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之盾
「他是釋宗的人。」搶在釋舟前面,顧軒先開了口。
隊長看了顧軒一眼:「我沒問你。」
顧軒不耐地撇了撇嘴,走到一邊的陰影裡,沉默了。
寧欣看到這樣的顧軒,覺得他跟幾個小時之前相比,變了許多,幾個小時前,他清冷睿智,討論基地情況的時候,心裡有什麼想法都不會顯露在臉上,但現在的他,卻很難控制好內心的情緒。
有些反常,是因為青山在嗎?寧欣被范園拉到一邊,想到在樓下時他們兩人不太愉快的對話,她將視線鎖定最後走進來的青山。
青山將帽沿拉的更低了,幾乎要把眼睛完全擋住,一邁進門口,他就往門邊一靠,也不往裡走,一副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的態度。
聽到顧軒提起釋宗,范園來了精神,她悄聲問寧欣:「他真是釋宗的人?」
「他們很確定。」寧欣轉而問她,「不過,釋宗是什麼?」
范園目光炯炯的打量著釋舟,如果不是礙於第一次見面,寧欣估計,她此時都會跑到人家身前仔細地看看,看他有沒有長犄角或翅膀。
「釋宗就是,一個神秘的宗教組織,人數不太多。」范園心不在焉地給她解釋,「病毒爆發後開始出現,每一個自稱來自釋宗的人,戰鬥力都很強。我也是聽隊長說的,曾經感染者最猖獗的時候,只要有釋宗的人在,人們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證,也因此,他們被稱為『最強之盾』。」
眼前這個面色慘白的少年,竟來自於有那樣稱號的一個組織,寧欣看著他的眼色不由變了一變,能在這樣的世道上得到「最強之盾」的稱號,定非浪得虛名。
釋舟忽然笑了,他面向隊長站定,說:「我想,可能是有些誤會。」
「誤會?」隊長將手背到身後,從寧欣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的手指已輕握上她慣用的短刃。
「誤會。」釋舟用肯定的語氣又說了一遍,笑意更深,「我雖然來自釋宗,卻沒什麼戰鬥力,因為,我的異化,是虛無。」
月光突然從窗子裡縮了回去,整層儲物間瞬間沉入一片黑暗。
視力再次被削弱,他們每個人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說明這裡的人對環境的變化都適應的很快。
透過黑暗,寧欣看到,隊長在聽到虛無兩個字時,眉毛跳了一下。
站在寧欣身邊的范園走了幾步,走到昏睡的女孩身旁,在蓆子邊緣坐了下來,她好笑地說:「這麼巧,我們撿來的這人,她的異化,也是虛無。」
范園黑葡萄般的眼睛像是飽含了墨,有一種濃黑的晶亮,即便她什麼都看不到,卻也依舊在盯著釋舟所站的方向看。
她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這裡的每個人都能聽清她在說什麼。
寧欣心裡一驚,虛無異化,她在課上從來都沒聽過,想來可能是比精神系異化還要更稀少的異化能力,他們竟能在一天內,接連遇到兩個稀有異化的異化者,這樣的概率,真的只是巧合嗎?
一切偶然的背後都有著某種必然。腦海裡的某根弦顫抖了一下,這句話,是誰告訴過她的?她想不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釋舟,然後,便捕捉到他眼底的震驚之色,他的眼裡,沒有遇見「同類」的喜悅和興奮,有的,只是震驚,排山倒海的震驚。
但很快,他就壓下了心底的震驚,面上,再次帶上了那種標準化的笑容。
說起來,自從他們遇見釋舟,事情的發展就處處透著股難言的不安,先是隊長他們遭到圍攻的地方,一個感染者的屍體都看不到;然後,在隊長他們的車內遇到了釋舟,而偏偏湊巧,他路過了這麼一個綜合超市,就被她問了出來,而隊長他們竟然真的暫時待在這裡。
還有,超市門口的情景,也是一樣看不到感染者的屍體,加上釋舟又與昏睡女孩的異化一樣,都是罕見之至的虛無異化,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生疑。
或許是寧欣注視釋舟的時間有些長,讓他有所察覺,在黑暗中,釋舟竟轉移視線向她看來,彷彿他也能在黑暗中真切看到她。
他雖然笑著,那雙眼卻沒有絲毫的笑意,銳利的劍意像是能刺破黑暗,看懂她此時內心的疑惑。
寧欣緩了一口氣,將視線從釋舟身上移開,再看回來時,釋舟的目光就沒有了剛才的感覺,她安慰自己,剛才一定是她的錯覺。
「異化者與感染者的戰鬥,從來都不完全依賴異化。」即便看不清人,隊長還是說話了,語氣稍稍溫和了一些。
