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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約的利維坦(第三卷)》第4章
  1

  東京新都被龍族們『佔領』已經有四天了。

  這段期間內,人稱武藤同學的武藤夏美一直待在避難所裡。該設施原本是江戶川區南葛西的大型區民會館。由於是舉行舞臺公演及管弦樂團演奏會等等的地方,空間十分寬敞。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第四天的上午十一時左右,武藤同學輕聲喃喃說道。

  此時她正好在餐廳裡隨意地看著電視。

  這四天來無論哪臺都在播放『東京新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特別報導節目。現在也是如此。其他還有大約二十人左右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專心地觀看同樣的節目。大家都是這附近的居民。

  電視上男主播正在整理情報。

  『危害人類精神的龍族攻擊,令多數居民陷入意識不清的狀態』、『新都居民無法逃離』、『倖免於難的都民在新都內過著避難生活』、『全體避難者的心聲』、『呼籲東京周邊地區居民儘快疏散』等等,內容都是關於這些題材。

  「不過電話跟網路都還能通,至少情報是可以互相交流啦……」

  可是人類卻無法離開新都到『外面』去。

  因為食物跟水都很充足,只要對四處盤旋的龍族們視而不見的話,生活上並不會造成任何問題。

  不過,這種狀態卻是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武藤同學嘆了口氣。包括她在內,『未凍結』的避難者們都認份地接受了現況,在避難所內靜靜地生活。

  這大概是因為事件發生不到一個禮拜的關係吧。他們還沒有真正累積壓力。另外就是——人們隨意逃離而被龍族趕盡殺絕的衝擊性影像。

  果然是因為那個影像給人的印象太強烈了嗎?

  還有傳言說在空中飛翔的龍族們對外出走動的人們投以監視的目光。

  「反正也沒事可做,再來噹噹志工好了。」

  受到龍族方面施加的精神攻擊,都民有九成都『凍結』了。

  他們就這樣直接被收容在龍族來襲時所在的避難所裡。不過是宛如貨物般擱置在學校體育館之類的寬敞空間,讓他們侷促擁擠地躺在一起,正可謂名副其實的『收容』——

  這項作業如今依然持續進行著。志工也正熱烈招募當中。

  像武藤同學這樣平安無事的人大多都參加了,順便也為家人和朋友確保『稍微好一點的床』。

  不過,這時同班的船木同學走了過來。她也是附近的居民,所以也生活在這個避難所裡。

  「武藤同學!那個帥哥終於退燒了呢!」

  「喔,總算啊。那我們去看看他吧。」

  聽到船木同學的通知,武藤同學這麼說道。

  四天前被擡進小學體育館的銀髮美青年。在那之後他高燒不斷,意識也持續處於模糊不清的狀態。可是由於醫療從業人員大多昏睡不醒,正常運作的醫院少之又少。

  除了發燒外沒有其他外傷與疾患的患者都不被允許入院,所以就演變成直接交由這裡託管的情況。

  「而且他基本上已經可以說話了喔。雖然他不太愛講話就是了。」

  「那個人是打哪兒來的呢?他應該不是日本人吧。」

  護照、外國人登記證、錢包、信用卡。

  身上完全沒有這些東西的神祕美男子是個銀髮的白人。從四天前開始,武藤同學就對他的身分感到好奇了。

  「這個嘛,對方老是繃著一張臉,別說出身地了,連名字也不肯透露。不過就是這樣才酷呢,帥哥真是吃香啊。」

  聽了同學的報告,武藤同學露出苦笑。

  船木同學就是像這樣勤快地探視『神祕帥哥』的狀況。

  而且還在他額頭上貼退熱貼,甚至準備了冰枕。

  這種關心是想要照顧美男子的追星族心態與古道熱腸,再加上沒有其他娛樂的狀況所造就的結果。武藤同學偶爾也會跟著一起去。

  兩人前往區民會館二樓的大和室。

  這裡似乎常被當作地區主辦的插花教室等等使用。兩人把棉被搬到這裡,用來代替銀髮美男子的病房。

  「啊,你又想要出去啊!?不可以喔!」

  來到和室前,船木同學突然大叫。

  神祕的銀髮美男子正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壁,試圖離開房間。

  「現在外面很危險,而且又不能離開東京。你沒聽說嗎?」

  就在武藤同學提出忠告的時候,船木同學衝過去扶著他的身體。

  對此銀髮美男子沉下臉色,冷漠地想要推開船木同學——可結果卻只是頂了頂她的肩膀而已。他似乎使不上力的樣子。

  「你看,這種身體出去外面什麼也不能做吧?」

  「雖然不喜歡躲躲藏藏,但這樣還算好的……可是我絕不能被人類之輩窩藏。此舉有損我的自尊!」

  被武藤同學訓誡,美男子以流暢的日語反駁。而且那嗓音極為悅耳,雖然總覺得最近好像在哪裡聽過,但那應該只是錯覺吧。

  身旁的船木同學感動地發表意見:

  「這個人太了不起了。連說話都像是在演戲呢。」

  「果然因為是外國人吧。感覺文化就是不一樣。」

  看來她們似乎是撿了個奇怪的男人回來照顧了。

  武藤同學首度體認到這個事實。

  2

  阿春跟愛莎帶著另一個人來到了學園的保健室。

  「總之,先讓她躺在這裡好了。」

  「那我放下來囉。嘿咻!」

  愛莎一鼓作氣地把背上的行李放在阿春指示的床上。

  那是M社長。在文化性社團大樓傳授過天啟後,一百四十公斤的龐然大物忽然睡著了。愛莎用《強化肌力》的魔術提升身體的力量把她扛到了這裡。阿春則是從後面幫忙扶著。

  「大概兩小時後再來看看狀況吧。」

  這麼說完,阿春便跟愛莎一起離開了保健室。

  雖然可以直接回圖書館去,但經過學生餐廳前時,阿春對青梅竹馬使了個眼色。光是這樣愛莎就明白了。

  「有什麼話要說嗎?」

  「嗯。是關於盧薩卡的事情。」

  兩人進入學生餐廳,在自動販賣機買了咖啡牛奶。

  然後他們挑了張附近的桌子面對面坐了下來。

  「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由於盧薩卡的新生儀式會在沒有火之迦具土的情況下進行,我希望你能連同那傢伙的份一起協助我。」

  「……嗯,畢竟都把她的心金拿來當作研究樣本了嘛。」

  不愧是愛莎,一聽就懂。她馬上就明白阿春的意思了。

  「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拜託她幫忙了嗎?」

  「嗯。就是這樣沒錯。」

  「也有先完成新生儀式,再出手確保心金這一個方法吧?」

  「人家可是身經百戰的女王大人啊。我想大概騙不過她吧。而且該怎麼說呢?好歹她也是……」

  「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所以不好意思騙她——是嗎?」

  「不不不,我只是因為還有人情沒還才有點顧忌罷了。」

  「好吧,我就當作是這樣好了。」

  「所以呢,我打算讓我的槍主導儀式。愛莎是跟我締結了盟約的夥伴,所以也能與那把槍連結。你可以幫我確認儀式內容嗎?」

  「當然。」

  兩人咕嚕咕嚕地喝著咖啡牛奶,悠悠哉哉地交談。在這種氣氛下也能迅速討論實務性的問題正是孽緣的好處。

  接過阿春召喚出來的魔槍後,愛莎閉上雙眼。

  她放棄使用語言和文字開始冥想,以便透過意念來領略魔術的引導。

  「……我好像大致明白了。」

  大約十分鐘後,愛莎總算睜開眼睛把魔槍放在桌上。

  然後她嘆著氣回報說:

  「這個儀式魔術的綱要及理念、術式的概略要點,還有晴臣持有的《弓之祕文字》所紀錄的過去兩次儀式內容……」

  「如果條件沒有準備齊全的話,成功機率似乎很低吧?」

  「嗯。不事先備妥大量魔力是行不通的。而且必須是像那些龍族心金所產生的……沒錯,就是火屬性高的魔力。」

  「缺少的果然是那個啊。一如所料呢。」

  因為過去兩次儀式也是在魔力濃度高得可怕的時候施行的。

  阿春從立領制服的口袋裡掏出紅色瑪瑙石。那是火之迦具土的心金。他看著滿是傷痕的表面低聲說:

  「十條地那時候是一鼓作氣催生出惡路王的肉體,白阪那時候則是讓水無月連同心金一起重生。無論如何我也想讓盧薩卡復活啊……」

  「嗯,我也是這麼希望的。不過話說回來——」

  愛莎突然轉變了話題。

  「幸虧有跟那把槍連結,謎團總算是解開了。」

  「謎團?」

  「是啊。就是晴臣始終不肯說新生儀式詳細步驟的理由。」

  被愛莎直盯著瞧,阿春嚇了一跳。

  這麼說起來,他完全忘了沒告訴過愛莎自己跟織姬、羽純、火之迦具土做了什麼,也沒寫進那份報告裡的事情了!

  阿春連忙把心金收進口袋,輕咳一下,清了清嗓子。

  「居然巧言誘騙織姬同學跟羽純同學,讓她們打扮成那樣子,甚至對柔嫩的肌膚出手……這種行徑簡直跟殘忍又心術不正的好色小鬼無異。你好色。」

  「不,那就好像靈力治療之類的東西啦。」

  「而、而且這次還想對我做出同樣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愛莎變得滿臉通紅,並且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阿春「咦?」地嘟噥了一聲。的確,愛莎說得沒錯。既然要舉行新生儀式的話,自己就必須用跟織姬她們同樣的方式對待愛莎。可是一直以來自己卻完全沒意識到這點。為什麼呢?

  「呃,那個,該怎麼說呢……」

  「我、我真是搞不懂晴臣這個人呢。我本來以為你是百分之百的草食性動物,就算身邊有我這種活潑可愛的美少女也完全不會起色心的說。」

  「哎、哎呀,我姑且也是健全的男學生啊。」

  「看來的確如此。所以你也想把我當成色色的性衝動物件……太下流、太骯髒了。」

  「這、這個說來話長。該、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對阿春來說,愛莎就好像是親姊妹一樣的存在吧。

  阿春幾乎沒有把她當異性看待。不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在沒想到事情會自然而然地發展成這樣的情況下,直接就脫口說出要『讓盧薩卡重生』嗎?

