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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槍》第58章
第58章

回到虞仲夜的地方,刑鳴告別老林,不往別墅裏紮頭,反而轉身投入花園。曲徑通幽處,大叢藤本薔薇攀墻盛開,鮮妍茂密,看得出平日裏陶紅彬勤於打理,整個花園被夜霧浸泡其中,宛似仙境。

陶紅彬正準備完工回家,看見刑鳴出現,喊他一聲:“虞總去美國了,這兩天不在家。”

估摸對方以為自己來找領導辦事兒,刑鳴也不多話,點一點頭:“知道。”

問陶紅彬,崔文軍他們父子的關系現在如何?剛做完五一特別節目,人就倒在了直播廳裏,直到這會兒他才有功夫向對方打聽那對父子的近況。

挺好。瓜娃子的那些事情不能說都放下了,但老崔表示自己一定會試著去理解。陶紅彬說,第一期《東方視界》播出之後,引發大量關註,某藥企通過那期節目輾轉聯系上了老崔,願意為他兒子的病毒性肝炎進行免費醫治,據說能替他們家省下幾十萬元的醫療費。

都是救過命的大恩。攜全家跪在這位男主持身前的場面歷歷在目。一番話說得陶紅彬十分激動,舌頭磕巴,淚盈於睫。

刑鳴欣慰。微笑。病歪歪了好一陣子,這些話勝似多少良藥。

以前做《明珠連線》,秉持著新聞人的客觀公正,節目裏每個詞語每句話都得仔細掂量,不能煽動,不能挑唆,甚至不能帶上一丁點主持人主觀上的感情傾向。但刑鳴比蘇清華樂觀,願意相信,一經時間醞釀,真正的好節目播出以後會自行發酵。他曾為《明珠連線》定制了特奧會冠軍這一主題,主人公就是幾位為國爭光的唐氏綜合癥患者,節目播出了小半年,某天走在街上,一個素不相識的唐氏綜合癥女孩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的腰,死死不撒手。刑鳴錯愕不已,女孩的母親趕緊跑來解釋,因為那期節目的播出,她的大齡女兒被一家兒童康覆中心免費接納,她重新開始接受康覆訓練,結識了一批與自己相似的朋友,連唐氏綜合癥患者常見的心臟問題都有了治療的眉目。

女孩反覆對刑鳴說,你是好人。

直到被母親拽走還一步三回頭。他一直目送她們離去。

當然,做這樣的節目,很有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思,深刻未必有共鳴,犀利必然有爭議。阮寧就曾反映,《東方視界》第一期播出以後,不少家長給台裏打來電話,紛紛反映,明珠台這樣的國家級新聞輿論機構,不教人拾金不昧顆粒歸倉,為什麽偏要播出這麽膈應、這麽扭曲的節目?個個痛心疾首,言辭激烈,尤其一位退休老教師,竟給台長寫了數封長信,直言同性戀問題與傳統道德觀念相悖,洋洋灑灑,一沓信箋總計萬字有余。還是用蠅頭小楷寫的,一筆書法相當漂亮。

刑鳴當時還在醫院,讀完厚厚信箋上的全部內容,親自提筆回信,一樣用毛筆沾墨以示誠意。

求同且存異,刑鳴對自己的文筆口才無比自信,唯獨對自己的字不滿意。

一瞬間,想起曾被虞仲夜手把手地教著寫字,他的心口突然一陣抽緊似的疼。

陶紅彬離開之後,刑鳴步入花園深處,費力地在夜色中分辨那兩棵胖大海的位置。印象中胖大海樹高多有十幾米,可眼前所見的兩棵樹,矮小佝僂,甚至還沒長出傘壯的樹形。

刑鳴嘆一口氣,嘆林思泉的癡與傻,胖大海喜陽,種在這麽一個夏季潮熱、冬季濕冷的地方,會開花結果才怪。

久久盯著兩棵貌不驚人的樹,他滿腦子奇思怪想,想虞仲夜會不會也對林思泉輕柔撫摸,粗暴進犯,會不會也在他犯渾時動怒,在他受傷時溫存?

