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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仙界的和平》第93章
第93章 睢陽風雨(三)

  方淮從昏睡中醒來。他仍然被綁在椅子上,四肢冰冷麻木。

  石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他這才想起來他昏睡前發生的一切,以及他是被那一聲淒厲的長嘯驚醒的。

  那應該是即將破開封印的魔龍發出的。看來許榕聲成功了。

  方淮心中一顆大石落地。可當他低頭看到腳邊的匕首時,他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他被尹鳳至喂了傀種,尹鳳至對他下了命令,殺了餘瀟……

  餘瀟會來嗎?會來這裡救他?

  方淮眼前不由得浮現起那一連串畫面,餘瀟到這裡來,找到這間石室,看到他,上來替他解綁,而他手腳鬆開之後,撿起地上的匕首,插進餘瀟的心口……

  方淮咬了咬牙,環顧四周,使勁掙了掙,精鐵鎖鏈沒有絲毫鬆動,只帶動了椅子晃了晃,如果摔到地上,反而更加不利。

  他看著地上那柄匕首,陳舊而髒汙,上面刻滿了晦澀的符文,這會是柄什麼匕首?尹鳳至既然把他留在這裡,放了這匕首在這裡,就一定有把握他可以用它殺了餘瀟。

  不行。他不能殺了餘瀟。

  方淮心中生出一絲慌亂,又掙扎了一會兒,但這鎖鏈是件法器,他越是掙脫,就越感到身體的虛弱不支。

  那種慌亂在他心頭擴散。方淮咽了咽乾澀的喉頭,眼前又浮現他想像的畫面。

  他恨餘瀟,是的。他們有仇有怨。但是方淮從來想的只是在公平的戰場上和餘瀟分個勝負,他從來沒想過要餘瀟死,而且是死在他的手裡。

  他從來沒有像仇人那樣,咬牙切齒地希望餘瀟痛苦或者遭遇不幸。他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從頭至尾,他最大的復仇,無非是堂堂正正地擊敗餘瀟。

  而讓餘瀟死……

  方淮感覺身體戰慄了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一旦想到餘瀟會死,甚至只是想像自己用匕首插進對方胸口的畫面,他就感到無比的恐慌。

  他眼前閃過九個月前,餘瀟在他屋子裡半跪在地上,抬頭看他的眼神。

  他垂著頭,呆住了。有那麼一會兒他停止了思考,而當大腦重新開始運轉時,他止不住苦澀地笑了一聲。笑聲響在空蕩蕩的石室中。

  原來如此。原來他早就心軟了。

  他堅持自己不應該原諒余瀟,可心裡呢,早就對他沒有恨意了。

  如果當初對他做出那些的不是餘瀟,而是其他任何人,他會怎麼做?他會那樣心平氣和地對那人說“我不想再見到你”?他只怕連和那個人踩在一塊地上都覺得噁心。

  原來早就,早就……

  方淮閉上眼,一刹那眼眶泛上來一絲酸意。

  沉重的石室門發出一聲巨響,轟然倒在地上,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方淮猛然扭頭,像看噩夢一樣看著來人。

  “師兄。”餘瀟對上他的目光。

  方淮全身繃緊了,搖頭道:“你走……”

  “我知道,我會走的。”餘瀟來到他面前,伸手打算捏斷他身上的鎖鏈。“我替你解了綁就走。”

  “滾開!”方淮使勁全身力氣躲開他的手,整個人重心不穩,連人帶椅子倒在地上。

  餘瀟的手僵在半空。方淮怒道:“我不要你替我解綁,你現在就走,現在就走!我會……”

  殺了你。

  他說不出那句話,說不出那件事,“殺了你”三個字湧到嘴裡,舌根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嘴巴也動不了。方淮感到一絲絕望。

  “滾!”他只能用低啞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十分狼狽。

  餘瀟走上前,扶住他的雙肩,方淮徒勞地躲避了一下。他全身都動不了,只能眼看著自己又被餘瀟扶了起來。

  “師兄。”余瀟俯下身,方淮露出躲避洪水猛獸的表情,喃喃道:“別動我的鎖鏈……”

  “師兄,你哭了。”余瀟抬手,屈起指節輕輕碰過方淮的眼角。

  方淮再要張口,發現自己連話也說不出了。然後他聽見“哢嚓”一聲,自己身上的鐵鍊斷了。

  方淮看著余瀟,餘瀟指尖又點了幾下,他手腳上纏繞的鐵鍊斷成幾截,從身上滑落下去。

  餘瀟再抬頭,看見方淮的眼圈紅了。

  他心口又泛起那種刀割般的痛楚,直起身道:“我……這就走了。你可以在這裡多留一會兒,正道的人馬上趕來了。”

