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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約的利維坦(第一卷)》第3章
  1

  事情始於兩個月之前。

  那時候,日曆上顯示的是二月份。

  嚴冬——也只有居住在北半球的人們才能這麼一口斷定吧。當時晴臣所身處的地方是位於南半球的澳大利亞,並且是個海邊的城鎮。

  正確來說時節是正值盛夏。擡頭仰視所看到的天空蔚藍,高遠,白雲也也相當耀眼奪目。

  雖然日晒相當猛烈,不過相對地卻提升了夏日的解放感。

  還有就是海洋,如同透明般蔚藍清澈的美麗海洋。白色的沙灘。

  這是個只需要稍微踏足海灘上,就能充分享受夏日恩澤的城鎮。這裡就算恭維地說無法稱之為都市,也不是會讓人懷念城市生活的鄉村。

  有著適當的寧靜,適當的舒適感。

  晴臣是因為工作的緣故而來到這個地方的。

  ——近年來就算是從月球和衛星軌道飛來的龍向都市發起襲擊這種事情也變得和發生突如其來的天災頻率差不多。

  發達國家的地方自治機構為了以防萬一而制定了緊急避難的詳細記錄手冊。

  而且像是為了免於運用失敗,定期性地進行認真的實習演練也成了一種常識。

  雖然這種自衛手段還算是不錯。

  不過這個城鎮附近一帶卻沒有軍部設施。而且能夠依賴沿岸處的TPDO——環太平洋防衛機構的巡視艦隊的事也是有限的。

  到處都有不受那些條件所牽制而想要獲得‘保險’的人。

  晴臣所屬的組織其主要業務就是向那些人出售那樣的‘智慧’。

  他經由所屬的組織介紹而來到這裡的時候,季節還是南半球處的冬季。

  直到迎來夏天的這段時間內,他就如同一名世界性的考古學者兼盜掘者一樣在澳大利亞各地來回奔波,並且終於完成了任務。

  推掉了將到手的‘陪葬品’交付給地方權力人士這份差事。

  也還不知道是如何選擇合格的女性成為‘魔女’的。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晴臣所管轄。

  這樣暫且休養一番,輕鬆自在地好好享受一下也不錯。

  就這樣,他走進一間剛剛開業的沿海的咖啡店,正在店裡喝著混合果汁的時候,卻接到了將這些東西全部覆滅的電話。

  “……愛莎嗎。”

  觸控式螢幕操作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來電人的名字。

  愛娜斯塔西婭·魯巴什維利。

  出身于格魯吉亞。通稱愛莎。青梅竹馬。孽緣。對於幾乎沒有朋友的晴臣來說是少見地長期保持著交友關係的少女。

  他觸摸了下液晶螢幕,姑且和對方進行通話。

  ‘好久沒見了,晴臣。您過得還好嗎?’

  青梅竹馬的聲音相當可愛,聽起來很舒服。

  實際上她的容貌也正和這個聲音所相稱地相當有麗質。

  不過,要把她當作一名女性來認識不知為何卻是個相當有難度的挑戰。或許這是因為曾經目擊過她在一瞬間掃光了兩公斤的牛排,明明說‘今天沒什麼胃口’卻還能吃光三盤牛仔骨的景象的緣故吧。

  不管怎樣,晴臣向這位表面上如同夢幻般的青梅竹馬回答道。

  “還算不錯啊。剛剛才結束了一件工作。”

  ‘那真是個好訊息。那,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商量——”

  嗶。晴臣掛了電話。

  這並非考慮過後而做出的行動。而是衝動的反射性行為。

  ‘可以請您說明一下突然之間切斷通話的理由嗎?’

  再次打來電話的愛莎所發出來的聲音可愛卻帶有些許恐怖感。

  “抱歉。我突然覺得你是踐踏我的樂園的怪獸,所以不由自主地就這麼做了。”

  ‘這可不能成為理由。請您別把少女叫成什麼怪獸啦。’

  “那麼我就來說明一下好了。我想以前也曾經說過,我的夢想是在將來儲蓄了足夠的金錢之後,就在某處的安靜小鎮上過上隱居的生活。”

  晴臣這麼說完之後,就聽到隔著電話的對方吐出一絲輕輕的嘆息。

  ‘……是那個嗎。您好像說要在三十五歲之前達成目標呢?’

  “嗯。在那之後的人生我什麼工作都不會去做。只管去盡情地享受。”

  ‘我覺得這個作為十幾歲的男生的夢想來說,夢想成分存在致命性的不足耶。’

  “會嗎?我倒是覺得就作為人生計劃來說,沒有比這更為充滿夢想的東西了?若找幾個路過的人問一下的話,應該不少人都會表示同意。”

  ‘就算有不少人同意,但在同意的人之中應該很少會有十幾歲青年層的人啦。’

  愛莎的語氣與其說是諷刺,倒不如說是淡薄才對。

  她好像感到吃驚。不過晴臣對此沒有介意,然後接著說下去。

  “不管怎樣,那就是我的夢想了。呃,現在我所在的這個地方也挺理想的呢。有著適當的安寧,而且看來是個能夠舒適地生活下去的小鎮。再說離海也很近。”

  ‘要說理想的,果然還是……’

  “嗯。我覺得這裡作為隱居的地方來說是無可挑剔的。——愛莎,我剛剛才完成了一份工作,正身處能實現理想的土地上。我想為了進行將來的預演,從現在開始就放個大假,你不認為這是自然而然的事麼?”

