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番外篇

　「現在是清晨5點整，請快點起床吧。」

　一道如春風般溫和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屋內突然響起， 令正與溫暖被窩纏綿著的藤丸立香猛地打了個激靈， 靠著往日裡積累下來的戰鬥經驗， 勉強從夢境裡甦醒了過來。

　「唔嗯。」瞥見蒼白房間內出現的一抹天藍色後，大概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所在地非常安全， 又聽到了來人對於如今過早的時間點的敘述， 立香閉著眼嘟囔了一聲， 便在床上左轉右轉地撲騰了兩下， 再次沒抵住被窩的誘惑，將自己團成一個球狀體靜悄悄陷入了夢鄉。

　「可不要再睡過去了啊， 到時候會令主人困擾的。」

　「主人不困擾、不困擾……」立香擺了擺縮在被子裡、從外面基本上看不見的手，迷迷糊糊地回應著。

　「呵呵， 就像我家弟弟們一樣呢，」來人輕笑了一下， 又開口說道， 「既然能回應我的催促，也就是醒了的意思吧。還請在洗漱一番後前往1號魔術工坊。」

　然後立香便聽見了幾不可聞的「咔嗒」關門聲，以及其後逐漸遠去的、猶如踏軍步般穩健的走動聲。

　「……」這樣叫人起床怎麼可能有效嘛，好歹也要像斯巴達克斯那樣在他的床邊「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三分鐘把他嚇醒啊。

　把自己深深埋在被子裡的立香一邊腹誹著對方那過於溫柔的叫喊， 一邊在內心進行著一系列激烈的天人交戰，終於還是因缺少氧氣而探出了腦袋。

　說起來， 剛才的是哪個從者啊？

　好像瞥到了一點天藍色， 就像一樣……

　說起， 迦勒底的甜點菜單裡會有嗎？

　過了足足一分鐘， 閉著眼睛思考的立香才堪堪收回自己早已跑偏到食堂的思緒。他想要認真地回憶一下，但直到快要再睡過去了，他那還未徹底清醒的大腦也還是沒有告訴他答案，只是不斷重複著剛才收集來的信息：1號魔術工坊、1號魔術工坊……

　啊！那不是達芬奇親的工作室嗎？

　不想去啊！去了的話又要為那個到現在都不知道目的的實驗貢獻魔力了，好累啊啊啊……

　嗯？實驗！魔力！埃德加！

　昨日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令剛剛還在床上不甘不願地撲騰著四肢消磨時間的立香「噌」地一下就坐了起來衝去洗漱，充分展示了何為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

　……

　一天前。

　迦勒底召喚室內。

　漂浮在空中的魔力因子們不復往日的柔和，在上空劃出三條潔白的弧線後，瘋狂地湧動在一起匯聚出了一片絢爛的虹光，將原本寬廣卻略顯黑暗的屋內瞬間照耀得如若白晝。

　「五、五五五五星的servant嗎！」

　激動得都結巴了的藤丸立香用雙手捂著眼睛擋住了刺目的光芒，卻又因為那份對五星的急切渴望而迫使著自己違背本能，從十指的縫隙裡偷偷張望了起來。

　——泛著金光的卡牌背面赫然佇立著一位身著厚重鎧甲的持劍騎士，端莊而又凜冽。

　「Saber，saber，saber！呀吼！」還未知曉到來的究竟是哪位saber，立香便已然興奮得不能自已，恨不得撲到卡牌上親它幾口。

　立香會如此激動也是有其原因的。

　作為一個絕對的非洲土著master，在破不容緩的拯救世界之旅上立香的進度可謂是飛速，然而不幸的是，就算他渾身是肝，他的迦勒底里至今也不過只有兩個五星——分別是吉爾伽美什（archer）以及吉爾伽美什（archer）。

　是的。

　他的英雄王已經二寶了。

　那個性格惡劣、隨心所欲、目空一切、不聽指揮也不願意與低星從者組隊的英雄王，已經二寶了。

　回想起往日裡種種的辛酸事蹟，直視著面前這耀眼奪目的光芒的立香眼眶中不禁沁出幾朵小小的淚花QAQ。

　立香：雖然被archer所克制了，但聽說五星的saber們都是心胸寬廣的強大劍客。即便態度冷漠也絕對不會像有著單獨行動能力的吉爾伽美什那樣動不動就罷工。

　悲慘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立香最終還是垂下了兩行熱淚。

　嗚，我沒在哭。只是、只是腦袋裡被感激給塞滿了，裡面的水就只好溢出來了而已。

　不知不覺間罵了自己腦子裡全是水的立香沒有再去想太多，偷偷用手心抹去眼中的淚水後，就滿懷著一腔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仰著腦袋認真注視起了面前正逐漸翻面的卡牌。他眼中的希望簡直比覆蓋在其上的耀眼金光還要閃亮。

