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凰落一
陸無疏按照他所說的,在月初那日傍晚趕回了虛天。
金光台的弟子, 過了酉時之後便會選擇待在房中閱經打坐, 很少出門轉悠。陸無疏借著夜色從金光台後方繞出,往瑤光台走去, 最後到了施陽臥寢所在的院落。
施陽的臥寢中漆黑一片,陸無疏輕輕敲了門, 但是房中沒有任何回應。
“懷瑾?”陸無疏試著叫了一聲, 但是依舊沒有任何聲響。陸無疏側頭看了這無月的天空,心中隱隱浮起不好的預感。他推開了門, 走進施陽的臥寢,卻發現房中空無一人。
他燃起房中的燭火, 掃了一圈。施陽的房中有一股非蘭非麝的馨香,那是幻香魔芋的香味, 陸無疏知曉。明虛老祖為施陽配置的丹藥是用幻香魔芋作為藥引的。“這麼晚了, 去哪裡了?”陸無疏自語一句,便想去瑤光殿找一找,結果臨走前餘光一瞄, 就瞄到了床榻上的那只乾坤囊。
陸無疏拿了乾坤囊, 只覺得這乾坤囊拿在手中, 幻香魔芋的香味愈發濃烈。他取了乾坤囊在鼻子前輕輕嗅了嗅,當即驅動了施陽的乾坤囊。
果不其然, 那裝了丹藥的錦囊就在乾坤囊中。
陸無疏擰了眉,將錦囊攥在手中,速速出了施陽的臥寢。
“去哪兒了?!”陸無疏快步向瑤光殿走去, 卻因為走得太過匆忙,直接與一人撞了個正著。
施若瀾“哎呦”一聲摔在地上。
陸無疏見摔倒之人是施若瀾,當即將她扶起。施若瀾哭哭啼啼,嘴巴邊緣似抹了碳灰,雖打扮得體,卻因嘴邊髒汙而顯得邋遢至極。
“無疏舅舅。”施若瀾紅著眼,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天河決堤,“舅舅他暈倒了,我……我扛不動他。”
陸無疏當即心頭一緊,眸光中擔憂之意難以掩蓋,這就抓著施若瀾的肩頭問道:“他在哪兒!”
施若瀾稚嫩的眉頭一陣擰緊,顯然是被陸無疏抓疼了肩膀,但也無瑕顧忌,只是抽泣道:“在弓場邊的林子裡……我錯了,我不應該拉著舅舅讓他幫我烤紅薯吃。我尋了整個瑤光台,都尋不到南風師父,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陸無疏鬆了手並撫了撫施若瀾的額發,對她道:“你先去你舅舅房中等著,我將他帶回來。”末了,便疾步往弓場邊上的林子走去。
師門中有規定,虛天的弟子在師門中不得禦劍。但此地離弓場甚遠,只是走過去便要走上一刻鐘。他也顧不得這繁瑣的門規,直接驅了凜霜前往。
他不過才離開幾日,原想著趕回師門陪施陽熬過了這朔月之痛,卻不想才第一次沒在邊上,施陽就沒有服藥。
陸無疏在林中苦苦尋覓。施若瀾說施陽是為她烤紅薯才來得這兒,門中禁止做這類舉止不雅之事,施陽只會帶著施若瀾往林子最裡邊走。果不其然,陸無疏走到林子最裡邊,便發現了一點火光。再靠近一些,他便看到了已經側躺在地上,抓著胸口,被朔月之痛折磨的青筋盡顯、冷汗直冒的施陽。
見到施陽這番模樣,陸無疏便覺得心像是被生生撕裂。“懷瑾。”他迅速取了一顆丹藥塞進他嘴中,而施陽的舌頭卻因疼痛死死抵住了牙關,那丹藥根本服不下去。
自打那一次,陸無疏趁著施陽醉酒強吻了施陽,他便暗暗發了誓,不會再這等失了門風之事。若施陽心中無人,陸無疏想過,直接對施陽表達了心意;但是施陽心中之人是蒼月邀,陸無疏知曉。
陸無疏猶豫再三,終於下了決心,含了那丹藥,再次用嘴將丹藥輸送過去。
從他明白對施陽心思的那一日,陸無疏就覺得自己越陷越深,心裡那種被人生揪的感覺真是難受至極。
嘴中的丹藥有些化散開來,有著幻香魔芋那特殊的甜味。陸無疏用舌尖撥開了施陽抵在牙關的舌頭,並緩緩輸送靈力,將丹藥連同靈力一起輸送到施陽體內。
丹藥還未發生作用,陸無疏將施陽圈在懷中,如同珍寶一般摟著。
心中掙扎了許久,最後,陸無疏還是忍不住,將雙唇落在了施陽的額心。“懷瑾,你何時才能讓我省心。”陸無疏將面龐貼至施陽的臉頰上,輕輕闔上了雙眼。
“誰在那兒!”林子的另一處,忽然傳來一厲聲責問。
陸無疏迅速睜了眼,撲滅了邊上的火堆,而後抱著施陽躍上了靈境巨樹。
後邊巡夜的弟子還在窮追不捨,陸無疏生平第一次覺得同台輪班巡夜的師弟是這般難纏。他加快了腳步,迅速將那金光台小弟子甩開老遠一段距離,抱著施陽走回了瑤光台。
第二日巳時之後,施陽睡眼惺忪地醒來,而後便發現自己又睡在陸無疏懷裡。
陸無疏抱了施陽整整一夜,直到今晨晨曦初現,施陽的朔月之痛消失沉沉睡去,陸無疏才闔了眼得以小憩片刻。
“師兄……”施陽小聲地喚了一聲。
陸無疏聞言睜了眼,雙眸中有著淡淡的血絲。“為什麼不將丹藥帶在身邊?”陸無疏責問道。
施陽剛睡醒,腦子一片朦朧,待到昨日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中浮現,便覺得自己好像又惹了事情。“昨日走得太急,忘記了……”
陸無疏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有些氣惱:“我需要喝藥之時你總幫我記著,但這事輪到你自己身上,你卻忘了?”
