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幕之下， 疏星點點， 清風伴著明月， 由內而外透著寒涼。

比之外面，御書房裡倒是格外暖和。

邵珩舒舒服服的在龍榻上躺著，身上還蓋了條柔軟馨香的棉被。岑栩在龍案前忙著正事， 她不好打攪他， 便自己躺在那裡，因為睏倦，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岑栩望了眼龍榻的方向， 語氣很是溫和：「困了就自己先睡吧，朕還有些摺子要批完。」

邵珩是想睡覺的，可是她還有事情要問他呢。便道：「沒有很困，雖然在打哈欠， 可是睡不著。」

岑栩深深看著她：「你有心事？」

「也算不上什麼心事，你為什麼要把邵珊賜給湛……汴王啊？」邵珩可不希望岑栩這麼做是因為湛大哥對她有什麼心思。她本來就覺得愧對湛大哥， 若因為她讓湛大哥受委屈， 她會內疚的。

岑栩將手裡的摺子放下來，目光黯淡幾分：「你覺得呢？」

邵珩被他盯的一陣心虛：「我，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其實，依著她對岑栩的瞭解， 他那麼自負的人不至於用皇權壓制湛大哥才是。

岑栩收回目光， 繼續低頭看著奏摺：「這不是朕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邵珩心頭微恙，頗有幾分驚訝：「太皇太后？為什麼？」

岑栩道：「太皇太后覺得汴王已到成親的年紀， 她又一直想抱重孫子，便想借此機會從京城幾個貴女中為他選個王妃。太皇太后選中了喬國公府的喬箬，還有長浚伯府的邵珊，這邵珊是朕選的。」

邵珩有些訝然：「為什麼選邵珊？」她覺得邵珊和喬箬半斤八兩，也沒什麼區別吧。

岑栩捏著眉心想了想：「不知道，喬老夫人大壽時朕在喬國公府見過喬箬，對這個人莫名反感。或許，上輩子她跟朕有仇吧？」

邵珩腹語：上輩子喬箬和喬第一起嫁給了暴雲霆，跟他有什麼關係？這還真能扯。

不過，有些人見第一面就心生反感還是有可能的。

邵珩嗤笑：「長安城裡未婚配的姑娘家那麼多，你和太皇太后還真會選。」

岑栩蹙眉看著她：「怎麼了，邵珊不好？她不是你姐姐嗎？」太皇太后想到喬箬是因為那個喬笙品行不錯，想到邵珊則是因為她是潯陽的堂姐，只想著既是姐妹，必然不會差太多了去。女兒家品性如何，他倒是沒讓人刻意去查。

不過，畢竟不是安王這等血脈相連的同胞兄弟，再加上岑湛對潯陽不一般的心思，他對岑湛的親事不上心也在情理之中。他雖是皇帝，也總不能事事都讓他操心吧。

邵珩也知道，若真是太皇太后賜婚，岑栩做到這個地步該盡到的義務也盡到了，一時間倒是不好再責怪他。邵珊在外面聲譽還是極好的，太皇太后能想到她也是正常。

她想了想道：「我大姐姐被大伯母嬌縱慣了，她不肯嫁，大伯母就去找我母親求你換親。母親原本是不同意的，誰知汴王卻應下了。我聽他說，今日來找你重新賜婚，你沒答應？」

「朕當然不會答應，君無戲言，這婚事是朕賜下的，如今再讓朕出爾反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對了，你方才說邵珊不肯嫁？既如此，他們長浚伯府若想抗旨，朕倒是不攔著。」

岑栩說著將最後一本摺子放在案桌上，起身去往龍榻。隨手褪了外衣，在床沿坐下來。

「那怎麼辦，你真讓湛大哥娶邵珊？他們倆又不是你情我願的，這樣湊一起不好吧？」

岑栩下頜的弧線沉了沉，目光緊緊盯著榻上的蠶絲被，沒有說話。

邵珩被他看的有些心驚肉跳，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為湛大哥說話只是因為把他當大哥，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

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岑栩笑著撫了撫被子的邊緣安慰著：「我沒怪你，我剛剛只是在想岑湛求我要娶邵璃為側妃是什麼意思？他以為，朕是故意賜婚給他，不給他爭取你的機會。所以他求娶邵璃是在表明態度嗎？」

邵珩沒回話，他這婚賜的擱誰都會往這上面想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

岑栩眯了眯眼睛：「他覺得朕是這等心胸狹窄之人，以娶邵璃為側妃來彰顯他的大度，你說朕該怎麼辦？」

邵珩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湛大哥這麼想岑栩的確有點小人之心了。岑栩這人有時候很大度，可若真計較起來……