　而後，被這麼熱切地期盼著的saber便真真正正地現身了——

　伴著一道長靴與金屬碰撞間發出的清亮響聲，身穿著一身挺拔黑色軍服的英靈一腳踏在了刻滿魔紋的盾牌之上。

　四散而去的金色光點模糊了他的身影，讓立香無法一下子看清對方的身份。然而即便如此，那點點螢光也無法徹底遮掩住對方那雙猶如被不斷流淌的鮮血澆灌而成的猩紅眼眸，以及其下，那緊閉著的、不見一點弧度的單薄雙唇。

　雖然這位servant並沒有如立香在特異點中見到的alter那般，周身纏繞著狠厲而又殘虐的黑暗氛圍，可單單注視著對方那眉眼間透露出的絲絲冷冽，立香便感到了一陣如墜冰窟的惡寒，令他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

　不過很快，伴著沒有一丁點波動的冷漠掃視，那位從者突兀地勾起了唇角，展露出一張讓立香感到頗為熟悉的溫和笑臉。他向跟前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們點了點頭，悠悠地開口道：「初次見面，以及好久不見。」

　「Saber，埃德加‧加布里埃爾，聽從您的召喚而來。」

　他勾起的笑容是那麼的柔和，那麼的優雅，被他注視著，就彷彿是被海邊和煦而舒爽的清風拂過了面頰，滿心都是暖意。幾乎都令人想不起他之前面無表情時所展現的那份恐怖的漠然了。

　但「幾乎」就只是「幾乎」。

　作為召喚者首當其衝站在最前方的藤丸立香在這段彬彬有禮的問候下心率飛速飆升到了一百八。

　立香眨了眨眼。

　立香又眨了眨眼。

　立香不斷地眨著眼。

　他濃密但並不算纖長的睫毛都幾乎被眨得撲扇出一陣一陣的小風，可站在他面前的「幻象」卻始終都沒有消失的意思。

　埃德加！

　真的是埃德加……？

　我召喚出埃德加大人了！？

　是是是是那個…在特異點裡輕輕鬆鬆就召喚出幾十個從者包圍了他們，本以為這是個大招，結果他自己比從者們還要強，以做實驗為名靠自身能力將整個星球都劃分為了數萬個實驗組，一邊操控著怪物一邊操控著民心，到了最後即便已經打消了作惡的念頭，也還是搶走了迦勒底所有聖盃的……那個可怕的埃德加大人？？？

　不，不不不！

　根據天上地下、無所不能的英雄王大人所言，埃德加擁有的分明是對berserker職階的適應性（——原話是：「外表一副光鮮靚麗的模樣，若是就那樣死去、乖巧地倒在王的腳下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允許他入了王的眼。但如今的他內在裡只是一隻與外表截然相反、掙脫開了所有束縛的狂犬。嗯？嗯~這也不錯，沒有比陷入癲狂、已然沒了理智的berserker更適合他的職階了，哈哈哈哈哈，瘋狗搭配上狂犬，哈哈哈哈哈x3！」），所、所以現在這個saber應該是幻覺吧……？哪個caster那麼調皮，居然做出這種惡作劇啊哈哈……

　已經開始有些腿軟了的立香非常想要自欺欺人一下。

　但——

　那好似一潭無盡血池般幽深的眼眸、微笑著的嘴角勾起的一成不變的弧度、與初見之時毫無二致的「禮貌」口吻，還有當前這幅明顯是與自己相識的親密姿態，都紛紛在向著腿軟的小御主訴說同一件事：

　[被你所召喚而來的，正是那位你所知道的、且還擁有著過往與你相處記憶的那個……埃德加大人。]

　「嗚嘰！」無法再騙自己的立香發出了一段奇怪的悲鳴。

　他小幅度地展開十指，從指縫間偷瞄了一眼又一眼，然後——

　「……！」

　突兀地與埃德加對視了下的立香倏地抖了抖。

　徹底明白了現實，無法再逃避了的立香無力地耷拉下了肩膀。他原本半掩著臉的雙手在痛苦與糾結中扒拉著面頰緩緩下滑，配合著那副無聲尖叫的模樣，構成了與世界名畫《吶喊》頗有幾分相似的有趣姿勢。

　這一頭，御主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那有些害怕，有些憂慮，又有些小驚喜的複雜思緒裡了。站在他身後的迦勒底的大家則是保持著「立香不動、敵人不動，那我也不動」的怪異戒備之中。