  ‘那麼說來,您現在那邊正是暑假的季節呢……’

  “你剛才順口說出了要找我商量。反正肯定是有關於工作的事情吧。所以我才掛你的電話。為了阻止某隻不懂風趣的怪獸侵入我這神聖的樂園裡……”

  ‘請別用神聖之類的形容方式來當做偷懶的藉口啦。’

  “我只想在這裡成為一隻懶惰的生物。還請你另請高明吧。”

  ‘我拒絕。’

  雙方的意見成了互不交錯的平行線。

  像是要打破這種困局一樣,愛莎開口說道。

  ‘人家有個私人性質的研究,不久之後就會去東京新都,所以想暫時在那邊的據點活動。’

  “你說研究?還特意要去新都?”

  ‘是的。不過,我對那個城市的認識不太多。而且聽說那邊能提供幫助的《S·A·U·R·U·》員工也不多。’

  晴臣和愛莎兩人所屬的研究機構《S·A·U·R·U·》。

  為了對抗龍族而將‘形而上的知識’復甦,研究,並將其推廣向世界作為目的——就是這樣的一類祕密結社。

  “現在東京也不過是個地區都市嘛。那邊應該相當蕭條,所以讓員工們大量常駐進去也沒作用吧。”

  晴臣冷淡地如此說道。

  二十幾年之前的‘龍族復歸’和初次襲擊。其結果是遭受到不平等的條約,在世界各地分別營造了2000個以上的龍族‘租借地’。

  東京租借地就是那其中之一。

  現在日本的首都機能被轉移到了中部地區。

  ‘但是,哪怕只有一個能夠信賴的同伴在身邊,我想就會大有不同了。晴臣好像就是出生在那個城市的呢?之前聽您說過在那邊還有自己的房子。所以人家才找您商量——’

  “已經有三年沒回去了,再說我也不想回去。”

  晴臣趕在愛莎說完之前馬上快速地拒絕掉了。

  ‘想個辦法幫助一下您的青梅竹馬啦。’

  “我覺得連是朋友都差得遠。”

  ‘……沒人性。’

  “就算叫我魔鬼我也不在乎喔。”

  ‘那我不客氣了。你這魔鬼,惡魔!名副其實的渣滓。最無恥的壞人!’

  “被年幼的女孩子說成這樣,讓我稍微有些興奮呢。”

  ‘而且還是個變態!?’

  “…………噗。”

  ‘最、最後就算只是形式上也請你好歹否定一下啦!’

  對忍著笑意的晴臣發過牢騷之後,愛莎咳咳地乾咳了一聲。

  ‘那麼晴臣。來談一下往事吧。您還記得我們兩個還小的時候,人家和您單獨兩個人一起去鎮子上,結果迷了路的事嗎?’

  “我記得那時候好像是你帶頭走在前面,結果走錯了路?”

  ‘要是這麼說的話,弄丟地圖這點可是晴臣的過失耶。這個先不管,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餓著肚子在鎮子裡面到處徘徊呢。’

  “沒錯。那時候我就這麼提議了。我提議說如果讓愛莎這樣的女孩子流著眼淚仰起頭來請求幫助的話,好心的大人或者有幼女趣味的骯髒大人應該會樂意幫忙吧,就這麼嘗試了一下。”

  ‘就是啊。明名是不可以做出那種像是乞丐一樣的行為的。’

  “不是好像。那可是名副其實的乞丐。”

  ‘還有下文啦。再說回剛才那個話題吧。——那時候,人家用僅有的些許錢買了漢堡包,就變得身無分文了。而且,還把貴重的食物兩人一人一半用來填肚子。’

  “等一下。按照我的記憶來看,你所分到的份額比一半還要多啊。”

  ‘大、大概就是差不多一半啦,有什麼關係呢!’

  “依照你這個反駁來推測,果然就是個確信犯嘛。”

  ‘……請您快把那讓美麗的回憶塗上汙點的疑惑扔掉。總之這樣就好嘛?在那件事之後,我們之間相互扶持的羈絆成了我們兩人珍貴的寶物。就正如那份可以引以為傲的羈絆那樣,我們不是應該快樂的事和痛苦的事都共同分享,彼此之間相互扶持才對嗎?’

  “我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勉強。”

  ‘那好。因為那時候晴臣拿了人家一半的食糧,所以請您做回相應的事來報答!’

  “我記得我們那時候是在盧森堡吧。”

  晴臣回想起當時的物價和當地貨幣。

  “一個漢堡包吧。大概兩歐元還不夠……”

  ‘重要的是將自己的東西和對方相互分享的這種心意。會以金額的大小來判定恩情的多寡可是個差勁的男人喔。’

  以上。這就是讓晴臣回鄉的原因,兩個月之前的一番對話。

  雖然嘴上盡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不過愛莎,也即愛娜斯塔西婭·魯巴什維利確實是春賀晴臣的舊友。