  正當他準備說出臨時自我分析的結果時,阿春突然注意到。

  原本還以為青梅竹馬一定會對春賀晴臣的色心感到氣憤及厭惡。

  「真的好色——害、害、害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了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愛莎卻帶著溼潤的眼眸注視著阿春。

  總覺得那眼裡沒有憤怒的色彩,反而隱約可見安心與動搖,以及喜不自勝的某種情感……

  此外,她還有點困惑地說出了這種話:

  「不、不過我稍微放心了。過去我一直以為晴臣是個懷抱著做為生物的致命性缺陷,只能就這樣虛度一生的男孩子……」

  「你已經想到那裡去了嗎……」

  「既、既然會偷偷對身為女性的我產生難以遏止的慾望,因而每天活在苦悶之中的話,那就還有挽救的餘地……如此一來,身為青梅竹馬的我自當鼎力相助……」

  「咦!?」

  從臉紅到脖子的愛莎輕聲說道。

  為這番話感到愕然的瞬間,青梅竹馬那宛如妖精般的臉龐湊近了阿春的臉。畢竟愛莎是個外表無可挑剔的美少女。阿春不由得心跳加速。

  「我、我有個提議。」

  「嗯,嗯。」

  「呃,那個……嗚嗚嗚~~~~~~!」

  「怎、怎麼了!?愛莎!」

  「我!我有義務要導正晴臣,免得你變成惡名昭彰的好色小鬼!而且這對於讓盧薩卡復活也是必須的……所、所以我們來練習吧!」

  「練習!?」

  「是、是的。就是預先為盧薩卡的新生儀式進行排演!」

  愛莎突然來到阿春身旁的座位坐下。

  「來吧!就像曾對織姬同學跟羽純同學做過的那樣,請對我一逞獸慾——不對,是請對我做跟那個儀式相同的事情!」

  「咦咦!?」

  「如、如果晴臣沒那個勇氣的話,那就由我來吧!」

  愛莎手指搭上了制服——襯衫上的鈕釦,作勢準備解開。

  雖然她把話說得很滿,但手指的動作卻很遲緩。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一顆接一顆地慢慢解開了釦子。

  終於全部解開後,她還把襯衫下襬從裙子里拉出來——

  掩蓋愛莎上半身的衣服左右敞開。從縫隙間可以看到宛如牛奶般雪白的肌膚。

  阿春當然知道她是白肉底。可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地——

  彷彿白色陶瓷的細緻肌膚美得令人無法招架。而那纖細的腰肢也叫人怦然心動。只要雙手環抱,阿春便能將愛莎的柳腰盡收懷裡。

  小小的肚臍也十分羞澀可愛。另外,再更往上看——

  從襯衫縫隙間甚至隱約可見包覆著小巧乳房的水藍色內衣。這時,阿春發現了自己認知上的一個錯誤。

  跟織姬相比,愛莎的胸圍確實較為遜色。

  不過,銀髮的青梅竹馬好歹算是身材纖細的。

  然而胸部、腰肢,以及屁股卻都帶著點肉,意外地描繪出具有起伏的線條——

  嬌小歸嬌小,勻稱的軀體卻充滿了女性魅力。

  阿春咕地倒抽了一口氣。就像是直接以少女的姿態迎向完成,那體態確實具備了妖精危險的魅力。

  「那、那麼晴臣,請把手放在這裡……」

  「咦咦!?」

  愛莎牽起阿春的右手移到她的肚子上。

  雖然阿春對白皙肌膚的柔滑程度感到驚訝不已,但他馬上就察覺到了。舉行新生儀式時必須觸控身為介質的魔女的腹部。這是事前的演練。

  阿春用寄宿著《弓之祕文字》的右掌撫摸起細緻的腹部。

  如此纖細的腰肢或許會令同為女性者望而興嘆也說不定。把『蛇』的心金託付給如此瘦弱的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儘管感到擔心,阿春還是不斷撫摸愛莎的肚皮,讓指尖與手掌四處遊移。

  「嗯……嗯嗯——」

  突然間,愛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自己明明沒做出什麼粗暴的舉動啊?

  「怎、怎麼了?」

  「不知道該說會癢……還是有點難為情……」

  愛莎顯得有些難受——不,阿春發現了。

  她不是覺得痛苦,而是在忍受肌膚被觸控時湧現的微弱搔癢感。

  青梅竹馬或許對這樣的撫觸很敏感也不一定。不過雖然覺得癢,愛莎卻沒有試圖逃離阿春的右手。

  不僅如此,她好像還覺得越來越舒服似的眯起眼睛,任憑阿春擺佈。

  「感覺起來好溫暖……好舒服。」

  大概是因為一直撫摸的關係吧。愛莎的腹部溫熱了起來。

  一開始摸的時候明明就冷冰冰的說。阿春意識到這是女性體溫比男性要低的緣故,於是暗自點了點頭。

  「嗯——嗚……嗯嗯。」

  愛莎又露出了忍耐的表情。那表情出奇地妖豔。

  阿春自認知道青梅竹馬的一切。不過如今初次看到的表情、初次知道的事情竟有這麼多——阿春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過了不久,愛莎低聲說:

  「那、那個,這裡……要不要也練習一下?」

  「咦?」

  「如、如果做法跟羽純同學那時候一樣的話,那就要透過我的心臟抽出盧薩卡的心金……既然如此,這裡也要摸才行——!」

  阿春回想起上一次的儀式。

  沒錯,所謂觸控心臟——阿春不禁擡起頭來,跟愛莎對上了眼。青梅竹馬帶著有點溼潤的眼眸點了點頭。

  她再度牽起阿春的手,將它移向自己的乳房。

  阿春的右手終於抵達了被水藍色內衣包覆的部分。雖然小巧卻相當柔軟,具有舒適的彈力。更重要的是有如可愛的野生小花般能夠一手掌握。這讓阿春體驗到像是電擊般的震撼與感動。

  就在胸口的悸動達到最高峰的瞬間。

  阿春與愛莎同時嚇了一跳。因為魔力突然湧現出來。

  而且那還是來自於春賀晴臣的心臟。明明在人類世界裡能夠像這樣創造魔力的就只有魔女的心臟跟『發條裝置的魔術師』而已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以跟我練習儀式為開端,才導致覺醒嗎……?」

  阿春困惑地跟愛莎一起嘀咕起來。

  魔力一點一點,卻又彷彿從取之不竭的泉流中溢位般不斷湧現。

  「好、好像還會冒出很多呢……火屬性高的魔力——簡直就像從龍族心金產生的……」

  傻愣愣地這麼輕聲說完後,愛莎突然陷入沉思。

  另外,阿春也回想起來了。剛才M社長曾輕輕拍擊自己的胸口,那位置不就是心臟的正上方嗎?社長的啟示在腦海裡一閃而過。

  『引導你的光芒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在你手裡了……』

  只要有了這股自心臟產生的魔力,那麼搞不好——

  「新生儀式欠缺的是大量的魔力……」

  「晴臣!現在馬上讓盧薩卡復活吧!」

  阿春的右掌隨即開始發燙。《弓之祕文字》浮現出來。

  撲通、撲通、撲通。弒龍的符文記號在手裡脈動,彷彿心臟的鼓動般熾熱且強而有力。

  這股熱度告訴阿春。與弓成對的祕文字駕臨了。

  「愛莎,快叫大家躲起來!那傢伙來了!」

  「那傢伙?你是說誰啊?」

  「之前的龍王……!披著女孩外皮的傢伙啊!」

  阿春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魔槍衝向外面。

  ——為了迎接龍王·雪風公主。

  3

  阿春前往的地方是校園的操場。

  因為他認為姑且還是去寬敞開闊的地方會比較好。這樣即便發生什麼意外——即便龍王大鬧一場也能將損害降到最低。

  站在棒球社也常用來練習的操場中央,阿春擡頭仰望天空。

  今天天氣十分晴朗。白雲零星地散佈在清爽的藍天之中。可是有個東西卻撕裂了這種美妙的對比。

  那是從遙遠的天空彼端飛來的一道白色閃光。

  阿春親眼確認後不過短短十幾秒的時間,翱翔天際的閃光便抵達了學園上空。其速度恰似閃電,乃超音速的飛行。

  「女王大人終於蒞臨啦……」

  不久之前還是閃光的東西往阿春所在的操場降落。

  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的少女威風凜凜地站在白色衝浪板狀的『杖』上。她是三天前阿春在羽田衝目擊過的龍王·雪風公主。

  載著公主的『杖』降到阿春眼前,在空中靜止不動。

  「真是一張毫無霸氣的臉啊……」

  白色龍王首先感慨地喃喃說道。

  「聽說繼承弓的人類在這裡,我特地過來見上一面。原諒我自從上次見面後隔了一段時間才來。因為很久沒來這個國家了,雪風就四處見識了一下。」

  雖然態度囂張,她的語氣卻十分輕鬆可愛。

  「話說回來,你的臉——真是既不威嚴,也毫無男子氣概呢。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倒也可以說是『有趣的臉』。嗯。」

  「謝謝你的誇獎……」

  雪風公主彷彿掂斤播兩般仔細地低頭打量阿春。

  沒想到她會批評自己的長相。阿春不快地扭動身體。

  「這沒什麼,你不用道謝。男人的器量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雪風可不是連這點程度的道理都不曉得的昏君喔。不過的確,就算再更沉穩大方一點也無妨啦……」

  「關於我的長相問題,希望你能直接跟我父母親抱怨。」

  沒想到竟有像這樣跟龍王交談的一天。

  這情況本應令人感到戰慄,不過阿春卻相當從容自在。

  上次從等同於高樓大廈屋頂的高度墜落,以及跟巨龍正面交鋒的經驗果然影響很深吧。他的身心都已經逐漸適應異樣的衝擊性事件了。

  另一方面,貌如少女的龍王也爽快回答:

  「說這什麼話。雖然長相是天生的,但神情卻會流露出那個人的生存方式與內在。不可以怪罪父母喔,冒失鬼。」

  「原來如此。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嗯。話說回來,你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武人之相呢。」

  載著公主的『杖』騰空懸浮在離地約三公尺的高度。

  無論物理還是精神面都『高高在上』的少女哼地輕笑一聲。

  「不過聽說你漂亮地擊敗了雪風也認可的勇士——那隻銀龍。呵呵,得知此等戰績後,那傻呼呼的表情看起來也更有意思了呢。有種淡泊的風味啊。」

  「別說笑了,我又不是什麼茶具或古董……」

  「嗯,你說茶道是嗎?什麼嘛,你也懂茶道嗎?好,以後雪風就來泡茶款待你吧。不過也要你能活到那時候才行。」

  公主這麼迴應阿春的無心之言。阿春瞪大了眼睛。

  「請問,你究竟是在哪裡學會茶道的呢?」

  跟火之迦具土不同,雪風公主的言行舉止都顯得很年輕。

  所以阿春故意用『你(注8原文為「君」,日文中對平輩或晚輩的稱呼。)』來稱呼她。雖然不知道身為龍族的她活了幾百年,但總覺得她的精神年齡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很久了喔。雖然沒什麼印象了,但應該是之前造訪這個日本國的時候吧。當時民眾穿的衣服跟房子都跟現在截然不同呢。」

  這麼說來,她曾在江戶時期或戰國時代到日本旅行囉!

  阿春快速地思考起來。超古代生物的龍族是在二十世紀末,恐怕是睽違兩、三千年才回歸地球的。那就是所謂的『龍族迴歸』。

  迴歸之前,龍族們應該沉睡在人類無法抵達的深海才對。

  可是火之迦具土丟棄心金的那場戰鬥卻發生在大約八百年前。而且雪風公主還見識過近代日本的風俗,甚至學會了茶道。

  「不管是你……還是紅蓮女王都跟人類很有緣呢。」

  面對著純白的美少女,阿春低聲說:

  「化身人類在地球上四處旅行,有時還反過來被人當成女神般崇拜——對於這兩千年來你們龍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開始感興趣了。至少你們不像其他龍族一樣會進入休眠吧?」

  「那當然。我們龍王想睡的時候就睡,想起來的時候就起來。也有龍王在地底或海底建立版圖,快樂地享受打盹的樂趣——」

  雪風公主得意洋洋地輕聲說,然後筆直地指向天空。

  「不過那不是我的作風。風是在空中流動的東西吧?一直以來,雪風我都展翅乘風翱翔於遙遠的天上。越過月亮與紅星,我抵達了星海。雖然偶爾也會回到地上……但大多數旅程都是在星海中前行。」

  聽公主一派輕鬆地這麼說完,阿春嘆了口氣。

  這麼說起來,龍族是能夠若無其事地突破大氣層,在衛星軌道或月球上建立居住地的生物呢。他們所謂的『星海』似乎是指宇宙的樣子。

  如果成為龍王的話,進行一、兩次宇宙旅行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呵呵,弓之操使者啊,我看到一個新的表情囉。」

  由於公主突然微笑著這麼說,阿春不禁驚訝地「咦?」了一聲。

  「看來你在短時間內動了不少腦筋呢。你那傻呼呼的臉多了幾分賢者的樣子。原來如此,你是這種人啊。」

  「我哪稱得上什麼賢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呢。」

  「遲早都會有人這麼說的。雪風可以跟你保證。」

  這麼斷言過後,公主抿嘴一笑。

  「看在你有這種見識的份上,我問你。跟你不同,繼承了劍之文字的銀龍是雪風也認可的武人,即便在龍族之中也是格外優秀的勇者。」

  龍族高等種帕維爾·加拉德。《劍之祕文字》的繼承者。

  聽雪風提及他現在最想見到的龍族,阿春嚇了一跳。

  「跟那個人相比,你覺得自己有哪裡贏得過他呢?」

  「連一個都不可能會有吧。上次能贏他只是因為我的夥伴比較強而已……不過,我覺得那傢伙輸了是應該的。」

  「哦?」

  趁著這個好機會,阿春故意道出了沒有必要說的主張。

  因為他想看看——現役龍王對於自己的想法會作何反應。

  「就算他沒輸給我們,在進行『王者之道』這玩意兒的過程中肯定也會在某個地方落敗而受挫。他啊……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太勇敢呢?我覺得他才剛開始那個遊戲就做得太過火了。」

  「哈、哈哈哈哈哈!」

  聽了阿春的說法,雪風公主愉快似的轟然大笑。

  「了不起,弓之操使者!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呢!不過——呵呵,你說的話確實有些地方值得贊同。」

  見少女龍王表示同意,阿春嚇了一跳。

  那意味著春賀晴臣對『王者之道』這一大考驗抱持的印象——並沒有錯。可是在下一個瞬間,阿春全身戰慄起來。

  因為雪風公主哼地露出目中無人的微笑,眼神銳利地睥睨著阿春。

  「差不多該說說你的名字了吧。」

  「我叫……春賀晴臣。」

  「好,晴臣什麼的。你的智慧確實很有意思。不過,若是沒有與智慧相稱的勇氣,那也只會白白糟蹋罷了。接下來就讓我看看你的武力與勇氣吧。」

  載著站得有如金剛力士的公主,衝浪板狀的『杖』緩緩地提升高度。

  「當然,身為龍王的雪風武力遠勝於你!不過晴臣,我要試試你是否具有克服這關的器量!」

  「咦咦!?」

  「呵呵,你大可以盡全力逃走喔。我雪風將化為射穿所有獵物的屠龍之箭,緊追著你背後不放!」

  「我、我不可能閃得過以馬赫為單位飛來的箭吧!」

  事情果然變成這樣了啊——阿春連發牢騷的時間也沒有,馬上就把『杖』也召喚出來。

  那是鋼鐵與黃金的魔槍。《弓之祕文字》實體化後的武器。然後阿春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射擊模式。咖喳、咖喳。

  隨著兩次運轉聲響起,魔槍調整為全自動射擊模式。

  「靠你了!」

  阿春一扣下扳機,槍口便接連不斷地吐出三十發紅色光彈。

  那是將彈匣內的子彈瞬間射完的必滅之法。既然三連射對公主的眷屬不管用,對付主人就只能使出更強大的王牌了。不過他也暗自懷疑。

  如果不是最強的攻擊,會不會連牽制都辦不到呢——?

  聽信自己的擔憂同時掃射大概是正確的判斷吧。可是——

  「哈哈哈哈哈!好啊,晴臣。這股狠勁很對雪風的味呢!」

  少女龍王的防禦法卻超乎預料。

  當三十發紅色光彈逼近而來時,載著她上升的衝浪板狀的『杖』一口氣開始加速。

  然後化為白色閃光,朝散佈著白雲的高聳藍天急速上升。

  三十發光彈與公主之間的距離逐漸拉開了。

  「連恢復成龍型都不需要嗎……快追!」

  阿春一聲令下,追趕雪風公主的三十發光彈全都加速起來。為的是追上先行加速的目標將之射穿。

  「哈!要用飛翔之技跟雪風一較高下是嗎!」

  空中的公主開心似的笑了。然後她的『杖』改變了軌道。

  之前都是一直線地朝天界疾馳,不過現在卻突然畫著『U』字型轉彎,往地上折了回來。

  而且還像是——衝進了瞄準自己的三十發光彈前方。

  當然,若是與必滅的全自動射擊正面衝突的話,公主應該會被無情地射穿吧。可是她卻閃開了。阿春不禁感到愕然。

  「這、這有可能嗎?」

  公主巧妙發揮空中機動力,悉數躲過了逼近自己的三十發彈雨。

  她像是在驅使著飛天衝浪板穿梭在子彈之間,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小幅變動位置,避開了所有的攻擊。

  不過三十發光彈不愧是必滅攻擊。

  就算一度被閃過也會如導彈般立即轉換方向,再度襲擊公主。不過這也被公主與魔導衝浪板接連避開了。

  「哈哈哈哈哈!你還不夠成熟呢,晴臣!」

  不斷躲過必滅彈雨的公主彷彿乘風破浪的衝浪者。

  其翱翔天際的模樣洗煉而優美,爽快大笑的美貌洋溢著宛如在浪濤間嬉戲的稚氣。

  然而兩頭野獸卻冷不防地出現,打斷了她的樂趣。

  「惡路王!用火之魔法攻擊——要用必殺技喔!」

  「盧薩卡!同時使用祕文字與擬似神格,最大連射!」

  白色的九尾狐狼,惡路王。

  正在崩毀當中,全身破破爛爛的飛龍,蒼之盧薩卡。

  兩隻利維坦化為實體包夾了在空中衝浪的雪風公主。

  而且她們還各自帶著飛天的多顆『箭簇』。跟阿春的魔槍一樣,那時《弓之祕文字》實體化後的武器。

  惡路王率領的九顆箭鏃是黑色的,其前端射出了爆炎。

  盧薩卡率領的十四顆箭鏃是白色的,其前端射出了凍氣。

  此乃與利維坦的擬似神格連動的全自動射擊,是為必滅之法。結果學園上空化為火焰與熱氣、冰片與凍氣掩起的暴風區。

  「唔——是援兵嗎!?」

  這次還來不及閃躲,雪風公主就被捲起漩渦的火焰與凍氣給吞噬了。

  這是因為她只專注在阿春與魔槍上,慢了一步才注意到伏兵。

  「不愧是愛莎跟十條地呢……」

  如果要發動突襲的話,就只能在這個時機出手。

  這大概是青梅竹馬一手主導的吧。追隨她的十條地也很有膽識。另外,還有其他聲音傳來。

  「學長!我們在這裡!」

  「哈利!誘餌的工作差不多該結束囉!」

  仔細一看,羽純跟露娜·弗朗索瓦也來到了操場旁。

  她們之前大概都躲起來觀望整個過程吧。愛莎跟織姬也在兩人身旁擔心地注視著上空的搭檔。

  衝向她們的同時,阿春也瞥了盧薩卡一眼。

  光之粒子正不斷從盧薩卡全身各處落下。搞不好這次召喚就是最後一次實體化了。盧薩卡的肉體即將抵達極限。

  儘管如此,藍色飛龍還是硬撐著行使《弓之祕文字》。

  不過就在他抵達魔女們身邊的時候——

  「敬告我的刻印『天狼之箭』……」

  阿春聽到了從天而降的聲音。剎那間他大叫:

  「愛莎、十條地!讓『蛇』消失。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雪風——此刻將化為屠龍之箭!」

  白色龍王施展必滅之法時的咒語。阿春曾在夢裡聽過好幾次這段口訣。

  那聲音響徹四方的瞬間,爆炎與凍氣化為暴風捲著漩渦的上空誕生了一顆釋放純白電光的球體。

  雪風公主乘著魔導衝浪板威風凜凜地站在光芒中心。

  她理所當然似的毫髮無傷,同時露出了甚是愉快的笑容。

  「雖然稍微有點馬馬虎虎,但畢竟特地使出王牌了嘛。這樣我也得用相應的技藝回敬才合乎禮數。仿造品們啊,專心接下屠龍之箭吧!」

  「盧薩卡,緊急解除實體化!」

  「惡、惡路王也是!拜託你趕快——!」

  魔女們大叫的瞬間,籠罩在電光之中的公主與衝浪板飛了出去。

  純白的電光在空中畫出兩條線。

  首先是從雪風公主飄浮的位置到盧薩卡胸口的一線條,然後是朝惡路王胸口畫去的另一條,有如要描繪出『>』的記號那樣。

  緊接著在上空肆虐的火焰與冰的風暴全都消散了。

  盧薩卡和惡路王胸前被打出深深的傷口。燒得焦黑潰爛的傷口呈現出有如以橢圓包著細長等邊三角形的形狀——阿春一看就知道了。

  那個刻印正是《箭之祕文字》!

  此外,兩隻利維坦承受了屠龍之箭的攻擊後,肉體從腿部及翅膀尾梢等末端部分開始逐漸變黑。而且變黑的部分立刻就風化了。

  不過大概是多虧了之前下令要她們『消失』吧。

  在變色風化即將蔓延到軀幹部位之前,盧薩卡跟惡路王便消去了身影。

  她們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解除實體化,所以不至於造成致命傷。可是純白的電光隨即又從空中落向阿春等人頭上。

  為了擊斃真正的目標,春賀晴臣。阿春立即對魔槍下令。

  「展開加護!」

  珍珠色的光芒包圍了阿春及身旁的四名魔女。

  這時,純白的電光——屠龍之箭朝著他們打了下來。

  4

  屠龍之箭終於劇烈撞擊了保護阿春等人的不朽加護。

  在那一瞬間,迸發而出的電光把操場及周圍照得白晃晃的,同時掀起了猛烈的衝擊波與爆風。

  之前阿春曾捱過加拉德的必滅之法『雷神之劍』。這個攻擊比那要強上數倍。

  不過不朽的加護把阿春他們保護得好好的。雖然珍珠色光芒裡的人全都被嚴重的衝擊刮飛而跌倒在地上,但並沒有受到比撞傷跟腦震盪更大的傷害。

  可是跟加拉德那時候一樣,春賀晴臣的心臟又停止了。

  阿春的身體癱軟無力地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意識也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知覺到周圍發生的事情。

  「唔……就只有這種程度的武力與勇氣嘛。我有點失望呢。」

  衝浪板狀的『杖』載著公主再度降到地上附近。白色龍王百無聊賴地睥睨著昏倒的阿春。

  「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趕快割下首級結束一切吧……」

  「我、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聽了雪風公主的自言自語,羽純居然大叫起來。

  不曉得是不是受到剛才的衝擊而無法起身,她依然倒臥在地上。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拚了命地撐起上半身。

  「拜託你,水無月……救救學長!」

  「巫女啊,別提出這種太不講理的要求。」

  雪風公主仰望著在學園上空實體化的翡翠色龍蛇型利維坦,憐惜似的輕聲說:

  「雖說是仿造的女神,但在龍王跟前也只能俯首稱臣——女神啊,可以了,安心休息吧。」

  「啊……」

  聽到那甚至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聲音,羽純說不出話來了。

  一度現身空中的水無月隨即淡去身影,翡翠色的龐大身軀眨眼間就消失了。這是因為實體化被解除的關係。

  雪風公主對『蛇』發揮了比確實締結盟約的搭檔更強的支配力——

  龍王的權威著實駭人。雖然這點在戰鬥前就已經知道了,但力量的差距太大了,大到近乎絕望的地步。不管怎麼想都沒有勝算。

  往周圍望去,只見織姬正仰躺在地上。

  她好像稍微失去意識的樣子。或許是腦震盪了也說不定。

  相反地,露娜·弗朗索瓦跟愛莎動作僵硬地試圖起身,看來似乎只受了些跌打損傷。這大概是因為瞬間施展了防禦魔術保護身體的關係吧。

  出身美國的魔女嘆了口氣,一臉苦惱的表情。

  不過即使如此,露娜·弗朗索瓦還是著手準備武器。她從裙子底下拿出一把九釐米的自動手槍。看來她似乎是把槍套系在大腿上的樣子。

  另一方面——

  儘管受到重創,愛莎仍舊帶著不失鬥志的眼神注視著雪風公主。

  她還沒有放棄求勝的希望……不。阿春知道。愛莎已經將勝負置之度外,下定決心一定要全力殺出眼前重圍。

  這樣下去的話,或許能開啟一條生路也說不定。

  阿春——正確來說是阿春的意識嘆了口氣。

  「不過也只能這樣了。畢竟打一開始我們就沒有勝算嘛。」

  現代人身陷的情況十分絕望。

  雖然媒體及各國政府付出令人不禁感動流淚的努力來隱瞞這個事實,但只要龍王及龍族高等種認真起來的話,人類這個種族很有可能在兩年內就滅絕了。

  他們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她們乃榨取捕食的一方。

  讓做為目標的人類活下去才是有利的。既然要跟這種不親切的鄰居共存,人類就只能拚命掙扎了。

  阿春的意識下定決心。得讓盧薩卡重生才行。

  不過就算是最強等級的利維坦與弒龍符文記號這種豪華組合,在龍王跟前也顯得黯然失色。還必須附加其他王牌才行……

  「我也只能認命地下定決心了。」

  「決心,是嗎……」

  正當阿春自言自語起來的時候,火之迦具土的聲音這麼回答。

  「汝做好跟屠龍之弓共生,朝『王者之道』邁進的覺悟了嗎?」

  「不。我只是做好了假裝參加那種名字誇張又荒謬的遊戲,同時專心研究祕技,巧妙地鑽系統漏洞的覺悟喔。」

  不知不覺間,阿春的意識陷入了濃霧之中,完全看不見周圍的景象。

  雪風公主跟夥伴們的身影也都消失了。可是身穿緋紅色和服的女童,火之迦具土卻近在身旁。

  因為前龍族女王如今正侵入了阿春的意識之中。

  「哼。汝這傢伙老是說些奇怪的話呢。」

  「我說啊,越是瞭解情況我就越是這麼想……從RPG的角度來看,那個『王者之道』的平衡度差得要命吧。如果照順序解決事件的話,大概在初期到中期的某個地方就一定會死不是嗎?」

  阿春惡狠狠地瞪著火之迦具土說。

  這是意識與意識的交流。如果以物理的方式計算實際經過的時間,恐怕頂多只有一、兩秒吧。所以他們才能不顧『霧外面』的情況這麼交談。

  在魔槍——『魔導之杖』的指引下讓阿春也明白了這件事情。

  「憑我跟加拉德的力量,以程度上來看是落在就算絞盡腦汁也有可能會被高等種幹掉的等級吧?像這次這樣倒楣遇到龍王,對方又強得亂七八糟的。再怎麼想都不可能過關啊。」

  「呵呵。不在意這些以『王』為目標才是所謂的龍族啊。」

  「很不巧,我可是人類喔。」

  阿春對暗自竊笑的火之迦具土發起牢騷。

  不過黑衣男子索福克裡斯曾經道出最大的提示。隨興玩的參加者不知不覺間就會成為龍王。

  換句話說,那不就是認真嘗試會早早送死的證據嗎?

  「那個叫加拉德的高等種再怎麼滿腔熱血也該有個限度吧。他明明應該比我更瞭解遊戲內容的,為什麼還想當個勇者從正面去挑戰啊……」

  「那是因為本來就有實力吧。照汝的說法來看——」

  火之迦具土露出了非常適合她的惡魔笑容.