  說著餘瀟轉過身,往門口走了兩步,忽聽身後人喊道:“餘瀟。”

  他回頭,只見方淮低著頭從椅子裡起身道:“我還有話和你說。”

  餘瀟又轉過身去道:“什麼……”他瞳孔一縮。

  匕首插進胸口,刀刃刺進肉身,發出簡單沉悶的“噗”的一聲。

  血從衣裳裡面洇開,和蒼白的臉色對比,太刺眼了,從沒有這樣刺得人眼睛發黑。

  “師兄!”

  他把往前倒下的人抱進懷裡。

  治癒肉身的術法,輸入靈力、真炁,沒有用。好像這人的身體是薄薄的一張紙,用匕首捅破了一個窟窿,就什麼也裝不下了。

  方淮躺在他懷裡,卻比他鎮定得多,好像還松了一口氣,用手握住刀柄,將匕首從心口拔了出來。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果然不該用在你身上……”

  餘瀟的手顫抖起來,開始像個懵懂笨拙的孩童一樣,用手按住方淮胸口噴湧的鮮血。

  方淮看著他,他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餘瀟了,覺得他這無措的樣子,倒是挺符合自己當初失明時對身邊那個少年的想像。那個乖乖地讓師兄照顧的師弟。

  “這刀是尹鳳至留給我的,這是尹鳳至給你設的一個局。她倒是算准了你會來。”方淮慢慢說道,用最後一點力氣,嘴角勾了勾,“但是,她小看了我。”

  視野因為失血而開始晃動、褪色,他有點看不清餘瀟了,只能握著他按在他胸口的手,要不是因為太沒力氣,還能聽出他語氣裡的一點調侃:“魔尊大人,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我爹娘外公,還有你爹娘,太白……”

  “你不會死。”

  余瀟的話斬釘截鐵,方淮聽見,原本半合上的眼睜了睜,對上他充血泛紅的雙目。

  餘瀟反手握住他的手,將他平放在地上。

  “你要……”做什麼?

  方淮睜大眼睛,他已經沒力氣出聲了,眼看著餘瀟五指嵌進自己的胸膛,微微收攏,在血肉中握住了某樣東西。

  這下方淮衣襟上不光是自己的血,還滴滿了餘瀟的血。

  匕首上的符文開始發作,他渾身抽搐起來,視線之中卻是餘瀟微微扭曲的臉。

  他硬生生將某物從自己的心口扯了出來,然後送到方淮面前。

  那血淋淋的手掌上,赫然是一顆燦爛飽滿的金丹,光彩映得整間石室都熠熠生輝。

  “從前剖去了你的金丹,我很後悔。”

  金丹剖出的瞬間,餘瀟整個人委頓了下去,露出老人一樣蒼老憔悴的神色。他將金丹銜在嘴裡,俯下身,在方淮的唇上吻了吻,送入了他口中。

  “將我的還給你吧。”

  視野漸漸模糊,伴隨著眼角一滴淚水滑下,方淮最後看到的,是餘瀟被鮮血浸濕的黑色的衣襟。

  方淮再醒來時,仍然是這間空蕩蕩的石室。

  他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又恢復了力氣,匕首帶來臨近死亡的痛苦,乾乾淨淨地從他身體抹去了。

  胸口也平復如初,除了衣衫上乾涸的血跡,沒有絲毫創傷的痕跡。

  方淮閉上眼,能感受到丹田內,那顆金丹正緩緩地溫柔地轉動著,為身體提供強大的純淨的靈力。

  他再睜開眼,如一陣風般沖出了石室。

  余瀟,餘瀟去了哪裡?

  他把金丹給了他,就等於捨棄了所有修為,只剩元神和一具肉身,應該走不遠才對。地下迷宮一樣的走廊通道,還有各個房間,已經都空無一人。方淮展開神識,在整塊地底搜尋著。

  神識掃蕩過去,沒有發現餘瀟,卻察覺到了另一個元魂。

  方淮立刻趕了過去。

  地底中央的空地,真正的祭壇坐落在其中心,方淮遠遠看到一個身影倚靠在祭壇旁邊。

  他飛身過去,將女子的身體翻過來。

  尹鳳至雙目緊閉,嘴角流出的血已經幹了,鼻端尚存一絲氣息,她身體裡的一個元魂已經破碎接近隕滅,另一個則還在沉睡。

  方淮抬手,指尖點在她眉心,將靈力輸入她識海內,喚醒了那個沉睡的魂靈。

  女子眼一睜,面龐鮮活起來,變回了他熟知的神態:“方淮?”