施陽躲開陸無疏的眼神,而後道:“因為你的傷是因我所致,我自然要幫你記著。”
陸無疏淺淺頷首,而後道:“好,你這朔月之痛也因我而起,每月初一晚上我便陪著你。”他漆黑的雙眸中,帶著幾分柔情,幾分堅毅。
施陽發現陸無疏此時的眼神與平時不同,只是對視一會兒便覺得心間直顫。像是要緩解此時頗為尷尬的氣氛,施陽當即一笑,似是調侃,卻是發自內心的覺得甜蜜至極:“你自己說的,別反悔啊,金光郎。”
陸無疏沒有鬆手,依舊將施陽圈在懷中。而施陽也沒有想放開的意思,他覺得陸無疏的胸膛是如此結實而溫暖,令人安逸、舒心無比。
“懷瑾,在裡面嗎?”門外,蒼月邀輕輕叩著門問道。
施陽瞬間收起那饜足的笑,從陸無疏懷中出來。他迅速穿了校服,便前去開了門。
蒼月邀跟著施陽進了臥寢,見陸無疏坐在小桌之前,神色淡然,相比于施陽,似乎一點兒都不奇怪為何她會來施陽的臥寢。蒼月邀多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陸無疏的神情看著似平心靜氣,但是眼神之中卻是有些明銳之意。
“我說無疏師兄今早怎麼也沒去弓場,聽師妹們說起你們兩人應當都是在門中的。”蒼月邀看著陸無疏,意味深長的淺笑一番。
施陽道:“昨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師兄便陪了我一……”剛想將那“晚”字說出來,他就覺得有些不妥,“便在一早上就來看望我。師兄還是很在意門中的師弟師妹們的。”
蒼月邀不解道:“你身子哪裡不舒服?那麼嚴重嗎?”
施陽自知說漏嘴。陸無疏金丹被剖一事,在師門中除了三位掌門,其他弟子都是不知道的。這件事不知,那麼自然的,施陽懷中的禦靈珠被挖取代替金丹一事當然也沒人會知曉。“以前獵妖之時被妖傷了,偶爾犯痛,也不是經常有的事。師兄記掛了便來看我了。”
“無疏師兄自然是記掛的。”蒼月邀細細看了施陽的神情,覺得他應當已經無事了,“本以為是身子出了什麼大毛病便來看看,如今看來應當是沒什麼事,那我先回去了,師父還在等著我。”
施陽將蒼月邀送出了小院,又回到了房中。
“你不過清早未去弓場練箭,月邀師妹便找上門來了。她對你挺上心的。”陸無疏道。
“師姐對師弟上心不是應當的麼?況且門中的師姐師妹們,我跟月邀師姐最聊得來。”施陽瞄了一眼陸無疏那像是被搶了媳婦似的苦大仇深的面容,又想調侃一陣:“我覺得我跟師姐師妹們都挺好說話的,唯獨你們金光台的幾位師姐,那臉跟你一樣,每日都是這麼板著的,我都不好跟她們說話。”
陸無疏不語。以往施陽要是在人後說這等閒話,陸無疏定會數落他幾句。
施陽繼續道:“不過月邀師姐對我上心是上心,但是我知曉師姐心中有人。”那人是誰施陽也知曉。蒼月邀每每提到尹夜尋,那眼神就如此溫柔細膩,似有一輪皎月在其中,只要稍稍注意,便不難發現。不過這等事情施陽也絕對不會向任何人說起。
蒼月邀喜歡的是她的師父。
虛天門規中沒有禁止男修們之間發生關係的條例,但是師徒之間產生心悅之情,卻是明令禁止的。
房中一陣沉寂,施陽與陸無疏二人都是若有所思。
“那把噬靈刀呢?”陸無疏打破了當前的寧靜。
施陽取了盛放噬靈刀的匣子,將噬靈刀取出放在陸無疏眼前,“這刀真的沒見過嗎?”
陸無疏搖了搖頭:“前幾日去了一趟棲鳳宮查閱相關典籍,也毫無線索。”
施陽疑惑道:“門中查不到,棲鳳宮也查不到,那這刀究竟來自哪裡?”
陸無疏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戚越那日剖我金丹之時,我聽他說了一句話。”
“什麼?”施陽問道。
陸無疏道:“這刀應當是別人給他的。”
施陽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別人給的?誰給的?”
陸無疏道:“何人不知,只不過聽戚越的口氣,是那人讓戚越用噬靈刀來剖我金丹。至於想剖我金丹的人是戚越還是給刀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說起這一點,陸無疏倒是想到了。他與施陽雖焚毀了戚越養母的屍身,但是戚越最直接的尋仇也是找了曾經傷害過他養母的施陽舅舅家。殺害施家之人純屬錯殺,那麼為了尋仇而剖丹倒是有些模棱兩可。
戚越剖他金丹,目的只是為了尋仇嗎?陸無疏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