  要說老實話的話,“事到如今還什麼還要會去東京……”確實是有這種想法。

  一直以來都從沒回去過。而且,雖然是故鄉但那裡卻沒有任何人會等著自己回去。就算不用特意去確認也很清楚這個事實——他這麼想到。

  但是,無法以這種理由作出拒絕的程度,正如他和愛莎的來往那般長遠,深厚。

  就這樣,晴臣“真沒辦法”這麼說著聳了聳肩膀。

  大長假就這麼以三日作結,晴臣開始著手做好回去東京新都這個故鄉的準備。

  2

  然後,時間就如箭一般穿梭而過。

  要歸國的晴臣有如山般多的事情要先處理好。

  首先,就是要和自己以及愛莎所屬的組織《S·A·U·R·U·》的日本本部取得聯絡。

  “原因就是這樣,雖然並非我的本意但也只好回鄉了。”

  ‘啊啦。長時間的離家生活終於要打上休止符了呢。’

  在澳大利亞利用長途電話進行情況說明&歸國的通知。

  晴臣通話的物件是個女性。名字是柊。隔著電話所聽到的聲音相當溫雅。

  她正是管轄日本關東地區的領導者。

  ‘儘管我都說過許多次卻還是不肯回來的晴臣君終究還是……稍微讓我有些感慨呢。’

  “我可不是離家出走而是離家去工作啊。”

  ‘以你這種年紀就算不去做那種像是去遠洋捕魚般的事也沒什麼關係的嘛。況且在東京也有不少工作可以做啊。你也聽說過的吧,東京那邊人才不足呢。’

  “是。主要都是從柊小姐你口中得知。”

  通話的物件就是組織的幹部·柊小姐。

  向晴臣和愛莎這樣的《S·A·U·R·U·》成員派遣工作也是組織的業務之一。

  像是接到當地的住民和公共機構委託的時候,會根據其工作內容派遣適合的人員。

  “人手不足真是困擾。希望能解決所有工作和雜事。給我任意使喚,趕快給我回來——你的意思就是這樣吧。”

  ‘……等等。我應該已經使用了稍微婉轉的表達方式才對喔。’

  “曾經有一次你還用上了淚眼汪汪這招。”

  ‘我明明覺得那時候的演技應該做得很好才對……。晴臣君還真是處之泰然呢。’

  “從稍前的話題馬上就轉變成淚水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微妙的不自然了喔。”

  ‘我倒是覺得那時候坦率地被欺騙也是一種男人的氣量就是了耶。啊,對了對了。’

  這個有些狡猾的組織幹部突然間轉變了話題。

  ‘我已經靠著門路幫你介紹好高校了。你可要好好地去上學喔。’

  “高校!?”

  ‘這也很正常吧。因為你就是應該要上學的那種年紀嘛。’

  “我都完全忘記了這回事了。”

  ‘這可不能忘記吧?可不能永遠將財寶獵人作為專業,你得好好地去取得高校的學分。’

  “這方面還真是難辦呢。反正也不會交上什麼朋友吧。”

  晴臣所擅長的工作是蒐集被稱為‘陪葬品’的古物。

  嚴格來說,應該稱其為擬裝用咒具。

  因為這個名稱太長說起來比較拗口,所以就取了個不太謹慎但卻順口很多的通稱。這是晴臣從古代遺蹟和有歷史由來的聖域等地方發掘·盜掘·蒐集,以及被作為美術品和古董而在黑市上所入手到的東西。

  柊小姐之所以會說‘財寶獵人’的原因就是如此。

  不只是晴臣,他父親也擅長於做這種工作。

  為了將看中的物品拿到手,兩父子就算跑遍全世界也並不奇怪,而晴臣也因而不斷地滿世界轉校。

  正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幾乎對學校這種設施沒什麼歸屬感。

  ‘嘛,晴臣君確實是個完全不懂看氣氛的人就是了。就算餓著肚子的熊就在附近徘徊,你看來也能一臉平心靜氣地燒烤呢。’

  “不是不懂,而只是懂了卻不去在意罷了。”

  ‘總之,並非感受性而是社會性有問題。這樣子就正好了,趁著這個大好的機會,你就在學校這個封閉空間裡學習如何適應社會吧。’

  被對方丟了個麻煩的任務之後,晴臣總算是歸國了。

  東京新都經濟特區,若以昔日的行政區域來看的話,就是以從東京都江東區·江戶區一帶乃至足立區·葛飾區,以及琦琦玉縣東南部這幾個區重新開闢出來的區域。

  在墨田區裡則有著春賀家的房地。

  本來那是一棟會讓人聯想到歐洲洋館那般的氣派宅邸。

  可是,因為長期沒有人居住的緣故,結果這個家變成和廢屋沒什麼兩樣,庭院也任其荒廢。儘管是座宅邸卻成了幽靈宅邸。

  晴臣最低限度地把這個家以能讓一個男人居住的程度打掃整理了一番。

  拂去積得厚厚的塵埃,用吸塵機清掃乾淨,換氣,把帶來的簡易床在昔日作為書房的房間裡搭了個床鋪。以上。

  完全就只是粗略地整理過一番而已……。

  “自從老爸過世之後就從沒回過這個家吶。”

  晴臣邊望著自己以前當做城堡的書房邊這麼喃喃說著。

  還算是挺氣派的書架上滿滿地塞著這個歷代以來似乎出過不少風雅人士的春賀家藏書。不過父親的所有物卻很少。雖然父親有著可說是萬卷之書的讀書量,不過他所閱讀的謎樣書籍大多都會將其轉化為資料儲存。

  因為父子兩人經常都要轉換住處生活,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這樣。

  “啊,老爸他原來把這個收在這裡嗎。”

