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畫境九

　　周邊的景致與光影迅速飛逝，施陽再次被這些淩亂的畫面繚亂了雙眼。待到身邊的環境變得穩定， 施陽他此刻站立的地方已經到了紫竹林外。竹林內， 長澤瀑布飛濺而下的水流有著碎玉摧冰之聲，施陽抬頭望了日頭的方位， 便知曉此時應當快過了申時。

　　他快步進了紫竹林，果不其然， 陸淵正赤著上半身在水潭邊上靜心打坐。此時陸淵的元神是游離在外的， 因此，他便感覺不到正托著臉， 盤腿坐在他面前，面部神情精彩異常的施懷瑾。

　　施陽在邊上看著十七八歲的自己與陸淵這麼對立坐著， 也沒想起來自己在那日究竟又對陸淵玩了哪一出。

　　相似的情景太多了。

　　施陽淺笑著走到二人身邊而後坐下，同樣也瞧了畫境中的自己， 而後又將視線挪至了赤著身的陸淵身上。他咽了咽喉嚨， 不可否認，眼前這具充滿了活力的軀體真是百看不厭。皮膚白皙而緊致，腹上勾勒而出的線條深邃又流暢。一想到自己能拐到這麼個師兄， 施陽就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沒白活。

　　施陽愣在那兒眉目帶笑地看了片刻， 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難不成這時候的自己就已經對陸無疏有了感覺？

　　當時還未出師， 朱止嵐一行人雖經常在外，但是門中確實有不少可以談天說地的人。韶光台的眾位師姐都願意與他談天。“為什麼那時候我就喜歡纏著師兄？明明師兄沒給自己好臉色看過。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越挫越勇？”

　　陸淵元神出竅歸來， 突然睜了眼。這一行為，當即把正認真凝視陸淵的施陽嚇了一跳。畫境中的施懷瑾也被嚇得不輕。

　　施懷瑾回過神之後，立馬從乾坤囊中取出了一大堆小玩意兒。施陽瞧見這些小件便知曉這應當又是當時的自己偷偷與韶光台的師姐們溜下山而後買的東西。“師兄， 你看看，這些東西裡面有沒有你喜歡的？喜歡什麼儘管拿去。”

　　施陽“噗嗤”笑出了聲。如今看待當時的自己，還真是覺得幼稚至極。陸淵會接受這些小件，那才是活見了鬼。

　　果不其然，陸淵只是瞟了眼前的東西一眼，便不再理會他，而後起了身，自顧自穿起了校服。

　　施懷瑾見到如此冷淡的陸淵便有些撓心，也起身並問道：“這些都是男子喜歡的物件啊，況且你也經常用沉香熏香，這上好的沉香串你總要罷？”

　　陸淵連看都沒看那沉香串一眼。

　　施陽槽自己道：“哎，你這是把師兄當做女兒家來哄了啊，不管用的。這時候的無疏師兄，你就該……”就該如何，施陽也想不出來。這時候的陸無疏確實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就算是現在的施陽上，也完全是無可奈何。

　　換做是現在的陸無疏，惹他生氣了，施陽二話不說就環了他的腰身。這招屢試不爽，豆腐吃得跟不要錢一樣。

　　施懷瑾見狀，當即冷哼了一聲，並迅速將小物件收回了乾坤囊中，“送你東西你還給我這副臉色，以後不找你來玩了，有這些好東西我送給師姐去，何必要討好你這塊黑檀木。”還未等陸淵穿完校服，施懷瑾便轉身欲走。

　　陸淵掃了一眼施懷瑾的背影，而後轉過身自穿自的。

　　施陽疑惑道：“不對啊，按照當時自己的性子，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懷想之際，施陽突然聽到了琉璃珠細碎的聲響。他當即回神，只見本來都已經走到了竹林小徑口的施懷瑾以極快的速度往陸淵沖去，面上噙著笑，而後縱身一躍，緊緊抱住了陸淵。

　　陸淵顯然沒有那個警惕性，而後便順著那股衝勁，被施懷瑾環著腰身掉入了潭水之中。

　　“撲通”一聲，水潭當即泛起了青白的水花。施陽面上的表情也是精彩至極：“當時的自己，為何如此大膽。”轉即間，他立刻捧腹大笑，“鴛鴦戲水啊，這又不是唯一一次。”他倆可沒少在水中搞出過事情。

