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袍裾搖曳,走出東宮,一直帶她上了角樓。
角樓在東宮東北隅,連著長長的城墻,地勢又高,上台階的時候,只能藉助遠處戍守值夜的西瓜燈,高一腳低一腳,好幾回險些摔倒。
星河想喊他,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覺得很掃臉,沒好意思開口。只是奇怪,今天他竟然沒有趁機調侃她,大概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過會兒上了角樓,坐下之後,天知道他又要怎麼取笑他。
一路迎風而上,高處風大,夜半的時候刮得人臉皮發麻。太子問她冷不冷,連頭都沒回一下。星河握了握凍僵的指尖,說不冷,“主子您冷嗎?”
怎麼會冷呢,心裡的火燒得旺,都快把人點著了。
太子爺自大宴將近尾聲一直到現在,想了很多。果子熟了要落,人大了要娶媳婦兒,有些東西要穿透皮囊噴涌而出,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獨上角樓未免孤單,兩個人就好多了。雖然天寒地凍,但細品品,這是太子爺活了二十二年,頭一遭兒帶著姑娘做詩情畫意的事。不知星河被感動沒有,反正自己都快感動哭了。
她走得慢,也許是看不清腳下的路吧!他等了等,探手去牽她,冰涼的指尖落進他掌心裡,他咦了聲,“你不是說不冷嗎。”
說冷也不能怎麼樣啊,她又沒想到他會帶她到這裡來,臨走也沒來得及披件斗篷。
這麼冷的天,在哪兒喝酒不是喝,非上這兒來,凍得她心都哆嗦了。太子爺真好興致,不過爺們兒家陽火是旺,那手這麼暖和……她心裡想著,把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厚著臉皮塞進了他手心裡。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太子暗暗腹誹,難道這就是發小和其他適婚男女的區別?男人牽著女人的手,女人不是應該靦腆閃躲嗎,她倒好,蹭上了,把他當手爐使。
太子由衷感嘆:“你別不是男人投錯了胎吧。”
她嗯了聲,“臣的母親也這麼說過,說臣投胎跑得太急,把小雞兒跑掉了。”
太子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眼,雖然看見的是朦朧的輪廓,依舊還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這丫頭有時候真的讓人感覺無力,“你是女人,像小雞兒這種東西,不該從你嘴裡說出來。”
星河有點不好意思了,“臣和您不見外,橫豎都認識這麼多年了。”
認識再多年,男女有別也改變不了。況且他還對她有意思呢,她在他面前小雞兒長、小雞兒短,一點不顧及他的感受——難道她不知道,小雞兒他也有,而且是會長大的嗎?
他嘆了口氣,“你啊,就是太不見外。不要你多賢良淑德,只要你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女人在男人跟前得嬌羞。”
這話說了也白說,對於大多數發小,性別到最後通常都是模糊的。但也有例外,比方她和越亭這樣的,多年不見,甚為掛念,掛念得久了,自然把他當成了心儀的對象。和身邊這位呢,一個屋檐下住著,一口鍋裡吃了十年飯,平時相看兩相厭,鬧得不好還要互給小鞋穿。雖說也有過他是男人的頓悟,但這種頓悟經常一閃而過,過去了可就想不起來了。
“您說這一車話,不就是不想給我捂手嗎,那還問我冷不冷……”她低聲抱怨,打算把手抽出來,可他蠻橫地一扽,又給攥緊了。
星河發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只是覺得太子爺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就算對別人不那麼寬容,對她還是很講人情的。
城墻高,宮城嘛,必要圍得鐵桶似的,才能保證皇城的安全。向上攀登,爬了好半天,爬上一片開闊地,這就已經到了墻頂上了。放眼一看,京城的夜景全在眼前,因為是過大節,城裡人家門上都掛著紅燈籠,偶爾還有咚地一聲,二踢腳在半空中爆炸的聲響。一簇火光之後,硫磺味兒瞬間彌漫開,把這冬至的黑夜妝點出了妖嬈又憨直的氣象。
她痛快哆嗦了一下,跺跺腳,往西邊一指,“那兒是我家。”
太子順著她的指引看過去,錯落的萬家燈火,不知哪處才是宿府,“你是夜視眼,能瞧那麼遠?”
她笑語晏晏,“我覺得就在那兒,反正我們家亮著火呢。”東富西貴,南賤北貧,橫豎出不了那個圈子。
太子把酒壇放在垛口,解下自己的青蓮元狐斗篷給她披上,末了還打個漂亮的結。她推辭不迭,“主子您自個兒也會冷的,這處地勢太高……”
他沒搭理她,“讓你披著就披著,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星河又鼓起了腮幫子,這人就是不願意好好說話,明明很溫情的事兒,放不下主子架子,這就不叫人領情了。
他又牽著她走,城門上燈火杳杳,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頰。
年輕的男人,斯文秀氣,不像紅塵中打滾多年的,染上了世俗的煙火氣,現在的太子看那模樣,乾淨得一塵不染。星河邊走邊瞧他,可能他也察覺了,很不自在,“你就不能看著點兒路?非讓我牽瞎子似的牽著你!”
