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邵珩默不作聲的在長公主旁邊坐下來, 小聲在長公主耳邊低喃了一句:「娘,安王旁邊那個……」
長公主下意識扯了扯邵珩的衣袖,卻沒有說話。
邵珩乖乖閉嘴, 裝模作樣的喫茶, 聽著安王和喬老夫人一番寒暄。
安王的下手邊即是長公主的位置, 而岑栩就站在安王和長公主的中間,他在外征戰多年,耳朵也練就的極為敏銳, 這樣的距離,邵珩方才的話自然被他聽到了。
他略微蹙了蹙眉,望著那個低頭聳動著肩膀似是在笑的小姑娘,臉色越發陰沉下來。
怎麼他今日的妝扮很可笑嗎?為了怕人發現他還特意在臉上摸了能使膚色發暗的藥水,沒想到這丫頭一進門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不由對自己今日的扮相產生了懷疑。
他覺得長公主能認出她不奇怪,畢竟時常見到, 可這位潯陽郡主,還真沒見過多少次面, 她不至於對自己這麼熟悉吧?一眼就認出來, 實在讓他匪夷所思。
此刻, 長公主和邵珩母女二人都坐在他的腳邊, 他鼻間又有了那股熟悉的花香。
長公主素來愛瓊花他是知道的,這潯陽郡主也用瓊花玉露想來是受了其母的影響。他以前聽母后說過,每個女子身上都有獨屬於她的那份女兒香,因而兩個人縱使用了一樣的花露, 散發出來的清香也是不一樣的。而那些微妙的區別,只有用心才能區分出來。
他不由閉了眼睛認真分辨,可由於離得太遠,他沒得到任何收穫。
猶豫了一下,他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酒壺給安王斟酒,再次細細體會。
安王見他突然給自己倒酒,不由斜眸看向他。卻見他神色專注的盯著一處,不知在想什麼。
酒水漫了出來,傾灑在桌面上,又順著滴答在了安王那月白色的衣袍上。安王的臉頓時有些難看,不由咳了兩聲。
岑栩聞聲緩過神來,不緩不慢地收了手站起身來,面上自始至終沒什麼表情。掩飾的極好!
安王見他舉止怪怪的,找了個由頭隨他出了安和堂。
「你方才怎麼了?」在一處無人的園子裡,安王將輪椅停了下來,側眸看著岑栩。
岑栩仍不知在想什麼,翕了翕唇:「你說,如果長公主和潯陽郡主親生母女之間身上的花香都不相同,那潯陽郡主同我夢中女子相似當真會是巧合嗎?」
安王俊逸的眉梢微擰:「花香?為什麼我沒發現有什麼區別?」
岑栩道:「我從八歲就去了西北,蠻夷善於用毒,我的鼻子慢慢就變得比旁人敏銳些。」
說起這個安王不由對這個弟弟有了幾分疼惜,在外面的那些年的確讓他長了不少本事,可這些本事該是有多少的磨難才練就出來的?
可想到他這弟弟方才的話,又不免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你該不會想說,你夢裡的那個女子就是潯陽郡主吧?」
這種事的確有些尷尬。莫非他自十五歲開始便對潯陽郡主有了非分之想,因而才有了那樣的夢境?
岑栩這般想著,臉也隨之陰沉下來:「不知道。」
安王想了想:「若算起來,你八歲離開長安時潯陽郡主不過三歲,此後你鮮少回來,你們之間也再未碰面,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你又如何會夢到?」
岑栩也覺得不該是她。他十五歲的時候潯陽才十歲,而夢中的女子明顯十五六歲的年紀。應該是巧合吧……
安王看他陷入沉思,嘆息一聲:「做哥哥的,我也不跟你估計什麼君臣之禮了。若我說,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事情罷了,你何須這般一直惦記著?若一輩子找不到,難不成你就一輩子不娶妻不生子?你縱使想這樣皇祖母也不會同意的,你既是天子,就該擔起為皇室繁衍子嗣的責任來。」
岑栩握了握拳頭,薄唇緊抿,沒有再說話。
邵珩和喬第從大廳裡出來的時候,見喬笙站在門外發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安王和岑栩二人不知在前面的園子裡說些什麼。
她見喬笙目光朦朧的凝視著安王的背影,邵珩和喬第互望了一眼上前喚她:「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喬笙看到是她們倆笑了笑:「屋子裡人太多,難免覺得心口發悶,出來透透氣。」
邵珩望了眼岑栩的方向,猶豫著要不要想辦法讓他聽到喬第的聲音,正在晃神岑栩已經推著輪椅同安王走了過來。
喬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過神來時安王正在看她,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麼?」
安王勾唇淺笑,俊逸的臉上如春日朝陽一般溫暖人心:「沒什麼,郡主看上去似有心事。」
邵珩抿了抿出,猶豫之下終於做了決定,對著安王介紹道:「安王殿下,這是喬二姑娘和喬四姑娘。」說著將喬第往前拉了拉,本是想讓她行禮時說句話的,不料不遠處傳來一個男聲,「安王殿下!」
眾人循聲而望,卻是位身著墨衣錦袍的傲岸男子,古銅色皮膚,面容剛毅,劍眉星目。
邵珩的臉色微變,竟然是暴雲霆!
