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該絕

　　再次有知覺的時候，寧欣感到額頭上一片冰涼，她睜開眼，能看到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蓋在她額頭上的是這人的手。

　　寧欣坐起來，能看清身下柔軟的沙泥、遠方藍白的天空，以及不遠處，縮成了一汪湖的「海」，她立刻意識到，她這是又進入了她的「海」，然而眼前之人的面貌，卻模糊不清。

　　「你是誰？我為什麼看不清你？」從剛剛命懸一線的緊張中轉換為此刻短暫的安詳環境，寧欣平靜下來，有些茫然。

　　「哈哈哈——」模糊的人影用撕裂的聲音笑著，收回覆在寧欣額頭上的手，「我是誰？我究竟是誰？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

　　如果模糊的人影有表情，那它此刻一定是猙獰嗜血又冷酷的。

　　寧欣驚訝的瞪大雙眼，這個聲音，這個語氣，它竟然，是那五個怪人的合體，它一直不露正臉，原來，它的正臉竟是一片模糊，無法在她腦海裡成像。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怪人又說著，語氣變得平淡，但很快又轉為悲愁，「你這樣使用精神力，我會消失的啊。你要失去我了，寧欣。」

　　「什麼——」寧欣莫名從它的話裡感到一股難言的不安，她抬手去抓它，卻在伸手的瞬間看到它破碎，變成點點的星光，沒入沙泥，消失無蹤。

　　「什麼意思？你究竟在說些什麼？」看著怪人消失的地方，寧欣終於把她想說的說了完全。可是，再無人能聽到，並回答她。

　　這裡只有微風、沙泥、湖水和藍白色的天空，寧欣站起來，感受著這裡的空曠寂寥，她不相信那個怪人真的沒了，怪人是跟「海」裡的水伴生的，湖水還在，它或許，只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

　　湖水既淨且靜，寧欣蹲到水邊，想要掬一捧水，但當她看到湖面的倒影時卻僵住了。

　　倒影裡的她，輪廓清楚，面容模糊不清，她湊近了再看，還是看不真切，她舉右手，倒影舉左手，她向右轉頭，倒影向左轉，時間角度距離都分毫不差，不管她如何動，倒影都是一致的鏡面動作，有驚懼從腳底直升到心頭，她，變成了那個怪人？

　　「你終於完整了。」突然的聲音，在整個空間中的四面八方響起，不絕不斷，都在對著她說。

　　寧欣捂著耳朵縮成一團，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懼著什麼，這裡明明一點危險都沒有，可她就是感覺可怕。

　　「寧欣，醒醒，快醒醒……」有誰在迫切地喊她的名字，寧欣的意識回歸身體，回到了外面的現實。

　　他們此時已經不在那個巨大的圓柱形空間裡，而是來到了一個不大的房間。

　　房間裡有個控制台，上面的指示燈閃爍著，按鈕繁多，青山和釋舟上上下下的撥動那些按鈕，能聽到時不時有電流的聲音從裡面傳出，混雜著青山身上依舊纏繞的閃電聲。

　　房門被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桌椅抵住，許九、禾泱泱和齊美麗守著門口，對抗著外面每一次對房門的撞擊。

　　孤島蹲在她身邊，眼裡的震驚尚未散去。

　　「你竟然真的醒了。」她說。

　　從寧欣進入異化恢復期，到青山和齊美麗全力發動異化，再到他們發現這裡，跑進這裡，不過兩三分鐘的樣子。

　　這麼短的時間，孤島很難想像，寧欣竟然這麼快就醒了。而且，不止是醒了，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還不錯，像是已經度過了異化恢復期。

　　她剛剛發動精神系異化對付能源核，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綁定巨大能源核的條索斷掉一半，那個球體在空中蕩了好大一圈，砸到牆壁上，把它的保護罩撞出了許多的裂紋，眼看就要碎裂。

　　因為藍核的特性都是遇到空氣就消散，這一下，整個空間內頓時爆發出眾多的嗡鳴聲，那是緊張的潛種們被嚇的。要知道，這個巨大的能源核可是它們回到故土的希望，若是出現了毀損，後果是難以想像的。

　　能源核的威力他們都是有親身體會的，而能夠以一人之力對能源核造成這樣的傷害，寧欣的消耗絕不會小，孤島本以為她怎麼也要昏迷個兩三天，可幾人把她抬進這裡之後，她就像恢復了意識般，四肢開始不斷抽動。

　　孤島擔心她出現什麼狀況，所以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不曾想，竟真給她喊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寧欣打量完他們身處的環境，立刻意識到，他們應該還在那個古怪的建築裡，沒有離開。

　　「不到五分鐘。」孤島看著這樣的寧欣，終於確定，她是真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了。

　　寧欣也驚訝了一瞬，這麼短的異化恢復期她從未經歷過，雖然一時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她想，一定與「海」裡的詭異有脫不開的關係。

