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計謀？」十束多多良歪了下腦袋， 像是對埃德加的用語很疑惑。過了幾秒， 他才反應過來了般盤起腿、坐直身子說道，「計謀什麼的算不上啦， 充其量只是計畫罷了。」

　　說完， 他還好似很不好意思般向後縮了縮， 笑眯眯地表示：「畢竟我們都不知道您到底願意為了我們這些不相干的無關人士幫助到什麼地步嘛。」

　　「是呢， 雖然很高興您對我們的組織做出這種高級評價，但我們的王可是個□□煩啊。」草薙出雲也配合著多多良的話語， 將咖啡又向前推了推， 解釋了一番赤之王、石盤， 以及達摩克利斯之劍的事。

　　看上去他們二人好似很是親切，還極其信任地告知了埃德加事情的因果緣由。

　　但埃德加甚至都不用精神掃瞄就能明白，這整間酒吧裡，除去樓上那位靜悄悄靠著牆不停抽菸、並關注著這裡動向的那位當事人意外地想得開以外， 其餘人都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消過疑慮，時刻警惕著自己。

　　而之所以屋子裡的小傢伙們明明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卻仍賣力地招待自己，恐怕只是死馬當活馬醫了而已吧。

　　一般來說，埃德加對於他們這種將信將疑、最終卻不得不將希望託付於自己的畫面非常感興趣，但現在，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點——

　　「『赤之王』？」

　　埃德加好似是出於興趣地挑了個詞彙閒聊了起來，「還真是個帥氣的稱呼呢，難道是在現代社會還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國土并包攬國家大權的國王嗎？」

　　他一邊如此詢問著，一邊樂此不疲地向咖啡內放入方糖。

　　一塊、一塊， 又一塊，白色的顆粒漸漸被冒著熱氣的咖啡沒過，並很快融解在了其中，就好似被褐色的怪獸徹底吞噬了一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只不過，隨著方糖持續不斷地加入，這種平衡被打破了。沒過多久，其中的糖份便已經多到了一直勻速攪拌著的小勺受其阻力影響不由慢下來了的程度。

　　本來還在吧檯下藏著棒球棒、等待著埃德加一有怪異舉動立刻敲上去的八田徹底被這杯咖啡吸引走了注意力。

　　即使嫌棄咖啡苦，也不至於讓它變成棕色的糖漿吧？真是看著就甜到牙根疼啊。

　　八田用手肘懟了懟身旁的鐮本，剛想要小聲吐槽一下要是每天都是這樣一杯咖啡喝下去，那個男人的體型遲早得和身邊這位肉乎乎的同伴一樣啊……卻突然發現周圍簡直異樣的寂靜！

　　在埃德加問話過後，就只有小勺碰觸杯壁時發出的清脆響聲時而響起，其餘的，別說是對話的聲音了，就連呼吸聲都弱不可聞。

　　怎麼了？

　　他終於將視線從那甜膩得可怕的咖啡上移開，有些遲鈍地抬起了頭打算四處張望一下，但也就是抬頭的那一刻，又或者說他這番思緒在腦海裡轉悠的那一剎那，他的大腦便完全被一股由內而生的疲憊感所侵佔了。

　　周圍的空氣黏稠了起來，就如那杯無從攪拌的咖啡。而自己，則是有一顆被投入咖啡之中的方糖，不受控制地被無形之手拖曳著向下沉去，一切都開始變得混沌而模糊。

　　唯有無法散去的恐懼感，與突如其來的問話聲是清晰的——

　　「你們的『王』，究竟是指哪一種呢？」

　　奇怪。

　　吧檯與沙發的距離分明有著好幾米的間隔……

　　什麼這個男人的聲音卻好像就在他的耳旁迴蕩著一樣？

　　「來，回答我吧。」

　　「……王，是指受石盤影響得到了超強大能力的王權者。」

　　「和國王那種東西扯不上關係。」

　　「哈、哈哈，如果這個小酒吧也能算作領土的話呢。」

　　「有時候還會被青之氏族的那群傢伙們以政府的名義給管制起來，麻煩死了！」

　　「啊啊，是嗎。」埃德加突然輕笑了幾聲，「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的空氣便也跟著一輕。

　　八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移開了視線，這才察覺到自己竟好似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不單單是汗水涔涔、渾身濕透，實際上還一直大張著嘴，一副溺水了的模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也是這時，周圍的聲音再次湧入了他的雙耳。

　　「呼、呼、呼！」

　　他意識到了，那是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極其痛苦的喘熄聲。

　　「哈哈哈，真是抱歉。」與周圍這嚴肅氛圍格格不入的輕佻話語插了進來。

　　大家向聲源處望去，便看見埃德加眉眼彎彎地將雙手合十，把手掌豎在嘴旁前後晃了兩下道了個歉。他悠然地解釋道：「哎呀，因為我和『國王』們有些個人恩怨，一不小心就認真起來了。」

