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木三

　　「陳森陳森，一個森三個木，三木，木三……」眼前的景物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晚，喧鬧夜市裡，笑逐顏開的少女吃著他請的串燒爽朗地跟他討論著名字的叫法，「木三有趣，我以後就要叫木三。」

　　那時候初識的他們都還年少，一個十八，一個二十二。

　　如今，他三十歲，八年的時光裡，唯獨一人會叫他「木三」這個名。

　　除了丹寧，又還有誰會知道這個已落了塵埃的名字。

　　生硬驚疑地回過身，視線所及之處，別無二致的浴缸裡還是那個閉著眼淺淺酣睡著的沉靜少女。

　　是……幻聽嗎？可為什麼會在這時聽到那個只出現於回憶中的名字？

　　只是，錯以為虛幻一場的陳森看不見，此刻靜安的夢裡，同樣的喧鬧夜市中，年輕的他正摸摸鼻子百般無奈地聽著身旁之人一遍一遍地喚著自己新鮮出爐的，卻略顯木訥的名字。

　　而趕在這時回來的唐豫，在走過陳森身邊時，倒是沒留意到他的魂不守舍。

　　取過寬大的浴巾環繞過靜安的身體，唐豫在抱起靜安後才對陳森說道，「等一下會有人來幫忙。」之前的電話，正是Alva和Anna打來。

　　「那先把靜安放上床再說。」回過神的陳森應了聲，也幫著唐豫先去把床上的被子掀開。

　　動作間，陳森暗自納悶自己剛才迷茫的時候，怎麼就突然把靜安和丹寧重疊了身像？

　　明明是如此不同的兩人……

　　十八歲的丹寧，初入模特圈，再好的天賦下也有著作為新人的青澀生嫩，且那會兒的她笑的不多，但每每笑起來時，落入他人眼裡，看到的便只有純粹的，屬於十八歲少女該有的歡樂。

　　而靜安，在那場車禍後所展現出的所謂天賦，在陳森看來，驚喜之餘卻是訝異連連。先不說，車禍前，在自己眼皮底下，少女好歹也拍了幾次照片走過幾場秀，可從那些照片和T台上的表現看，靜安就像一隻提線木偶，表情動作無一例外的生硬彆扭。

　　然而車禍後的靜安，竟是全然地脫胎換骨般迅速成長著！在陳森第一次看到少女所拍的「FAINT SCENT」宣傳照時，足可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他當時的反應。

　　只怕是丹寧第一次代言時所拍的硬照也沒有這張來得……純熟？毫無青澀的純熟表現。

　　如若是天賦，那她比起丹寧，也許更為優越。

　　除此之外，車禍後的靜安在性子上跟之前也有著巨大的轉變，本是沉默寡笑的臉，忽然之間竟學會了綻放笑容，無時無刻都微微彎起的嘴角，似笑，卻又非笑。且從少女的笑容裡，陳森更多時候看到的只是一種與情緒無關的習慣。

　　如果不是他親自帶著的模特，以及那場他親手處理善後的車禍事件。陳森甚至想懷疑，車禍後的少女本就不是原來的那一個靜安。

　　難不成一次車禍，撞飛了靜安原有的顯性人格，從而讓隱性人格跑了出來？

　　對於這個異想天開的推測，陳森保留意見。

　　******

　　半夢半醒之間，她閉著眼，四肢沉重的絲毫無法動彈。

　　黑暗的視線裡，胸口處傳來的壓力讓她的呼吸略為停滯。

　　奢華的宴會，被下藥的酒，男人攀附在她身上的重量……

　　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時，逐漸清晰的視線，在掃過周圍陌生的景物時，靜安剎那蒼白了面色。

　　僵硬著身體，強自鎮靜下的靜安，在察覺到自己此時的身體除了沒有多少力氣的虛弱外，竟似不曾有過昨晚的噩夢……

　　撐起上身欲站起，然而，胸口上的重量卻是驀然一沉。

　　醒來後，從近在耳畔的呼吸聲裡，靜安便知身下這張床上絕非只躺了她一人。

　　靜安的神色冷了冷。

　　「不要亂動，陪我再睡一會兒。」隨著話落，那隻放在靜安胸口上的手還意思意思地拍了拍掌下的柔軟。

　　沒有因對方曖昧的話語以及胸口上不規矩的手感動憤怒，靜安反倒是駭到般驚詫地往身旁人看去，「Anna？！」

　　冷豔的美人，在這個薄涼的清晨，散著一頭凌亂的長髮，睡眼惺忪的回視著靜安的注目。

　　「該死，我怎麼忘了這不是在自己家。」清醒後的Anna不滿地抱怨著。

　　比起Anna的抱怨，靜安更想知道卻是，「Anna，為什麼我會在這？」

　　靜安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可Anna的驚現，讓她在迷惑不解的同時卻不由地暗自慶幸。

