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取景拍攝（下）

　　走回原位的攝影師，重新微調的反光板。

　　待一切準備妥當時，坐在窗台上的模特卻是閉著雙眼。

　　唐豫沒有催促，他知道她在醞釀著那絲潛藏其中的細小情緒。

　　他也知道，她不會讓他等太久。

　　眼前的黑暗，沉澱了那些她以為不會被人發現的，對過往某個片段的些許感慨。

　　「靜安，這條長裙禮服看起來真像是一件婚紗，穿上它後的你倒也成了一名新嫁娘……」不久前，當她換上造型師遞來的服裝後，陳森這麼說道。

　　只是陳森不知，純白的婚紗……曾有人為她而買，曾經的她為他而穿。

　　「生日快樂。」

　　那是他們相識的第四個年頭，她生日的那天。

　　以為是要一人獨自度過的日子，門鈴卻意外響起，門外出現的男人那個時候本該在其他省份忙於他的新片拍攝。

　　穿著橙色毛衣的男人，彎起的臂彎裡掛著一條白色的長裙。

　　他說生日快樂，他說他翹了工作，他說這是送你的禮物。

　　「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點綴著蕾絲花邊的沙質長裙，簡約流暢的線條，正是她有意在男人面前指著雜誌中的圖片，贊其美麗的婚紗。

　　第一次她在他的舉動裡體會到了用心和浪漫，自以為在四年裡總是若即若離的男人，終是為了她把擺放在他心裡第一位的事業放置一旁。

　　「這只是禮物。」

　　換上純白婚紗的她，嬌紅雙頰，難掩喜悅的在原地轉了個圈，讓白色的裙襬盛開出燦美的花瓣。

　　一時間，巨大的驚喜令她變得貪得無厭，她開著認真的玩笑，「漠凡，明年生日，你是不是要送我一場婚禮？」

　　他移開目光，取笑她說，裙子，不過是她生日的禮物。

　　禮物呀，只是興致來時送她的一個歡顏，所以不代表什麼。

　　那段記憶，再想起時，已是平靜如常。

　　她宛如一名看客，看著前世的她。

　　窗外吹來的海風，隨著季節的更替已漸漸失了溫度。

　　不知不覺間，匆匆時光竟將臨近她第五年的生日，丹寧的生日。

　　緩緩睜開眼的少女，眼波浮動開點點光亮。

　　她側過臉面，再次對準了鏡頭的方向。

　　這一次，換成鏡頭後的唐豫錯愕了片刻。

　　之前他在她的眼底察覺出那縷若有似無的黯色時，便知道這一次構圖出的黃昏場景定將偏離他預想中的畫面感，卻是沒想到……

　　少女眸中刻意放大開來的情愫，反倒讓整個畫面彰顯出另一番始料未及的效果。

　　這樣的效果，不止是手握相機的唐豫感受到了，在他周圍的其他人心裡同樣是一次不小的震驚。

　　他們的眼前，模特被餘暉映染開淺淺橘紅的肌膚上，跳躍著零星的陽光。

　　本該是讓人產生溫和的暖色，卻因少女垂簾斜望而來的眼，油然頓生出一股無以名狀的複雜心緒。

　　有人莫名地想到佛門中所言的悟：「勘破、放下、自在」。

　　這樣的悟，在最後的自在一身中卻是隱約透著前程往事的傷。

　　此刻的畫面，酸澀著眼，窒息著鼻的同時，是擄掠人心的吸引。

　　當唐豫按下手中的快門，當這一畫面被定格成恆久的照片，又當這張照片在不久後被展現於攝影展最顯眼的地方時。

　　看到它的來賓，無不駐足凝望。

　　其中一名不知名的攝影評論家，更是新穎地從盤踞在模特身上的花朵「烙印」角度訴說出他對這張攝影作品的感觸。

　　他指著硬照中的模特，忘情喃道，「……那是荼靡花，盛著末路傷感之美，而烙滿荼靡花的少女，黃昏中，眼裡訴說著一切的結束，又或……一切的開始。」

　　這張照片，不意外地被媒體瘋狂「轉載」報導為，是Mr.Tang攝影展中最為令人印象深刻的攝影作品，也是直至Mr.Tang宣布退出攝影界前最為優秀的一張照片。

　　後又屢次被授權刊登於各種重量級的時尚、攝影雜誌中，更是取得了多個攝影獎項。

　　而這些反應和結果，也都是在後來發生的事了。

　　回到現在的此分此秒，在完成窗台取景的拍攝後，攝影的最後收尾也在島嶼一角錯落著大大小小岩石的海岸邊順利結束。

　　******

　　「Kelly，他們在等著你。」

　　海島的私人港口，距離即將離開的船隻不遠處，唐豫雙手抱胸，看著面前這位拉他來此的金髮男子。

　　「等一下就走，等一下就走。」Kelly一邊回著唐豫的話一邊揚起長臂朝站在甲板上的人揮舞示意他馬上便來。

　　唐豫想起拍攝開始時Kelly瞧向他欲說不說的古怪表情。

　　然而他還沒問，放下手後的Kelly卻是先來了一句，「唐，你說謊！」

　　不解地回視著瞪向他的藍綠眼珠，唐豫揚眉問道，「什麼？」

　　「中國Model說她沒有男朋友。」Kelly就差鼓起腮幫子，表示他的不滿，「唐，你說謊了。」

　　「……」沒料到對方說的是這事，唐豫怔了怔。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東方人的狡猾？」見唐豫沒說話，感嘆了這麼一句話後的Kelly表示無所謂地聳聳肩，「但是我懂的，唐。」

　　「因為你在看她時，這裡頭的東西不一樣。」繼續說著話的金髮男子，用手指了指唐豫的眼睛，「可是唐，說謊還是不對的，要那個，公平競爭。」

　　唐豫的臉色黑了黑，「Kelly，你還問了什麼？」

　　不知Kelly是不是把他之前說的話也一併交代了出來？

　　「還問了什麼呀？」就著唐豫的問題，Kelly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對了，後來我還問了中國Model喜歡不喜歡我。」

　　「……」黑髮的東方人在不自然的臉色後，現在連眼角也跟著微微的一顫。

　　「中國Model，哦，該是叫靜，安。」Kelly努力回憶著新記住的中國名字是怎樣的發音後，用食指指節在鼻尖下來回摸了摸，有些小小羞澀地開心道，「她說她喜歡我哦，唐。」

　　「Kelly，你……」

　　優雅清漠的男人，隨著Kelly的話，眼裡最後還算得上鎮靜的波瀾也一併地消失殆盡，更別提那道早已緊緊皺起的眉痕。

　　可惜的是，那名「始作俑者」，在甲板上的人高聲喊了一句「要出發了」的時候，連看都沒來得及看唐豫一眼，就扭過身，嚷嚷著大步往船的方向跑了去。

　　「啊啊，這船要開了，不能讓別人等太久，我必須要說再見了，再見，唐！」

　　「……」

　　這就是Kelly要對他說的事？！才起了個頭，人卻自顧自的跑了！

　　怎麼那時就把Kelly造型師的身份給忘記了。

　　唐豫撫額仰頭苦笑，不知如何說好。

　　他更不知Kelly到底有沒有對靜安說出他那句話，而靜安如若聽到了後又會是怎樣的理解。

　　他的心裡，不可不說有著些許的期待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