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讓我稍微把時間倒轉。
儘管言行舉止有點不堪,但整體而言是無害的。
雖然她經常大放厥詞,但其實沒有多大的能耐。姑且不論她比小狗汪太還要沒用這件事的話,要把她當作借住人來飼養並不是什麼問題——
原本被我如此評斷的江藤(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託·菲斯),突然展露了危險至極的本性之後,到了隔天早上。
*
「我不太相信耶。」
聽完事情經過的美園,面無表情地如此斷言。
「你難得會在一大早找我過來,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呢。沒想到居然是編出這種天方夜譚給我聽,真教人佩服。」
……嗯。
這種反應很合理。
「別看我這樣,但我在半工半讀下也從來沒有荒廢過學業,儘可能活用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我每天都過著極為忙碌的生活,真沒想到現在還得騰出寶貴的時間,帶自己的青梅竹馬去精神病院。面對這種不幸的遭遇,我究竟得把氣發洩在哪裡才好呢?你的臉上?還是兩腿之間?」
「喂,不要舉起拳頭說那種恐怖的話。也許你很難相信,但我剛才說的全部都是實話,絕無欺瞞。」
「是嗎?總之我就先朝關節下手好了。」
「把別人的話聽進去啊!」
「龍之介與我,目前正隔著一張小茶几面對面坐著。我是跪坐,而龍之介則是隨性地盤坐著……雖然你的姿勢比較容易活動,但考量到雙方的實力差距,要收拾你應該不成問題。讓我想想,總之就先掀起小茶几當作先發制人以及牽制,之後再發動攻勢。如果你直接被小茶几壓倒是最好,就算閃開了,想必也會因此失去平衡。到時候,就算是以我的力氣應該也能制服龍之介。一旦順利跨坐在龍之介身上後,我就要先卸下你的手腳關節,使你無法抵抗。以上動作應該只需要五秒鐘的時間吧。接下來你就任我宰割了~~」
「喂~拜託你把我說的話聽進去好不好?」
看見這位青梅竹馬正在模擬著破壞我的步驟,我很希望能及早讓她恢復理性。但美園的目光似乎朝向遠方,還在不停地碎碎念著恐怖的話語。
原因很簡單。
畢竟我是在難得可以休息的假日找她過來。她這個人本來就不喜歡早起,會感到不高興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真沒辦法,看來我還是在小茶几被掀翻之前,趕快逃命比較好……當我半認真地這麼想的時候——
「開玩笑的,我相信你。」
青梅竹馬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說在心血來潮下讓江藤喝了血,結果她展露出令人難以招架的怪物本性。雖然你一下子就瀕臨死亡,但仙太郎伯父給你的護符救了你一命。江藤一靠近護符就灰飛煙滅,但後來又活過來,現在正在隔壁房間睡覺……如果把狀況大略整理一遍,差不多就像這樣吧。」
「對、對啊,差不多就是那樣。」
如果我不是精神出問題導致幻視的話,一切就正如美園所言無誤。
「該怎麼說,聽你把整件事重說一遍後,連我自己聽起來都感到難以置信啊。」
「是沒錯。」
「你剛才說要帶我去精神病院,但實際上就算真的那麼做,我好像也不能有什麼怨言。」
「是呀。」
「……所以?你為什麼可以輕易地相信這麼荒誕無稽的說法?」
「你以為我和你認識多久了?」
美園直視著我,表情依舊令人難以解讀。
她像是在解答小學生水準的數學題,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或者是你的腦袋到底正不正常,那種事情我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喔……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順帶一提,你現在的眼神透露出『雖然放心了八成,但還有兩成戒心』這個想法。」
「唔。」
「既然她說『相信』,應該就是真的相信,但也不能排除是想令人大意的陷阱。總之,先保持距離會比較安全,就先隨便找個理由到廚房泡茶——你現在這麼想對吧?」
唔。
完全被她看穿了。
我的想法真的那麼容易表現在臉上嗎?
