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刑鳴杵在台長辦公室門口,不進去。
門虛掩著,能聽見裏頭人談笑風生,先是老陳的聲音:“虞叔,我剛才看見老林去取車,乍一眼還沒敢認,你換車了?”
虞仲夜“嗯”了一聲,不接老陳的話茬,轉而問另一個人:“老爺子最近身體還好?”
“外公挺硬朗的,他也常惦記著你,他說這麽些年敢在棋盤上贏他的,也就你一個人。”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一口特別標準的普通話,音色不厚不薄,非常悅耳。
虞仲夜笑聲爽朗:“改天約老爺子出來下棋,還是老規矩,讓他兩子——不準耍賴。”
“好,”年輕男人也笑,“我回去轉告外公,我來作陪。退休以後他每天也就練練書法、寫寫書,閑得很。”
老陳已經完全插不上話了,辦公室裏就兩個男人閑話家常。刑鳴站在門口,百無聊賴卻也不進去。
直到虞仲夜的聲音揚起來:“在外頭站得夠久了,進來吧。”
刑鳴推開門,視線越過兩個相熟的男人,停留在一張新面孔上——
他眼睛猛地一亮,明珠台的台長辦公室絕對不是蓬蓽,但這人確實光彩奪目,煌煌發亮。
駱優。
駱優看見刑鳴進屋,主動站起來,迎上去,開玩笑說:“這不是比男模明星還帥的那個刑鳴麽,久仰。”
來人挺高的個兒,以前在鏡頭裏瞧不出這人這麽高,只覺如此俊美精致的長相,不該再在身高上占人便宜。刑鳴基本平視駱優,面無表情,毫不殷勤:“停車場裏那輛法拉利,是你的?”
駱優倒是表現大方,朝刑鳴遞出一只手:“以前咱們是各為其主,以後就得共同進退了,一笑泯恩仇,怎麽樣?”
為示友好,駱優耐心十足,一直面帶笑容地伸著手,但刑鳴冷眉冷眼地盯著他,一動不動。
大約過去了幾分鐘,他才給了反應。當著虞台長與陳主任的面,也不握上去,只“啪”地一下拍開對方的手:“幸會。”
還不待刑鳴把凳子坐熱,老陳簡單通知了一聲辦公地方搬遷的事情,便開始誇獎起駱優來,滔滔不絕的就是一個吹,說原本還擔心駱優初來乍到需要時間適應,沒想到試播了一期《新聞中國》,他記性奇好,反應奇快,那些充滿拗口專業名詞的短新聞他念來毫不卡殼,能與完全不相熟的導播默契配合,甚至從頭到尾沒看過一眼提詞器……
“都是基本功,念這個專業的都能做到,不止我一個。”駱優自謙,繼而表態,“我學生那會兒就特別憧憬明珠台,《新聞中國》收視率最高,《明珠連線》影響力最廣,都是中國最好的節目。”
老陳插話:“是不是可以發通告,《新聞中國》就由小駱上了?”
刑鳴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神態不屑,老陳的反應完全是小題大做,新聞主播是整個明珠台最沒意思的工作,照本宣科麽,誰不會。
虞仲夜似乎註意到刑鳴的反應,不答老陳的話,反對他說:“《東方視界》的樣片我昨晚看了。”
刑鳴微微吃驚,昨晚?昨晚不該與那位楚楚可憐的林主播共度春宵嗎?
自上回虞台長發話,老陳再沒特意為難過刑鳴,總編室也一向快速高效,半天就通過了選題。
刑鳴人在“盛域之夜”卻遙控指揮,加上蘇清華現場把關,組員們總算加班加點完成了一期以艾滋病為主題的節目樣片,不誇張地說,便連特效字幕與背景音樂都力臻完美,作為正片也綽綽有余了。
審片組那些老學究看過以後覺得可以,又上報給老陳,老陳壓根不敢多提意見,直接抄送給了虞仲夜。
一會兒約了王市長,虞仲夜讓老陳與駱優先出去,獨獨留下了刑鳴。問他,關於《新聞中國》的主播人選,你的意思呢?