  方淮握著她肩膀道:“你沒事就好。”

  小白看著他,急忙站起身來道:“你沒事吧?那天在新房裡,我只出來了一會兒就……”

  方淮道:“已經過去九個月了。”

  “九個月?!”

  方淮一邊回答她的疑問,一邊想暫時把她安置在哪,神識往地面探尋,才發現地上正有大批人往下來。

  方淮於是抓住小白的手道:“跟我來。”

  兩人離開祭壇,在複雜的通道裡繞來繞去,正和下到迷宮中的人碰上了面。

  “淮兒!”

  方其生見到兒子又驚又喜,大步上前,隨即又看到他身後的女子,臉色一變。

  方淮忙道:“爹,她不是尹鳳至。尹鳳至已死。”

  方其生皺起眉道:“她不是……那她是誰?”

  方淮道:“她是我的朋友,碰巧奪了尹鳳至的舍。具體是怎樣我到時候再跟您解釋。”

  方其生看了看小白,抓住方淮的手臂道:“你的信我們都看了。方才祿光來稟報,你娘已經帶人出城去追埋伏的魔道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和我們商量?”

  方淮道:“來不及商量。怕反而驚動了魔修。”他又問道:“爹,你們可見到阿瀟了?”

  方其生一頓道:“先不久,有幾名昆侖弟子在祭壇外看到他了。”

  “那方才呢?”他急忙道。

  “方才……”

  方淮忽然感到心口像被誰擂了一拳,眼前也開始發眩。是金丹,金丹還沒有完全跟他融合。

  “淮兒,淮兒?”方其生扶著他。

  方淮反手抓住父親的手,道:“保住餘瀟……”丹田內金丹的運轉開始加快,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栽了下去。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和從前經歷的那個充滿了仇恨的夢全然不同,這是餘瀟除了仇恨外的一切。

  兩人相處的一點一滴,一些連他都記不清的小事,卻在這個夢裡,以餘瀟的眼光,清晰地再現出來。

  兩家人路上的相遇,他決定要改變自己和餘瀟的命運,然後到太白,再到昆侖,分別時的決心,重逢後的背叛。

  他們就好像兩根絲線,編織纏繞在一起。無論愛和恨,都已經圍繞對方轉了太久,不能分開了。

  而他如今才知道,太晚了嗎?

  太晚了。

  方淮本來沉浸在這個漫長又安寧的夢裡,聽到這句話,立即驚醒過來。

  陽光透過窗戶,打在面前的被褥上,他大口喘著氣,看到被面上窗格的影子。

  “啊,你醒了!”

  旁邊一個女聲道。

  方淮轉過頭去,是小白。

  小白坐在榻邊,端詳著他道:“覺得怎麼樣?雁姑讓我把你搬到窗下,讓你曬曬太陽,沒想到你真的醒了。”

  方淮看著她的笑臉,道:“他們……”

  小白明白他要問什麼,道:“他們沒為難我,本來還不許我到你這兒來,後來雁姑趕到了,對他們解釋了,也就好了。”

  方淮聽她說“後來”,驚愕道:“我這是……睡了幾天?”

  “沒睡多久,四天而已。”

  方淮一下抓住她的手腕道:“那餘瀟呢?”

  小白嚇了一跳道:“哎,你別著急,他暫時沒事。”

  方淮的手才放鬆了一點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小白揉了揉手腕道:“雁姑說你醒來肯定會問這個人,你還真是。”

  “他現在在哪?”

  “在監牢裡。”小白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乾澀,便轉身去給他倒茶,一邊道,“那些魔修都退走了,那座祭壇下面的人,有的從密道跑了,有的被抓住了。這個餘瀟,你爹娘還有你的師叔和師叔母,正在為了他跟別的門派的人吵呢,那些人想處置了他……”

  她剛倒好茶,聽見身後“撲通”一聲,忙轉過身,只見方淮已經葫蘆似的滾在了地上,歎道:“你起來幹什麼?你現在還動不了,好好躺著吧。”

  她費了一番力氣把方淮又扶上榻道:“已經定下了給他行刑的日子,眼下正在討論判什麼罪。”

  “行刑?”方淮的臉色愈發難看,“是什麼時候?”