「總之呢,江藤這個人本來看起來就怪怪的,就算突然因為某事而產生巨大轉變,也還算是可以接受。」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大概。」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對吧?」
所言甚是。
我抱著被美園打個半死的心理準備而叫她來,正是為了討論這件事。+
「照你的說法來看,現在無法聯絡到伯父對吧?」
這也如她所言。
將江藤推給我處理的那個人,從昨天那通電話以後就失去了聯絡。無論我打了多少通電話,他都沒有要接的意思。順帶一提,不只是老爸,連媽媽都失去了聯絡。
「既然無法與身為家長的兩人聯絡,當然也就無法得到建議或處理的方向。話雖如此,就算報警似乎也不太有意義。」
「嗯……就是說啊。就算把江藤的事情說出來,也只會被趕回來而已。」
「既然如此,最妥善的方法還是在這個家照顧她了。雖然讓來路不明,且帶著危險性的她留在這裡很有風險,但總比讓她出去四處作亂來得好。況且那樣也像是把撿回家的小貓又丟掉一般,多少讓人覺得有罪惡感。」
「是啊,的確沒錯。」
「而且從你的敘述來看,只要注意別讓她喝到血應該就沒問題了。再說伯父給你的那個護身符,應該還有吧?」
「有啊。」
那個擊退了覺醒江藤的護身符,一發揮效果後就消滅掉了。但老爸有告訴我庫存放在哪裡。根據他的說法是:『總之只要帶在身上,就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雖然是不良老爸的說法,但應該可以相信。實際上,如果當時沒有護身符,誰知道下場會如何。
「那就這麼說定了,未來也繼續讓江藤待在這個家吧。照顧到能與伯父、伯母聯絡上為止。」
「嗯,就這麼辦吧。」
面對俐落地下決定的青梅竹馬,我也點頭表示同意。
老實說,我的想法也和美園相同——但有第三者掛保證還是很令人放心。而且,美園似乎也很清楚我想要什麼,才會特地這麼告訴我。
雖然這位青梅竹馬既不友善又暴力,絲毫不知手下留情。
但在這一方面還真是個好女人。
「直到狀況產生變化為止,在這個家照顧江藤。這一點姑且先確定下來~」
此時,美園丟擲下一個議題。
「問題在於,該以何種方針來教育那孩子。」
「就是啊……」
很巧妙地,美園也以『教育』這個詞來形容。
江藤——也就是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託·菲斯這個人,簡而言之,她是個極端嚴重的社會邊緣人。
總是做出過分的要求,然後又愛耍嘴皮子及抱怨。
更糟的是她幾乎沒有勞動能力,更是完全不具備勞動意願。
對於這種典型的沒出息傢伙,到底該如何教育?
「如果是動物的話,我就有自信管教。但江藤這種型別,我還是第一次照顧。」
「我想也是。」
「不過那小鬼也算一種動物吧,只要我有心,一定還是可以好好教育一番的。」
「我話先說在前頭,你不可以再做出打她屁股之類的野蠻行為喔。」
嗯。
她果然說了。
「雖然她的腦袋似乎和動物差不多,但外表看起來仍是個人類女孩,而且還相當可愛,這點你可不要忘了。就算知道你這個人極端地偏愛老女人,只對三十歲以上的女人有興趣也一樣。真要說起來,光是這麼年輕的男女一起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已經是有問題——」
「嗯,也是啦。關於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我試著硬把話題打斷。
我覺得比起討論具體上要如何進行管教,還不如全方位考量未來該如何應對。我並不是在逃避美園那充滿殺氣的視線及口氣喔——不不不,我是說真的。
「第一件事情,我想先確認一下管教的方針,或方向之類的。」
「好吧,說來聽聽。」
「喔,總之呢,我想先把那小鬼教到能夠獨立生活的程度。」
打掃、洗衣、做飯,以及其他雜事。目前江藤在家事這方面的能力可說是一場糊塗。應該先從這一點開始解決。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教她以勞動的方式換取代價。不管是打工還是什麼都好,總之要讓她自己賺取一點生活費。
「只要能夠滿足這兩項條件,我覺得就能生存下去。雖然現在她還是個完全沒用的小鬼,到時候至少也應該能過著合乎社會常識的生活吧。至於在那之前的食衣住方面,就先由我來照顧——你覺得如何?」
「好吧,就依照這個方針。我也會盡力幫忙。」
「喔,謝啦。」
……總之就像這樣。
我們暫時決定了,該怎麼處理那個不知何時會再度露出獠牙的小鬼。
至於我為何沒有向美園提起某件事情,我希望各位能夠體諒一下。
『那個小鬼——我是說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託·菲斯。那傢伙,從今天起就是你老婆囉!』
……雖然臭老爸說了這樣荒唐的話,但那也算是一種明智的忠告。反正目前還無法和臭老爸聯絡,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都還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唉,我當然也很清楚,那件事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仍是最大的一個煩惱。但我又能如何呢?