　另一頭，自稱saber的埃德加卻並沒有去在意他們或誇張或呆愣的反應，只是上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他目前的少年御主身前，探出手，輕撫上了立香捧著臉頰的手背，將對方從呆滯的狀態下喚醒了回來。

　「就讓我們長話短說吧，」埃德加彎下了始終挺直著的脊背，輕抵著立香的額頭，與他四目相對，「請問，您準備好將一切都交付於我的覺悟了嗎。」

　立香：「————。」

　（瑟瑟發抖.jpg）

　藤丸立香，現年16歲，迦勒底最後一位御主，拯救人類史的希望，人形自走刷羈絆機器，如今的內心是崩潰的。

　聆聽著耳邊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輕語，感受著額間親密動作帶來的微涼觸感，若是在往日裡被自己召喚出來的servant如此親密地對待，立香心裡不用多說，自然是美滋滋的。

　可如今……

　面對著埃德加的詢問，立香憑著小動物特有的直覺愣是從埃德加那與往日如出一轍的溫柔語調中聽出了與過去的不同——裡面暗藏著隱隱的不耐煩。雖然言語的內容是詢問意味的，但這顯然是個陳述句，是一種「與你有沒有做好覺悟無關，無論你怎麼回答我都不會改變下一步計畫」的強硬態勢。

　立香不停轉動著腦筋，對於埃德加簡單的自我介紹分析出了一大堆的深意。然後在自己嚇自己的路上成功地一去不復返了。

　——畢竟，仔細回憶一下的話，不久前立香還從埃德加的臉上見到了過去從未出現過的、不帶絲毫遮掩意味的冷漠。而就在剛才，他還親眼目睹了埃德加從那面過去曾被他欣賞把玩著的、現在正充當著召喚基石作用的盾牌上毫不留情地踩踏而過……

　說好的尊重歷史文物呢？

　好吧，沒說好。

　總之，埃德加的情況與以前相見時有所不同了。立香這麼想著，顫顫巍巍地為自己心中的servant圖鑑加上了一筆補充：這是他所知道的、擁有過往記憶的、並且非常不湊巧因為某個原因而心情處於極為不悅狀態的……埃德加大人。

　以上推測，耗時3秒。

　在短短的數秒內就完成了從驚喜——驚嚇——恐懼——逃避——冷靜——的態度轉變的小立香，可以說是完全依靠著自己對於活下去的渴望才得以做到這些的了。

　而現實中，被埃德加親切地捂著臉抵著額的立香全然沒有腦海裡冷靜的模樣，抖得好似一隻暴風雨中無助的小土撥鼠。他努力嘗試著回應埃德加的問話，卻又在埃德加鬆開手時直接哆嗦著摔了個屁墩。

　「……」

　「咳。」立香徑直坐在了地上，完全顧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形象，認真回憶起了所有能體現自己的「覺悟」的東西。

　「交付」、「覺悟」……

　他思索著，思索著，就突然掛著兩泡眼淚猛地抱住了埃德加的大腿，「我、我真的沒有聖盃可以給你了啊啊啊埃德加大人！！！」他狂風暴雨式哭泣。

　——而這，也確實是藤丸‧窮困潦倒‧一直被搶劫‧立香切實的第一反應。

　面對立香的悲慘哭訴，真‧搶劫犯‧埃德加全然不為所動。他沒有絲毫的愧疚之心，反而似乎是被立香提醒著想到了什麼，頓了頓右手，將本打算拉起立香的動作改為了按住他那毛絨絨的腦袋。

　若是單純論起現在的畫面，乍一看來，同為黑髮的兩人除了姿勢略微微妙以外，簡直就像是一對正在歡樂打鬧著的兄弟倆。兄長埃德加垂下雙眸，輕柔地摸了摸立香的發絲，語氣頗為溫柔地衝他詢問道：「真的嗎。」

　整個腦袋都被對方的手掌牢牢掌控著的、沉迷於「歡樂打鬧」的立香弱弱地點了點頭：「……真、真的。」

　「真的嗎。」

　「……我我我想起來了，在這段時間裡我拿拿拿到了一個。」

　「真的嗎。」

　「…………拿了兩個。」

　###

　最終，在身後迦勒底同伴們或憂心或鄙夷（卻沒有一個勇敢地站出來喝止）的注視下，可憐而又無助的小立香不停顫抖著雙手，為自己期盼已久的五星servant獻上了兩個自己還沒捂熱乎的聖盃。

　埃德加：「乖。」

　立香：「……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