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琤先看世子,見他一臉淡漠,似乎是打算置身事外了,就是說他不反對也不支持,很好。
再看王妃,她似乎因為王爺承認了這門親事,鬆了一口氣。她應該是支持自己的,不希望事情再起任何變化,她應該是折騰不起了。
最後目光落在暮嬋身上,但她的目光一直關切的放在嶸王身上,沒有看自己。沈琤便道:「暮嬋,王爺沒事的,你別擔心,我這就叫大夫來給他把脈。」
嶸王有氣無力的道:「不用了,本王沒事了,已經好了。許是見到暮嬋,一顆心落下,這腦子也活絡了。」
沈琤配合演戲:「您說得對,心和腦是相通的,一通百通,見到暮嬋,想必您現在通體舒暢,已經大好了。」說著去攙扶暮嬋:「來,咱們坐下說話,你自在些,父王看著也舒心不是,王妃和世子也請坐吧。」
暮嬋問父王:「您真的好了麼?」
還是女兒好,一直擔心自己的安危,養個兒子跟個啞巴一樣,一點不幫自己:「好了,好了,不用擔心父王。坐吧,快坐。」
沈琤便扶著暮嬋讓她和自己坐到同一側,仿佛真的是成了婚的一家人了。
嶸王看在眼裡,怒在心裡,但在人家的地界,耍不了威風,心說等我回京城的,但突然想到京城在叛軍的控制下,於是道:「你佔據這柘州城有些時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京勤王啊,總這麼耽擱,是不是心虛避戰啊。」
王妃震驚,心想王爺這麼如此不會說話,忙笑道:「女婿應該有自己的打算,或許,若不是等著咱們的到來,早就打上京城了。這麼一想,咱們還沒向女婿道謝呢。」
岳母果然出身名門,說話多得體,沈琤謙虛道:「孝敬長輩是應該的,道謝的話,折煞我了,我可受不起。」說完,看向嶸王:「其實我一直怕自己做的不好,王爺不認我這個女婿。不過,自昨晚王爺當眾肯受我一拜,收下我這個女婿,我這一顆心也安穩了。」
你倒是安穩了,本王可沒法安穩:「本王是認下你了,但郡馬可不是那麼好當的。本朝哪位駙馬郡馬不是身先士卒,忠心耿耿報效朝廷的。定北的名聲可不大好啊,你若是不規矩,外人會說本王收了個有異心的女婿,也是居心不良的。」
連暮嬋也聽出其中的刺耳了:「他此次南下本就是勤王,雖然有些流言蜚語,但我們內部是不是不要隨便猜忌的好。」
沈琤知道嶸王什麼意思,催他趕快拔營起程,這樣就可以離開暮嬋了,若是能戰死,更是錦上添花,他睡覺都能樂醒了。
他先向妻子投去個欣慰的眼神,然後長嘆一聲道:「我知道王爺牽掛在蜀地的皇上,恨不得自己披掛上馬斬殺逆賊,奪回京城。我何嘗不是如此呢,如今看到郡主和你們團聚,我也能毫無牽掛的出兵京城了,我近日便會點齊兵馬,拔營出征!」
好,太好了!嶸王的眼中終於有了光芒:「這才像是男子漢的所為。」有了盼頭,心情舒暢了,也有胃口喝茶,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
「我若是能奪回京城,必是大功一件,到時我就懇請皇上,不僅讓他賜婚還要讓他當主婚人!」
「噗——」嶸王一口茶沒喝多少,全噴了出來。
世子忙過來給父王捶背:「您慢著點!」
王妃則笑道:「說的好,難得你如此有心。」
暮嬋先是驚訝,繼而抿嘴淺笑去了。
嶸王多少也知道定北的實力,弄不好真的能辦到,況且立了大功不求封王封侯,而是為自己女兒掙面子,難免讓人有幾分好感。嶸王糾結了一會,到底什麼都沒說出來。
這時有人稟報說胡遠亭求見。
沈琤便道:「見諒,看來我得走開一會了,已經置辦了酒菜,你們先吃著,不用等我了。」
嶸王心裡拍手,臉上則淡定的道:「知道你忙,抽不開身,我們自便了。」
等沈琤走了,趕緊下地來到女兒面前,眼中含淚的打量她:「讓你受苦了,父王對不起你,知道你丟了,父王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現在也很想撞死……
暮嬋不解,為什麼父親要在沈琤面前裝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說話也陰陽怪氣的:「父王,他不是你選中的嗎?怎麼看起來你似乎不喜歡他。」
王妃也道:「是呀,一開口不是諷刺就是挖苦,幸虧他修養好,放在那什麼胡遠亭、婁合安身上早拔刀砍你了。那年禁軍中的誰來著,和他老丈人賭錢,差點動刀。這還是中央禁軍呢,別說是地方節度使了,你呀。」
嶸王看向世子,希望他能圓場,但世子臉朝向一邊,堅決貫徹不插嘴的諾言。眼看兒子靠不上,又不能承認壓根沒婚約這回事,自己只是懼怕沈琤的淫威,被迫答應而已。如果那樣,他以後豈不是沒地位了。
嶸王在被妻女盯出冷汗前,大聲道:「一碼歸一碼,年輕人當然要鞭策了!他這麼年輕,若是周圍的人都溜鬚拍馬怎麼能前進?!我也是為了他好,你們看,我一催,他終於打算動彈動彈,上京去了吧!」
「……」暮嬋和王妃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皺眉。
「烈馬就不用鞭策了吧。」王妃道:「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惡語傷人恨不消,他喜歡暮嬋,一門心思當你女婿不假,也不能處處嗆人說話。」
兒子中立,妻女一條陣營,嶸王空前孤立:「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了,咱們一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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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琤按照約定將三千匹馬贈給胡遠亭,另外派一千輕騎助他先殺回去奪一處守備空虛的隴寧的城池。
做好這些,選了個善於守城的將領做留守,負責守柘州城。
他則點齊兵馬,準備重新踏上勤王之路。
嶸王一家團聚了,暮嬋是高興了,可憐了他,無法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的想見就見了。
通傳過後,暮嬋不是和王妃在一起,就是被她父王叫走,連私下見一面,說句悄悄話的機會都沒有。
之前得到叫娘子的許可有什麼用,根本就沒用武之地!
