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康熙到的時候,十二的帳子已經裡裡外外忙成一團,打眼一瞧,一半眼生一半眼熟的。
眼熟的那幾個正圍著一個太醫在說什麼,見康熙來了,嘩啦啦都矮下身請安,打頭的一個說道:「皇上吉祥,皇貴妃娘娘正在裡頭呢。」
康熙微微頷首,腳步不停,他身邊早有機靈的小太監上前掀起帳簾。
雲荍正坐在床邊的繡凳上喂胤俄吃藥,胤俄靠在向晚身上,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連張個嘴都讓人覺得他累得慌。
察覺到康熙進來,雲荍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起身行禮,而是接著喂胤俄喝藥。
倒是胤俄讓過一回,掙紮著要起身:「兒子給皇阿瑪請安。」一句話說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個字好像被他吞回去了似的。
康熙上前按住他,順勢坐在床邊,溫聲道:「可好些了?」
胤俄虛弱的笑笑,道:「多謝皇阿瑪關心,兒子好多了。」
雲荍早放下舉著碗的手,默默的看他們父子倆說話。
康熙瞧她一眼,從她手上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便遞給胤俄道:「不燙了,一口氣喝了吧,也免得多受罪,喝完了含顆蜜餞壓壓味。」
向晚伸手接過,胤俄就著她的手一口氣將藥喝完,雲荍順手就塞了顆蜜餞進他嘴裡。
康熙又道:「喝了藥就再睡會兒,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胤俄聽話的點頭。
雲荍跟著康熙出了帳篷,沒等康熙開口,雲荍便道:「這裡便麻煩皇上派人照看了,妾還要去看看十四。」
康熙沉默半響,輕聲道:「去罷。」語氣裡似是夾雜著一聲嘆息。
雲荍施了一禮,便轉身走了,一時間,康熙眼熟的那些人也默默跟在雲荍的後頭走了。
康熙定定的望著雲荍離去的方向,充滿血絲的眼睛看不出情緒,隻眼角細細的皺紋彷彿在訴說著什麼。
帳簾輕動,宜妃轉過頭,渙散的目光好久才重聚起來,而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胤祺和胤禟早已起身:「貴母妃吉祥。」
雲荍走上前,扶起他們:「平身。」
然後拉住宜妃的手,哽咽道:「我來遲了。」
宜妃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卻說不出一個字。
雲荍也不要她說什麼,就這樣握著她的手,陪著她默默的站著,一直站到繁星點點、明月高掛。
「回去吧,好好照顧十三。」嘶啞的聲音傳來,雲荍轉頭看向宜妃,宜妃卻沒看她,仍是定定的瞧著胤禌的棺槨。
「好。」雲荍點點頭,「保重自己,還有事沒做。」
說罷便放開宜妃,轉身向外走去。
將要跨出帳篷的時候,她又聽到宜妃的聲音:「不會放過他們。」
雲荍頓了一下,依舊掀了簾子出去,只隨風送過去兩個字:「不會。」
第二天一早,一隊人馬便悄無聲息的走了。
雲荍和宜妃站在一個小坡頂,烈烈的風在她們身邊呼嘯而過,眼睜睜看著遠去的小黑點拐過一個彎,再沒了身影。
「回去吧。」雲荍一張嘴,吐出的話便被烈風颳成了碎片。
宜妃一聲不響的轉身就走。
雲荍再向隊伍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營地裡消失了一些人,雲荍和宜妃心裡卻一點波瀾都沒有,她們沒有動作,只靜靜守著一日日好起來的胤祤。
胤礿和胤祺跟在康熙身後,應酬那些蒙古王爺;胤祒和寧楚格就陪在雲荍身邊,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胤禟也彷彿長大了一般,除了偶爾去探望探望胤俄,便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宜妃。
至於那些蒙古福晉和格格們,雲荍則是一氣兒全交給了榮妃,正好二格格和三格格的親事都定了下了,她即身為其中一個的額娘,也該好好瞭解瞭解。
九月,胤祤不再是日日昏睡,骨頭也好了大半,現在讓他難以忍受的不是疼痛,而是時不時酥酥麻麻的癢意。
「啪。」
胤祤委屈的瞧著他額娘,人家受著傷呢。
「手不許動。」雲荍言簡意賅的道。
「癢~」胤祤嘟著嘴撒嬌。本來他就因為是小兒子被寵著,這次受了難,更是嬌氣起來,撒起嬌來一點都不害臊。
寧楚格在一旁笑道:「我竟是又多出個妹妹。」
胤祤才不搭理他四姐,伸出手扯著他額娘的袖口,黏糊的道:「額娘,癢~」
「忍著。」雲荍淡淡的道,經過半個月的洗禮,她差不多已經能對這種撒嬌免疫了。