*
之後過了三個小時,江藤才起床。
而我和美園在吃過午飯後,正在繼續討論著關於今後的各項協議。
「呼啊啊……睡得真飽呀。」
「你睡太晚了吧,笨蛋。」
我瞪了從被窩裡坐起上半身,還在那邊毫不客氣地伸著懶腰的借住人一眼。
「你又是打鼾又是流口水,一直睡到這麼晚。江藤,別說你已經忘了我安排的行程表。」
「呣,你怎麼一大早就這麼嘮叨啊。」
「就說已經不是早上了,你看看外面,已經是正中午啦。」
「嗯,的確好亮啊。時間過得好快呀,這就是所謂的光陰似箭啊。」
睡眼惺忪的她,還在那邊以無精打采的聲音說著蠢話。
「總之快點給我起床,然後先去洗臉。」
「呣。」
她隨便應了一聲,又伸了個大懶腰。
然後她眨眨眼,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咦,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的襯衫。」
「嗯。」
江藤擡起手臂,聞了聞寬鬆的袖子。
「……如果,妾身沒有記錯的話……」
「幹麼?」
「妾身本來不是穿著這麼薄的衣服,而是質料更好的衣服才對。是妾身記錯了嗎?」
「對,你記錯了。」
「不不不,怎麼可能是記錯啊!」
江藤似乎變清醒了,不高興地瞪著我。
「到昨天為止,妾身明明就穿著既高貴又優雅的漂亮服裝。你弄到哪裡去了?瞞著妾身可沒有好處喔?」
「你到底在說什麼夢話?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你還沒睡醒嗎?不要再鬼扯了,趕快去洗臉吧。那樣就會清醒一點。」
「龍之介,你這傢伙想愚弄妾身嗎?妾身才不是在作夢,妾身的確穿著別件衣服。」
「那你就自己去找找看吧,這個家裡根本沒有那種衣服。」
「呣。」
「當然,我才不會脫你的衣服拿去洗,也沒有拿去藏起來,更不可能是丟掉了。基本上,做那種事情對我又沒有好處。」
「呣呣。」
雖然我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江藤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是難以接受。她只能側著頭,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樣。
至於事情的真相呢——
昨天晚上,當江藤化為灰燼的時候,她身上的衣服也跟著消失了。所以無論江藤再怎麼堅持,我也無法變出那件已經不存在的衣服。
然後,這下子我也確定了。
這小鬼似乎完全不記得昨晚所發生的事情。
不過呢,其實老爸也早就和我說過這件事。
『不知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想那小鬼的記憶應該會變得很模糊吧?畢竟是在消滅一次之後又重生過來,她應該無法保留覺醒時的記憶。所以,至少在表面上,應該又會恢復成無害的小鬼。你可以放心繼續教育她。』
……就像這樣,他在結束通話電話前如此說過。
雖然老爸這個人行事總是很隨便,但就只有這種時候的話值得一聽。否則就算是我,也不敢像這樣毫無防備地靠近這個差點令我送命的吸血鬼。
「真奇怪,真奇怪呀。」
江藤絲毫不明白我的內心想法,還在那邊疑惑著。
「妾身的確記得,自己穿的不是這條破襯衫,而是觸感極佳的高階貨。妾身還是覺得自己被騙了呀。」
「你不要在那邊胡亂栽贓。」
「或者該說,妾身總覺得這幾天來的記憶好像有點模糊。」
「不是我要說,你本來就失去記憶了吧?上次你明明說過,自己不記得從後院倉庫裡爬出來之前的事情。」
「話是這麼說沒錯。」
「所以說,應該就是那個原因,才讓你的腦袋不太清楚。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吧。」
「是嗎……可是,妾身好像還依稀記得一些事情。」
「喔,比方說?」
「嗯。例如龍之介你嚇得半死,整張臉慘白得像張紙一般的模樣。」
「……什麼啊,我為什麼會非得做出那種表情不可?」
「呣,你要這麼說妾身也難以回答。喔喔,對了,妾身還記得另一件事情。」
「喔,說來聽聽。」
「嗯,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妾身記得龍之介像是大炮的炮彈一般飛了出去。好像還看見你撞進壁櫥裡的模樣。」
「——是喔?你說我?為什麼呢?」
「妾身也不知道。」
「難道我是犧牲自己的身體,去演一出搞笑短劇嗎?還是說被你這個連茶碗都拿不好的軟弱小鬼打飛?嗯?」
「呣……可是你看,那邊的壁櫥不就是壞掉了嗎?我就是說龍之介有一頭撞進去過。」
「笨蛋,那是我故意拆掉的。因為我早就想換新的紙門,畢竟整個換掉比修理更划算。」
「呣。」
江藤仍在懷疑著。
……我說,老爸啊。
這臭小鬼好像還記得很多事情耶?真的沒問題嗎?
「不明白,妾身真是不明白呀。龍之介,妾身實在無法接受。」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我怎麼能替你的白日夢負責。」
「喔,對了。妾身好像還記得一件事情喔。」
「什麼啦,還有喔?」
「嗯,妾身好像有親口嘗過龍之介的血。」
……喂喂。
事情演變至此,好像有點不太妙啊?
「嗯,妾身的確記得。你的血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啊,讓妾身感受到新鮮的刺激與感動。嗯,那真是好東西……簡直是隻要嚐了幾滴就能讓妾身恢復真正的力量。」
「喂喂,江藤。你也該差不多一點。居然把夢境和現實混為一談,你趕快去洗把臉,回到現實世界來吧。」
「不,不對、不對、不對。你是不是又想欺騙妾身了?吾乃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託·菲斯,一旦嘗過的血是絕對不會忘記其味道的。」
「你想太多了吧,反正你的舌頭根本就分不出血和番茄汁的味道。」
「蠢材。吸過無數鮮血的妾身,就算會弄錯其他味道,也絕不可能會弄錯人類鮮血的味道。」
「真教人難以相信啊。」
「唔,好像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想起來了……對了,龍之介,能不能讓妾身嚐嚐你的血呀?如此一來,就能向全天下證明妾身的主張是正確的。」
「少在那邊胡說八道,你這笨蛋。」
話說,這樣很不妙啊。
雖然她昨晚的記憶的確變得很模糊,但並非完全忘掉了。照這個情形來看,就算突然回憶起來也不奇怪,到時候搞不好又要覺醒成那個恐怖的吸血鬼了……?