沈琤鬱悶,可沒辦法,總不能動粗。
暮嬋這邊卻也沒閒著,世子妃在逃離京城之前不久才剛小產過,一路顛簸,似乎落下了病根,不時疼痛臥床,精神也不大好,暮嬋抽出空來多多陪她說話。
這日,暮嬋端了藥來到嫂子床前,見原本一個豐腴美人,被病症折磨的慘白消瘦,忍不住心酸:「藥熬好了,我給你吹吹。」
「這些活兒,下人做就是了,你不用守著我,去忙你的吧。」
「我哪有什麼忙的,母妃也讓多陪陪你。」暮嬋尋看四周道:「我哥呢?」
「他昨晚一夜都在,這會累了才去睡了。」世子妃語氣中有難掩的高興:「我一直說守著我幹什麼,老毛病了,他卻不肯走,非在這兒。」
「當然是心疼你了。」暮嬋笑道,一邊端著藥碗輕輕吹氣。
世子妃感慨道:「這場大亂,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那些妖精在路上失散了,他眼裡才又有我了。」世子在京城時的那些個夫人侍妾,帶著出逃的,全在沽復縣失散了,也沒空去找了,能不能再回來,全看造化了。
「那些不過是貓兒狗兒一樣的東西,你是什麼人,她們是什麼人。」世子妃出身大族王氏,半個家族都在朝中做官。
「世道變了,刀鋒來的時候可不管你什麼出身。」世子妃嘆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聽說沈將軍馬上要走了,你給他準備什麼當做送別禮了?」
「……」暮嬋實話實話:「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再說,他明天就走了,哪有時間準備了。」
「你今晚約他出來,把你隨身物件給他一個就是了。」
暮嬋想了那情景,忙搖頭:「還是算了。」
「什麼叫算了,外面的妖精可厲害了,你不把他心勾在你這兒,等他攻下一個城市,當地刺史給他獻美女,把你忘到腦後怎麼辦?」
「既然這麼容易忘掉我,那就忘掉吧,這種人也沒什麼惋惜的,不是麼?」
世子妃見她如此不開竅,擰了她一下:「你還真是個傻孩子!你現在已經有婚約了,他心不在你這兒,你還能換過個人不成。既然是你的,你為什麼不守牢?!我當年就犯了錯,認為自己只要美麗大方的坐著,你哥哥就會自主的往我這兒來。後來發現,他往我這兒來的路上,擋路的妖精太多。我是吃過苦頭的,你別像我,要抓一開始就抓牢!」
瞧您這精神頭不像是有病之人啊:「……嫂子,你先把藥喝了。」
世子妃將藥喝了,攬過暮嬋的肩膀,與她嘀咕了一番。
聽得暮嬋面紅耳赤,連連搖頭:「你的建議我聽進去了,容我自己想想。」
世子妃一副過來人面孔道:「你還想什麼呀,聽我的準沒錯。」
暮嬋岔開話題,聊了番柘州的風土人情,見嫂子困倦了,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離開了。
她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邊,菡萏綻放,滿眼翠蓋,靠著拱橋的石柱,若有所思。
忽然聽到了腳步聲,是煙露神色匆匆的朝她走來:「郡主,原來您在這兒,叫奴婢好找。今晚上不是要給沈大人踐行麼,他人都來了,叫您趕快過去呢。」
暮嬋耳邊迴蕩著嫂子的箴言警句,道:「你去回話,說我馬上就到。」等煙露走了,她則放慢腳步,一路上走走停停,準備想幾句鼓勵振奮人心的話,一會找時間私下跟他說。
他此番出征,士氣不能低迷,好好鼓勵他。
嗯!就這麼辦!
暮嬋信心滿滿的推開客廳的門,她一出現,沈琤就立即離開座位,來到她跟前,關切的問:「你身體好些了沒?你父王這幾日你一直說你身體不適。」
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嶸王的藉口,擋著他不讓見,一直等到要踐行了,推辭不了了,才允許女兒出現。
「我……」暮嬋越過他,看了眼仍舊一臉不忿的父王,轉而對他笑道:「本來還有些不舒服,但聽說你來了,一下子就全好了。」
「真的?」沈琤喜出望外,激動之餘便想擁美人入懷,腳下邁出一步,胳膊也抬起來了,似乎才將理智找回來,訕訕的停止了動作。
暮嬋一見,低頭皺眉的想,不行啊,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說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他都這德行。
晚上約他單獨見面,說些更刺激的話,還不得吃了自己。
不行,不行!
可耳邊又飄來了世子妃的那幾句話,暮嬋的眉頭不覺鎖的更緊,從沒這麼糾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