胤祤立馬眼睛泛光,寧楚格在一邊都想羞他,這弟弟真是比她都要嬌氣了。
雲荍斜他一眼:「忍不住,本宮就把你手綁上。」
正是恢復的時候,癢是正常的,真要去撓了,只會越撓越癢,到時候撓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胤祤撇撇嘴,只能將表現收起來。
他額娘的心越來越硬了,心塞。
正當一家子難得溫馨的時候,何沐安闖了進來。
「主子,您快去瞧瞧,四阿哥要走了。」
雲荍一時沒反應過來:「走?走去哪兒?」
「說是要回黑龍江。」何沐安著急的道,「哎,您快去看看吧,四阿哥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再晚點您怕是見不著了。」
本來他還以為這次四阿哥能跟著一起回京的,怎麼突然又說要回黑龍江呢。
雲荍這才反應過來何沐安說什麼,急急的起身:「怎麼會這麼突然,可是出了什麼事?」
「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四阿哥從皇上那裡出來後,就急匆匆的派人收拾東西,說要走呢。」何沐安回道。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這麼急,甚至都沒說要來跟主子說一聲。
雲荍焦急的往外走,快到門口了才想起胤祤,回轉身還不待說話,就聽胤祤道:「額娘你快去吧,四姐會照顧我的。」
「嗯嗯,寧兒會照顧好弟弟的,額娘您快去看看四哥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寧楚格也跟著點頭道。
雲荍鬆口氣,道:「好,額娘很快回來。」
說罷便急匆匆的出了門,由何沐安帶著往胤礿出去。
雲荍到的時候,胤礿都要上馬了。
胤礿看到她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居然都忘了派人去跟額娘說一聲。
「額娘恕罪,兒子一時給急忘了。」胤礿衝著向他來的雲荍請罪道。
雲荍扶住他,急切的道:「出什麼事兒了,怎麼這麼突然的就要走?」
「這…」胤礿有些遲疑,他不太想跟額娘說,這陣子額娘壓力太大了,人都顯得老了些。好容易胤祤好了些,額娘心裡的擔子放下一點,這一說,怕又是要日夜懸心了。
雲荍哪會瞧不出他在想什麼,恨聲道:「還想瞞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快說!你想急死我不成!」
說著眼裡又是一片朦朧,她腦子裡的景象,又向著淒慘的方向一去不回。
胤礿叫雲荍嚇了一跳,急忙道:「沒事,沒事,沒什麼大事,額娘您別急,我說。」
雲荍將眼裡的淚光憋回去:「快說!」
「是…郭羅瑪法送來八百里加急,說是有人刺殺他,甚至軍營裡都有埋伏,郭羅瑪法一時不慎,受了傷…」
雲荍眼前一黑,身子就要軟到。
胤礿一把扶住她,焦急的叫道:「額娘,額娘!」
雲荍伸手捏住他的胳膊,強迫自己站住,瞪著他問:「阿瑪…阿瑪如何了…」
「沒事,沒事,郭羅瑪法沒事,只是受了點輕傷。」胤礿趕緊道,「那摺子還是郭羅瑪法親手寫的呢,額娘你別擔心。」
「不可能,若只是輕傷,怎麼你要這麼突然的趕回去。」雲荍道,「你別騙額娘,說實話。」
「真的,兒子說的都是真的。」胤礿道,「兒子要回去,是因為現在毛子已經兵臨城下,兩個副統領一個死一個重傷不醒,郭羅瑪法又無法親自上陣,所以皇阿瑪才命兒子帶著兩位太醫趕緊趕回去。」
一是帶太醫回去給薩布素和那位重傷的副都統看病。
二是帶著聖旨調動寧古塔的兵支援黑龍江。
三是回去主持大局。
這次毛子來犯、薩布素遇刺,明顯是預謀已久,而且肯定有內奸配合。現在黑龍江的最高長官傷的傷、昏的昏、死的死,有心人稍微一煽動,才建城沒兩年的齊齊哈爾就要完了,齊齊哈爾一完,毛子就能直入腹地。
而胤礿的皇子身份,回去坐鎮主持再好不過,更別說齊齊哈爾是他一點一滴建起來的。
「你要上戰場?」雲荍捏著胤礿胳膊的手攥的更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胤礿雖然有心想上戰場,這會兒也不敢實說了:「不會,兒子就是在後頭看著,上戰場都是將軍們的事。就是您想讓兒子上,兒子還怕紙上談兵害了士兵們的性命呢。」
開了一個僵硬的玩笑,總算將雲荍安撫下來。
「額娘,戰事不等人,兒子還要趕緊回去找援兵,這便走了。」胤礿將雲荍的手拉下,鄭重的道。
雲荍又如何能阻擋,她只得道:「好,你…要保護好自己,阿瑪無事了,給額娘來封信。」
「兒子明白,兒子告辭!」胤礿拱手說罷,便翻身上馬,帶著早已準備好的眾侍衛,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