答案似乎是一定的。只不過,即使最親密時候,林思泉怕也只敢稱呼虞仲夜為“虞總”,不敢逾越雷池一步。他為他感到不值。男人麽,有家有國有四方,何必活得那麽窩囊。

想想自己,好像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跨入虞家大門,刑鳴沒進臥室,反把大廳裏的電視打開,調出駱優那檔在東亞台的訪談節目《非常人生》。坐沙發上看了一會兒,留心到菲比不如往常一般端茶遞水地殷勤招呼,反倒楞楞縮在大廳一角,正暗自垂淚。

刑鳴擡手招她過來,問她怎麽了。

菲比回答,她下午見過了那個即將入職的營養師,台灣人,高挑貌美氣質典雅,一口嗲哩嗲氣的港台腔,因為虞台長向來不喜歡家裏人多,她自視輸人一等,擔心自己飯碗不保。

刑鳴噗嗤笑了。原來人人都有新人換舊人的恐懼,或以愛為名,或以利為利。他自己心裏原本硌著一點情緒,結果還反過來安慰了菲比兩句,半開玩笑地給她出了個主意,你就問她認不認同一個中國,倘不認同,立馬去虞老師面前參她一本,就說堂堂明珠台台長,絕不能犯政治錯誤。

菲比沒怎麽聽懂刑鳴的話,臉上淚痕未幹,一雙眼睛卻瞟向電視畫面,緊緊盯住裏頭的駱優,一臉讒涎。刑鳴看見了,指了指屏幕,問她,長得帥?

菲比直楞楞地點頭,意思顯見,帥,帥慘了。

刑鳴又問她,這個人,見過真人沒?

菲比是個不摻假的姑娘,一點沒猶疑,點了點頭。

刑鳴本來還有問題,已經卡進了嗓子眼裏,突然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嘲諷似的翹了翹嘴角,菲比是虞仲夜的身邊人,除了這個家裏,她還能在哪裏見過他?

整整一夜,刑鳴既沒回虞仲夜或虞少艾的臥室,也沒去客房裏將就,為免再次露怯,他得為自己並不擅長的訪談節目做好萬全的準備。他端端正正坐在廳裏的沙發上,認認真真回看駱優的《非常人生》。他學習駱優的提問方式、語言習慣與控場技巧,甚至連他微笑的弧度、停頓的時長都一一留心,模仿。

天快大亮時才調好手機上的鬧鈴,讓自己蜷在沙發上小睡四十分鐘。然而在鬧鐘響起前,他又睜開了眼睛。

刑鳴在浴室鏡子前洗漱,擡頭瞬間,猝不及防看見自己。

眼裏血絲密布,眼窩凹陷得厲害,襯著一張過於蒼白瘦削的臉,瞅著不喜興不精神,瞧著陰惻惻冷清清。

刑鳴擦幹雙手,掏出手機,給李夢圓打了個電話。他說這一周都得準備自己的新節目,沒時間去夏師母家裏探望。但如果李夢圓中午有空暇,或許他們可以擠出時間,一起在明珠園裏吃個午飯。

李夢圓忙不叠地答應,明珠園與普仁醫院相去不遠,她周一中午就能過來。

惡狠狠地發泄似的掐斷電話,刑鳴又低下頭,往臉上重重拍了一把冷水。重新審視鏡子裏的自己。奇怪,才一會兒工夫,竟已眉明眼亮,煥發一新。他打開虞宅大門,迎著升起不久的太陽跨出去,略略擡著下巴,輕輕吹響了口哨。

他跟林思泉,到底是不一樣的人。

還沒打上去明珠台的車,阮寧就打來電話,告訴他,林思泉昨兒夜裏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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