  書房裡的一張厚重寫字檯。打開了抽屜之後的晴臣發現了那個。

  裡面放著一個銀製的懷錶。他對這個有些印象。這是父親臨終之前經常放在身邊,還滿懷感概地凝望著的東西。順帶一說,這個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鐘表。

  對於父親來說這個是他的生意道具之一,‘發條裝置的魔術師’。

  繼承家業的晴臣也同樣覺得這個是件貴重的工具。

  “正如我所想的,這個是相當不錯的東西呢。不是說過不需要用的時候就會給我的嗎……”

  銀色的鐘表是個直徑十釐米的圓形。但就作為一個懷錶來說大了點就是了,晴臣把懷錶袋進了袋子裡。

  現在這東西相對於常用物來說是件較為高階的用品。肯定會有用處的。嘛,自己有將其作為遺物之一帶在身邊的想法也佔有一部分在裡面這點是不能否定……。

  接著晴臣在寫字檯上把書物翻開。

  這是入籍柊小姐所介紹的學校所必須要的檔案。得要填寫好之後提交上去才行。接下來還得去拜訪位於新都某處的《S·A·U·R·U·》支部,和聯絡人員打個照面……。

  在忙著各種各樣事情的期間,愛莎也終於來到了日本。

  等到為新生活所做的準備都大致上搞定之後,已經是四月份了。

  日本學校的新學期是從四月開始的。連這種事也忘記了的晴臣,在開學式的早上陷入了只好慌忙地穿好制服,帶上書包飛奔出去的困境。

  開學式,新入學生的定向說明會。社團說明會。開始授課。等等。

  經過活動一個緊接著一個的第一週之後,高中生活進入了第二週。

  私立胡月學園高中部,一年級F班。

  晴臣的座位是最後一排靠窗邊的位置。他以隨意的姿勢坐在座位上,而且也沒和任何人交談,一語不發地環視著教室。

  授課已經結束,現在是放學後的時間。

  班級裡面的交友關係看來很順利地確立下來。如今班裡已經出現了好幾個男女學生的小團體了。留在教室裡面的男女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談笑,看上去處得還挺不錯的。

  不過,晴臣卻獨自一人。

  這是因為自入學以來他並沒打算要積極地和同學間產生接點而造成的結果。

  “這也是正如預想之中的事嘛。”

  晴臣小聲地嘀咕說道。

  若按正常來說,這樣或許會讓人感到相當不好受。可是,晴臣卻對此絲毫不在意。他可沒有那種會因介意周圍人們的目光而畏縮的可愛性格。

  和愛莎約定好了在放學回來之後會去幫她忙。

  不過剛剛手機收到了她發來的郵件。說是稍微有些事要做所以要遲點到。

  晴臣現在之所以會這樣百無聊賴地留在教室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愛莎忙完事情之前,就暫且消磨一下時間好了——。

  “吶,春賀君……對吧?”

  突然間被別人搭話。是坐在右斜前方的女生。

  她一頭有著活潑感的短髮。樣子還挺可愛的。

  “今天有空嗎?要是方便的話,是否可以稍微耽誤你一點時間呢?”

  “抱歉,我沒空。無法奉陪了。”

  能和可愛的女生親近——他沒有燃起諸如此類的邪念,向對方表示了拒絕。

  於是她帶著像是在說“喔”的表情,微微一笑。

  “嘛嘛,別這麼說嘛。稍微去一下我們的社團,以輕鬆的心態在入部申請書上寫上班級和名字嘛。之後可以當個幽靈部員,有興致的的時候就在放學後過來玩一玩,再參與一下週末的例會之類的,以此來充實一下青春不也挺好的嗎?”

  社團活動的邀請麼。晴臣點了點頭。

  要不是因為有這種理由,對方也不會有特意向自己搭話的必然性吧。

  開學才兩週時間就忙於為自己所屬的社團邀人,這個女生就正如她那外貌般活潑呢。她的名字好像是叫武藤同學吧。

  “你的社團活動是?”

  “UFO研究會。不再增加兩位部員的話可就拿不到活動室呢。”

  “我可不想覺醒追著飛在空中的圓盤子的愛好啊。”

  從對方口中聽到那個可疑的社團名稱之後,晴臣這麼回答道。

  “大家的回答都是差不多這樣呢。看來以我的魅力值,把班上的男生帶到活動室去就是極限了呢。而且甚至還被春賀君直接PASS。”

  “我覺得就作為邀請的手段來看,還是挺不錯的。”

  晴臣因為武藤同學的感嘆語氣而起了熱心。

  他認為要是給予對方適當的建議,以她這種幹勁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並不難。就試著說說好了。

  “不如你就別把他們叫到活動室,而是冷不防地要他們參加為期三日的合宿,以飢餓和睡眠不足,以及精神性的壓迫把他們逼到極限怎樣呢。

  之後你就溫柔地向邀請物件伸出援助之手,使他們對你產生依存感,最後讓他們在入部申請書上籤上名字就搞定了。”

  “莫非春賀君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向武藤同學推薦了這種古典式的洗腦技巧之後,讓她大吃了一驚。

  “我是在想到的方法裡選擇了看來是最溫和的手段就是了。在日本的學校裡,看來這樣還是有些過激了吶。”

  “我想大概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學校都是這樣呢。”

  “話說回來,是研究UFO的社團麼。我還以為那種興趣早在二十世紀末就已經消失了呢。”

  “誒,為什麼?”