她不樂意了,“我沒讓您牽著我,您撒手。”
他不答應,“回頭磕著,又是事兒。”
北風吹得鼻子發酸,星河爭辯不過,縮起了脖子。他隨手給她扣上風帽,那帽子裡圈覆著狐裘,臉陷進去,像躲進了被臥裡似的。她舒坦地受用著,只是他留下的氣息也蔓延上來,若有似無地,直往鼻子裡鑽。
連打兩個噴嚏,她說:“有毛進我的鼻子眼兒啦。”
太子覺得她麻煩,停下問:“那怎麼的呢,自己想轍,還要我給你摳嗎?”
於是她抽出手絹來,一點沒有女孩子的包袱,鼻子擤得驚天動地。
太子無奈地看著她,就這樣的人,還想造反呢。要不是他縱著,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彎下腰問:“好點兒沒有?”
她又吸吸鼻子,嗯了聲,“出來了。”
“那就走吧。”他指指前面的角樓,黑暗中翹角飛檐,壯觀而精美,“就快到了。”
她腳下隨他引領,扭過頭看墻外的世界,在這禁中多年,從來沒想過登高俯瞰整個京師。這一山一樹,一草一木,身在其中,才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江山如畫啊,怪道令那麼多豪傑殊死逐鹿。
終於到了角樓前,他推門而入,摘下火鐮打火,引燃了火眉子,點燈架上的紅蠟。她靜靜在一邊看著,這會兒沒有主子奴才的分別,仿佛私底下真是再尋常不過的朋友,擎小兒不客套。男孩子多幹活兒,女孩子就等現成的,誰讓人家是女的。
太子在起居上幾乎等於殘廢,因為總有人伺候著,但在這種事上很精通。往年跟著秋狩,野外幾天幾夜,餓不死也凍不著。他把角樓一圈燈火都點燃了,帶她上二層,那裡更高,離天也更近。扯下帳幔鋪在地上,一排直欞門都打開,角樓的屋檐短且平,坐在門前,天幕無遮無攔,盡在眼前。
月亮一線,掛在中天,太子說:“沒有明月,但有星河。”一語雙關,自覺很風雅。
星河傻不愣登,“星都凍得打擺子了,瞧著忽明忽暗的。”
太子知道她冷,趕忙倒了一杯酒遞過去,“喝點兒暖和暖和。”
她接了杯子,一口就悶了,末了咂咂嘴,“這酒真甜。”
居然不覺得辣,果然德全是個不靠譜的。太子自己飲了一口,發現雖好上口,但後勁兒不錯,應該有門兒。他竊竊歡喜,臉上一派自然,從荷包裡倒出了肉脯。牛肉就酒,越喝越有,乾杯!
“我今兒下半晌見皇父,提起封後的事兒了。”
星河啜著酒嗯了聲,“怎麼個說法兒?”
他背靠門框,悵然道:“瞧那樣兒,對左昭儀冊封受阻很覺得可惜。我敲了邊鼓,右昭儀能不能頂這個缺,得看造化。”
說到底,皇帝立後是國事,也是家事。一個男人對心愛的女人偏疼些,終是沒法子的事兒。星河問:“倘或皇上頂住了朝野的反對,執意冊封左昭儀怎麼辦?”
夜色下太子的臉,有種詭譎難斷的況味,他森然笑了笑,“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聖眷隆重,也要有命消受才好。”
星河背上起了一層細慄,但也只是一剎,安然接受了。生死面前,再高的地位都是身外物,皇帝在時還可相安無事,等到皇帝龍御歸天了,這場你死我活的惡戰,不打也得打。
她給各自都斟了一杯,“船到橋頭自然直,主子不必憂心。”細瓷叮地一聲相碰,“我幹了,您隨意。”
太子一仰脖兒,辣辣的一路灼燒下去,“好酒!”眼巴巴看著她,“星河,你成不成?別喝醉了。”
星河莞爾一笑,“我還能再喝兩盅。”其實她沒告訴他,自己有個綽號叫酒漏斗。回到北京之後家裡自己釀酒,她經常是酒糟裝在兜裡當零嘴吃。起先她娘很反對,說沒的吃壞腦子,將來出紕漏。她爹倒是個開明的,說讓她敞開了吃。姑娘會喝酒是好事,萬一遇見居心叵測的人,喝不醉撂不倒,也是一項本事。
太子不知道那些,他還沉浸在他的浮想聯翩中。萬一她醉了怎麼辦,是把她扛回去塞進被窩裡呢,還是在這兒情不自禁先做下點什麼。既然她說可以再喝,那就不必客氣了,狠狠給她滿上。她有點貪杯,自己高興地吸溜著,還不忘招呼他,“主子您喝呀。”一面說一面探手估一估罈子裡還余多少,生怕不夠她盡興的。
太子開始懷疑那酒到底醇不醇,為什麼她十來杯下去毫無反應。他自己當然也跟著喝了不少,不能光起哄讓她喝,這樣未免有灌酒的嫌疑。
又是幾杯下肚,太子頭暈了,有了感慨的慾望:“星河,你先前說的老夫老妻,我細想了想,真是這麼個意思。咱們倆除了沒幹那件事,餘下能幹的全乾了。你說,要是連那事也一併做了,會怎麼樣?”