  「他的器量大概足以活到中期吧。只要他運氣夠好的話。」

  「那我這種人就更不可能了。果然只能走祕技這條路了呢。」

  阿春仰望天空,然後他想起了紅色瑪瑙石的事情。

  這時,過去曾是火之迦具土心金的神寶出現在阿春意識體的右手裡。不愧是在意識內部,光靠想像就跑出來了。真方便呢。

  「不好意思,現在就讓我使用這玩意兒吧。」

  可以當成壓箱寶的只有這個了。阿春斬釘截鐵地說:

  「身為弱小的人類代表,除了狐假虎——應該說狐假龍威外就別無他法了。」

  「汝果然是這麼打算的啊。」

  火之迦具土高傲地聳了聳肩。

  「因為汝當初看到了『過去的妾身』嘛……」

  「在對我的槍仔細詢問能否不靠你舉行新生儀式時,我突然想到。如果嘗試用這個進行儀式的話,結果會變成怎麼樣呢?」

  得到名為魔槍的『魔導之杖』已經有半個月了。

  雖然這道具囊括了戰鬥及能力控制等多種用途,但阿春最重視的其實是『邪道指南』的機能。拜此所賜,他才找到了思索祕技的空間。

  如果是帕維爾·加拉德之流的話,大概不會作此一想吧。

  不過身為弱小的人類,阿春不得不為了活過明天而思考。

  「可是即便儀式成功……汝又使喚得了『女王』嗎?那顆紅色心金跟妾身——過去曾為女王者的靈魂,至今仍有緊密的連結喔。」

  「…………」

  這倒也是。阿春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點從得到祕文字後,火之迦具土便立即在舊東京車站——在手中沒有心金的地方讓那個重生的事實,就能想像得到。

  「如果妾身出手阻撓的話……汝要怎麼辦呢?」

  「那個就已經是賭博了啊。不過就算形勢不利,我也只能賭下去了。」

  阿春目不轉睛地盯著過去曾是龍王的亡靈說。

  演變成那種情況的話,他們在跟雪風公主對峙前勢必就得先跟火之迦具土對決吧。他必須竭盡智慧與魔力,用盡一切手段斷絕自稱惡魔者的干涉才行。

  「那汝就試試看吧。」

  火之迦具土挑釁似的放話說。不過她的臉上卻帶著微笑。

  那並非平常那種傲慢的笑容。而是有如神聖的守護者般——在遙遠的高處看著無力的人類拚命掙扎的表情。那是擁有女童外表的女神所露出的微笑。

  「妾身已經知道汝比想像中還要詭計多端了。接下來就用行動來表現汝的器量吧!」

  阿春點了點頭,朝抓著紅色瑪瑙心金的手使力。

  同時更專注地意識自己的心臟,有如火焰般的魔力便從心臟噴發而出,朝體外溢流。而且還有如永不幹涸的泉水般源源不絕。

  濃烈的魔力跟惡路王和水無月新生的那時候相比毫不遜色。

  在這種情況下,白金色的火焰包圍了他手裡的心金。

  「拜託你,用這個……用火之迦具土的心金——進行新生儀式吧!」

  阿春對寄宿在右掌中的《弓之祕文字》,以及其化身的魔槍作出指示。

  沒錯——他考慮過了。透過讓心金重生,水無月的肉體也得以復活。那麼如果用火之迦具土的心金做同樣的事情呢?

  惡路王和水無月那時候是借用了魔女們的肚子進行新生。

  可是身為男人的春賀晴臣沒有懷孕生子的能力。該用什麼來代替才好呢?

  阿春把燃起白金色火焰的心金——用力按進自己的胸口。

  目的是讓它跟春賀晴臣的心臟同化。

  心金毫不抗拒地『咻』一聲進入了胸膛裡。

  沒錯。既然無法產出生命,那就只好把自己的生命分出去了!

  阿春的心臟吸收了業已殯命的火之迦具土的心金,除此之外還開始撲通撲通地產生新的脈動。同時血、生命及魔力也流進了死去的心金之中。

  而這也意味著阿春的身體與火之迦具土的遺骸開始融合了。

  擁有生命的心臟與死去的心金合而為一,脫胎換骨轉生成新的生命——

  阿春名副其實地體會到自己體內發生的奇蹟,同時也嚐到了異常劇烈的痛楚。這或許就是所謂嬰兒從母體內出來時感受到的生之苦痛也說不定。

  這種痛苦令阿春使出全力大聲慘叫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春不曉得自己承受了多久的痛苦。

  這裡是意識內部,時間流逝的方式與現實不同。總之,阿春的心臟與火之迦具土的心金花時間慢慢蛻變成新型態,化為一個生命。

  撲通。那是新的心臟=心金的脈動。

  緊接著周圍的霧氣忽然散去。因為阿春恢復了意識。

  回過神來,阿春正橫躺在學園的操場上。

  織姬跟羽純也倒臥在附近。愛莎及露娜·弗朗索瓦勉強起身準備戰鬥。她們的視線前方是雪風公主。

  她乘著衝浪板狀的『杖』飄浮在離地約四公尺的高度。

  「露娜!就算只有一點點也無所謂,幫我爭取時間!」

  儘管很不靈活地起身,阿春還是拚命大叫。

  身體還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可是這些話他不得不說。然後手持九釐米自動手槍的魔女表現出一如他預期的反應。

  「瞭解!格林達,InvisibleWalk!」

  露娜·弗朗索瓦渾身釋放駭人的魔力。

  魔女的心臟不可能產生這種程度的魔力。那幾乎跟『蛇』發動擬似神格釋放出來的魔力一樣龐大了。

  明明她的搭檔,『南方善魔女』格林達根本就沒有實體化啊!

  「GravityCanon!」

  露娜·弗朗索瓦高聲叫道,同時發動了《重力》的擬似神格。

  注入重力操作的魔力後,露娜連續擊發手槍。槍口射出的並非九釐米帕拉貝倫彈,而是直徑約一公尺,彷彿由黑暗凝聚而成的球體。

  暗色球體總計七顆,全都朝空中的雪風公主飛去。

  「唔——!」

  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的公主周圍顯現珍珠色的光輝。

  那是不朽的加護。幾乎就在光輝出現的同一時刻,露娜放出的七顆球體——以操作重力對命中的目標施壓,進而將之壓殺的魔彈——也蜂擁而至。

  可是即便七發重力彈也無法壓毀不朽的加護,只是咯吱咯吱地壓迫著珍珠色的防禦場而已。

  不過受加護之力保護的雪風公主卻皺起了眉頭。由於魔女突然使出了擬似神格,她大概覺得不可思議吧。

  然後公主銳目瞪視著露娜及阿春等人背後。

  「躲在那裡是嗎……現身吧。」

  龍王一聲令下,校園的操場上頓時顯現出『蛇』的巨大身軀。

  那是頭體色偏橘的猛獅。不過其右肩卻長著綠色的龍頭,左肩則是黑山羊的頭顱——

  當然,她就是『南方善魔女』格林達了。

  透過『在不被看見的狀態下行動(InvisibleWalk)』這個指令,特級魔女露娜·弗朗索瓦讓搭檔維持隱身將之召喚出來。

  她暗中使用了格林達的第二側擬似神格《幻影》。

  這大概是看到羽純的失敗才想出來的點子吧。不愧是特級認證者的實力。

  「格林達,不用再隱身了,使出全力吧——GravityWall!」

  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獅子、龍、黑山羊的頭顱從阿春等人背後同時咆哮。

  於是四個黑色魔法陣——全都跟格林達差不多大——忽然出現在屹立空中的少女龍王頭上、正面、背後、正下方,並開始從四個方向壓迫而來。

  四個魔法陣正是把雪風公主輾碎的重力之壁!

  除此之外,剛才放出的七顆重力彈也全力壓殺公主。

  然而這些凶猛的重力卻無法觸及雪風公主。

  「只要知道手法的話,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消失吧。」

  公主一邊用不朽的加護護身,一邊隨意地下令。

  剎那間,格林達的龐大身軀、七顆重力彈,以及四個黑色魔法陣立即再幹脆也不過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即便是第五階段的特級魔女也無法勝過龍王的支配力。

  不過露娜·弗朗索瓦爭取到了數十秒鐘。這段時間宛如寶石般珍貴。重力彈放出的同時,阿春已經採取了行動。

  阿春將意識集中在自己的心臟——又或者該說是心金的部位上。

  心臟立刻湧出大量魔力,開始充滿了學園的操場。

  這樣『條件』就齊全了。然後,愛莎則是看著阿春。

  打從阿春出聲的時候開始,青梅竹馬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她馬上衝向這裡。為的不是慶祝彼此平安無事。

  剛才進行儀式的練習時,兩人的意志早已合而為一。

  「晴臣!我跟盧薩卡隨時都可以!」

  「拜託你了,愛莎!」

  愛莎來到身邊後,阿春便將右手伸進她的胸口。

  本應抓住小巧胸部的手被吸進青梅竹馬體內,抓住了她那強而有力的小心臟。在這一瞬間,受到新生魔術神祕的作用,愛莎體內跟搭檔盧薩卡的體內連結起來了。

  同時愛莎的心臟被置換成盧薩卡的心金。

  阿春抓著心金倏地往下移至青梅竹馬的下腹部。

  「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莎忍不住大聲慘叫。那大概相當痛苦吧,

  由於過去織姬和羽純都曾經歷無比的痛楚,舉行儀式時必須小心再小心。不過現在沒有時間了。必須緊急且迅速地讓一切結束才行。

  「我不要緊的……所以快點……!」

  因疼痛而變得淚眼婆娑的愛莎氣喘吁吁地說。

  以人類的誕生來比喻的話,這種情況就好像剖腹產的緊急手術。雖然阿春顧及痛苦的青梅竹馬而似乎猶豫了起來——但他還是不能停手。

  取而代之的是,阿春用沒拿心金的左手抓起了愛莎的左手。

  愛莎求助似的以強到發疼的力道緊握著他的手。

  然後,就在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手從體內抽出的瞬間,愛莎大聲慘叫。

  她當場無力地倒了下來。畢竟儀式本身雖短卻極其嚴酷。青梅竹馬筋疲力盡地癱坐地上,哈哈地抖動肩膀喘氣。

  不過她的眼睛卻驕傲地仰望阿春右手拿著的東西。

  那是藍色的球體——盧薩卡重生後的心金。

  裡頭燃起了小小的火焰。

  心金離開阿春的手,逕自浮上了空中。

  這時,操場上的格林達才剛被雪風公主消除。不過藍色心金卻接替似的出現,並朝天空升去。

  盧薩卡那寄宿著火焰的心金在空中綻放耀眼的光芒。

  這光芒化身為飛龍強壯的巨大身軀。從雙肩長出的翅膀又長又威猛,頭部帶有藍色的鬃毛,額頭上長了一根長長的角——

  頭部有如獨角獸股的飛龍,蒼之盧薩卡。

  她終於以完美的健全之姿重生了。可是——

  「是剛才的仿造品嗎?雖然看起來是稍微有活力了點,但終究還是一度敗北之身。這樣只會重蹈覆轍哦?」

  屹立在飛天衝浪板上的龍王百無聊賴地說。

  當然,阿春也明白這個道理。盧薩卡跟惡路王都是弒龍之力的眷屬,所以就算被公主命令了也不會屈從。不過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龍王跟『仿造的龍』之間存在著無法彌補的鴻溝。