  “兩天之後。”

  余瀟以魔修的身份被抓住,太白再想要保他,也是有心無力。

  況且有當日曾被方淮嗆過聲的人道:“你家的首席真傳不是說,餘瀟是你們的棄徒麼?他既是魔修,就該和其他魔修一樣,上刑台受死!”

  李持盈冷聲道:“他雖是魔修,可你們見過他害人麼?當日尹氏反水,他不也跟在我兒身邊救人?”

  那人冷笑道:“這一戰下來,死的人成百上千,他救的那幾個人,能抵過魔修的罪孽麼?況且說不定他還和尹氏勾結,那日救人,也只是裝腔作勢罷了!”

  “你!”

  李持盈面有怒色,卻見昆侖弟子席上一人站起來道:“紅渠真人,余瀟雖曾是你的師侄,方師弟也曾待他親如手足,可在座諸位,哪個不是在戰場上痛失了同門?有的沒了愛徒,有的沒了恩師,這筆賬,必須算清!”

  李持盈看去,卻是昆侖十三代弟子之首,一個名叫丁白的年輕人,這次也是在戰場上曆下不少戰功。

  丁白經歷了戰事,也沉穩了許多,此時緊緊盯著李持盈道:“我師父玄凝真人,就死在魔修和尹氏手裡,我此生為了恩師,也要殺光天下魔修!”

  李持盈眉頭緊皺,看向身後的方其生,還有餘心岩。

  餘心岩站起身來,對上丁白的目光道:“余瀟是我的獨子。子不孝父之過,就由我來替他受刑。”

  丁白漠然地看著他道:“我只殺魔修。”

  餘心岩握緊拳頭,目光掃過大堂裡的眾人。

  “罷了罷了。”突然一聲深重的歎息傳來,眾人循聲看去,卻是三春真人來到堂上。

  三春真人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眾人紛紛起身。

  三春真人抬手按了按,請他們坐下,走到堂中道:“余瀟是魔修沒錯,但他當日救下仙界百餘條人命,也沒錯。諸位,還是公正評判的好。”

  一名長老道:“那李掌門以為,該判什麼刑好?”

  三春真人看過李持盈和方其生,看過餘心岩,道:“就刮骨之刑罷。”

  餘心岩的臉霎時變得雪白,刮骨之刑雖不致死,但卻比死還痛苦萬倍,且“刮骨”是“刮仙骨”,也就是根骨,一旦刮下去,餘瀟就變成徹底的廢物,再也修不了仙了。

  餘心岩顫聲道:“師父……”

  三春真人道:“心岩,一因一果,非你我可以勉強。”

  餘心岩面如死灰,坐回椅子上。這件事仙樂還不知道,要讓她知道了……

  三春真人道:“就這樣罷。兩日後,當眾行刑。諸位散了吧”

  眾人起身,有些偷覷著李持盈等人的臉色,有些滿臉不甘,有些則是和丁白一樣的漠然,紛紛離開了大堂。

  等人走盡了,三春真人才轉向余心岩三人道:“此事,別叫淮兒知道。”

  李持盈夫婦心情沉鬱地回了下處,弟子來稟報說,方淮醒了。

  夫妻倆對望一眼,李持盈別過臉去道:“我不會說話,你去見他吧。”

  方其生苦笑道:“他昏迷之前還跟我說要保住瀟侄兒,待會他問起……”

  李持盈道:“瀟侄兒……爹已是盡力了,正邪不相容,爹也要顧及門派的顏面。”她頓了頓又道,“或許將來能找著修煉的法子,淮兒不就是……”

  她話沒說完,實則心中也替師弟一家難受,說這些不過是安慰之詞。她道:“就說我在打坐。明兒再去看他。”

  方其生點了點頭,夫婦兩個分開。方其生去了方淮的屋子。

  方淮正坐在窗下,小白坐在桌邊看書,聽見他進來,兩人一個扭過頭,一個站起身來。

  “爹。”

  方其生點點頭,對小白笑道:“白姑娘。”

  小白欠了欠身,看看他兩人笑道:“真人和方淮說話吧,我出去走走。”

  方其生笑著道了聲謝,等她走後,在榻邊坐下道:“怎麼樣?”

