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面對夏目那極具獻身精神的回覆， 埃德加的笑容越發燦爛。

　　他高興地向這位柔弱的少年伸出了右手， 示意對方握住它來到自己的身邊。而夏目也沒有絲毫的遲疑，在斑大聲的叫喊與勸阻中毅然決然地用力回握了埃德加。埃德加微微一用力， 便將他從斑的身邊拉到了自己這裡。

　　兩人現在正位於似乎隨時都可能塌陷的山崖之上。埃德加一手環住夏目的腰， 令他得以有了站立的支撐點， 一手則特意捏住了他的下巴， 逼迫他向下俯視。

　　——這裡是那麼的高聳，以至於小鎮都好似成了精巧的模型玩具。

　　若是為了觀賞煙花， 那麼此處自然是精緻的美景。

　　但若是被迫站在這時刻都有小石子在不停向下滑落的最前端， 被猛烈的風不斷抽刮自己的臉頰， 那麼即使沒有恐高的症狀，這一切的精緻也都成了恐怖而扭曲的畫面，無論是多麼強健的心臟都會為之猛然一顫。

　　夏目自然也是這樣。他雖然有著強大的靈力，但自身的體質並不出眾。

　　當他被捏著下巴強制向下俯視時， 也就看到了斑特意阻止他看的殺戮的結果——猶如潑灑了顏料一般，妖怪們各色的血液鋪滿了整個地面。加之身後還有著埃德加時有時無的推動， 與腳下石子的滑落……此情此景之下，不僅僅是面頰，夏目就連嘴唇也一道變得毫無血色。

　　「如果你選擇了犧牲自己，那麼到時候可比現在更為可怕哦？」站在夏目身旁的埃德加刻意湊到了他的耳邊， 如此低語著。

　　「沒關係。」夏目睫毛微顫，眼中有著對未知的緊張與害怕，卻唯獨沒有後悔。

　　「有很多人都說過我的靈力很強大，所以， 請用我的力量來代替大家吧，全部拿走也沒有關係。」

　　這種發自真心的高尚言論使得埃德加感到有些無趣，他更希望看到一些更可愛的表現。於是，他特意提醒道：「我記得你說過自己的朋友很少，大多數還都是妖怪吧。如果就這樣獻出靈力，你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朋友們了哦？不對自己的好友負責嗎？」

　　「我知道的，」夏目的聲音也在顫唞，「再也見不到它們了的話，我肯定會很傷心，甚至痛恨自己沒有靈力這一點。但是，至少現在，即使再也見不到我的朋友們，我也希望可以通過這個舉動阻止埃德加先生繼續下去。」

　　「嗯~這樣啊，」埃德加摸了摸下巴，重複道，「即使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朋友？」

　　「即使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朋友。」

　　「即使有可能和那邊的小妖怪一樣變得乾癟，最後瀕死？」

　　「即使和它們一樣變得乾癟，並瀕臨死亡。」

　　「嗯，那麼，我開動了？」

　　「…啊，是的。」

　　隨著彷彿是誓言一般的對話，夏目的靈力開始如流水般流逝。他從未有過比這一刻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這份力量的存在，不過片刻後，隨著力量的消散，他的身體變得無力，意識也逐漸模糊。

　　而這時，非常好心地替夏目支撐著身體的埃德加突然帶著笑意開口詢問道：「吶，夏目。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將你的靈力徹底吸乾後，又繼續去吸收妖怪們的妖力的可能性呢？」

　　「……？」

　　聽到這句話，夏目現如今越來越遲鈍的大腦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但一旁的斑已經徹底炸了毛，它憤怒地大吼道：「你這傢伙……！是在欺騙夏目嗎！！！」

　　作為呵護著夏目成長的「貓咪老師」，看到自己的學生做出了在廣義上絕對正確的選擇，它無法說服對方放棄，也就只得駐足觀看著對方的結局，為他鼓掌，並在心中暗自傷心。

　　但作為傲慢而隨心的大妖怪「斑」，在看到自己偏愛的人類受到這種欺騙時，絕不會放過這等惡劣的行徑！即使在下一秒就被吸乾妖力、陷入昏迷、甚至被洗腦成那個男人的部下，它也要參與進去，在那之前將這傢伙拍成肉醬！

　　斑的巨爪在剎那間便帶著如刀般鋒利的風壓向埃德加襲去。如此近距離的憤怒一擊，沒有特殊的手段來進行防禦的話，即使來再多的付喪神，那爪子下方的存在也都會在瞬間被撕成碎片！

　　——嗯？是被怒火矇蔽了心神嗎？如果我躲不開這一擊的話，我是不是會死還不確定，但禸體非常脆弱的夏目是肯定支撐不住的呢。

　　這麼想著，埃德加頗有些看好戲的意味：疼愛學生的老師親手殺了對方？這種頗有三流肥皂劇的劇情他還莫名有些喜歡呢。於是，埃德加不但沒有選擇躲避，甚至連動都懶得動。

　　就這樣，在無法及時趕到的刀劍們驚恐的、恨不得瞬間移動殺了斑的目光下，伴著聖盃即將動用傳送而引發的魔力變化，巨爪已經來到了埃德加的身前。然後……夏目睜開了眼。

　　體力已經幾近沒有了的他極為虛弱，卻還是對著斑開口勸說道：「沒關係的，貓咪老師…我相信、埃德加先生……」

　　「……夏目。」斑近在咫尺的巨大眼眸中流露出了複雜的情緒。

　　但它的爪子卻也就此停留在了半空，沒有再次前進分毫。

　　唯有少量的風壓在埃德加微微側開腦袋後給他那帥氣的臉龐割開了一道豔麗的血痕。埃德加伸出舌頭舔了舔流到嘴邊的血跡，反而笑得更為開心。

　　被埃德加半抱著的夏目在他看好戲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積攢了些許的力氣後，喘著氣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埃、德加先生…並不會、那樣做的，因為他是一個、溫柔的人……」

