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臨近十月。

　下了幾場秋雨， 天氣驟然就冷了下來。

　莊姜站在落地窗前， 手中握著半杯紅酒。

　她從碧海青天看到黃昏落日， 如今外頭月已高掛， 星點沉沉...是個很好的夜色。

　屋中並未開燈， 唯有夜色透來的幾許光亮，從落地窗外打到莊姜的身上， 依稀可見她平靜而又淡漠的神情。

　她其實有些冷， 外露的肩膀在這無邊夜色中，也沾了幾許涼意。

　良久， 莊姜才輕輕嘆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在這夜色中， 縈縈繞繞，最後又回到了她的心間...

　緩緩地泛了開開。

　...

　莊姜站了已經許久了。

　時鐘「滴答滴答」轉著，是過了一會， 她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回過神來。

　她側身往玄關那處看去——

　門開門合， 跟著屋中的燈也都亮了。

　莊姜微微含笑的眉眼， 在見到唐卿的時候，愈發濃郁了。

　「你回來了？」

　她說了話，聲音歡喜， 卻有一股子掩不住的疲倦意。

　唐卿輕輕「嗯」了一聲，他彎腰換著拖鞋，一面是問她：「怎麼沒開燈？」

　這話說完，他站直身子， 穿過玄關。

　他抬頭看去，面上的笑一頓，跟著一怔，他看見姜姜站在落地窗前，手中還握著紅酒杯...這是許久未曾瞧見的情況了。

　莊姜並不喜歡飲酒，倒不是不會，只是不願。

　相處這一年多，唐卿很少見她飲酒。

　而為數不多的幾次飲酒，她的心情多不太好...

　唐卿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酒杯擱在一側。

　他圈她入懷，也未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揉起她的眉心來。

　莊姜看著他，張了張口...

　「你若不想說，便不必說。」

　唐卿垂眼，燈光下，他的一雙眼中像是攬了那滿天星辰一般...清亮而廣闊。

　他依舊含著笑，手上的力道不重也不輕，聲溫如玉：「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再說。」

　莊姜笑了下，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對於卿卿，我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這是她的卿卿，這是她要餘生共伴的卿卿啊...

　她有什麼可以瞞他的。

　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莊姜輕輕鬆開握住他的手腕，改成牽住他的手，十指緊扣...一道看著外頭的月色。

　她的聲音很平淡，也很冷靜：「我那位有血緣的父親，出現了。」

　唐卿的手輕輕動了下，他看著莊姜沒說話，只是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莊姜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下。

　她依偎在他的懷裡，絮絮說著話：「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是誰了。我以為過去這麼久，見到他時，我可以心平氣和，冷靜克制...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

　「可是——」

　莊姜似是有些無奈，微微勾起的唇角也壓了回去：「血緣的牽絆，有時候總是不講道理的。」

　「我看見他的時候會生氣，會難受，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我討厭這樣的情緒...」

　她抬頭看向唐卿，依舊無奈：「卿卿，我真是討厭極了這樣的自己啊。」

　唐卿伸手，他輕輕撫著她的發。

　而後滑至她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在撫順她的脾氣，和那話中難掩的悵然與無奈。

　「我的姜姜，首先得考慮自己，再去考慮別人。」

　「這個世間沒有人，沒有事值得你討厭自己。」

　唐卿的下頜撐在她的頭上，一雙手緊緊環著她。

　「姜姜，雖說不言長輩之過...只是，我還是希望，你做自己就好了。」

　「如果你喜歡，那麼就認。不喜歡，那麼就不認...」

　「這沒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這沒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就好。

　莊姜有些怔然，她抬頭看著唐卿，他稍稍低頭露出的眉眼，在這燈光下越發顯得溫潤...

　夜色犯人愁。

　她忽然有些哽咽。

　莊姜很少哭，懂事前她哭過幾次。

　那時，她為了那一樁本不該期盼的親情，紅過好幾次眼，流過好幾次淚。

　等長大了，她就很少再哭了。

　即便那時她知道外祖父、母的死訊，也沒有哭過。

　她只是覺得悵然、覺得難受...

　待她最好的兩個人走了。

　以後這世間，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了。

　可是，她沒哭。

　她回到家，井然有序的做著後事，她獨自守靈，獨自站在墳前燒紙錢，獨自守著頭七...而後，她回了學校，依舊完成著她的學業。

　可是，莊姜沒有想到。

　如今，她竟然想哭...

　她看著唐卿，便真的哭了。

　一串又一串的眼淚，滑落她的臉頰，滑入她白色襯衫上，化作一個又一個的漣漪。

　因為知道自己有了家，有了後盾，有了被人疼惜的感覺...

　所以，也想任性一回，想哭一回了？

　唐卿看著她哭了，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依舊環著她的腰，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與她說著話：「哭一回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把你所有的委屈與無奈，不甘與悵然都哭出來。

　我會陪著你...

　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莊姜埋在唐卿的懷裡，硬是把他身上的襯衫哭出了一個大印子，才抬了頭。

　許是哭夠了，她看著那塊印子，便又想笑。

　而後，她抬了頭，露出那一張依舊含著淚痕，卻雙眼明亮的臉...