　　陸淵從水中揚了頭，迅速拂去了面上的泉水，並跟提小雞似的一把提了施懷瑾將他扔到岸上，雙眼中有的是難掩的怒意。“你究竟想做什麼？”陸淵冷冷問道。

　　施懷瑾將自己額頭濕漉漉的劉海撫至一邊，而後道：“天氣太熱，我們下水涼快涼快，不好嗎？”他的面上，是那份帶了些許稚氣的笑，這笑看得人很舒服。

　　陸淵無比嫌棄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眼中的怒意已成了警意：“你不怕我告訴師父？”

　　施懷瑾盤腿而坐，雙眼盯著從水潭中走來的陸淵，而後道：“你不會告知胤元師伯的，每次我被你逮到，你總是自行將我罰了，哪還輪得到胤元師伯啊。”

　　陸淵深深呼出一口氣，並未說話。

　　施懷瑾道：“師兄，你就說說，你喜歡什麼你告訴我，我過陣子去山下的小鎮玩便給你捎點過來。只要你喜歡，天上的月亮我都摘給你。你獵妖歸來，在門中不是打坐就是修煉，能將日子過得這般無趣的，我都懷疑你的童年是如何過的。”

　　施陽本還在邊上看戲，但是聽到畫境中的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地沉了臉。說真的，施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止一次地戳過陸無疏的痛處。

　　陸淵面色依舊平淡，稍稍甩幹了校服上的水便往紫竹林外走。

　　“哎，師兄，你還未回答我，你喜歡什麼。”施懷瑾問道。

　　陸淵聞言駐足，淡淡道：“春日紅楓，夏日飛雪，秋日螢火，冬日鳴蟬。可以嗎？”

　　施懷瑾聽了，面上立刻發難。陸淵要的，盡是一些當季不可能有的東西。

　　施陽自語道:“師兄你過分了，這是存心為難我！”

　　施懷瑾一言不發，陸淵又道:“未出師的弟子不得下山，這幾日戌時你便去萬書閣抄寫門規。”

　　施懷瑾聽了，當即不悅，但是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面上又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

　　然而陸淵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當即又說了一句：“我看著你抄。”

　　施懷瑾氣得直接把手中的乾坤囊摔在地上，而後瞪著眼怒視著陸淵遠去的背影。

　　走了幾步的陸淵又停了腳步。施懷瑾見狀，立馬換了面上的神情。

　　陸淵道：“我房中的沉香與你買的沉香串不是同一種。”言畢，便拖著濕淋淋的身子消失在了紫竹林的小徑中。

　　看到這兒，施陽總算是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因為陸淵這句話，當時的他也不知出於何種想法再次溜下了山，與朱止嵐一道。後邊發生的事情，現在想來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周邊的環境再一次轉換，只不過這次的地點依舊是在長澤瀑布邊上。

　　陸淵依舊赤著上身在那兒打坐靜修，而這回，身邊卻不見了施懷瑾。

　　施陽繞著周邊的竹林走了一圈，依舊沒有發現當時的自己。一看天色與日頭，此時應快接近酉時。

　　施陽回到陸淵邊上，瞧著他微顫如同雛羽般的長睫，又看出了神。

　　陸淵緩緩睜了雙眼，瞧見眼前無人，當即轉了頭掃視了一眼周邊的環境。只在一瞬，施陽捕捉到了陸淵面上有所不喜的神情。

　　施陽的雙眸中當即露出熠熠星光，並對陸淵道：“師兄，你該不會是發現我不在，所以才有所不悅吧？”施陽隱約記得，那段日子，他閑著無事，只要陸無疏獵妖歸來在瀑布邊上打坐，他就會跑來一起。有時候有所覺悟，還會陪著陸無疏一道打坐。

　　所以在那些時日，陸無疏只要睜了眼，便能看到待在他身邊的施陽。

　　陸淵穿好校服，將及腰的青絲打理得一絲不苟，便出了長澤瀑布。施陽一路跟隨，往金光台走去。

　　“陸淵師兄！”陸淵才走出紫竹沒多久，不遠處，一金光台小修士極速跑來，而後在陸淵身前停下，氣喘吁吁。

　　陸淵道：“門中不可疾步奔走。下次注意些。”

