角含笑,彎著眉眼,又再次感謝了牧琛。
牧琛看著岑樂,道:“等吃過晚飯,我再教你如何戴上,現在我幫你取下來吧。”
岑樂點點頭,等假髮取下來後,便去廚房了。
牧琛過得拮据,家的糧食有限,晚飯一般都是米粥和一碟醃菜,不過若是在春夏秋時,倒是會好上不少,因為那時可以上山去打獵,而且山裡還有不少木耳菌類,採摘回來,也是一道美味。
等到吃過晚飯,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牧琛在堂屋點起了一盞煤油燈,又把屋裡的銅鏡拿出來擺在桌上,讓岑樂坐在銅鏡前,而他則站在岑樂身後,開始教岑樂怎麼戴假髮。
銅鏡模糊,加上光線昏暗,岑樂有些看不清,但牧琛也不煩躁,他一遍一遍地教著岑樂,直到岑樂完全學會為止。
學會了戴假髮,岑樂又想起了自己的賺錢計畫,於是他猶豫了會兒,便轉頭看向牧琛,拜託牧琛道:“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去城裡嗎?”
他需要自己去街上走走,瞭解一下大燕真正情況和物價,才能決定做什麼。
看懂岑樂的手勢,牧琛盯著岑樂看了半晌,問:“你要離開了嗎?”
岑樂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後,便擺擺手,又比劃著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想去城裡看看,再去一趟當鋪,看看能不能典當物件換點銀子,我還不想離開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不會白吃白喝白住的,如今我的傷已經好了,會想辦法賺錢的,我會按照每月的租金多少給你,可以嗎?”
明白岑樂不是想離開,牧琛莫名松了一口氣,儘管他的表情很淡,但語氣卻很溫和:“不用給我錢,左右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多間房,你想住多久都行,就當是和我做伴了。”
牧琛曾經幫過不少人,但都是過路的路人,也沒有受傷,不會在他家裡逗留,岑樂是第一個。
或許是岑樂到來以後,家裡終於又添了人氣,每日回家時,不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人能夠陪他說話,不會太孤單,所以習慣了,一旦岑樂要離開,他就覺得很是不舍。
岑樂笑了笑,道:“你救了我,為我墊了不少的醫藥錢,又願意收留我,我已經感激不盡,如今我傷好了,若是再繼續白吃白住下去,那便成了佔便宜,我如何能夠住的舒心?”
岑樂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明白金錢之事最要分得清楚,他在現代時看得太多,知道不論是兄弟或是好友,若是談上錢,最終總是容易落得一拍兩散的結果,而他還想和牧琛做朋友。
所以金錢的部分,他是一定要分清楚的,該給的,該還的,都不會少。
牧琛注視著岑樂,又從那雙眼睛裡,看出了不可反駁的堅定和認真,明白岑樂不會改變主意,於是想了想,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算是預設了,而後說道:“好,明天我帶你一起去城裡。”
站了起來,牧琛又道:“你早些休息吧,明天辰時我們便要出發。”
岑樂點頭,然後用手語,對牧琛比了一個“晚安”。
—
第二天一早,岑樂和牧琛簡單的喝了一碗粥,就出發了。
牧琛的家在桃花村的東面,而村口在南面,要出村子,需要繞上半圈。
岑樂走在牧琛的身邊,一雙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幾乎是把整個村子都看進了眼裡。
桃花村不大,村裡人口不多,只有六十幾戶人家,基本每戶都有幾畝水田,又因為離蘇州城近,不遠的地方就是河道,水資源豐富,只要勤勞肯幹的,一年到頭能夠賺到三兩的銀子,省些用的話,除去一年到頭的開銷,還能有富裕,所以整個村子並不窮。
一眼望去,基本都是青磚瓦房,只有少數一些土房茅房分散在邊角。
這個時間,農家人大多都已經醒了,儘管不需要下地幹活,卻也由於習慣,早早就起了。
岑樂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他們看岑樂走在牧琛身邊,又見岑樂是生面孔,從來沒見過,就猜出他就是牧琛救回的人。
儘管之前陳桂紅從牧琛家離開後,轉天就把岑樂是男子的消息傳了出去,可村民還是更多相信牧琛救的是女子,故而這會兒終於看到岑樂,自然要多看幾眼,確定性別。
岑樂長得好看,縱然身上穿著打著布丁的破就棉襖,依舊讓許多人看癡了。
但看癡歸看癡,是男是女,大家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於是雖然看得移不開眼,卻也不會在背後嫉妒牧琛了。
——是個男子的話,就算相貌再出眾也不能娶來當媳婦啊,又不能生娃。
這麼想著,大家也就都散了。
走出村子後,好奇的視線終於消失,岑樂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牧琛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之後,大家就不會對你好奇了。”
岑樂點頭,想起剛才聽到的對話,又比劃著手勢道:“抱歉,讓你因為我惹上了不好的傳言。”
“無妨。”牧琛說,“他們時常會議論我,再多你這一個,並無多大關係。”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裡,牧琛總會在村民的口中聽見關於自己的事情,大多誇大其詞,而後他發現自己越在意,那些說的人就越覺得開心,於是久而久之,他就不去理會了。
而那些話題,也因為他的不在意,讓議論的村民覺得無趣,就不了了之了。
蘇州城和桃花村離得不遠,牧琛和岑樂這麼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城門口。
蘇州隸屬江南,很是繁華,城門輝煌氣派,門口站著幾名士兵,在照例檢查出入的百姓。
岑樂和牧琛排著隊,通過檢查後,很順利地進入了城裡。
牧琛是進城做工的,不可能跟著岑樂,於是要分開前,他又拿出了三十文錢給岑樂,說:“這些錢你拿著,看著有想買你就買,等到申時三刻,便來這裡等我,我們一起回去。”
岑樂想把錢推回去,“不用的。”
牧琛難得堅持,“你拿著,就當做是我借你的,等你有了錢,再還我。”
聽了話,岑樂沉默了會兒,到底是把錢收了起來,“謝謝你,我會還你的。”
見岑樂肯收,牧琛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