　　「嘛，我已經從大家的口中得知了這裡的『王』們並不是我想的那種『王』了。可真是鬆了一口氣啊。」

　　——該說鬆了口氣的是我們才對吧！

　　見眾人紛紛捂著脖子、揪著領口，一邊匆忙地喘熄著，一邊還不忘用眼神控訴著什麼的模樣，埃德加很高興於他們的適應能力，並將拖延已久的事情重新擺上了台前。

　　他又一次笑了笑，說道：「還請不要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讓我們繼續聊聊如何拯救尊先生吧？」

　　「……是呢。」草薙頗為有氣無力地回覆了埃德加拋出的話題。

　　在埃德加出場前，他本是打算好了來個帥氣而嚴肅的開場白的——就像《教父》裡那樣，但現在的他只是撩了撩自己濕漉漉的劉海，又看了看自己滿是水漬的手心，已經沒有之前那般懷疑對方的能力了，但也越發沒有了耍帥的閒心。

　　作為吠舞羅中理性的代表，他深呼吸了幾次後終於平復了自己的心境，有條不紊地道：「咳。首先，我來說一下我們的誠意吧。」

　　「若您真的能夠讓尊不再受劍的威脅，我們…吠舞羅，會用上下半輩子所有的時間來全力協助灰原小姐的行動，加快計畫的進程，並消除一切妨礙。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嗯~堵上所有人接下去的時間嗎？很好啊。」埃德加點了點頭，好似很是滿意，甚至誇讚道，「大家眼神中的決意那麼堅定，真是美味啊。」

　　——「美味」什麼的，簡直就像是要被拆吃入腹了……你是惡魔嗎……！

　　與埃德加有過眼神接觸的赤組成員們頓時一陣毛骨悚然感油然而生。

　　多多良低垂著眉眼，一心關注著咖啡杯，在聽到這句話時卻也還是沒忍住、抖了一下，並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將本來掀開了的毯子又裹回了身上。

　　「咳。」草薙又咳了一聲，拯救了心理方面快要崩潰了的大家。他慢慢說道：「因為不清楚您能接受並實施的範圍，所以我們商討了很多種計畫。雖然現在看來有的可以不用考慮了，但即使去掉那些也還是有些長，很抱歉，但請您聽一下吧。」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雙眼也彬彬有禮地直視著埃德加。可他在身後的手卻不由從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機，如同轉筆般轉了一圈又一圈，試圖紓解開心中的恐懼、不安，以及隱藏得極好的擔憂。

　　草薙豎起手指開始了描述——

　　「以向聖誕老人尋求禮物那般的狀況來討論的話，我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願修復達摩克利斯之劍。但這必然得是恆定的修復才行，否則之後一定又會被尊弄得破破爛爛。」

　　「其二是去除赤王力量中殘暴的能量。不再會暴動那麼自然就不會有墜劍的可能。但這涉及到了赤之王的本源，修改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副作用。」

　　「其三是直接去除掉尊身上的力量。可是以尊這種會不自覺惹上麻煩卻還不自知的性格來看，一旦讓沒有了力量的他遇到前來尋仇的權外者那可就糟了。」

　　「然後是第四個方案，將尊的力量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而這個的人選，就是在座的大家了。」

　　「哦？」埃德加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看來，這個小女孩也是其中之一啊。」

　　「安娜醬，」草薙的聲音有些顫唞，他捏緊了手中的打火機，片刻後苦笑道，「雖然十成十都是擔心，但如果真的沒有辦法阻止事態發展到那個最可怕的地步的話，恐怕安娜就是下一個被石盤所選中的赤之王了吧。」

　　「……」幼小的女孩沉默不語，但她眼中的堅毅不比周圍的成年男性們少。

　　而周圍的人們聽到草薙的話語後，雖然有的極為震驚，但他們也並沒有出言反駁。

　　「——刪掉那些現在看來用不上了的方案後，就是這些了，您意下如何？」草薙將打火機收回口袋，靜靜等候著那道最後的判決。

　　是同意，還是拒絕？

　　……

　　「王的力量是由石盤賦予的吧。」

　　出乎他們的意料，埃德加沒有立刻告知他們自己的決定，反倒是又一次提出了一個回答過的問題。

　　這個人應該不是猶豫不決的類型啊？草薙有些疑惑，但也還是認真地對那個問題回以了肯定，「是的，然後我們的力量是由王所賦予的。」

　　……嗯？難道、不會吧…？

　　草薙好像聯想到了什麼，不由瞪大了雙眼。

　　而後，他便看見埃德加在一口氣喝下了那杯「糖漿」後，愉悅地說道：「從根部徹底解決問題不才是最好的方案嗎。」他的語調如手中的咖啡般甜膩，「感謝大家提供的情報。那麼，我這就出發了~」

　　「叮鈴鈴——」

　　踏著歡快的步伐，宣佈了個大□□的傢伙就此離開了吠舞羅。

　　嗯？嗯嗯嗯？？？……真的假的！他的意思是要解、解決掉…石板……！？

　　草薙的墨鏡滑了下來。

　　…………

　　……

　　八田：「啊？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從根部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