真沒辦法。
雖然不想那麼做,如今只能拿出絕招了。
「好了,龍之介。為了證明妾身所言為真,趕快獻上鮮血給妾身吧。不,就算不是鮮血也無所謂,只要是你的血就夠了。」
「話說回來,江藤。比起這件事——」
「哼,就算你想岔開話題也沒用喔?妾身已經摸透了你的手法,不會讓你輕易得逞——」
「今天的午餐,我想做韭菜炒肝給你吃。」
「什麼?你說韭菜炒肝?」
借住人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炯炯有神。
不只如此,她還從被窩裡跳了出來。
「龍之介,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真的是韭菜炒肝嗎?是把韭菜和肝放在一起炒的那個韭菜炒肝嗎?」
「不然還有其他的韭菜炒肝嗎?」
「呼呼!真沒想到又能嚐到那難以言喻的滋味啦!……唔?對了,妾身好像昨天晚上也吃過韭菜炒肝……?」
「是你記錯了吧。」
「不不不,妾身的確記得味道喔。可是,為何妾身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呢……或者該說,總覺得妾身的記憶從吃下炒肝以後就變得很模糊。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妾身的記憶模糊和昨天的韭菜炒肝有所關連——」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不想連續兩天都吃韭菜炒肝,是吧?好吧,是我不對,連續兩天吃一樣的東西的確不好。哎呀,真抱歉啊,那還是不做韭菜炒肝了。不,為了你好,以後還是都不要再做了。」
「什麼!那、那樣我會很傷腦筋的啦!」
「話雖如此,你也不想老是吃韭菜炒肝吧?」
「不,那是很嚴重的誤解喔?妾身就算一天三餐都吃韭菜炒肝也無所謂!不只如此,就算下午三點的點心時間吃韭菜炒肝也——不、不,甚至想拿韭菜炒肝取代飲料!」
「你要是持續那種飲食習慣,今年之內就要得文明病了……好啦,我就做給你吃。總之你先去洗把臉。」
「明白啦!妾身五秒鐘就會洗好,你就稍等一下吧!」
「笨蛋,那樣跟沒洗還不是一樣。給我好好洗,包括眼睛周圍都要洗乾淨。」
「好吧!那麼妾身會在三十秒之內洗完,你可要在那之前準備好韭菜炒肝喔?」
「又不是微波食物,怎麼可能那麼快做好啊?」
但她八成沒有聽見我的指正。
宛如一輛胡亂改造過的*可愛賽車,江藤一下子就奔出寢室。動作之靈敏和平常的笨手笨腳無法相提並論。(譯註:一種Q版的小玩具車,『可愛賽車』為PS電玩版的譯名。)
「……看來,你以後要常常做韭菜炒肝了。」
此時,在一旁默默關注的美園開口說道:
「雖然那的確是個方便的誘餌,但你也不能老是靠它。」
「我知道啦。」
要是每次碰到這種事都做韭菜炒肝,營養會失衡的。姑且不論江藤,每天做同樣的菜我也會膩。更重要的是這種誘餌=王牌,應該保留到最後一刻才用。
話說回來,那個傢伙……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但她比我想像的還要笨。
像她這樣光會耍嘴皮子卻沒有腦袋的小鬼,到底能否好好教育呢?就連我這經驗老道的馴獸師都感到不安了——
「龍之介!龍之介呀!」
此時,江藤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龍之介,妾身有事情要問你!」
「幹麼,你該不會是不知道在哪裡洗臉吧?」
「嗯,的確是不知道!但妾身也要問所謂的洗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以教教妾身嗎?」
「…………」
然後……
想到未來還要漫長的路要走,我不禁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罷了。
當我費盡苦心教她洗臉的方法,並且成功以韭菜炒肝誘騙之後,才過沒多久……
馬上又面臨了另一項難題。
「江藤,你要穿成那副模樣到什麼時候呀?」
……雖然芹澤美園這個青梅竹馬,是個一有必要就會訴諸暴力的棘手女子,但她同時也很很有分寸。,
例如這次收留江藤的事情,基本上她認定是由我負責,並不會隨便干預我的教育方針。就只有與性有關的時候才會例外,比方說如果我打算打江藤的屁股,她就會面無表情地釋放出怒火,準備讓我不得好死。
「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男用襯衫,這副模樣在社會常識上是不被允許的。趕快換一套像樣的衣服。」
因此……
美園會對於江藤現在所穿的衣服有意見,也是極為自然的事情。
「不要。」
江藤盤坐在客廳地板上的坐墊,還把臉轉向一旁。
這個臭吸血鬼居然立刻拒絕了她的警告。
「妾身可是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託·菲斯,高貴的黑夜一族。沒有人可以過問妾身想要穿什麼衣服。」
「如果你是在自己的房間、沒有任何人看見的地方、或是躺在被窩裡,那樣的情況下你愛穿什麼都沒問題。但現在並不是那樣的狀況吧。」
「那種事情與妾身無關。不,如果依照那個邏輯,那隻要你們識相地離開這裡不就好了?為何堂堂在上的妾身非得聽你們這些賤民的話?」
「因為,在現代社會當中,女孩子隱藏自己的肌膚是一種美德。」
「妾身才不想被什麼現代社會之類,那種連實際上是否存在都難以證明的價值觀束縛。相反的,地位高貴的人根本不會介意裸露自己的身體。你們不必介意,就把妾身的美麗肌膚當作一種眼福吧。」
——啊啊。
所謂的矇昧無知竟是如此可怕。明明世上有分可以忤逆與不可忤逆的物件,要是不知道這件事根本無法存活下去。
是說,這傢伙明明知道美園有多可怕吧?你不是也親眼目睹過我遭到形同拷問的懲罰嗎?難道連那些記憶也一起失去了嗎?