星河不願意搭理他,“您想幹那事兒,我給您找人,您別打我的主意。”
“生人我不放心啊。”太子撐著一條腿,長胳膊挑在膝頭,捏著杯盞輕轉手腕,“我霍青主,堂堂的大胤太子,哪裡不及人?你呢,名聲在外,敢娶你的也不多,要不跟著我得了。”
星河沒拿他的話當回事,“主子,您醉了。”
他不承認,哂笑道:“胡說,你醉了我也不能醉。”把杯子往前一遞,“來,給爺滿上。”
星河沒辦法,只得給他斟滿。他又和她碰杯,口齒含糊:“你喝呀,別放杯。瞧你這眼神,透著……缺德。別不是想把我灌醉,好對我為所欲為吧!”
真是晦氣,又在血口噴人了。星河毫不猶豫一干而盡,“誰先露怯,誰就是王八。”
太子很介意這個名號,也絕不相信女人海量,比他還能喝。於是新一輪的較量展開,仗打得相當漂亮,半罈子下去,喝得舌根兒都麻了,太子說:“我就認你一個。”
星河諾諾點頭,“好、好。”
“你說實話,我長得俊不俊?”
星河一口酒含在嘴裡,沒來得及立馬應他,他是急性子,蹣跚而起,站起身就脫馬褂。底下玄色繡團龍的朝服上鸞帶緊扣,那麼高的身量,那麼長的腿,在她面前一撐腰,“我春……秋鼎盛,樣貌絕佳。”
她差點嗆著,忙起身給他把馬褂穿回去,不住應著,“您放心,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沒見過比您更好看的男人。”
他說:“真的?”又解扣子,“那你想睡我不想?”
星河一聽,頓時笑了:“臣無福消受、無福消受……”
太子嘟囔著:“咱們一邊兒大,就是想也沒什麼,我不怪你。”
這是真醉了啊,哪兒弄來的桂花釀,勁兒這麼大!不過太子的酒品不錯,別人醉了鬧事,他醉了至多脫衣裳。
看來是不能繼續喝了,星河說:“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太子扭頭看天,“誰把蠟燭吹了?”但是堅決不挪窩,長吁短嘆著,“我啊,老大不小了,今兒皇父又讓我生孩子……你不睡我,我怎麼生得出孩子……”
星河有些同情他,料想無嗣這件事,是他近期最大的困擾了。她連哄帶拽,“咱們回去生成嗎,這兒太冷了,會凍壞的。”
太子說不,“我就要在這兒,現在就脫褲子。”
他說乾就乾,星河說不成,“這天兒,回頭該作病了。再說您脫褲子幹什麼,真要我睡您嗎?我沒那本事,我也不敢啊。”
她手忙腳亂又勸又比劃,太子很執拗,他悶聲不吭,滿腦子想的就是辦事。人醉了,和清醒時可大不一樣,他先前一直琢磨灌醉星河,生米煮成熟飯,可惜她沒醉,自己倒先撂下了。於是執念化成無限的動力,他沒打算放棄這個理想,把自己和星河換了個個兒,自己成了那溫柔迷人的姑娘。可氣的是不知怎麼褲子老解不開,他急起來,用力撕扯,把朝服都給撕劈叉了。
星河眼見攔不住,再也笑不出了,“你聽不聽話?不聽話我可揍你!”酒醉的人,醒後也沒記憶,她想好了,他真敢脫,她就不客氣了。
太子倒是停下來了,哀婉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星河心頭猛地一震,腦子裡架起了百來架風車,一陣狂風刮過,齊聲嗚嗚轉動起來。她知道他說的都是醉話,可是為什麼她心慌得厲害,手上也沒了力氣。大概姑娘處在如此局面,都是這樣反應吧。她雖一把年紀了,到底他是頭一個對她說情話的人。發小……和發小發生一段情,她想過樓越亭,但從來沒考慮過他。皇帝的寶貝兒子,將來天下的當家人,什麼都唾手可得,要多少女人沒有呢,她不願意當那個杯子。
搖了搖頭,發現自己也糊塗了,這種時候萬事不能當真。可轉念再想想他近來的怪異舉動,她倒也不是完全沒察覺,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她枯著眉頭看他,朦朧的光線下,太子小臉微紅,氣喘吁吁,那雙眼睛裡有比金碧山水更複雜的層次。她不敢斷定這話是真是假,遲疑地問:“您……說什麼呢?”