　　她發現自己身上竟沒有一點損傷，不由感到奇怪：「我記得，平台突然裂開，我腳下踩空，掉了下去，可現在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孤島朝齊美麗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你的齊老師，她竟然是與方茹一樣的異化，催生。那個時候，我們都失去了腳下的支撐，是她催生出藤蔓纏住了我們每一個人，掛到牆壁上的凸起，我們才安全落地。」

　　「你的情況最危險，她的藤蔓纏住你胳膊的時候，你整個人距離血池已經不到一米。」

　　寧欣聽著孤島的講述，想像著當時的凶險，又看著現在片刻也不得安寧的局面，竟莫名有些想笑，她還是活下來了，他們還是活下來了，這樣就好，這樣比什麼都強。

　　「對了，催生異化是需要催生基本物的，這裡有嗎？」

　　孤島搖頭：「潛種們是不會讓地球的植物長進來的。你的齊老師說，她臨進來前，看到有適合催生的植物，就順手拽了幾根枝葉下來，沒想到竟派上了用場。」

　　「這麼說，我們還真的是很幸運——」說到一半，寧欣忽然反應過來孤島對齊美麗的用詞，「什麼你的我的，齊教員既然是我的老師，你叫她一聲老師也不虧。」

　　寧欣看得出，孤島是真的在擔心她的生死，有一種叫做暖流的東西自她的心底漫溢開來。

　　「世上能當我老師的人早就死絕了。」孤島撇嘴，對寧欣翻了老大一個白眼，「我們豈止是幸運，本就是命不該絕。」

　　「你這小丫頭。」寧欣看到她頭頂有一根頭髮支了出來，伸手想要替她撥正，結果被她機敏的躲開了。

　　「我再跟你說一遍，我不小。」

　　這時，被眾多桌椅抵住的房門突然被撞開一條縫，縫隙足能伸進人的一隻胳膊，許九三人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將縫隙推回去，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這邊的孤島看到，一邊強調著「她不小」，一邊抽刀跳到抵門的桌椅上面，跑到縫隙處，舉刀從上至下，沿著門縫的邊緣，一砍到底。

　　有黑色的液體從中滴下，孤島皺了皺眉，她很討厭這液體的味道。

　　見一擊得手，孤島立刻重新將房門推上，再無一絲縫隙，他們，又能多堅持一陣了。

　　潛種們的建築很是堅固，被撞了又撞，房門沒有一絲裂開的跡象，看上去還是很堅固。

　　不過，寧欣不解的是，這個房間只有一扇房門，他們幾人現在得不到任何的援兵，這種情況下，被堵到這裡就是死路一條，為什麼還要進來這裡？

　　「領主大人，能再次收到您的消息，思綾表示萬分高興。」標緻的大媽嗓夾雜著嘈雜的電流音從控制台那邊傳來，寧欣先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才反應過來這個電子女音的自稱。

　　思綾！竟是思綾！

　　能在此情此景下聯繫上思綾，寧欣又驚又喜，對大媽嗓音的一切不適都消失了，甚至，她反而覺得這聲音如天籟一般動聽。

　　大概，這也算得上是「他鄉遇故知」了，如果思綾可以稱得上是「故知」——寧欣這般想著，沒有察覺任何不妥。

　　「思綾，我已經不是松樹領的領主了。」青山看著電子屏幕上不斷受到干擾的思綾立體成像，清冷的聲音中流露出幾分柔和。

　　這柔和應與她此刻的喜悅心情是同樣的，寧欣想。

　　立體成像的思綾跺了下腳，似乎是生氣了：「沒有人通知思綾，思綾的程序沒有改，指令沒有改，所以不管過去多久，不管您身在何方，您總是松樹領的領主。」

　　青山不再糾結於機器人的「執拗」，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釋舟，釋舟說：「好了。」

　　「思綾，我現在要傳給你一組數據模型，需要你盡快運算。」青山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屏幕上思綾裙襬的擺動幅度有些不對勁，「等等，思綾，去掉美化映像。」

　　青山的話一說完，屏幕上的思綾立刻變了副樣子，白色的精靈樣的思綾，此時的身上到處都是黑色的斑塊，說是千瘡百孔都不為過。

　　「思綾，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寧欣忍不住想起，當時它交待她「任務」的時候，裙子上的那一塊燒燬之處，在那之後，思綾究竟經歷了什麼？

　　「您好，寧欣小姐，思綾能再次見到你很高興。」聽到寧欣的聲音，思綾很快做出了反應，「我這副樣子沒什麼的，你們離開基地前，有人想要通過控制我來找到你們，我跟他打了一場，雖然損失不小，但你們放心，重要的東西我都留存的很好，那人只拿走了管道的控制權。」

　　「後來我得知，跟我打架的是個真正的人類，你們人類真是神奇的生物，你們的大腦更神奇，竟然僅憑一人就能與思綾對抗。他好像叫總長，你們遇到他的時候，小心一點。」

　　「領主大人，你說的數據怎麼還沒傳過來？思綾的運算內核沒有受損，計算模型這種小事，很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