「江藤,難道你不覺得那副模樣很丟臉嗎?」
「一點也不覺得。」
「你完全不想配合一般常識嗎?」
「你所謂的常識才應該來向妾身低頭吧。」
「……是嗎?我明白了。」
美園的黑框眼鏡發出異樣的光芒。
不妙了,這是即將爆炸的前兆。
真沒辦法,雖然知道會惹她不高興,但我還是插手吧。要是不在肅清風暴開始肆虐以前想點辦法,剛換好的榻榻米恐怕又要染成血紅色了。
「欸,江藤。」
「幹麼?」
「你不要再耍任性了。要是你繼續像這樣不聽話,我就不再做韭菜炒肝給你吃了。」
「哼。像韭菜炒肝那樣的下賤食物,原本就不是妾身該吃的東西。就算吃不到妾身也不會有任何困擾。」
「你剛剛不是才說過:『韭菜炒肝果然還是最棒的!如果和這個奇蹟般的味道相比,就算是人類鮮血也相形失色呀,呀哈哈哈!』之類的話嗎?」
「哼,妾身不記得了。就算真的有說過,那也只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罷了。絲毫不值得一提。」
「之前不也說過:『就算一天三餐都吃韭菜炒肝也無所謂!不只如此,甚至連下午三點的點心時間也想吃韭菜炒肝!』之類的?」
「不知道,妾身不記得了。畢竟妾身最近的記憶力不太好。」
「那已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明明才十分鐘前的事情你就已經忘了,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腦袋啊?」
真是的,一吃飽飯升高了血糖就拿出這種態度。反正到時候肚子一餓又要吵著想吃韭菜炒肝。
話雖如此,現在拿食物釣江藤似乎是沒有用的。既然如此,就換個方式進攻吧。
「那我問你,江藤。如果要穿的話,你想穿哪種衣服?」
「讓妾身想想……例如,妾身在夢裡穿的那種高貴的衣服。」
「那麼高階又難以取得的衣服誰有辦法弄到啦。」
「……嗯?你的口氣聽起來,怎麼好像實際看過妾身所穿的那套衣服?」
「你想太多了吧。」
「是嗎?妾身不這麼想呀。」
「你說的那套衣服就只是一場夢,不存在於現實當中。比起這個,江藤,你覺得那種衣服如何?我是說例如你現在身上穿的那件襯衫。」
「嗯,這件呀?」
說著,江藤拉起不合尺寸的衣服袖子。
然後,她又轉頭確認自己的背後,還上下舞動著雙臂。
「嗯,這件衣服還算可以。既輕巧又簡便,更重要的是很涼爽。畢竟這間房子就是太過悶熱呀。」
「畢竟我們家就是不裝冷氣的。我們認為會怕冷怕熱都是意志力不足。」
「哼,真像是野蠻人會說的話呀。那種夢話究竟是誰說的?把人帶過來,妾身要親自教訓他一番。」
「要是真的那麼做,你絕對會被消滅吧。」
我家的不良老爸對於這種事情可是毫不寬容的。
「總之呢,你很中意那件襯衫,對吧?」
「嗯,不討厭。」
「那麼,你也願意穿上類似的衣服吧?」
「嗯,可以勉強考慮看看。」
「OK,我知道了……喂,美園。」
聽到我的呼叫,青梅竹馬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一個大包包。
拉開拉鍊後,可以看見裡頭裝滿了各種衣服。估計應該有二、三十套。
那並不是買來的。而是美園挨家挨戶向附近鄰居要來的舊衣服。就因為美園的表面功夫無人能及,十分擅長執行這樣的任務……話說,只花了一天就能收集這麼多衣服,她真是太厲害了。除了太過暴力之外,她真的是個很可靠的女人。
「畢竟正值夏季,無法得到太多夏天穿的衣服。」
說著,美園從包包裡取出一件件戰利品。
「你覺得這套怎麼樣?」
「呣……?」
美園造型師所建議的是一套格子圖案的連衣裙。
「雖然說布料有點厚,可能是春秋兩用的衣服。不過是短袖的,夏天應該也能穿。」
「嗯。」
江藤應了一聲,然後把臉湊過去看美園舉起的連衣裙。她皺著眉頭,還聞了聞味道。
「不行,這件衣服不適合妾身。」
「哪一點讓你不滿意?」
「如你剛才說的,這衣服一看就讓人覺得熱。而且,裙襬很長也令妾身不滿意。」
「…………是嗎?」
你到昨天為止所穿的那件衣服,看起來還不是一樣很熱,衣襬也很長啊——儘管美園的臉上寫著這句話,但她為了不把場面弄僵,似乎還是忍了下來。