刑鳴說,我建議公平競爭,比如以一個月為期限,兩人輪流主播,讓觀眾投票選擇。兩個頂尖主持人互相較勁、互相刺激未必不是互相激勵、互相成就,一潭死水總不是好事。
刑鳴的話說得漂亮,但其實有私心,駱優來勢洶洶,來者興許不善,他想讓他們兩個去爭功去邀寵,省得影響自己的《東方視界》。
“那就聽你的。”虞仲夜起身自辦公桌後走出,來到刑鳴身前,“樣片整體不錯,片頭片尾還有改進的地方。不過才回來,就能完成這些?”
“人不能懶,何況我還不如人家,笨鳥得先飛麽。”刑鳴本來不想抱怨,哪知卻脫口而出,自己再一回味琢磨,發現不像抱怨,倒像嬌嗔。
“這是氣話。”虞仲夜輕摸刑鳴的臉,察覺出他額頭帶燒,又擡起他的下巴,“委屈了?”
刑鳴對視虞仲夜的眼睛,卻在他眼皮子底下走了會兒神,林思泉那張痛哭流涕的臉始終揮之不去。交易的本質是謀利,你予我取皆大歡喜,萬不該圖些你不該圖的、想些你不該想的,比如,愛情。
可悲又可憐。
刑鳴尚在走神,虞仲夜已解開他完整扣好的襯衣領子,讓原本半遮半掩的傷痕徹底露出來。他覆上一雙唇,輕輕吮吸那處愛欲痕跡,然後便托著刑鳴的後腦勺,嘴唇擦過他的耳廓、臉頰、鼻翼、下巴,溫柔細致,不遺一處,最後才停留於他的唇上。
虞仲夜的舌頭撬開兩排闔著的齒關,鉆進刑鳴濕潤溫熱的口腔,舔弄他的齒齦與上膛。刑鳴起初睜著眼睛,抵著舌頭不配合,但抵抗了不足五秒鐘,便閉上眼睛,馴服了。
抵抗是出於本能,馴服是發自真心。他喜歡這個吻。
“把病養好,有你勤快的時候。”虞仲夜笑了笑,以拇指拭掉刑鳴唇邊來不及咽下的唾液,又玩弄似的揉了揉他的唇瓣,才轉身離開。
虞台長去赴王市長的約,只留下刑鳴坐在他的辦公室裏,對於那個吻,邊回味邊懊惱。
果不其然,刑鳴剛回到辦公室,總編室的人就來了電話,說領導對他的節目有期待,打算趁著五一假日,讓《東方視界》在黃金時間段連播三期做個系列專題,一來是提前預熱,二來是測試一下節目的收視反應與口碑影響。
刑鳴看了看日歷,也就是說,他得在兩周的時間內,趕出至少三期節目。
像這樣的大型深度新聞節目,少不得二三十個編導,五六個後期,但他手上兵寡糧稀,節目剛剛落實讚助度過草創期,台裏重視仍然不夠,每個人都得以一當十,掰碎了用。
刑鳴對此倒不擔心,將現有的樣片重新精剪包裝便是一期,但一個小專題,還得考慮後續與銜接的問題。
招來還磨磨蹭蹭收拾文件的阮寧,告訴他臨時成立了圖文信息小組,便由他牽頭,帶領組裏兩個應屆畢業生,搜尋時下網絡熱點話題。
《東方視界》對比《明珠連線》,存在諸多差別,最直觀的一點就是一個是錄播一個是直播,直播有直播的難處,當然也有好處,譬如能緊密聯系時下最熱的新媒體,在微博微信平台與觀眾同步互動。
阮寧欣然領命,並且現學現用,當場爆料說咱們虞台長換車了,原先那輛奔馳600換成了加長版的賓利慕尚,那車內空間,嘖嘖。
“還有,老大,你知道人家外公是誰嗎。”阮寧以目光一指墻上海報,這個“人家”當然指的是駱優,他八卦火力全開,壓低音量,湊近刑鳴,報出一個幾乎過去每天都能在《新聞中國》裏聽見的名字,他說,別說虞台長了,就連虞台長的老丈人都得忌讓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