　　小修士微開著口，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終於將自己的氣噓捋順：“師父與沐陽師叔又吵起來了！我尋不到逍遙師叔，只好來找你。”

　　陸淵垂目思索片刻，而後問道：“是否是師父又罰了瑤光台的師弟師妹們。”

　　小修士應聲道：“是，師父今日在荊天門巡視了片刻，而後發現止嵐師兄帶了施陽師兄溜下了山，二話沒說便將他們二人拉進了刑罰處掌罰。”

　　施陽聞言愣了片刻。這次事情他記得，只因為他與朱止嵐兩人將事情鬧大了。楚南風護短護得緊，見陸玄清沒經過她同意再一次將她弟子拉至刑罰處，當時就惱火了，持著劍就沖進了金光台，其他弟子攔都攔不住。偏巧尹夜尋不在，最後還是朱止嵐與施陽負著傷拉著楚南風回瑤光台，才沒讓後續的事情發生。

　　“過一晚便好，不用太在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陸淵便走開了。

　　金光台小修士還在那兒撓頭不解，施陽走過他邊上，而後道：“他們二位隔三差五地來這麼一次，都習慣了。無疏師兄這個反應是正常的。”而後，他小跑了幾步跟上了陸淵。

　　施陽跟著陸淵走到了刑罰處門口，立馬聽到了施懷瑾鋪天蓋地的叫駡聲：

　　“陸淵你這黑檀木，不喜歡便不喜歡，何必將我偷偷下山的事情告知胤元師伯！哎呦！”

　　刑罰處裡邊，幾位掌罰的弟子正用戒律鞭狠狠抽著施懷瑾與朱止嵐的小腿肚子。細細的鞭子甩下去，二人白皙的小腿上當即添上一道火紅的印記。

　　朱止嵐道：“小九，你少說幾句，說不定陸淵師兄就在外邊。”

　　“我怕他不成？！這沒良心的，我看他喜歡我才下山幫他買，結果他去向胤元師伯告……哎呦，狀！”施懷瑾咬牙切齒道，“你說氣不氣人？活該沒人願意陪他，一個人過一輩子罷！我要再理他我跟他姓！”

　　邊上掌罰的弟子聽施懷瑾這麼罵自家大師兄，手中揮舞的鞭子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施陽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緊。當時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正氣在頭上。陸玄清在那個時候本不會出現在那兒，但那日卻突然出現了，施陽第一感覺便是陸無疏向陸玄清告了狀。但是現在一來，應當是錯了，陸淵本就不是會告狀的人，且一日到晚不是修煉便是打坐，哪裡來的時間去與陸玄清講閒話。

　　在刑罰處外的陸淵聽了施懷瑾喊了這番話，當即甩了臉往回走，面上的神色有所不悅。但是走了幾步，他又回了頭。

　　守在門邊的弟子見到了陸淵，立馬出來打了招呼：“大師兄，你放心，會按照刑罰標準來的。”

　　陸淵瞥了裡邊還在鬥嘴的二人，隨後對那弟子道：“該打多少是多少。”

　　“這個我自然知曉。”

　　陸淵又道：“沐陽師叔的小弟子還未結丹，戒律鞭這等刑罰對他來說終歸不適合。別打壞了身子耽誤修煉。”

　　施陽一怔，當即看向了陸淵。

　　刑罰弟子道：“明白了大師兄，我會讓他們輕一些。”

　　陸淵躊躇片刻，終於從乾坤囊中取了一精緻的小瓶出來。“師父給的藥，刑罰過後交於二人。”

　　施陽聽了，面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這……假的罷……”這藥怎麼可能是陸玄清給的，自打陸淵得知這事之後連陸玄清的面都沒見過。陸淵居然會關心人？

　　“畫境中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耳邊突然響起一熟悉而低磁的聲音。

　　施陽聽聞聲音，當即轉過了頭。他身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陸淵。施陽又不可置信的瞧回刑罰處門口正在與掌罰弟子說話的陸淵，不由地眨了眨眼睛。待到兩個陸淵統統還在他眼前時，施陽又將視線落在了身邊的陸淵身上。

　　陸無疏伸了手，將手輕輕撫上了施陽的面頰，而後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