「不然,這一件衣服呢?」
「嗯?」
「這件也是連衣裙,不過布料比較薄,裙襬也短。顏色又是單純的深綠色,看起來很可愛喲。」
「不,這件也不行。」
「哪裡讓你不滿意?」
「姑且不論質料或是裙子長度,深綠色就是扣分。綠色不好看,而且很老氣。」
真是太沒禮貌了,給我向全國的綠色愛好者道歉。
是說,你這個人說話的語氣本來就像個老太婆,居然還敢抱怨衣服老氣。
「不然,這一件你覺得怎麼樣?蘇格蘭格紋的綿絨襯衫。」
「嗯。
「雖然不是名牌貨,但設計款式都不錯,質料也薄,穿起來應該很涼爽吧。底下再搭一件休閒短褲就好了。」
「唔……不,妾身還是覺得不怎麼樣。」
「這衣服哪裡不好?」
「妾身不喜歡長袖,因為長袖很熱。」
你現在穿的那件襯衫不就是長袖的?
「那麼江藤,這件衣服呢?」
「嗯~……好像沒什麼感覺。」
「那這件如何?」
「不,那件也不起眼。」
「不然,這一件呢?」
「那件看起來太孩子氣了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覺得這兩件搭起來如何?」
「嗯,對妾身而言好像太古怪了點。」
「不然,還是隻剩下這件了。」
「嗯~那是不是與最近的時尚有點不搭呀。」
……就這樣過了三十分鐘。
美園活用了絕不算小的客廳,將許多女性服裝一字排開,並且提議了各式各樣的服飾搭配,其時尚知識之豐富甚至令我感到有點訝異。
但江藤那傢伙卻一一加以拒絕。
「……這樣一來,我也沒辦法了。」
與平常的暴力形象不符,其實美園很喜歡可愛的東西。因此,她才會想盡辦法,想替這位只有外表好看的借住人打扮一番。但用完了所有子彈後,她只能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還掛著有點疲倦的表情。這對於一向面無表情、宛若魔鬼終結者的她而言十分罕見。
「什麼呀,美園。已經沒有其他衣服了嗎?」
「這是最後一件了。」
「真是不夠看呀,明明以妾身這樣高貴的血統,衣服多到用整間倉庫來收藏也不奇怪。居然只准備了區區一個包包的衣服,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不懂接待高貴者的方法呀。」
她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江藤依舊不改高傲的態度,在那邊大放厥詞。
而美園則像是連回嘴都懶,只回了句『是呀』。
「好,那就決定了,美園。」
「你說決定了什麼?」
「當然就是妾身今後都要一直穿著這件襯衫。因為你所準備的衣服全都不適合妾身,所以這也是當然的結果。哈哈哈。」
「…………」
美園就這麼面無表情地思考了一會兒。
「江藤。」
「怎麼?」
「你該不會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吧?故意拒絕我準備的所有衣服?」
「妾身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耶。」
噓~噓~噓~
江藤把臉轉開,在那邊吹著吹不出聲音的口哨。
「高貴的妾身,以及下賤的你們,這層關係上的差異就構成了這個結果。無論你們這些人再怎麼下跪懇求,妾身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情加以糟蹋。雖然不知道你費了多少心力才收集到那麼多衣服,但全都是白費力氣啦。真懊悔喲~真懊悔喲~」
「……」
嗯。
看來這次我不需要替她說情了吧。
「龍之介。」
「喔。」
「可以借用隔壁房間嗎?」
「當然,隨你使用。不過最起碼要避免流血事件喔?因為清理很麻煩。」
「我才不會犯下那麼基本的錯誤……好了,江藤。跟我過來一下。」
「幹、幹麼?妾身哪兒都不去喔。」
「不要管那麼多,過來就是了。」
「你、你想幹麼!你這沒禮貌的傢伙,妾身的肌膚豈是你們這些賤民可以觸碰——欸,好痛、好痛,不要拉妾身的手!妾身已經說過哪兒都不去了!可惡,不要拖著妾身走呀!」
唰,拉開紙門。
碰,關上紙門。