　　「我只知道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不巧打了唐豫住處的電話。」要不是唐豫手機沒電後自動關機，Alva在找不到唐豫時自己想起了這個電話，她也就不用被唐豫召喚來照顧這個少女了。

　　唐豫？靜安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

　　顯然看出少女的疑問，但對靜安出現在這的事，她也不是太過清楚，「昨天晚上，唐豫有事回了族宅，你有什麼問題的話倒是可以問問你那經紀人，我想他肯定知道。」

　　「正好，他現在正在客房裡待著。」

　　陳森？一時間紛沓而來的熟悉名字令靜安對昨晚發生的事更不明所以。

　　但隱約的記憶中，在還未徹底陷入暗沉前的意識裡，電梯前發生的一些對話，她似乎有些印象。

　　「這裡是唐豫的家？」

　　「不然呢？」既然都已經醒來，Anna掀被下了床。

　　隨之看了一眼，也下了床，但卻皺眉看著自己身上衣服的靜安，調笑道，「放心，是我換的。不過……那可是唐豫的衣服呵。」

　　穿在身上顯得過分寬鬆的短袖T恤，令靜安感到一絲彆扭。

　　簡單梳洗後，Anna先向她告了別。

　　從烘乾機裡拿出自己昨晚的衣服，換上後，靜安和陳森也一同離開了唐豫的住所。

　　******

　　一路上，除了開始時陳森對靜安講了林琅的提醒以及昨晚上唐豫出現的事後，兩人間便都處在了一種沉默的氛圍之中。

　　當車停在了靜安家樓下。

　　陳森有些不知所措地對還未下車的少女自責道，「靜安，昨天的酒會……都是我的錯才會弄成這樣。」

　　「……有我這樣的經紀人，果然是件倒霉的事。」男人自嘲，「有時候想想，就算再努力再喜歡這個工作，我這樣的人，也確實不適合當個經紀人。」

　　得罪了唐啟勝，自己待不了星光不說，這個有著絕對天賦的少女也怕再難有華光四射的那一天了。

　　「陳森，你認為我需要一個什麼樣經紀人？」靜安看向陳森，淡淡地問道，「能說會道？人脈豐富？……」

　　聽完少女一連舉出的好些經紀人所該具備的素質要求，陳森有些發怔，「有這些條件……」

　　陳森正想說有這些條件的經紀人難道還不是你想要的？

　　「陳森，這些條件只要努力，便不難擁有。」

　　靜安沒等男人把話說完，便繼續開口說了下去，「我最看重的不過是『信得過』三字。」

　　「所以，不要讓我失望，陳森。」

　　「記住這次因為輕率犯下的錯誤，不要讓這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就好。」這句話，靜安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

　　事後回想，昨晚自己的輕率，難道不是因為對自己現在這個身份定位的偏差造成的嗎？

　　她竟然忘了，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名初入圈子的小模，在還沒取得令人尊重的成功前，這樣的潛在規則又怎麼會少，而自己也太過不懂提防了。

　　不管靜安的話是不是安慰而已，這樣的話對陳森來說讓他也鬆了口氣，「你不怪我？難道你就不怕我再犯一次錯？」又是這種似看穿他般的目光，陳森感到奇怪，但他不認為現在他們的談話裡，他可以穿插進「我們之前認識嗎」的問題。

　　想著以後總有機會問問靜安對他的信心從何而來？

　　責怪嗎？

　　可陳森，你不是別人，你是木三。我認識的木三，自責的同時，也是個對自己嚴厲到不會再犯第二次同樣錯誤的人。

　　靜安搖頭，神色堅定，「陳森，一起試著努力走下去吧，看看這次我們能走多遠！」

　　少女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中仿佛燃起了焰色，絢耀著驕傲的執著鋒芒，讓陳森不自覺間被其吸引而去，心裡也燃起一股雄心壯志。

　　連之前還擔心著唐啟勝會不會對她們不利的心思都忘卻了個乾淨。

　　只是誰也沒預料到，接下來等著他們的不是唐啟勝的打擊，而是來自蕭影帝再一次的合作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