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取景拍攝（中）

　　Kelly在說完話後，瞅著唐豫，劃拉開嘴巴展露出幾顆亮白的牙齒。

　　他在等著唐給他的回應，比如那名黑髮模特的中文名字，比如她現在有沒有男友，又比如給予他追求對方的鼓勵。

　　然而在Kelly等了近十秒的時間裡，唐豫卻沒有看向他，更別提對他說了哪些的話。

　　納悶的金髮男子，眨巴著眼牢盯住唐豫的側臉。

　　而單看著男人側臉的Kelly，此時不免又一次地在心裡暗自感嘆道：唐，果然是他見過的東方人裡最具有東方貴族氣質的男子，比他看過的中國戲劇裡的王孫更透出一股東方的高雅韻味。

　　只是這時候的唐豫，半合著眼，沉默著聲，無端地在這份高雅韻味中填進了些許微寒的鋒銳。

　　Kelly恍然覺得之前剛被他敞開的窗外似吹進了一陣風，捲著寒氣躥過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使他冷颼颼地戰慄了一下。

　　「一見鍾情？」似中間那段停頓的沉默從不存在過，唐豫淡淡地掀開眼簾，自然地重複起Kelly對靜安「一見鍾情」的定論。

　　後又語速平緩地道，「比起一見鍾情的衝動，Kelly，日久生情的穩定更適合我們。」

　　「東方人，喜歡，日久生情？」日久生情這個詞對於Kelly來說不難理解，而唐說的「我們」，他習慣性地定義為了東方人。

　　「不是特指東方人，我說的不過是感情的穩固。」

　　「所以，唐是要我先和中國Model慢慢培養感情？」以為唐是在給自己出著主意的Kelly，腦海裡已經開始制定著初步的追求計畫，他想著對於含蓄的東方人，這難道就……

　　「難道就不能先告白嗎？」不自覺地，Kelly把這句應該是放在心裡的嘀咕委屈地小聲念了出來。

　　而在這一剎那，如果Kelly不是那麼的粗神經，他會發現他正盯著的東方男人，眼裡的某些情愫，微乎其微地僵硬了幾分。

　　「不需要。」回著話的唐豫轉過身，在走過Kelly的時候，緩下步子，突兀地用法語又補充了一句。

　　而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卻正是回答了Kelly問出的幾個問題之一。

　　「Elle a un petit ami.」被世界公認為最浪漫的語種，純正流暢地從他口中說出。

　　離開的黑髮男子身後，不意外地看到原本笑嘻嘻的金髮男子臉上的表情突然換成了一副「果然是這樣」的可憐模樣。

　　「只怨是名花已有主。」Kelly惋惜一嘆，用著仍是吐字不清的怪異漢語，自我哀憐著半白話半文言的語句。

　　******

　　進行下半段的拍攝時，天空已然彌漫開深深淺淺的橙黃暖色。

　　這樣的橘黃光線，亦是唐豫所要的。

　　別墅二層的某處窗台，被定為黃昏下拍攝的背景。

　　不遠處，手拿相機的唐豫正讓兩名舉著反光板的工作人員先站到大致的位置上後，此次拍攝的主角靜安也款款走了來。

　　米白色的露背長裙禮服，輕盈的衣料從後腰延展於頸處，在脖間繫成一朵開得妖冶的白花，稍有些裹緊臀腿的長裙下，及地裙襬拖曳出優雅的美麗。

　　不同於上午少女穿著黑色蕾絲連身短裙時所展現出來的魅冶，這時的少女看起來，似如西方神話中的人魚，並存著性感與純真的誘惑。

　　痴戀的迷離神色不無意外地顯露於乍見少女的在場男女眼裡，而這樣的神色也在唐豫的眼裡稍縱即逝。

　　「唐，我的手藝不錯吧！」跟在靜安身邊走來的Kelly，邁開長腿往唐豫這邊走來。

　　站定後，順著唐豫的目光再次看向吸引著大眾眼球的黑髮模特，身為造型師的Kelly滿是得意，「這條裙子比原來的裙子更好！」

　　原來的裙子，Kelly指得倒不是上午的那條黑色連身裙，而是他和唐在最初打算裡，下午拍攝中靜安所要換上的一條裹胸白裙。

　　「嗯。」Kelly臨時起意的決定，得到了唐豫的認同。

　　高興點頭的Kelly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扭捏地皺起了五官，一手拍在了唐豫的左肩上，剛要開口問些什麼時卻被男人以工作緣由暫先打斷，「Kelly，我該開始拍攝了。」

　　「哦哦，工作先工作先。」Kelly把從唐豫肩膀處移開的手，放在自己有些捲曲的金髮上抓了抓。

　　察覺到Kelly怪異的目光，準備往一旁走開的唐豫問道，「是有什麼事需要現在說嗎？」

　　「這個……等下問等下問。」Kelly擺手，只是他眼裡的光亮依然透著古怪。

　　******

　　時尚硬照中有意追求的自然狀態，不僅是考驗攝影師的攝影技巧，更是考驗鏡頭前模特的神情流露。

　　模特眼中感情，缺乏便成死板，太過又成做作。

　　只有恰當其分的情感流溢配上少許的肢體語言，才能組成一幕看似自然卻又是刻意營造的畫面。這樣的畫面，畫面裡的「人」，畫面外的人，宛如處在同一片天地，片中人隨意望來的一眼就像是生活中自己無意發現的一個回眸，一瞬的動心，更或者通過片中人的眼「看」到屬於他或她的故事。

　　坐在窗台上的少女，稍稍躬著背，撐在大腿上的雙臂向前內側收攏著。

　　她往後抬起自己的頭，朝左轉過三分之二的面容看往鏡頭的方向，黑髮被全然撥至右側的臉上是挺拔的鼻梁，微啟的雙唇，以及半斂的長睫毛下慵懶又嫵媚的眼。

　　最為特殊的，是少女裸露在外的背上、手臂上乃至臉上，無一例外都烙印上了朵朵嬌豔的花。

　　這些似刻畫在少女肌膚上的花簇印記，卻是橙黃光線透過窗台上垂掛而下的鏤空紗簾，投映所成。

　　妙趣橫生中，洋溢著暖陽魅色。

　　唯美精巧的畫面，在所有人以為靜安一定又是如上午般「一次帶過」的篤定裡，竟出現了不期而至的意外。

　　今天裡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沒有按下快門的唐豫，搖頭放下了手裡的相機。

　　他走向有些錯愕的她。

　　「靜安，你的眼裡藏了最想表達出的感情。」唐豫的指，虛滑過少女的眼，「出於攝影效果，我會建議你與其想辦法收埋起來，不如放大它們。」

　　優秀的攝影師，他們的眼，不只看到鏡頭裡「他們」顯露於外的情緒，更能尋出「他們」隱藏其中的情緒。

　　而那些暗掩於表象之後的感情，即便再為細小，有時候反倒更能觸動人心。

　　一如此刻的少女，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她眼底斂起的波動。

　　聞言靜安張了張嘴，抬目看向唐豫，眸光在閃動一陣明暗後，轉瞬歸於平緩。

　　半響後，她回了男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