「美園你這傢伙,把妾身帶來這間房間到底想做……咦?欸?那是什麼?住手,不要靠過來——龍之介、龍之介,快來救呀啊啊啊啊啊!」
*
……十分鐘後。
美園拖著穿上格子圖案連衣裙的江藤,從隔壁房間走了回來。
「喔,如何啊?」
「如你所見。」
說著,美園以下巴指了指犧牲者。
「江藤,衣服穿起來如何?」
「是的,這件衣服,穿起來很棒。」
「之後你是不是願意穿上襯衫之外的衣服了呢?」
「是的,那是,當然的。」
「內褲也會好好穿上,對吧?」
「是的,一切全聽,美園小姐的吩咐。」
「……差不多就像這樣子吧。」
「嗯,這樣啊。」
美園這傢伙,還是這麼可怕啊。
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自尊心過剩且毫無學習能力的吸血鬼馴服。呃,只不過與其說是馴服,美園所做的還比較像是洗腦。
總之呢,這位青梅竹馬的做法,早就已經超越了教育或管教之類的範疇,無論如何都不是我能比擬的。雖然教育與管教會用上鞭子與糖果,但拷問倒是兩者都不需要。
啊,奉勸各位別問美園到底做了什麼喔。因為,世上就是有些事情別知道比較好。
「話說,現在讓她穿上這件衣服是很好。」
我看著兩眼無神、臉上失去一切表情的江藤,嘆口氣說道:
「這傢伙的頭腦簡直比微生物還要笨,只靠這種做法恐怕無法讓她學習。」
「是呀,我也有這種感覺。」
美園表示同意。
「再說,要是太常用這種方法,恐怕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最多幾天內只能用一次。」
「就像是有使用限制的絕招,是嗎?」
嗯,我環起手臂思考著。
雖然早就知道要管教她會很辛苦,但在她的穿著上似乎還是要再想點辦法比較好。要是每次讓她穿衣服都要像這樣大鬧一場,就太沒效率了。
……嗯。
姑且不論襯衫,江藤對於衣服似乎也有自己的喜好。只要替她準備也許她就肯乖乖穿上。
記得她是說『既高貴又優雅的漂亮服裝』,是吧?話雖如此,我也沒有閒錢幫她買那種衣服。況且就算有錢,我也不想花在這個小鬼的身上。嗯,看來頂多只可能幫她租衣服。
……啊—
有耶,我想到了。
我想到一個擁有數不清的衣服、有錢又有閒的超級變態戀童癖患者。
可是真的要藉助那傢伙的力量嗎……總覺得一旦找他幫忙,就算是不死之身的吸血鬼恐怕也承受不住啊。再怎麼說我都是個有良心的人,不會狠心到明知結果還送她去當活祭的程度。
就在我如此想著的時候——
美園的手機響了。
「…………」
青梅竹馬不發一語地取出手機,確認了來電物件後,眉頭皺了一下。
「我接一下工作的電話。」
「喔。」
「很快就好。」
說著,她就把手機拿到耳邊,輕咳一聲。
下一秒鐘,美園就展現出拿手絕活。
「您好~-是的,工作辛苦了,感謝您平日的照顧~~」
明明在零點一秒鐘前她的表情還像個惡鬼,如今卻露出燦爛笑容,彷彿青春偶像一般。
原本平淡而無起伏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如showgirl般開朗明亮。
任誰都會被騙——或者該說,幾乎任何人都會以為這才是她平時的模樣,這就是美園的另一個面孔。
「社長先生,您最近也過得好嗎?……是、是,上次真是感謝您的幫忙……咦?討厭啦,社長您真愛開玩笑-」
話說——
這傢伙的轉變,每次看了都教人佩服啊。
能夠依照物件的不同,而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簡直像變色龍一般。
同時,她又具備了能迴避在任何方面產生摩擦的處世能力。
就因為這樣,她在學校裡頗受教師們的歡迎。不只是異性,就連在同性間也幾乎沒有敵人,甚至是受到擁戴而擔任學生會的成員。
該怎麼說呢,這傢伙似乎在任何業界都能混得下去。
而且,這傢伙還不只是在處世方面有一套。例如在學校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啦、雖然平常總是保持著扎辮子戴眼鏡的不起眼打扮,但長相仍很優秀啦、再加上擁有我母親直傳的戰鬥能力,難道說這傢伙就沒有任何弱點嗎……?