他牽住了她的手,“我喜歡你很久了……阿寶哥哥。”
星河差點沒厥過去,氣得卯起來揍了他一下,“別這麼得瑟能死嗎?還阿寶哥哥,狗腳的阿寶哥哥!”
太子的腦袋被酒填滿了,挨打也不知道疼。他搖晃了下,癱坐在地,想斟酒,手顫眼花看不清杯子,乾脆捧起酒壇,痛痛快快悶了一口。
“我不容易……我……”他的舌頭開始不聽使喚,大且結巴,“我……我當了二十二年太子……我什麼時候當皇上……”
這是當太子當厭煩了,巴不得他爹早死吧!星河憐憫地看著他,沒處瀉火,憋得腦子都不好使了。這種事兒暗中想想就罷了,酒後說出來,好在聽見的是她,換了別人就壞事了。
她也順著他,把酒杯收拾起來,一面虛應他,“萬歲爺一駕崩,您就是皇上啦。”
他嗯了聲,“什麼……時候?我想立皇后……”
那點出息,當皇帝就是想立皇后?星河忽然想起來應該趁機套他的話,試探著問:“主子,您知道宿家的立場嗎?將來您當了皇上,怎麼處置宿家?”
“宿家……”他打了個嗝,“你家?”
星河點點頭,探過去一點兒,嗅見他身上濃郁的酒香,緊緊盯著他,“就是我家,如果您當了皇上,會殺了宿家人嗎?”
太子安靜下來,兩眼接上了她的視線,像在考量,又像帶著疑惑。她兩手撐地,前傾著身子看他,太子不甚清明的腦子更混沌了,他囁嚅著:“星河……”誠摯地把兩手放在她肩上。怕她後退,使了好大的勁兒固定住她,然後低頭,在她嘴上用力親了一下。
肉嘟嘟的,溫暖的脣,叭地一聲,親得脆響,他說:“當皇后……來不來?”
星河受了調戲,因為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倒也還算平靜。她沒脾氣地看了他半天,“我不稀罕當皇后,您是知道的……”可她話還沒說完,他撲上來,把她壓在身底下。因為重心不穩,壓得很盲目,領上鑲滾的紫貂塞了她一嘴毛。好不容易掙扎起來,他分開她的腿,又開始解褲子。星河這回不敢再上腳了,怕真把他踢壞。隨手揪住那片開了叉的袍角,順著縱向的經緯一撕,撕下了三指寬的朝服緞面,然後一躍而起,把他雙手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醉酒的太子兩眼朦朧,動作也不利索,只能由她捆綁。可他嘴還閒著,“阿寶……妞妞啊……我憋得慌啊,都疼了……”
恬不知恥!星河紅著臉,狠狠收緊了帶子。一把將他提溜起來,押解犯人似的帶出角樓,帶上了城墻。
冷風一吹,他好像明白點兒了,她推他,他還扭頭看了眼,“怎麼了?”
星河抿著脣沒說話,下台階的時候自己在底下攙著,怕他就此摔下去摔死了,那可真便宜簡郡王了。
兩個人摟摟抱抱下墻頭,侯在墻根兒的德全和幾個近侍太監慌忙上來迎接。德全看見主子這模樣,眼淚差點兒沒下來——捆著兩手,前襟夾襖裡的芯兒全出來了,被風一吹,絲棉招展,像個逃荒的難民。他哎喲了聲:“我的主子爺,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星河自然不能講真話,那幫人眼裡的老夫老妻不挑地方,想幹嘛就幹嘛。她編了個說辭,說主子爺喝高了,“他撒酒瘋,想跳城樓,我是沒轍,只好這麼把他帶下來。”
“這可真是醉得不輕啊!”德全嗟嘆,愁眉苦臉地打量她,“主子爺都這樣兒了,您怎麼還好好的呢?”
她隨口應了句:“我輕易喝不醉,趕緊把人帶回去吧,沒的著了涼。”
德全心裡大呼倒霉催的,這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等太子爺醒了,不定怎麼懲處他呢。因此她要走,他觍臉攔住了,“宿大人留步,您看這架勢……我實在是兜不住啦。您受累,給送回寢宮吧。萬一明兒問話,您門兒清,也免得我夾在裡頭,回頭再挨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