  “因為嘛,如今可是會有從月球飛來的巨龍突然出現在天空上啊。”

  晴臣以手指指向窗外那片廣闊延伸的天空。

  “無論亞當斯基型號也好還是葉卷型也好,我想空中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未知的生命體操縱飛碟飛翔了吧。”

  “啊啊,你是想到那邊去了啊。不對不對。”

  武藤同學邊笑著邊揚了揚手錶示否定。

  “我們所說的UFO並不是指飛碟喔。而是就正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是指那些飛龍喔。”

  晴臣稍微思考了一下,馬上就理解到了。

  UFO。正式名稱是‘UnidentifiedFlyingObject’。這個名稱本來就不是飛碟的意思。而是指代不明飛行物體的代號名稱。若是按照武藤同學的說法,如今龍族們才是最大最多的UFO才對。

  “那,你們的社團活動是——”

  “嗯。就是研究龍族們是怎樣的生物。你看,自衛隊和政府一直對這種事表示否定,有關它們的情報都被隱藏統制了起來對吧。哪怕只有些許也好,為了收集正確的情報,我們就作為民間的有志者而進行活動。”

  “…………”

  “再說嘛,即便是有關於擊退龍族們的‘蛇’的事情我們也不太清楚具體上是怎麼一回事呢。因為畢竟那可不是從M78星雲來的銀色宇宙人,肯定會有因為什麼理由而不怎麼向一般人公開的情報嘛。”

  竟然還談及到了有關於‘蛇’的話題。

  晴臣大感驚訝。這些事情確實就是自己這些人的工作——研究機構《S·A·U·R·U·》正在推廣普及的‘形而上的知識體系’裡的領域。

  “總之那就是依靠與龍族們相似的某類生物,用以作為守護人類的守護神那般的決戰兵器——這點倒是很清楚的。啊啊,對了對了。”

  武藤同學向沒想到會在日本的高中裡聽到這種話題而驚訝不少的晴臣繼續說道。

  “等到飛龍來到附近的時候,我們要佔個高地位置去拍攝資料影像喔。”

  “連這種事情都做!?”

  “嗯。然後再把影像在網路上公開。所以嘛,我向誤解了活動內容的春賀君再問一次,要不要加入我們的研究會呢?非常有意思的喔。”

  就在晴臣思考著該如何回答的時候,被別人從旁邊搭話了。

  “請原諒我失禮地打擾你們,讓我來插一下嘴吧。”

  坐在右邊座位上的女生將身子轉向這邊。

  晴臣吃了一驚。她是自從一年級F班組成以來那些相互交談甚歡的男女同學們都很少會接近的那名女學生。

  但她卻不是如同晴臣那樣的‘不和別人打交道的一部分人’。而倒是相反。

  這是由於她存在感過於突出,從而成了一位‘孤高的人’。

  “我到剛才為止都對於武藤同學的社團抱持著和春賀君有些許不同的想法。沒想到竟然是會那麼認真地為社會做貢獻的團體。果然無論什麼事情都以先入為主的想法來判斷是不對的呢。”

  隔壁那位存在感過於突出的女生,十條地織姬充滿感慨地這麼喃喃說道。

  因為那是個很少見的姓名,所以晴臣記得很清楚。

  “啊,你太擡舉了。各位會員們都是因為那是自己喜歡的事才會那麼做的。”

  “就算如此,那是種難能可貴的行為這點並沒有改變。”

  武藤同學一臉謙虛,而織姬則悠然地向對方表示讚許。

  文雅·大方·優美·高尚。能從織姬的行為舉止上窺見到許多在一般的高校女學生身上所不具有的優秀氣質。

  她和晴臣一樣,座位都是在教室裡的最後一排。

  不過,相對於晴臣那種隨隨便便的坐姿,織姬則是挺直身子端莊地坐著,如同這間教室乃其所有物的公主大人般鎮坐於最後的位置上。

  所有的課程都認真地聽講,體育課的時候則英姿飆爽地運動身體,明快地將自己出色的運動神經展示在周圍眾人的面前。

  (那公主般的姿態並不只是表現在外貌上,連內在都是表裡如一的嗎)

  自己身邊那位青梅足馬愛莎則是外在和內在有著巨大落差的最好例子了。

  難道說這位十條地織姬也是——晴臣暗自如此猜疑著。這樣的想象好像有些失禮了。晴臣心裡感到愧疚。

  對他這種內心想法並不知情的織姬從桌子裡拿出了一張B5尺寸的紙張。

  那是社團活動的入部申請書。她在上面以漂亮的字跡將‘一年級F班·十條地織姬’幾個字寫了上去。然後“給”地這麼說著將其交給武藤同學。

  “是需要部員對嗎?我可以加入。”

  “可以嗎!?”