  可是如今春賀晴臣的心臟吸收了火之迦具土——昔日龍王的龍族心金。阿春專注地意識著這個新的內臟器官。

  緊接著阿春前方出現了紅蓮色的巨龍。

  「——紅蓮女王!?」

  乘著魔導衝浪板的龍王首度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5

  若是以火之迦具土的心金進行新生儀式,紅蓮女王將會復活——

  魔槍是這麼回覆阿春一時興起的想法。

  仔細一想,在舊東京租借地被拉可·阿爾·蘇司襲擊的時候,龍王的亡靈曾突然讓過去的自己復活。

  做了跟當時同樣的事情後,如今紅色龍王也在阿春的眼前復活了。

  身長約二十公尺。龍鱗乃鮮豔的紅蓮色,是迄今所見體格最強壯的龍族。又長又大的翅膀大大地伸展開來。

  頭部長著九根金黃色的角。胸部一帶都外骨骼化了,而且同樣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輝。

  「晴臣啊……沒想到你居然還藏著這種絕招。」

  空中的雪風公主呢喃細語。

  宛如雪之妖精的美貌明顯表現出內心的驚愕與感嘆。

  「呵呵呵。莫非是要用這王牌讓我再度享受一番嗎?讓身為箭之繼承者的雪風再次跟紅蓮女王交手——!?」

  乘著魔導衝浪板的公主筆直地俯視著地面。

  非旦無視於新生的盧薩卡,甚至無意襲擊才剛復活的紅蓮女王。她是想看我方會怎麼出手。

  看來雪風公主對於紅蓮女王的執著果然非比尋常。

  「跟驅逐蘇司那時候一樣,把箭之女王大人也趕跑吧……!」

  阿春見機不可失,於是注視著紅龍巨大的背影低聲說。

  可是不管再怎麼傳送意念,女王還是文風不動。

  『即便儀式成功……汝又能使喚得了『女王』嗎?那顆紅色心金跟妾身——過去曾為女王者的靈魂至今仍有緊密的連結喔。』

  剛才意識交談的時候,火之迦具土曾這麼說過。

  如今耳邊也響起了無形女王的聲音。

  『畢竟汝也是弓之繼承者,甚至還佔據了妾身的心金。要跟前任弓手的女王肉體感應並加以操控好歹還是辦得到吧。就像驅逐什麼蘇司的小輩那時候一樣。不過——』

  傳送意念的阿春與女王之間橫亙著一個更為強大的『念』。那是有著自稱惡魔的亡靈·火之迦具土形象的靈體。

  『如果妾身像這樣出手阻撓的話,汝又要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船到橋頭自然直!」

  祕技跟小聰明都早已經缺貨了,阿春大叫起來。

  之後除了死纏爛打地掙扎之外也別無他法了。阿春把魔槍召喚到寄宿著《弓之祕文字》的右手裡,將槍口指向了前方的紅之女王與火之迦具土。

  「不好意思,你的心金跟過去的肉體我都收下了!幽靈就要有幽靈的樣子,乖乖讓路給活著的人類!」

  魔槍提升阿春的魔力,併為他增強意念。

  受到來自於魔槍的鼓舞,阿春使用了全人類共通的小武器。他竭盡所有的『氣魄與骨氣』高聲叫道:

  「女王的身體——是我的東西!」

  身為《S.A.U.R.U.》一員,阿春經歷過好幾個困難的工作。

  所以他可以斷言。在嚴峻的局勢下,最後能決定一切的就是『氣魄與骨氣』。他甚至認為世上不存在不靠這些就能克服的艱困工作。

  不過,憑著一介人類微薄的骨氣能夠贏過龍王的亡靈嗎——

  火之迦具土的『念』再輕易也不過地煙消霧散。七零八落的靈體殘渣就這樣被吸進了阿春的魔槍裡。

  阿春立刻扣下魔槍的扳機。

  由於剛才射光了所有的子彈,彈匣內是空的。不過相反地,紅蓮女王張開巨大的下顎——朝佇立在空中的雪風公主吐出火焰!

  「終於覺醒了啊!不過!」

  宿敵的復活讓雪風公主眼睛一亮。果然是龍族的作風。

  珍珠色的光芒——不朽加護包覆了猙獰好戰的少女龍王周圍,把紅蓮女王釋放的火焰全都擋了下來。

  「一度死去的憾恨之身著實無力啊!」

  「盧……盧薩卡!展開接近戰!」

  始終蹲著的愛莎叫道。

  那痛苦的側臉一看就知道還沒從新生儀式的傷害中恢復過來。不過因為直覺到這樣下去會很不妙,她才對夥伴下達了指示。

  在空中待命的盧薩卡朝雪風公主飛去。

  宛如水從高處往低處流一般,她的飛行十分流暢。藍色飛龍趁著這股勢頭,用額頭上的獨角刺向公主!

  可是盧薩卡的角狀部位也被公主的加護擋了下來。

  「唔……看來就算二對一也不至於會陷入苦戰呢。沒辦法,趕快把她們收拾掉吧。」

  展現堅若磐石的防禦力後,公主一臉無趣地說。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當她知道敵人很弱時會作何反應早已顯而易見。阿春戰慄地擡頭仰望上空的公主。

  「我的刻印『天狼之箭』啊……讓我化為屠龍之箭吧!」

  魔導衝浪板載著公主開始急遽上升。

  宛如火箭發射般猛然提升高度,眨眼間就穿過雲層,繼續朝更高的上空疾馳而去。她的目標大概是平流層吧。

  當然,她並不是要逃跑。

  身為成對武器的弓之繼承者,阿春知道。箭之女王打算從超高高度急遲下降並持續加速,挾著先前無法比擬的威力撞擊過來。

  化為只消一次攻擊便能將一切掃得不留痕跡的——最強之箭。

  彷彿印證阿春的確信般,遙遠的上空出現了不祥的刻印。

  長達一公里的橫置橢圓。裡頭是尖銳的等邊三角形。那是剛才也目擊過的弒龍祕文字。

  「箭之祕文字……」

  而且箭之刻印底下還顯現出二十一個魯魯克·鬆溫的祕文字。

  這個序列意味著『我得雷火之靈驗從天而降,化為嚆矢擊穿大地』。阿春下定決心。他要驅使紅蓮女王擋下那個箭。

  把龍族的巨大身軀——還有自己當成盾牌的話,多少可以減輕箭的威力。

  「露娜,帶著其他動不了的人逃走吧。我要試著靠自己跟紅龍阻止從空中落下的龍王大人。」

  「晴臣!?」「春、春賀同學……?」「學長!」

  蹲在地上的愛莎、意識總算恢復清醒的織姬、以及還無法起身的羽純都驚呼起來。另一方面,唯一健在的露娜·弗朗索瓦則是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我認為還是讓盧薩卡跟我的格林達也一起幫忙會比較好。」

  「不。那威力好像不是鬧著玩的,所以……」

  犧牲者越少越好——就在阿春把這句話吞下去,準備回答的時候。

  有個真的是十分微弱的聲音「哼」地在耳邊低語。

  然後右手的魔槍告訴了阿春『某個方法』。那似乎也傳達給締結了眷屬盟約的愛莎與織姬。

  「晴臣!如果要試的話,就該賭上這個方法!」

  「沒錯,不可以像之前那樣孤軍奮戰!你不是都跪下來答應我了嗎!」

  「我、我不是下跪,是正座啊,十條地……」

  稍微反駁過後,阿春做出了決定。已經沒有時間迷惘了。

  「反正要逃也不知道逃不逃得掉,就用這招好了。飛吧!」

  紅蓮女王迴應指示朝空中起飛。

  石片嘩啦嘩啦地從龍族的巨大身軀崩落。此外,顏色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淡,紅蓮色的龍鱗、金黃色的角及胸甲都變成了半透明狀。

  這是因為這副不安定的肉體跟現世的連結很薄弱。或許要不了幾分鐘就會崩壞了也說不定。不過——似乎有辦法可以彌補的樣子。

  「來、來了!好像流星啊!」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羽純指著天空大叫。

  如同她指出的,圍繞著白色閃光的流星朝地上掉了下來。

  預測墜落地點當然就是學園的操場,即阿春等人所在的地方。而且從天降臨的白色閃光之中——有一隻龍。

  那不是氣宇軒昂地驅策著魔導衝浪板的雪風公主。

  而是體態看來纖細靈敏的白龍。其胸部及肩膀披著藍水晶材質的外骨骼,展開又長又大的翅膀翩然飛落。此乃夢裡見過的雪風公主變化後的姿態。

  有如雪之妖精的美少女終於釋放出認真的一擊!