啊,還是有的。
例如,動不動就想要破壞我之類的。
還有明明運動神經很好,但手工技術卻笨得很離譜。
只要改善了這些缺點,她就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啊……然後,還有年紀。大概要再等個一十年,美園才會符合我的喜好。
「……是、是。關於這件事,下次再跟社長您好好談-呃,所以今天社長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咦?您是說現在嗎?」
他們的話題似乎往異樣的方向發展了。
美園眨眨眼,表情與聲音都罩上了一層陰霾。
「可是社長,真的很對不起,我沒辦法再繼續增加工作……嗯嗯,是的。因為還是得以學業為重。是,雖然很感謝您肯給予這個機會……那是當然的,平常社長總是很照顧我,我也希望能儘量幫忙……您是說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其他人,是嗎?」
呼,她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只有這一次喲?您可以保證這一點嗎?……是,我明白了。我馬上過去。」
如此回答後,美園掛了電話。
「怎麼了?打工的地方打來的電話?」
「是呀,差不多就是那樣……真傷腦筋,剛好是有欠下人情的地方打來的。」
「找你臨時上班嗎?」
「沒錯,我要出門一趟了。」
「喔,加油吧。」
話雖如此,由於她從來沒有告訴我打工的內容,我也只能隨便地說聲『加油』而已。
不過,美園在父母雙亡後就肩負著養育弟妹的重擔。我當然是發自內心替她加油。
「那麼龍之介,接下來就交給你處理了。」
「喔。」
「就算和江藤兩個人獨處,你也不可以打鬼主意喲。」
「誰會那麼做。」
我和那個笨蛋不同,沒有戀童癖。而且,也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做傻事。
「那麼,我要走了。」
「啊~等等,在那之前——」
我指著江藤說道:
「你先把『這個』修好吧?壞成這樣根本無法管教啊。」
「沒問題,差不多快要恢復了。」
留下這句話後,美園就急忙出發去工作了。
「……唉唉。話說,還真麻煩啊。」
我望著宛如假人一般立正站好的江藤,嘆了口氣。
雖然對待這小鬼的時候總該如此……但每件事情都太費工夫,一點也沒有進展。我還是頭一次碰到如此難以管教的動物……唉,不過也只能抱著耐心慢慢教而已。
「……啊?」
就在我如此思考的時候。
也許是美園離開後就解除了束縛,原本和屍體沒兩樣的江藤恢復了神智。
「妾、妾身剛才究竟怎麼了?呣,記憶好像又變得很模糊……」
「是你想太多了吧。」
「不、不,那才不是想太多。就只有吃完韭菜炒肝之後的記憶消失了——呣呣?怪了?妾身是在什麼時候穿上這件衣服的?明明剛才為止好像都還穿著襯衫呀。」
「那是你自己換上的。」
「不要胡說,妾身才沒有換上這件衣服。呣,布料又粗又厚,穿起來好不舒服呀……好想趕快脫掉這種衣服呀。」
「那麼,你要再換回襯衫嗎?」
「……不,還是免了。總覺得至少在今天之內必須穿著這件衣服才行,否則好像會發生什麼嚴重的悲劇……」
真是明智的選擇。
看來就算沒有記憶,還是烙下了心靈創傷。
「好,江藤。你期待已久的時段差不多該開始了。」
「呣?期待已久?又有韭菜炒肝可以吃了嗎?」
「你剛才不是才吃過嗎?」
難道她想說胃裡頭的東西連同記憶一起消失了嗎?
「說到期待已久的時段,當然就只有那個吧。該開始教育你了。」
「呣。」
江藤一下子露出不悅的表情。
「龍之介,你又想叫妾身做什麼?明明已經證明過妾身既無法做飯也無法打掃了呀。」
「不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該有點羞恥心吧。」
「像妾身這樣高貴的血統根本不適合做那種日常雜事。你也差不多該理解這一點了吧。」
「少囉嗦,我才不會放棄,我這個人最受不了像你這種懶鬼。我既不想和這種人一起生活,更不敢想像還得費工夫照顧。」
「唉唉,你這男人還真難伺候呀……呼啊啊。」
說著,借住人打了個大呵欠。
「呼……妾身感覺好累呀。」
「胡說八道。你今天起床到現在,就只有洗臉和吃飯而已吧。」
「就算你這麼說,累了就是累了。總覺得好睏呀……呼啊啊。」
「我可不准你說忘了自己睡到剛剛才起床喔。我看,你就只是睡太久而已吧。」
「大概是吧,但那也是一種疲勞呀。呣,不行了,妾身覺得眼皮……好重……」
連阻止都來不及。
碰咚。
江藤一下子就倒了下去,橫躺在地上。並且在零點一秒的時間之內,就發出打鼾聲。
「……這個臭小鬼……」
我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好睡?這是某種魔法嗎?雖然我也覺得這小鬼和《哆啦A夢》裡的大雄有得拼,真沒想到會有這麼誇張。
……算了,今天就放過她吧。
雖然我很想一腳朝她的屁股踹下去,但剛才江藤應該是累積了不少壓力才對。而且老實說,我也有點累了。
管教時最重要的是耐心,絕對不可以急躁。
反正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就一步一腳印地前進,按部就班地進行教育吧。
因此,我就先去午睡一會兒吧。剩下的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