  方淮道:“才能坐起來,還下地走不得。”

  方其生道:“看著臉色好了些。”看著他又道:“那天晚上的事,各家還等著你去做個解釋呢。”

  “爹娘替我說也是一樣。”方淮說著,便將尹氏的陰謀,許氏詐降,祭壇地底結界一事原原本本說了,方其生聽完,長舒一口氣道:“你給信上只說叫我們留心許氏,注意埋伏,哪曉得竟是這樣!那天你倘若走錯一步,可就……”

  方淮笑道:“其實我猜,許氏的家主根本沒打算按照尹氏的命令列事,只是他也不知道魔龍一事,不知道情況嚴峻到這個地步。”

  方其生點點頭,看著方淮道:“可你也太大膽了些,一個人就敢闖進去,讓你娘知道,又要臭駡你。”

  方淮笑了笑,費力地移過手,搭在方其生的手上道:“兒子福大命大,總能化險為夷,況且那天,我也不是一個人。”

  他目光閃了閃,想到夢境裡餘瀟遠遠跟著他身後的畫面。雖然偷偷尾隨也不是什麼好事,可是他承認,他是帶著複雜的心情看完那些的,雖然複雜,卻沒有產生厭惡。

  他不由得開口道:“關於餘瀟,各門派要怎麼處置他?”

  “哦,這個。”方其生知道自己這寶貝兒子最精明,因此進來前就想好了藉口,“和我們爭論不下,還未決定。”

  “可不是兩天后就行刑嗎?”方淮盯著他。

  方其生面不改色道:“多半會推遲。”

  方淮聞言,點了點頭:“那就好。”

  方其生看著兒子,心頭五味雜陳:“淮兒,你還是這麼護著瀟侄兒,我和你娘還以為,這些年,你和他都生疏了……”

  “是發生了些事。”方淮道,“但如今,都兩清了。”

  方其生又陪兒子說了會話,便叫他好生歇息,打算回去。

  他起身走到門前,又回頭看了看方淮,見他靠坐在榻上,靜靜看著窗外。

  孩子確實變了。方其生低歎一聲,開門離開了。

  行刑當天,除了餘瀟受骨刑,還有事發當晚被抓住的魔修,一律受死刑。

  刑臺上跪滿了人。餘瀟一身髒汙破爛的黑袍,跪在其中,雙眼只盯著近前的地面。

  丁白走上刑台來,走過那些或木然或顫抖著等死的魔修,來到餘瀟面前。

  “方師弟真以你為恥。”

  餘瀟沒有抬頭,一動不動。

  丁白冷冷看了他一會兒,又道:“方師弟知道你今天受刑,可不想看到你。”

  餘瀟這時動了,抬頭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丁白捏緊了拳頭,明明他站著餘瀟跪著,可對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隻螻蟻。

  他壓抑不住心中怒火,抬腿就要踹在餘瀟肩膀上,卻聽刑台下的人驚叫連連。

  他回過身,卻見一人揮劍逼退眾人,登上臺來。

  遠處坐著的李持盈夫婦也是驚愕不已,起身喊道:“淮兒!”

  方淮遙遙地一點頭,從容道:“爹,娘。”聲音不高,卻傳出去很遠。隨即將劍背在身後,對丁白道:“丁師兄。”又看向餘瀟。

  餘瀟看著他,雙眼這才有了光彩。

  丁白道:“方師弟,此人是魔修!魔修害死了我們多少同門,你不知道嗎?”

  方淮點頭道:“我知道。可他沒有害過誰。”

  丁白道:“你……”

  李持盈這時急急飛上臺道:“淮兒,你要做什麼?”

  方淮道:“娘,我……”

  “不可意氣用事!”李持盈拔高聲調道,“到娘這兒來!”

  她和方淮對視了許久,她雖愛子,但教導兒子向來嚴厲,最終方淮軟化道:“我知道了。”於是朝她走來。

  李持盈這才松了口氣,看著兒子走到身前來,便道:“瀟侄兒他……”

  話剛出口,忽然面前一道淩厲的劍光閃過,李持盈是九州成名的劍修,立刻拔劍相抵。

  兵刃相接那一刻,李持盈竟感到一陣恍惚,她寶貝著的、一直放在手心裡護著的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方淮手上發力,將她震退數十丈遠道:“娘,恕兒子任性一回。”

  李持盈回過神,急忙怒道:“淮兒,你忘了我和你爹……”

  然而說什麼都晚了,方淮將手中佩劍刺進地面,刹那間,以佩劍為中心,裂紋刑台的地面散開,隨即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

  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連李持盈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台下眾人更不用說,個個用法寶掩頭蓋臉,向後退去。

  等到氣勁散去,眾人再看刑台,只見其中裂痕遍佈,除了丁白和那一群魔修,已沒了余瀟和方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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