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煙往事（上）

　　從唐豫的口中聽到她以往的名字，靜安驚詫莫名。

　　而這驚詫之中，迷惑的成分要遠遠大於訝異。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她的第一個反應不在於唐豫認出了「自己」，畢竟這副屬於靜安的皮囊裡，沒有人敢斷言早已換了上了丹寧的魂。

　　反倒是回過神的她，首先想到的卻是，或許在「她」還不知道他的時候，他已認識了「她」。

　　這個認知，使得靜安的心湖輕微的悸動開淺淺波瀾。

　　「什麼？」細聲回應的靜安，閃爍不定的眼看向車窗外雜陳著城市燈火的夜色。

　　「當你走在T台上的時候，我想到了丹寧，你和她在台上給人帶來的感覺很像。」

　　身側傳來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塑料板，聽在靜安的耳裡竟似隱約不清。

　　「你是說，我……像她？」靜安轉過頭，對上唐豫早已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

　　「還記得星光挑選『FAINT SCENT』代言人的試鏡嗎？」男人開口，回答了她的問話，「那時候我選擇了你，可以說，是因為在鏡頭裡我把你當成了她。」

　　唐豫的回答，解開了她能以新人身份便出奇順利地取得了「FAINT SCENT」代言人的疑惑。

　　但是這樣的回答，卻讓少女的臉上呈現出剎那的空白。望著眼前的男人，她想要反駁或辯解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把你當成了她……」唐豫的話令她頓生一股荒唐的錯位感。

　　然而也是，這個男人又怎麼可能知道，以前的丹寧，現在的靜安，無論哪個人，都是她自己……

　　雖然她心裡明確，可在聽到唐豫親口說出把她當成了另一個「她」的時候，此時的自己，內心竟是浮蕩著不是滋味的扭捏感。

　　也許比起作為「丹寧」時候的自己，她認為現在的「靜安」來得更為真實。

　　畢竟是嶄新的生命，重來的人生。

　　看著少女輕攏起的眉，和臉上不自然的神色。唐豫卻是放柔了眸色，伸出本搭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潤白指尖，已不是第一次的勾起靜安臉側的碎髮安置於耳後。

　　「可靜安……」男人淡漠聲線中，是溫固的堅定，「我知道你是靜安。」

　　一句話，舒緩下了她的心，卻緊致了她的眉。

　　再加上唐豫收回手後，徒留下暈紅的耳廓，靜安不甚明瞭的迷茫著。

　　「不是把我當成了丹寧？」她仍舊對男人之前的那句話有些在意，以至把心裡輾轉的疑問不自禁地脫口說出。

　　「只是開始的時候。」唐豫眼中的笑，闡釋著他早已不再透過少女看著其他的人，「你很在意，我把你當成了丹寧？」

　　被男人直言出自己心中的小小情緒，靜安略為赧紅了兩頰，「……也不是。」低淺拖曳的聲音讓她的這句回答實在不夠「理直氣壯」。

　　「在硬照和台步上她一向被人贊為優秀……而說我能像她，不也是認可了我作為模特的能力麼。」靜安說得有些生硬，怎麼看這句話都像是，自己對自己說著的好話。

　　「是的，她很優秀。」唐豫偏回過頭，往後放鬆著身子靠在椅背上，牽起的嘴角接過了靜安的話，「而你，比她做的更好……明明你才這個年齡，可無論是對鏡頭的把握還是在天橋上的感染力，卻有著在歲月沉澱後才能體會並表現出的精湛……這一點上，她不及你。」

　　早已停下的車輛，早該告別的兩人。

　　卻被曾經的自己，一時困固在了這個狹隘的空間內。

　　黯涼的夜，黑濃的景，在這光亮的車內，寂謐之中的靜安細細看去，便能在男人目不斜視於前方的眼中察覺出一絲似曾相識的神色。

　　那神色，靜安的記憶裡有著模糊的影像。

　　「FAINT SCENT」第二次的試鏡，當她穿著唐豫挑選的Val藍色裙裝，說著關於男人口裡那位同樣喜歡Val設計的「朋友」時。

　　以及後來，她對他隨意地問起為什麼要當一名攝影師時。

　　在這兩次他給她的回應裡，眼裡也曾流轉過似是而非的眸光。

　　那個同樣喜歡Val設計的人，那個讓唐豫成為一名攝影師的原由。

　　短短數分鐘裡，靜安想起了先前這些她留意到的片段。

　　再回視進面前的唐豫，少女深凝了眸色，「你……認識丹寧？」

　　靜安語帶詫異的話，驚動了唐豫稍微游離開的思緒，他眨眼一笑後回著少女的問話，「算是認識。」認識，卻也只是「算是」。

　　「可是……她不認識你。」不加思索的話，已來不及收回便全然說出。

　　使得車內的兩人在這一刻都怔了怔。

　　唐豫的眼轉向靜安，看著她的目光裡是彰顯著疑惑，「……你們認識？」

　　此時問出的問題，其實已在男人心底形成良久。

　　實在是在他的鏡頭裡，她們舉止神態間相似的地方，太多。

　　更在這次的對話裡，少女語句中對「丹寧」的熟悉隱隱從字句中傳遞而出。

　　細想從他說出「丹寧」這個名字後靜安所對應而出的話語，唐豫眼裡的疑惑逐漸濃重。

　　照理說，以靜安進入模特界的時間，「丹寧」這個名字之於她該不會有多少熟悉，更別說，她能言出「在硬照和台步上她一向被人贊為優秀」的結論，以及剛才……

　　你們，自己和曾經的自己。

　　「不，我只是猜測。」靜安的視線迴避開男人看來的目光，「難道不是？」

　　顯然有些話，她並不打算對他說出。

　　唐豫也沒有刨根究底的想法。

　　有些事，如若一個人想要告訴另一個人，總是會說的，等的不過是遲早會到來的那個時刻。

　　比如這個晚上，他對她提起了「丹寧」。

　　不過是，他不想因為以後可能會出現的誤會，讓少女從他人的口中以為她不過是自己眼中別人的替代品。

　　「的確是的。」唐豫點了點頭，話裡有著微微的遺憾，「她不認識我，更可能不知道我吧。」

　　類似的回答，證實了她的猜測。

　　曾經的自己，竟然就是許久前他對她說起的那個喜歡Val設計的人。

　　當時唐豫說的話具體已然忘記，但她記得他說「直到那個人離開……」。

　　原來離開的定義便不是如她那時所想的「生離」，而是……「死別」。

　　即便男人的言論告訴了靜安，他確如她率先想到的可能一般：在「她」還不知道他的時候，他已認識了「她」。

　　但此刻，靜安的心裡縈繞著的，卻是更多的茫然。

　　唐豫……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她」又為什麼不知道你？！而你又如何知道「她」喜歡Val的設計？！……

　　「你和丹寧難道……就沒有交集嗎？」腦中紛雜的問題最終匯成這麼一句問話。靜安想，他們的交集也許只是自己忘記了。

　　「她不知道我」比起「她不認識我」，聽在她耳裡，更為五味雜陳。

　　「和她的交集……」男人的眉頭皺起，微顫的長睫下眼波瀲灩，似在回憶著過往的某件事，「如果電話算的話，我想，我也許陪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