  “嗯。如果不是聽說可以當個幽靈部員,或許我還需要考慮一下。既然可以這樣的話那就不是什麼長遠的麻煩了。”

  這麼說完之後,織姬拿起書包離開了座位。

  “啊,要是可以的話,下次請來我們的活動室玩玩喔。”

  “要是我有那個興致,剛好那時候又有空的話就會去的。而且我也是個挺忙的人,很抱歉無法一口答應你。所以不需要有過大的期待地等我過去就好。”

  織姬揹著身子聽完武藤同學說的話之後以明朗的語調回答了對方。

  她以完全不會讓人感到討厭的語氣說完那番話之後就快步地向教室的入口走去。舉止行為實在是爽朗。

  “……還真是個如畫般的人呢。”

  目送著織姬離去的背影,晴臣不由得如此嘀咕說道。

  3

  咖哩店,咖啡店,按摩店,舊書店,DVD店等。

  在這棟有好幾間諸如此類的租用店鋪進駐的雜居大樓四樓裡,愛娜斯塔西婭·魯巴什維利正身處於舊書店‘彌勒堂’的店內。

  再進一步來說,她還在做著收銀員。

  但她並不是在打工。她本來只是以客人的身份來這間店的。

  坐在圓凳子上的愛莎邊輕輕地嘆了口氣邊將視線落在置放在腳邊的書籍。她被只有自己一個人當銷售員的店主託付看店,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

  在這段時間裡連一個客人都沒有。簡直就是開店休業的狀態。

  這間連一本漫畫之類的書籍都沒有的古板舊書店,和大多數這類的書店一樣在整頓的問題上做得很不夠。書架上雜亂無章地塞滿了過時的舊書,廢紙在店內堆積得到處都是。

  愛莎的容貌和這間有些邋遢的店鋪很不相稱。

  她纖細端莊的容貌會讓人感覺有些虛幻。透著蒼色光澤的銀髮也充滿了神祕感。

  而且,還有那宛如稍微用點力抱著就會折斷般的纖細肢體。這名受惠於有著此等容姿的東歐白人少女不管怎麼看都彷如妖精一樣。

  “辛苦了。能夠幫手顧店真是幫了大忙啦。”

  一名青年突然向橫側推開‘彌勒堂’的玻璃門走了進來。

  他有著一張就算被稱作帥哥也不會讓人良心過意不去的端正容貌。可是,那邋遢的鬍渣和滿是皺褶的襯衣則讓人對他第一印象的好感度大打折扣。

  見城玄也。這間店的店主。還是個二十多歲左右的年輕人。

  “這個是這裡特產的咖哩包。以此作為謝禮。”

  “比起特產來說,人家還是希望您可以至少早個三十分鐘回來的說。”

  愛莎邊收下對方遞過來的紙袋邊出口抱怨。

  中午時分,愛莎來到這個店內查閱有什麼新入貨的的古書。因而被這位見城青年拜託顧店。她本來是帶著對方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吧——這種輕鬆的心態接受下來的。

  “明明就只是去同一棟大樓裡的咖哩店吃午餐,為什麼卻要花兩個小時呢?”

  “那個嘛。因為和那邊的店主‘利潤還好嗎?’‘少許呢’談了些諸如此類的話。然後在飯後邊飲著咖啡邊看了四版體育新聞報紙,結果時間就這麼飛逝了。”

  “就算是撒謊也請您說個偷懶以外的理由啦。對了。”

  看著裝有特產麵包的袋子內的愛莎說道。

  “這個好像是烤咖哩包耶。因為我比起‘烤’來說則是更為喜歡‘油炸’的一派。以後就這麼拜託您了。我最喜歡油炸麵包那種酥脆的口感了。”

  能夠輕鬆地適應所造訪國家裡的飲食文化是愛莎的特技。

  她這才是第一次在東京新都生活,而且到現在還不夠一個月。可是卻已經到達了能夠對這種日本原創的家常麵包評頭論足的等級了。

  “女孩子還是吃得健康點才好喔。”

  “沒關係。正如您所見,人家是怎麼吃都不會長胖的體質啦。”

  如此宣言著,愛莎把手貼放在自己纖薄的胸口上。

  雖然每天保持著凡所見之人都會驚訝不已的飲食量,但那彷如妖精般纖細的美麗肢體卻絕不會因而堆積起脂肪。

  可是,對此見城則以一副裝傻的表情唱起了反調。

  “那可不是因為體質而是拜年輕所賜吧?只要超過某個年齡段之後,雜亂的飲食生活所帶來的後果可就會反映在身體上了喔。特別是白人女子,成年之後身體橫幅的體積就會突然增大,身形就會變化了呢。”

  “人、人家才不會變成那樣子!絕對不會!”

  聽到對方那句刺耳的指摘,愛莎禁不止如此呼喊道。

  順帶一說,她現在沒有任何能夠反駁的依據。話語只是如同脊髓反射一般脫口而出。

  “比起這個,見城先生。我要這本和那本。”

  “承蒙你每次的惠顧。愛莎小姐所看上的都是些好東西啊。”

  看到愛莎所拿出來的古書,見城表示了謝意。

  書名是‘尼古拉·弗拉梅爾於王者之魔術’以及‘古今祕歌相聞’。古舊的西洋書和昭和初期日本書這種異色的組合。不過,不管是哪本都好,愛莎都能夠毫無阻礙地閱讀。

  作為魔女覺醒的人會獲得好幾種特殊能力。

  其中之一就是異於尋常的語感。就算是未知的外語語言,只要能夠學習一、二個月時間就能將其如同母語一樣流暢地運用。

  “支付方式還是按照之前那樣可以嗎?”