　　即使是這個時候，埃德加依舊沒有停下對夏目靈力的吸取。而被害得已經無法流暢說出言語的夏目卻依舊堅持著自己的信念，饒是埃德加都不由地產生了好奇，特意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內心。

　　——[因為是埃德加先生，所以他答應了的事是不會反悔的。]

　　——[人類與妖怪總有一天將會友好的相處，如果只是失去靈力和生命力就能換來大家不再寂寞、悲傷的美好可能性，那麼……沒有關係的。]

　　——[只是一個沒有什麼閱歷的高中生的我，是沒有資格去評價準備拯救自己世界的埃德加先生是對是錯的吧……但，我不希望埃德加先生為了一個世界而破壞另一個世界。]

　　——[他是一個那麼溫柔的人，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在未來一定會為之感到後悔的。]

　　夏目是真心信任著埃德加，並且簡直已經到達了盲目的地步。這使得從不認為自己溫柔的埃德加作為當事人都差點懷疑曾經是否對夏目實施過隱蔽的催眠與洗腦，而自己只是忘了這件事了。

　　細想之下，江雪也是，雁夜也是，尼特羅也是……每個時空都總是會有一堆傢伙莫名對他抱有這般異樣的認知……

　　是為什麼呢……？頗有自知之明的埃德加很是疑惑，但對此即使有著精神掃瞄，也完全無法得到答案。

　　他乾脆將這一點放開不提，轉而繼續欣賞起了夏目。

　　這位少年是在極有可能喪命的情況下，依舊願意為了這個從未友好對待過他的世界犧牲自己。

　　這是一個需要對方擁有純粹、善良、勇氣、愛意等一切美好的思想才能做出的選擇，缺少一樣，便無法真正踏出這一步。

　　埃德加不禁輕聲地感嘆：「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才讓我每每都後悔自己不是食人靈魂的惡魔。」

　　說著，他撫上了夏目的雙眸。那是一對帶著堅定覺悟的琥珀色寶石，在靈魂的光芒下熠熠生輝，「面對你的美麗時，竟無法好好地收藏起來，真是可惜。」畢竟，死了也就不會有這般的光彩了。

　　而夏目則在這詭異的讚揚中，因外力而反射性地閉上了眼。他單薄的眼皮遮蓋住了其中的光輝，但並不會掩蓋那深藏在其靈魂中的魅力。

　　埃德加再次讚歎：這是一個與自己這種虛情假意完全不同的、真正溫柔的好孩子。但是下一刻，他便毫不留情地開始了能量的吸取。

　　幾乎是瞬間，完全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夏目就與那些妖怪們一樣陷入了沉重的昏迷之中。

　　他與埃德加相握著的右手失去了力氣，無力地垂下，在空中微微晃動後便靜止了下來。細看之下，他的指尖都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好似一席白紙，讓人懷疑是否連呼吸也……

　　「夏目——！！！」

　　斑怒吼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埃德加的身影。在看到埃德加笑容滿面的樣子雞皮，更是止不住地質問：「夏目那麼地信任你，而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喜愛的靈魂的嗎！」

　　對此，埃德加一手環住癱倒下去的夏目，一手向外一攤，微笑著說道：「沒有辦法，面對這麼美味的草莓蛋糕，實在是難以抵擋住誘惑。而我呢，又恰好向來都是先吃掉草莓的類型。」

　　他毫無悔意，斑也隨著他的話語妖力暴漲，看上去只要再經過一點小刺激，它就會完全不顧與夏目的約定，發動拚死一擊了。

　　見狀，埃德加上前拍了拍它胸`前那雜亂糾纏著的白色毛髮，安慰道：「還請放心吧，小貓咪。雖然我取走了夏目的靈力，但我可完全沒有動生命力哦？」

　　說著，他還轉而揉了揉夏目的頭髮又捏了一把他的臉頰，在柔軟的唇上按壓了幾下，「你看，雖然面色蒼白，但髮質柔順、皮膚緊致、就連嘴唇都可以慢慢恢復紅潤，全身都沒有乾癟下去的跡象呢。」它的態度就好似在對待一個自己喜愛的人形玩偶。

　　最後，埃德加還好似求誇獎般地對著斑詢問道：「這孩子只是一時無法承受大規模力量的脫離而陷入了深度昏迷罷了。如何？我正如夏目所言，是個非常善良的好人吧？」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伴隨著怒吼，斑的爪子重重地拍打在了山崖上，「人類又不是酒瓶子，倒空了其中的內在後，夏目有極大的可能根本就醒不過來了！這是哪門子的善良，不要玷污這個詞了！」

　　埃德加抱著睡美人頗為歡快地後退了幾步，接著便看見自己剛撤離的那塊山體由於承受不住沉重的拍打，飛速向山腳滑了過去，並在最後蓋住了一部分趴伏在地面上的妖怪。

　　他當即抬起左手，橫放在眉間一副看熱鬧的樣子，評價道：「哇噢，你傷到友軍了哦？」

　　如此怡然自得的態度，令斑憤然暴起！

作者有話要說：　　埃德加完全沉浸在搞事情的反派角色中了233333

我都要看不下去啦，貓咪老師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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