　「卿卿，真好。」

　這不是頭一回，莊姜與唐卿說。

　可她還是想說——

　有你在，真好。

　真好，有你在...

　真好，這一世有你同行。

　這真的，太好了。

　唐卿彎了腰，他的眼中依舊含著笑，一雙手輕輕捧起她的臉，細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哭過這一回，往後便不要難過了。」

　「好。」

　「乖...往後也不許你，再說什麼討厭自己的話。」

　「好。」

　...

　莊姜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哭過以後，更加帶了幾分清波瀲灩味。

　在這無邊的夜色中...

　她依偎在唐卿的懷裡，兩人絮絮說著話。

　星沉月斜，夜色很好。

　———

　三天後。

　C市影視城。

　這是國內最大的影視城，每年不知要迎來多少明星與劇組...

　而今日，《後宮》劇組也來到了影視城。

　《後宮》拍攝的是古代宮廷大戲，所取的景主要是在影視城裡的明清宮苑。

　這是莊姜重生後，第一次來到影視城。

　她看著巍峨的古建築，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們大多穿著戲服，古裝、現代裝、旗袍...沿邊叫賣的攤販，騎著自行車送報的男人，抱著劍的俠客，倒真像是走進了不同世紀的圈子。

　安眠站在她的身後，她看著這些也很稀奇，低聲與她說道：「我還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真是好玩又驚奇。」

　莊姜笑了笑：「我們這段日子都會在這，你可以慢慢看了。」

　她這話說完，又看了一眼，而後是與她說話：「走吧。」

　劇組安排的酒店就在不遠處，是個五星酒店，叫做「國貿賓館」...她因為來得早，便先帶安眠來這處轉轉，如今時間差不多了，也該過去了。

　安眠笑著「哎」了一聲。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的走過去。

　直到，見到曲芝的身影...

　她依舊穿著一件旗袍，凹凸有致，氣質平和。

　如今正坐在沙發上與同行的演員說著話。

　安眠聲一停，不說話了。

　她只要看見這個曲芝，就覺得心裡不舒服...想來想去，還是不說話得了。

　先到的工作人員和明星看到她，忙站起身喊了她一聲「姜姐」...

　娛樂圈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有實力有地位，走到哪都是讓人追隨的。

　莊姜現在身份地位，在他們之中是最高的...

　即使是影后曲芝也比不過。

　莊姜點了點頭，她面上含著笑，走了過去：「你們好。」

　大家看見她過來，又聽她聲音舒緩，很有禮貌，相互對了一眼，便笑著與她說起話來了...

　先前被圍在中間的曲芝，如今卻是被冷落了。

　大家光顧著和莊姜說話，自然是沒看到曲芝的表情。

　莊姜卻是注意到了，她看著曲芝泛青的面容，緊握的雙拳，還有那強壓的脾氣...

　她忽然覺得自己心情好了許多。

　劇組安排的房間，幾個主演一人一間，其餘的配角的兩人一間...

　莊姜的房間是在十樓，她拿了房卡與眾人點了點頭，便先帶著安眠往樓上去了。

　她們剛剛找到房間，身後便傳來曲芝的聲音...

　莊姜皺了皺眉，還是轉身看去。

　很淡的朝她點了頭：「曲小姐。」

　曲芝面上依舊帶著笑，她走到人前，笑著說了句：「真巧啊，莊小姐...我在你隔壁呢。」

　莊姜輕輕哦了一聲，沒什麼心情與她搭話，只是把房卡給了安眠，讓她開門。

　在她快要進門的時候——

　曲芝跟著來了一句，聲音低沉，只有她們兩人聽到：「莊小姐，相信慧極必傷嗎？」

　莊姜側頭看她，她輕輕笑了下：「不信。」

　「我只相信天有報應。」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這話說完，笑著睨了曲芝一眼...

　而後，她走進屋子，徒留曲芝在後陰沉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曲芝馬上要干大事了！！！

　幹完這個事，就讓她吃盒飯！

　來推下下篇預收文，預計會在11.11這樣一個孤獨而又寂寞的日子來開坑~

　重生古言《我允你貪》

　王昉第一次見到陸意之的時候。

　他已經是手握十萬兵馬的五軍都督、天子近臣。而她卻早已被生活與痛苦磨盡了心血，只因心中所念在這人世留下一個軀殼...

　她坐在馬車，他站在街上，穿過人群與白雪的一眼，未曾驚起什麼。

　再次見面。

　王昉還是金陵城裡最尊貴的姑娘，紅衣揚鞭過長街，不知驚豔了多少人。而陸意之卻只是一個走馬逗鳥的病弱紈袴子...

　她揚起馬鞭，掀開他的車簾，日頭正好。

　而她望進那一雙風流目中，笑了起來：「哎，你是誰？」

　「人世已然孤獨，既然有緣，那麼這風雨之路，不如一起同行？」

　「同行，同路？」

　「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