  “嗯。在月尾之前打入這個支部的賬戶上就好了。”

  見城對如此確認的愛莎點了點頭。

  這間‘彌勒堂’並不單純只是間冷清的舊書店。

  這間店也是研究機構《S·A·U·R·U·》的支部。不過只是個滿八人之上人數就會超過定額編制的超小規模支部就是了……。

  “儘管都跑遍了全世界,不過這麼狹小的支部還是第一次見呢。”

  “沒辦法啊。這裡本來就只是為了販賣與魔法有關係的可疑書籍,以及反過來將這類書籍買入進來的地方嘛。只不過是由於隨著組織從新都內撤出之後這裡就被當成了支部而已。”

  見城對愛莎的感想如此喃喃說道。

  剛才所買的兩冊古書,不管哪本都是‘形而上的知識體系’——也就是說有關於魔術的,舊時代的探索者的記錄。

  “我嘛,雖然頭銜是這間店的店長,不過原來也是我們的上司——柊大姐的部下罷了。”

  “說起來,這間店在一星期裡就只有兩天營業呢。”

  為了在店主外出的時候也能自由進出,所以愛莎和晴臣都持有著這間店的複製鑰匙。

  愛莎向邊一直保持著笑容邊聳著肩膀的見城問道。

  “《S·A·U·R·U·》也算是個世界性的組織吧?”

  “嘛吶。不過,也是個城市的支部裡成員不太多的,相較冷清的組織。喏,合理性地精簡一下嘛。”

  “祕密結社致力於精簡化的經營可有欠於浪漫耶。”

  “因為這是個即便在全世界範圍裡都有著同伴,不過卻與那種如暗中支配各國政府那般的都市傳說無緣的組織啊。實際上,在本部里正式登記為這個新都在住成員的,如今或許就只有三個人罷了。我,愛莎小姐,還有就是——”

  “是晴臣呢。”

  “對,就是春賀先生的兒子。等會你就是要去見他吧?”

  “……您是在說什麼?”

  被一語說中,愛莎立馬裝作不知。

  這並不是什麼犯罪行為。就算把自己的行程預定告訴對方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然而她卻想要隱瞞——隱瞞自己的不好意思。

  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身體的方向。為了以自己纖細的身體作為遮蔽物,藉以擋住見城的視線不讓他看到放置在收銀臺旁邊的籃子。

  可是,青年卻不懂看氣氛,一臉感到有趣地開口說道。

  “那個籃子裡發出很香的醬汁味呢。裡面裝的是便當?是帶來打算和那個少年一起吃的嗎?”

  “您您您、您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不,你看,我想如果那是自己一個人吃的便當,愛莎小姐在等我回來的期間早就會吃光了才對吧?剛好那時又是中午。”

  見城青年出門是在十二點半到下午兩點半的時間段。

  這段時間裡愛莎的胃袋已經‘咕’地發出了十幾次的空腹投訴了。儘管肚子每叫響一次她都會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帶來的籃子,但一想到等會就要見到自己的青梅竹馬,她便拒絕了誘惑。

  “請、請不要有奇怪的誤解。人家今天是為了收集研究用的材料之類的。才不是要去找晴臣。……那,我要走了喔。”

  “喔喔。代我向少年問好。”

  見城帶趣地對慌慌張張地向門口走去的愛莎這麼說道。

  雖然看上去像是個遊手好閒的人,不過還真是個相當不能大意的青年。

  從學校出來的晴臣,手機上接到了愛莎所發來的郵件。

  是通知事情已經辦完的報告。並且指定了匯合地點。本以為會在車站前或者快餐店之類的地方碰頭。

  “為啥要在公園?”

  確實今天天氣是不錯,在外面也不會有什麼困擾……。

  不管怎樣,晴臣走進了兩國站附近的大公園裡。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等待了十幾分鍾。

  遲來的愛莎不知為何一看到晴臣的臉就滿臉通紅起來。

  “人、人家可不是想和晴臣見面啦。”

  “你突然間說些啥啊,愛莎。”

  晴臣對自己青梅竹馬那古怪的發言追問道。

  理由不知為何,愛莎一臉害羞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會來這裡可是因為被你叫來的吧?”

  “確、確實是這樣沒錯!除此之外別無他事。今天叫晴臣出來是為了拜託你幫忙研究,要和晴臣在一起什麼的,人家一點都沒想過啦!”

  “就算你不必特意說明我也知道啊。”

  愛莎不知為何以一臉不滿的表情盯著冷靜地回答的晴臣之後,把帶來的那個沉甸甸的籃子放在長椅上。

  “不管怎樣,可不能餓著肚子。來吃午飯吧。”

  “你想吃就吃吧,我已經吃過了。”

  “——晴臣,你剛才說什麼?”

  “所以說,我已經吃過午飯了。”

  “人、人家明明都已經拼命忍耐到現在了,你居然先吃了!?”

  愛莎以一副仇視背叛者般的目光說道。理由又是個謎。

  “就是這樣啊。而且我也好好地去學校上學了。午餐已經在午休的時候去學校飯堂裡搞定了。”

  “怎麼這樣。人家還想著既然是晴臣的話,肯定一個星期都不會去上學的說。”

  “我還真是被你看貶了啊。而且我還在想在好好地上一個月左右的課之後,就編個適當的藉口轉編入函授高中的。”

  “這種奸狡和腹黑,果然真不愧是晴臣……。啊,不過。”

  一臉愕然的愛莎卻突然間重新說道。

  “考慮到既然晴臣是男生的話,應該可以吃第二次午餐的呢。來,一起來吃午餐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是你親手做的吧?”