今兒個喬老太太的壽宴當真是熱鬧了。
暴雲霆走上前來看到岑栩頓時面露驚詫,他方才還在困惑怎會在此地遇上安王,如今想來莫不是為了給陛下做掩護?那陛下又來這裡做什麼?
他轉而看了眼站在岑栩旁邊的喬第,面色頓時不好了。他總不至於是為了芩兒前來吧?
「暴將軍遠在西北,何時同喬國公府這般熟絡了,竟然在此處見到你。」安王笑的風輕雲淡。
暴雲霆答的不動聲色:「素來不喜這等場合的安王都能出現在此地,臣會在此好像已經顯得不那麼令人意外了。」
他刻意的不去看安王身旁站著的岑栩,只佯裝自己沒有發現。岑栩卻一直盯著他看,俊逸的臉上透著清冷,如鷹的雙目直視著他,似要將他看透。
他聽聞這暴雲霆近日一直同喬國公府有望來,卻不知是何目的。
安王道:「今兒個聽聞是喬老太太的六十大壽,六是個好數字,本王過來蹭蹭喜氣。」
暴雲霆抱拳:「安王英明,臣也是這麼個意思。」
安王臉上的笑僵了僵,狀似隨意的望了眼身旁站著的岑栩,旋即道:「既然如此,便一起入大廳喝杯壽酒吧。」
待三個男人又一起入了大廳,邵珩正要隨喬第和喬笙進去,卻明顯發現喬笙有些異樣。她頓時明白過來,方才她拉喬第那一下原是為了吸引岑栩的注意,但不知情的喬笙怕是以為她是真的要向安王介紹。
方才看喬笙望安王的神情她便已知曉大概,如今頓覺自己方才慌亂之中做了錯事,一時想要解釋:「方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其實什麼,她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出來。而且,她這般解釋豈不是當著喬笙的面說自己知道了人家的心思了嗎?這樣反而有損她的聲譽。
見她突然頓住,一臉的懊惱,喬笙莞爾一笑,話語中帶著揶揄的意味:「郡主這是怎麼了,竟胡言亂語起來了,怕是吃多了酒的緣故吧。」
喬笙如此輕描淡寫的揭過方才之事,邵珩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裡的那份懊惱也一掃而光。
她突然覺得,喬笙這樣一個完美得毫無瑕疵的女子,同安王那清冷儒雅的面容站在一起,竟是格外的登對。
上一世她遲遲沒有嫁人,該不會便是源於此吧?
不過據她所知,這安王殿下外表溫潤,內心清冷的比岑栩還要難以接近。若喬笙真的心儀於他,只怕這輩子還要走上輩子同樣的老路了。
可隨即想想,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操心的太多了,自己的事還一團漿糊呢,如今倒是會為旁人感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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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之上,邵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饒有興味的看著眼前的畫面,安王和暴雲霆並肩而坐,岑栩則是直挺挺的立在二人中間,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說來也是,素來君王站著便沒有臣子坐下的道理。可如今倒好,安王和暴雲霆坐在那裡喝著葡萄美酒,他岑栩卻只能幹看著。
邵珩越看越覺得這畫面格外舒心,到最後連唇角都勾了起來。
岑栩被邵珩這表情盯得有些懵了,他和這位潯陽郡主……很熟嗎?
縱然她猜到了他的身份,也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的笑他吧?他明明記得自己和她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的。
何況,他岑栩長這麼大也沒和哪個女子熟絡到可以用眼神調侃的地步。也就那條被子偶爾說話時不把他當個皇帝……等等,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