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嶺健吾從小就討厭遊戲。
遊戲有各種各樣的,但岸嶺討厭的只有一種——計算機遊戲。
這並不是因為有玩遊戲殺死了父母或是家庭垮掉這樣很誇張的理由。他討厭的理由是他有比遊戲更喜歡的東西,因為大家都熱衷於遊戲,所以都漸漸不理睬自己喜歡的“某事物”了。可以說是反被對方怨恨。
“某事物”既不用電也不用按鈕,幾千年的歷史中一直和人類共存。
那就是書。
將過去的智慧傳遞到現在的唯一的媒介。當時岸嶺喜歡的是連環畫,每次讀到畫中講到的千變萬化的故事,岸嶺總是能徹底將自己想象成主人公,並在未知的世界中冒險。
“健吾,喜歡書嗎?”
“嗯,超喜歡喜歡!”
父母無數次地問他,他都是這樣點頭的。岸嶺從3歲開始熱衷於連環畫,總是纏著父母“給我讀一下,給我讀一下”
剛開始父母很高興地給他讀書,覺得這能成為情趣教育,但每天都這樣父母也真的服了,讀的也越來越敷衍了。
岸嶺雖然還是個孩子卻也覺察到了。不想被父母討厭但想讀書的慾望卻無法抑制。所以儘管岸嶺是個孩子卻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自學了平假名。
在家裡的連環畫都快能背下來了,在加上這個孩子特有的適應能力,岸嶺憑一己之力學會了平假名的寫法和讀法。雖然以後有很多人對他說“你的才能是不是那時候都用盡了?”
就這樣幼童時期的岸嶺是無敵的。
把家裡的連環畫都讀完了,又去了書店站著將所有的連環畫都讀完,當知道有圖書館這個地方的時候又央求父母帶著自己去。
岸嶺漸漸地陷入了故事的世界。阿拉丁冒險、桃太郎的戰鬥、猿蟹合戰的復仇劇。書無數次地震撼著岸嶺的心靈,帶著他走進奇異的世界。
但是岸嶺進入幼兒園的時候周圍環境發生了變化。
政府實行了一個政策,將計算機遊戲奉為國家第一產業。然後對“得到權威的認證”這句話完全沒有抵抗力的父母漸漸地不再反感給孩子買遊戲機了。
“我的雷精靈從80級很快上升到了300級了!”
“真好啊!我雖然都拿出了豪力,但性格還是很拘謹。”
最後周圍的小朋友不論小男孩還是小女孩都熱衷於遊戲。
但是隻有岸嶺完全不能跟上那些讓他無法理解的話題,繼續過著一個人坐在教室裡涉獵著連環畫。
原來並不是不認輸,岸嶺其實對這種狀況沒有什麼不滿。相反,他很高興有這個不被別人打擾讀書的機會。只是因為是小孩子多少感到有點氣憤,這麼有趣的書為什麼大家都不想讀呢?
那時的岸嶺只注意到一件事:在玩耍的時候有一個獨自一人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或許是因為很內向,不能融入其他小孩子玩耍的圈子裡去。岸嶺以小孩子單純的思想在想:如果這樣的話,或許她能和我有一樣的愛好——理解讀書的樂趣。
就這樣一直到了那一天。岸嶺在十年後自己不敢和女生主動搭話,但那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和那個小女孩搭話了:“喂,你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玩呢?”
“嗯?……”
被搭話的小女孩顯然沒能掩飾自己的吃驚。很有特點的大眼睛眨了好幾下,惴惴不安語無倫次後終於能組成句子了:“我們家只有傳播夢想和世嘉土星……”
岸嶺完全不明白那兩個詞語的意思,但是他明白了總之是因為某種原因這個小女孩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那麼要不要和我一起來看書?”
“嗯?……”
或許是很出乎意料的提議使這個小女孩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岸嶺。
“但是我不認字……”
“那我來教你吧,一起來看書吧”
岸嶺半強硬地拉著女孩的手來到了書架前。對此後來岸嶺無數次地回想起來。這是生平第一次主動去拉女孩子的手,弄不好也是人生最後一次了。
“我叫岸嶺健吾,你呢?”
“我叫孝光,孝光雅”
“嗯,小雅,你喜歡什麼書呢?”
“無所謂,什麼樣的都可以。健吾喜歡就行了”
“那麼就這本了,金太郎”
從此以後岸嶺和少女一起度過的時光漸漸多了起來。
小雅剛開始很沒有頭緒,但隨著岸嶺教她字的讀法,她也漸漸體會到了書的樂趣。他們很快就讀完了幼兒園裡所有的書,甚至從家裡帶自己喜歡的書。
小女孩特別喜歡灰姑娘的故事,將從家裡帶來的連環畫一起讀了很多遍。但是對於小男孩岸嶺來說有點不能滿足,總之是因為灰姑娘的故事裡沒有與鬼戰鬥的情景,也沒有和熊玩相撲的情景。
“喂,你為什麼那麼喜歡灰姑娘的故事呢?”
岸嶺某天突然問她。
“那個……用魔法在一天內變得很漂亮,和憧憬的王子殿下相見……最後那個王子殿下還找到了自己,或許是這些地方吧”
“就這樣?”
自己果然還是不能理解,但是她以自己的方式來體會書的樂趣,岸嶺還是很高興的。雖然一個人埋頭讀書也很快樂,但是有人和自己一起來體會一個故事的樂趣也很快樂。
兩人不斷重讀各種各樣的書,無數次地沉浸在那些故事當中。即使被幼兒園其他小朋友投以奇怪的目光,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了。
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分別的一天終於到來了。
“健吾,你要上哪所小學?”
“嗯……叫什麼名字來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離我家最近的那所。小雅呢?”
“我……要搬家了,所以必須要去很遠的小學了。”
從她的言語中以及悲傷的表情中岸嶺終於意識到他們要去不同的小學了。
“這樣啊……那麼我們就會分開的了。”
“嗯,是啊”
兩人都沉默了。兩人都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些什麼。
打破沉默的是少女的哭泣聲。
“健吾和我說話以前我都是獨自一人,很寂寞。但是多虧了健吾我過的很快樂。”
晶瑩的淚珠從她那雙大眼睛中流了出來。
岸嶺也禁不住想哭泣,但是他想現在應該鼓勵她一下,於是強忍住了眼淚說道:“和小雅一起讀書,我也很快樂。”
“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改日再一起讀書吧”
“嗯,說好了呀!一定要再一起讀書啊!”
然後兩人珍惜著不多的時間又沉浸在故事中了。
幼兒園的小朋友真的是什麼都做不到。在分別時刻到來之前除了讀書什麼都做不到。
很快她上了父母的車,離開了幼兒園。
岸嶺健吾愛書的嗜好在此後的十多年中一直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