釋舟自嘲地笑:「我也想,但我的身體條件你剛才也看到了,太過虛弱,實在是打不過感染者,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異化特殊,我的隊友們都不會保護我,現在我的隊友都死在了這個基地,只剩了我一個。」
說到這裡,釋舟的語氣轉為傷感:「今天如果沒有遇到你們,我可能今晚就會變成感染者的一員,但我的神讓我遇到了諸位,定是給我以指示,給我以救贖,讓我能夠再多活一晚。」
寧欣聽到站在窗邊的阿赤髮出「嘖」地一聲,被同時開口的林默的聲音掩蓋了過去。
林默從幾人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坐在地上,擦著擺在他面前的一排冷兵器,這時突然出聲問:「你只想在這裡待一晚?」
「是啊,一晚。」釋舟說,「等天亮了,我就離開這裡,去投奔別的基地。」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阿赤沒什麼好語氣。
釋舟向後退了兩步,便就著冰冷的地面坐了下來,笑著說:「我誤打誤撞幫你們兩邊重新聚在一起,讓我在這裡待一晚就當是報酬吧。」
阿赤皺起眉頭,沒有再說話,倒是隊長應允了:「可以,報酬。」
釋舟像是覺察到有人不放心他,他主動承諾說:「放心,我就在門口這裡,絕不往裡走半步,我自睡我的,更不會探聽你們的事情。」
青山推起帽沿,嫌棄地看了看聲音來源——坐臥在他腳前不遠的釋舟,冷聲說:「你坐到外面的樓梯上更好些。」
釋舟通過聲音判斷了一下青山的具體位置,然後往旁邊蹭了蹭,不管青山能不能看見,他伸手比了個請的姿勢。
「您請。」釋舟說,「這樣,我就不會擋道了。」
青山聽得出來釋舟的舉動,他無語的蓋回帽沿,向門外挪了一步,轉了個身。
這樣一來,他就完全到門外去了,連寧欣的視線也被牆壁擋住,看不到他了。
寧欣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心裡暗想,青山果然正常不了多長時間。
嗯,這個釋舟也不太正常,好像,她的身邊就沒幾個正常的,不是這個變態就是那個變態,不是這裡不正常就是那裡不正常,松樹領基地不如叫變態集合地算了。
寧欣心裡劃著道道,準備將自己刨除在外,身後卻突然傳來有人接近的聲音。
「寧欣?」是顧軒,他好像知道已經被她發現了。
「什麼事。」寧欣看到他單手扶著牆壁摸索著,停在她身後,便明白,他是記住了她的位置,然後在黑暗中摸過來的。
他的視力在黑暗中嚴重受限,卻能走得這般悄無聲息,實在是厲害的緊。
顧軒聽出確實是寧欣的聲音,忙問她:「方茹呢?」
「她留在基地了。」不提方茹還好,一提起她,寧欣就想到她的怪異行為,還有最後出發的時候,她似乎並不怎麼願意跟來。
顧軒得知後,竟沒由來的有些惱怒:「方茹她不會自己要求不來的,一定是領主,是領主下的令,是不是?」
寧欣在黑暗中看他,他眼中有思慕的光,這傢伙,不會是喜歡方茹吧?怎麼沒聽章益加提起過?
想到出發前在訓練室的情景,寧欣覺得她有必要詳細解釋一下,不能讓顧軒和青山的關係進一步惡化。
「我只問你是不是,回答我!」顧軒的音量陡然增高了一截。
看著這樣的顧軒,寧欣突然不想再跟他說什麼了,她沉默了。
這沉默在顧軒看來就是默認,他扶在牆壁上的手微微握緊:「好你個領主。」
這裡的聲音逃不過其他人的耳朵,寧欣瞥到隊長向她走了過來。
隊長說:「寧欣,跟我來一下。」說完,她也不管寧欣願不願意,步子不停,直接向門外的樓梯走去。不想再面對「犯病」的顧軒,寧欣看了一眼隊長的背影,然後跟上。
路過門口的時候,寧欣感到腳下被絆了一下,她低頭一看,竟是釋舟的手,他的手慘白慘白的,乍一看,像是一具手骨。
他側臥著身體,蜷成一團以抵抗地面的寒冷,只有這一支手臂被他當做枕頭伸在外面,正好在寧欣的要走的直線距離上。
從這個角度,寧欣看不到釋舟的神情,無法判斷他的意識狀態,但看他沒什麼反應,估計是已經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不然的話,怎麼會被人差點踩到都不知道醒?
她記得她走過來的時候是注意著腳下的,本不該碰到什麼,但釋舟突然換了個姿勢睡覺,將手臂伸了出來。
寧欣沒有多想,只當是他睡熟後的無意識舉動,她繼續向前走,沒有看到釋舟趁機翻了個身,而他的另一隻手正縮在胸前,緊緊地握著拳,隱約從指縫裡有血跡滲出。
隊長帶她越過門外的青山,下了樓。
「二樓有個陽台,欣賞月色很好。」
寧欣知道隊長一定有事跟她說,可這突然扯到欣賞風景上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