  「盧薩卡!接納……女王的力量吧!」

  然後愛莎大叫起來。

  這一瞬間,紅蓮女王正好飛到了藍色飛龍的身邊。

  好快。紅龍撞擊似的撲向盧薩卡後——龍王與仿造之龍便融合在一起了。

  女王半透明的身體逐漸被吸入盧薩卡體內。

  緊接著藍色飛龍的巨大身軀外多了紅玉色的甲冑——保護著胸部及軀幹的裝甲。而且這個甲冑部分還長出了『雙臂』。

  沒錯,就是左右兩條手臂。用來拿持道具、操使武器的手。

  那是由紅玉包的金屬鍛造而成的『手』。甚至還具備了關節。手指有五根,前端是銳利的爪子。跟龍族的前肢別無二致。

  「簡直就像龍族一樣……」

  怪不得織姬會這麼呢喃自語。盧薩卡原本是『飛龍=沒有前肢的龍』,可是如今外型卻驚人地神似龍王與龍族高等種。

  「盧薩卡,使用弓之祕文字!」

  這回換阿春大叫起來。於是紅玉材質的左手裡出現了武器。

  那是紅蓮色的弓。是藏有跟過去紅蓮女王使用的『弓』相同威力的物品。屠龍之弓。只有龍王才得以使用的真弒龍之力。

  然後盧薩卡閃爍光芒的右手裡出現了光之箭。

  接著背後又浮現出二十一個魯魯克·鬆溫的文字。這個序列意味著——

  「吾以射日神弓射向天際,抹殺旭日……雪風小姑娘啊,睽違千年之久,汝就再度嚐嚐妾身的神弓吧!」

  「哈哈哈!你在那裡還沒死啊,女王!」

  阿春的魔槍以女童的聲音吼叫著。看了盧薩卡的弓後,宛如流星般落下的龍族開心似的笑了。

  距離化為龍型的流星猛烈衝撞學園的操場推測還有一百秒。

  「沒想到你居然成了那男人的眷屬!」

  「不要胡說八道了。這是——同盟啊!」

  距離撞擊操場還有九十秒、八十秒、七十……就在這個時候。

  纏繞烈焰的光之箭自神弓飛射而出,在學園上空與籠罩在閃光之中落下的白色龍王正面交鋒。

  屠龍之弓與屠龍之箭,歷經八百多年後再度激烈衝突。

  耀眼的光芒炸裂開來,將學園——不,是將學園所在地的墨田區一帶都染成了白色。衝擊波與爆風瘋狂肆虐,粉碎了所有建築物與車輛的玻璃。

  「格林達,GravityWall!」

  「水無月!拜託你,保護我們!」

  露娜·弗朗索瓦跟羽純立即呼喚自己的『蛇』。

  獅子型與龍蛇型兩隻巨獸飄浮在阿春及魔女們頭上,以自身當作盾牌。接著格林達展開重力障壁,水無月則是創造出逆風防壁鞏固防禦。

  拜此所賜,儘管距離極近,學園跟阿春等人卻得以倖免於難……

  沒錯。屠龍之箭並沒有落到阿春他們身上。

  然後閃光的爆炸終於平息,視野逐漸恢復清晰。

  持有紅蓮之弓的盧薩卡首先降落到學園的操場上。她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耗盡了所有體力與魔力。

  然後是另一隻。

  雪風公主化身的白龍也緩緩朝操場落下。

  阿春嚇了一跳。狀似藍水晶的胸部外骨骼——用來保護心金的甲冑上開了個大洞。令人聞風色變的箭之女王受了傷。在與屠龍之弓的衝突之中!

  「這應該說是……雪風太大意了吧——」

  白色龍王的嘴裡發出公主可愛的聲音。

  雖然帶著笑意,但那卻是以鬥爭為樂者才會發出的陰沉嗓音。

  「呵呵呵呵……知道你將昔日的女王也拉攏到自己的陣營裡,我不禁喜不自勝,草率地放出一擊。換來的是,害自己受了重傷……」

  公主轉動巨大的眼球,眼神銳利地俯視地面。

  她瞪視的物件,很明顯是春賀晴臣本人。感覺到視線裡蘊含的鬥志與殺氣,阿春頓時背脊發冷。即使如此,阿春還是正面承受了公主的視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今後會變成怎麼樣。

  可是也不能每次發生同樣的事情都心生恐懼。

  「呼——就這樣不顧重傷繼續戰鬥或許也不錯呢。」

  阿春發現公主恢復爽朗的語氣了。

  「不過沒想到經過千年的時光還能實現與弓之操使者的再戰……現在急於一時也太不解風情了吧。呵呵,晴臣啊。」

  她的聲音如今十分快活,甚至給人從容不迫的感覺。

  「雪風打算慢慢享受跟你之間的勝負。就讓雪風以王者的身分,你以僭主的身分,彼此竭盡智慧與勇氣一起競爭霸權吧。」

  「我、我跟你嗎……?」

  「沒錯。首先討伐躲藏起來的銀龍,將『東京』這個城市的《楔》據為己有吧?」

  「可以的話,我是希望你不要連累到新都的居民啦……」

  「呵呵。如果有異議的話,那就別廢話了,儘管用武力反抗吧。雪風隨時歡迎喔。那麼再會了,晴臣。還有過去曾是紅蓮女王之人啊!」

  留下這些話後,白色龍王便展開雙翼,慢慢朝天空上升。

  其飛行速度十分遲緩,一點都不像之前總是飛得如箭矢般迅疾的公主。或許是因為顧慮到心金受了傷也說不定。

  可是在阿春眼裡看起來卻是如此。

  她該不會是在跟新的宿敵惜別吧——

  6

  總之,阿春等人捱過了龍王的來襲。

  白龍退場後的五分鐘內,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連一個字都沒有。

  相反地,大家都茫然地注視著天空——雪風公主飛走的方向。無論是阿春、愛莎、織姬、羽純,甚至連露娜·弗朗索瓦也是。

  這次的會面與戰鬥就是這樣充滿了衝擊性。

  不過不久之後,織姬終於開口了。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能活下來就好。」

  呼~~這是在深深地嘆著氣同時所表達的意見。然後環顧一行人的臉,彷彿詢問著『沒錯吧?』似的露出無憂無慮的微笑。受到她的影響,阿春也苦笑起來。

  「是啊。好像是這樣沒錯呢,十條地。」

  「太好了。看大家表情都那麼鬱悶,我還以為會有人反駁呢。」

  織姬送了個秋波,開玩笑似的說。

  為了緩和氣氛,她故意說些俏皮話。這種時候織姬總會率先表達關心,試圖改變氛圍。對阿春來說,這樣的她十分耀眼。

  「我、我一點都不鬱悶喔……」

  愛莎也附和道。她正無力地低下了頭。

  「必滅之法,是嗎?發射女王的神弓時,盧薩卡必須發動雙重擬似神格注入魔力呢……」

  青梅竹馬喃喃說道,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居然在那一瞬間賦予『蛇』如此高難度的任務,真不愧是愛莎。而阿春也已經明白接下來她要說些什麼了。

  「基於上述理由,我的肚子已經餓到不行了……」

  一如預期的表白。阿春再度露出苦笑。

  織姬也爽朗地笑了。仔細一看,羽純總算也勾起了嘴角,至於露娜·弗朗索瓦則是有點誇大地聳了聳肩。

  果然還是應該要早點說吧。阿春走近學妹的身邊。

  「白阪,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是、是。有什麼事嗎!?學長。」

  「關於之前說過的那件事情……我想要把祕文字的力量也託付給你。」

  「——!?」

  「不過說穿了,這就好像惡魔的誘惑。如果繼續跟隨我的話,我想大概會三番五次遇到像剛才那種不把高等种放在眼裡的怪物。恐怕還會背上不必要的負擔吧。」

  「學、學長……」

  「因為是這種邀請,我是不會強迫你的。愛莎跟十條地也是,如果覺得無法繼續跟隨我到最後的話,不用協助我也沒關係喔。」

  「春賀同學……」

  羽純跟織姬露出驚訝的眼神,望向聳著肩膀勸說的阿春。

  或許今後託付弒龍之力的夥伴還會增加也說不定。

  不過阿春認為這種行為與惡魔的誘惑等義。跟過去火之迦具土邀請春賀晴臣時的作為一模一樣。可是阿春也是《S.A.U.R.U.》的特務人員,至今為止不曉得培育出多少位魔女。

  那個自稱惡魔者跟阿春立場原本就很相似——

  或許可以這麼說也不一定。另一方面,愛莎呼地嘆了口氣,對阿春投以溫暖——正確來說是溫度有點低的微溫視線。

  「你打算認真面對這件事情——什麼龍王啦弒龍之力啦的問題……就是這麼回事吧?」

  「嗯。目前就先採有人請求就出借的模式好了。」

  「就像是把弒龍之力借給像環太平洋防衛機構或東京新都這樣的自治體,然後再依每件契約收取多少報酬嗎?」

  阿春道出之前曾在腦海一隅粗略構思的計劃後,青梅竹馬很快就意會過來地點頭回應。

  這種像是自由傭兵的方式正是愛莎的經營型態。

  即簽定出動一次收取多少報酬的契約,將愛莎身為魔女出類拔萃的實力與盧薩卡提供給各地的地方自治體、政府機關、軍隊組織、NPO……

  「這主意不錯呢。不過因為祕文字的力量只能賦予限定的『蛇』……要一起經營嗎?」

  「好啊。話說回來,這樣就跟之前沒什麼兩樣吧。」

  阿春之所以會回到新都原本就是受到愛莎的邀請。

  就像兩人接受了讓十條地織姬成為魔女的工作,過去他們也經常一起處理《S.A.U.R.U.》轉發的委託。

  「……既然都這麼決定了,我想對露娜提個建議。」

  「是有趣的事情嗎?我最喜歡不勞而獲的黑箱交易了。」

  看露娜回答得泰然自若,她或許已經猜到阿春要說什麼了也說不定。

  對露娜·弗朗索瓦的卓越洞察力萌生『一丘之貉』的親切感同時,阿春開口說道:

  「大致上來說,就是你要不要來當我的代理人之類的邀約。」

  「哎呀,你是說接受來自各地的委託,然後跟對方交涉嗎?」

  「嗯。你人面很廣,口才又好,應該沒問題吧……不過一切都要等眼前這團混亂告一段落再說就是了。」

  阿春望向西方。其他魔女們也跟著照做。

  遠處可見巨石碑的威容。高度超過一千公尺的純黑色正三角柱。那是東京一帶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標。

  如果使用魔術視覺定睛凝視的話,巨石碑上空還隱約看得到《劍之祕文字》。

  帕維爾·加拉德目前依然潛伏某處,東京也仍舊被『佔領』當中。

  傍晚時分的學園——

  為了把至今依然昏睡不醒的M社長運送到警察醫院,露娜·弗朗索瓦找來了警視廳的警官。魔女們都去那邊幫忙了。

  至於阿春則是獨自來到操場。

  在把一切染得通紅的夕陽之中,阿春刻意出聲說:

  「……結果你還是接受了我的提議啊。」

  「這也沒什麼。畢竟汝好像比我想像的還更有利用價值嘛。與其一味壓榨,倒不如以施恩者的姿態伸出援手要來得好啊。」

  身穿緋紅色和服的女童出現在阿春身邊大言不慚地說。

  當然,那是火之迦具土。至今為止簡歷裡有過諸如前龍族女王、亡靈、自稱惡魔等頭銜的傢伙。

  「雖然你現在借住在我的槍裡……可是這樣沒關係嗎?」

  「妾身是在守護汝的杖啊,愚蠢之徒。加上妾身的睿智後,如今這把杖可是寄宿著比起龍王們的杖也毫不遜色的至高之力喔。」

  阿春試圖控制紅蓮女王時,出手阻撓的火之迦具土被阿春憑著氣魄驅散後,其靈體便進入了魔槍之中。

  「不過最近使用了太多力量,妾身也累壞了。再不找個什麼東西依附的話,很有可能會就此消滅呢。這下正好,嗯。」

  「沒有乖乖昇天成佛的選項啊……」

  雖然嘴巴上淨說些討人厭的話,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跟之前有點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奪取女王支配權的時候,可以認為火之迦具土——是在故意讓步也不一定。

  然後,也或許是因為火之迦具土對阿春的評價稍微提升了一些的緣故。

  「欸,小子。妄身呢,想讓名叫『所羅門』的男人在這個時代復活。」

  「你說的所羅門……是指古代的以色列王嗎?支配著七十二隻惡魔的那個?」

  既是傳說中的賢者,也是大魔術師的所羅門王。英雄大衛王的兒子。

  出乎意料的名字讓阿春愣住了。

  「明明是龍族卻知道些奇怪的事情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哎,只是玩玩罷了。畢竟妾身已經死了,也沒有其他事情要做。而且很久以前曾被人這麼請託過。沒記錯的話,或許是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人類小姑娘吧。」

  「真是亂來啊。是哪裡的誰提出這種荒謬的請求呢?」

  「哼。居然追根究柢地打探女人的過去,汝這小子也太不機伶了。」

  「嚴格來說不是女人,而是雌龍吧。」

  「要強詞奪理也該適可而止。妾身跟汝似乎還要多相處一段時間,切記要跪拜奉承才能討好妾身。」

  「拜託你好歹改說『關心』吧。」

  「另外,讓妾身繼續協助進行新生儀式吧。靠汝一個人太危險了。」

  「……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不純的企圖呢。」

  「……那妾身換個說法吧。也讓妾身嚐點甜頭吧。果然還是不應該浪費享受年輕姑娘水嫩肌膚的好機會啊。」

  「只有這種時候才這麼老實,真是靠不住呢。」

  無論如何,話題結束後,火之迦具土便再度消失了。

  不知不覺間,夕陽大幅西斜。正當他準備回校舍時,阿春發現織姬正在那裡等著。

  「……跟迦具土小姐談完了嗎?」

  「算是吧。感覺好像慢慢恢復成平常那樣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畢竟那個人也是夥伴啊。啊,對了對了。關於剛才說過要跟愛莎同學一起工作的事情。」

  織姬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指著自己。

  「那當然是在我也參加的前提之下吧?」

  「這樣好嗎?雖然收入好像頗豐厚,但八成也很辛苦吧。而且忙碌程度可能不輸黑心企業喔。我甚至想把醞釀多年的『從現在起存一大筆錢,等到三十幾歲的時候悠然引退』計劃修正為四十幾歲呢。」

  「春賀同學,明明現在才十幾歲,你的計劃卻死氣沉沉呢……」

  感慨地發表完意見後,織姬爽快地說:

  「雖然我也不想自討苦吃,但我認為工作還是忙一點比較好。再說,總不能老是把麻煩事都推給春賀同學你們吧。」

  笑得無憂無慮的織姬,在阿春看來依舊耀眼。

  無論是那個來路不明的前龍族,還是像春賀晴臣這樣從事可疑行業的人類,對她來說同樣都是能夠推心置腹的『夥伴』。

  「……等等,王是嗎?乾脆把十條地打造成檯面上的王,而我來當攝政或大主教,這樣或許也很有趣呢。愛莎領導魅力不足,不適合當王……」

  「怎麼了?春賀同學。瞧你一個人在那邊自說自話。」

  「沒有啦,只是稍微想到一些事情而已。」

  這是從火之迦具土說過的『所羅門王』而來的聯想。

  不過現在應該考慮的是行蹤不明的帕維爾·加拉德,以及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決戰。正好就快要到晚上了。月亮升起的同時,盧薩卡她們消耗的擬似神格使用次數也會隨之重置恢復。

  阿春跟織姬並肩而行走進了校舍。

  7

  魯魯克·鬆溫的祕術加諸於東京新都的第四天晚上。

  帕維爾·加拉德在自己的病房內沉著一張臉。這裡是變成避難所的區民會館和室。到今天早上都還一直鋪著的棉被已經摺好放在角落了。

  可是加拉德依然維持著人類的模樣。而且還有兩位客人在。

  那是對抗龍族的相關人士稱為『凍結』的魔術發生時,拜加拉德展開的結界所賜而得以倖免於難的兩名少女。

  「帥哥先生不吃晚餐嗎?還滿好吃的喔。」

  「這是自衛隊的人幫忙煮的。雖然曾聽說過傳言,但果真比警消人員發放的利樂包跟速食食品美味可口呢。」

  「……不需要。」

  加拉德板著臉拒絕了船木同學及武藤同學兩名女高中生送來的食物。

  菜色是摻有蔬菜的漢堡排、燉菜、碎切高麗菜沙拉,以及白飯。她們聒噪地邊說邊吃。

  不過人類的食物對加拉德來說是沒有必要的。

  如果有那個意思的話,要吃也是可以吧。可是這副人類之軀是以龍的魔術製造出來的,因此不需補充營養。反倒是眼前的女孩們——

  吸取她們的血跟精氣或許才能滋養體力也說不定。

  不過兩人畢竟是人類,血量必然不多。若是不貪婪地吸食先前協助弓之繼承者的『仿造品』雌蛇們的血液,應該就無法治癒龍族原本的龐大身軀。

  可是,說到弒龍之力的操使者——

  加拉德離開少女們身旁,往窗邊走去。

  他擡頭仰望夜空,天上只看得見星星。不過今天白天確實是看到了在空中閃爍的《箭之祕文字》。白色龍王,雪風公主來到這個城市了!

  「嗚……」

  現在自己連全力戰鬥都辦不到。這令加拉德感到憾恨不已。

  按照龍族的規矩,如今這個城市是加拉德的勢力範圍。無論是迎擊蠻橫入侵的公主,還是進行交涉,應該都是自己的職責才對。

  「可是我卻這麼不中用——!」

  這幾天身體極度衰弱,甚至無法隨心所欲活動。

  而且一直以來還受到人類的包庇藏匿。就是眼前的女孩們。加拉德頂著人類的臉孔咬牙切齒起來。

  身為榨取、捕食方的龍族竟然被猿猴近似種施捨——

  這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不過也有令人欣慰的好訊息。大概是拜乖乖躺了好幾天所賜吧,加拉德的人類體也恢復了些許力量。感覺似乎已經可以四處走動,也能稍微使用魔術了。

  要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就在加拉德這麼想的時候。

  「難道你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嗎?」

  「畢竟一直在房間裡睡覺嘛。要我們帶你出去嗎?」

  武藤同學與船木同學開口對他這麼說。

  二十分鐘後,在兩個女孩子的帶領下,加拉德來到了區民會館外。

  由於該會館是也會用來舉行演講等等活動的大型設施,正面入口前的停車場相當寬敞。三人走到了這裡。

  武藤同學與船木同學步伐緩慢地走在前頭。

  這麼做是顧慮到有時腳步不太靈活的半病人,不過加拉德並沒有察覺這點,就這樣默默地走在兩人身後。

  「……唔?」

  「啊啊,最近時常飛來喔。好可怕呢。」

  「我偷聽到自衛隊隊員們的對話,好像是說——那些傢伙正在搜尋什麼非常危險的東西喔。那到底會是什麼呢?」

  加拉德皺著眉注視上空,於是船木同學不安地縮起身子,武藤同學則是透露了這條小道訊息。

  三人的視線前方是翱翔夜空的藍色拉普多爾。

  這裡是江戶川區的南葛西。藍色拉普多爾像是在畫著大圓一般在這一帶上空緩慢地低速飛行,同時以龍族的銳利視線俯視地面。

  然後加拉德察覺到了。

  那隻羽蜥的眼神之中蘊含著魔力——

  大概是哪裡的高等種施加了探查魔術吧。即便對方使用《變身》魔術改變了樣貌,那雙眼眸也能看出其體內隱藏的龍焰。

  盤旋南葛西上空的藍色拉普多爾突然開始嗚叫。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催促夥伴們集結的呼聲。因為那隻羽蜥發現獵物,發現名叫帕維爾·加拉德的《劍之祕文字》繼承者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呢,怎麼辦~~!?」

  「這個地方即將化為戰場——事情就是這樣。」

  感受到戰爭預兆的同時,加拉德咂了咂舌。

  如果是平常的話,即便他受了傷也會興高采烈地準備戰鬥。這是龍族的天性與本能。不過只是稍微外出走走竟然就被敵人的斥候發現而過襲——加拉德這才意識到。

  這幾天之所以能夠安然度過,無疑是因為被人類藏起來的關係。

  他自覺到這個事實。對於身為純種龍族的帕維爾·加拉德來說,那是極致的恥辱,也是無法抹去的汙點。

  加拉德激動地咬緊牙關,怒目瞪視身旁的少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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