她正呆呆想著，岑栩已經鑽進被窩抱住她：「困了嗎？睡吧。」

邵珩有些欲言又止，她這時候若是再為湛大哥求情，怕是會弄巧成拙吧？

湛大哥也真是，沒事猜帝王的心思，這下可把自己給坑了。

她下意識嘆了口氣，乍又想到還在岑栩懷裡躺著，又趕緊閉了嘴。

儘管如此，這聲嘆息還是被岑栩給聽去了。他俊逸的眉梢蹙了蹙：「在唉聲嘆氣什麼。」

邵珩忙道：「沒，沒什麼。」

岑栩望了她一會兒，突然笑著道：「小小年紀，愁多了會有白頭髮的，還會長皺紋。」

邵珩被他這話嚇得很想坐起來拿個鏡子照照自己長白頭髮和皺紋了沒有，可奈何如今只是條被子，動彈不得。

她想了想，小聲試探：「陛下？」

岑栩喉間沉「嗯」了一聲，抱著蠶絲被略微動了動，慵懶地問：「怎麼了？」

邵珩猶豫著問：「……我，你有鏡子沒，給我照照。」

岑栩微微有些怔愣，眸中神色漸漸舒緩，夾帶一絲笑意，意味深長地開口：「還是別看了，你這會兒滿臉都是褶子，照鏡子會嚇到你的。」

看他說的煞有介事，邵珩這會兒是真的被嚇到了：「怎麼會，我還沒十五呢，你可別瞎說！」

岑栩略微抬起上半身仔細打量著，一臉凝重：「朕可絕不是瞎說，你自己看看嘛，臉上身上全都有褶子。」

看他越說越離譜，邵珩頓時怒了：「岑栩！你在胡說八道，信不信，信不信我以後不來了！」說完想到她想不來就得晝夜顛倒，會被她娘罵的，又忙更改道，「我，我就不進宮了！」

岑栩彎了彎唇角忍俊不禁：「真了沒有胡說八道，你如今不過是條蠶絲被，方才又被朕抱過，自然渾身上下都有褶子。」

邵珩：「……」

看她安安靜靜不說話了，岑栩笑著看她，目光柔和，眉宇溫潤：「怎麼，在這御書房裡待久了，都忘了自己是條被子了？傻丫頭？」

邵珩吸吸鼻子，傲慢道：「你捉弄我，如今反倒還說我傻？」

岑栩笑著反問：「你若不傻，能被我捉弄了？小小年紀的，我說你滿臉褶子你都信，當然傻了。」

邵珩哼哼兩聲沒有回話。女孩子都愛美嗎，誰不擔心臉上長皺紋啊？

聽著她不滿的哼唧聲，岑栩似乎都能想到這丫頭如今在蒲凝苑裡睡覺時臉上的表情，一時間只覺得整顆心都軟化作了水。

他輕輕嗅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只覺得有些心醉：「潯陽……」

「嗯？」許久不說話，她都已經有些困了，只下意識應著聲。

「困了嗎？」他溫柔的幫她掖了掖被縟。

邵珩打了個哈欠：「好困……」

「困了就睡吧。」他輕輕摟著他，溫情款款。

他的懷抱很溫暖，讓她覺得格外舒適而安心，當真繼續閉上眼睛，很快睡熟了去。

耳邊很快有了淺淺的呼吸聲，岑栩知道她睡熟了，會心一笑，繼續抱著她低喃：「真希望，你能快些長大，快些……成為朕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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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邵珩起來梳妝打扮後去往萃韻堂與邵丞相和長公主共進早膳，卻聽到了一件大事：

今日早朝，陛下當著眾文武白管的面提及昨日汴王執意求娶長浚伯庶女邵璃之事，為了成全汴王一片情深意重，陛下決定更改賜婚的旨意，把邵璃賜給汴王做側妃，三日後大婚，五日後前往封地任職。

汴王和佟太妃一大早去宮裡陪太皇太后用早膳，今日早膳依舊是邵珩一家子人，提及邵璃嫁給岑湛做側妃一事倒是無人再表態。

不過也是，只是納個側妃而已，終究是妾，又是岑湛親自求娶的，眾人自然不好說什麼。

唯有邵珩知道，這是岑栩生氣之下故意為之的。

她不由暗嘆，若當初湛大哥沒有猜測岑栩的心意，興許也不至於有此結果。

不過這樣也好，邵璃到底是對湛大哥有心的，只希望她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心機不會用在湛大哥身上。

至於他們倆今後的生活如何，全憑自己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