  晴臣不客氣地用手把籃子揭開。裡面整齊地裝著三明治和作為副菜的蔬菜料理,水果等等食物。

  食慾旺盛的愛莎不單只是會吃,而且還很擅長做菜。不過。

  “正如我的預料,三明治全部都是豬肉三明治是怎麼回事?因為中午我已經吃過炸豬排蓋燒飯了,這樣還是有些承受不了啊……”

  “這是誤解。請你好好看清楚一點。”

  “無論是感覺不錯的黃褐色酥炸外皮也好,還是豬肉的白色斷面也好,不就是毫無誤解餘地的十二個豬肉三明治嗎。”

  可是愛莎卻對晴臣的這個指摘暗自呵呵地笑了起來。

  “雖然炸排確實是炸排,但卻是有著牛肉炸排,豬肉炸排,雞肉炸排三種的。所以能夠享受不同的味道和食用口感。”

  “……原來這樣。”

  仔細看清楚的話,確實裡面攙雜著四個紅色肉身的牛肉三明治。

  就這樣,兩人在公園的長椅上開啟手製便當,愛莎是一次,晴臣則是第二次吃起了這頓講究的午餐。

  天氣很好,而且四面無風。清爽的春日天空蔚藍清澈。

  儘管是絕好的吃便當的日子,不過理所當然晴臣的食慾並不旺盛。

  若是隻是吃些看上去貌似對腸胃的損害較少的蔬菜雜燴和泡菜的話——

  “不能淨是吃蔬菜,肉和碳水化合物也請好好的一起吃。相對於不均衡的菜食主義者,保持均衡的飲食方式才是走向健康的近道喔?”

  “這種發言從你口中說出來可是完全沒有說服力啊。”

  對愛莎的忠告回答過之後,晴臣終究還是拿起了炸肉三明治。

  一口咬下。作為紀念(?)的第一個是豬肉的。

  經過了時間而鬆軟的外皮和帶有口感的厚炸肉排,其調味汁比起什麼都要美味。由於在市面上販賣的醬汁裡混合了番茄醬和芥末醬,故意造就了一種複雜的美味。

  副菜的蔬菜雜燴味道也很濃郁,泡菜則是則是愛莎自己親手醃製的東西。

  實話說,愛莎就算是不說恭維話也是個很出色的廚師。

  “……這些菜色裡若沒有那炸肉系偏重的傾向和過剩的分量的話就是了呢。”

  “你說什麼呢,晴臣?”

  “不,沒什麼。對了,我只給你一個忠告。”

  晴臣以一臉認真的表情向剛吃完第四個炸肉三明治的愛莎說道。

  “雖然你對自己不容易長胖的體質引以為豪,不過那不只是因為年輕麼?我們總有一天會成長到二十歲,三十歲。所以我想還是從現在開始習慣節制一點為好喔。為了不用為將來減肥所苦。”

  “啊,就連你都是嗎,布魯圖!”

  “怎麼突然扯到愷撒大帝的臨終……?”

  晴臣對愛莎臉現怒意的喊叫感到不解。

  籃子裡裝著的食物正逐漸地減少。順帶一說,十二個炸排三明治是以晴臣三個,愛莎九個這樣分配的。

  “對了,盧薩卡的情況怎樣了?”

  “不太樂觀……不,是相當不好呢,已經時日不多了吧。”

  愛莎對邊吃著東西邊提出問題的晴臣回答道。

  只在一瞬間含糊起來的話語大概並不是對晴臣而是說給自己聽的樂觀話吧。

  不過,結果最後她還是沒有那麼說。這是因為她已經做好迎來最壞結局的覺悟了。

  晴臣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這樣啊。那傢伙,本來是很不錯的‘蛇’呢。”

  “嗯。是能夠信賴的夥伴。”

  晴臣用了一種過去式說法。愛莎大概也是故意這麼誤用的。

  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兩人共同享有著許多高興的事和快樂的事。當然不好的事和傷心的事,無能為力的事以及毫無道理的事也是一樣。

  晴臣沒有可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的冠冕話語。

  兩人相對無言地咀嚼著麵包和炸雞排。而且肩並肩地相互依偎在一起。

  愛莎的祖母去世之後不久兩人再度相見的時候也是這樣。晴臣的父親病逝三個月之後再度相會那時,她也曾這麼一語不發地依偎過來。

  這或許就是愛莎所說的那種‘羈絆’。

  “既然都填飽肚子了,差不多該走了吧。”

  吃完午餐之後,愛莎充滿精神地如此說道。

  她吃下了分量十足的九個炸排三明治,讓人感覺絲毫沒受剛才那個憂鬱話題所影響一樣。

  正是她那一如既往的聲音。而另一邊,胃袋大幅度地超過了容納量的晴臣則是懶得開口而對此點了點頭。

  不過他無視了胃部的重量利落地站起了身。

  儘管晴臣和愛莎是絕對沒有相似之處的兩個人,但卻有著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因傷感而使得行動力變得遲鈍都是對這兩人來說是無緣的事情。或許這是由於被那種危險和生離死別過多的生活而鍛煉出過人的膽色和大大咧咧的性格的所致。

  4

  在公園裡解決了一頓遲來的午餐之後,晴臣和愛莎一起向車站走去。

  昔日的山手線和中央線,大多數的財團營運的線路都已經早已停止運營。如今區內居民們的代步工具是環繞東京新都一週的環狀線和殘留下來的地下鐵。

  目的地位於江東區的新木場。

  乘坐著兩人的新都環狀線電車開始行使起來,有著印象的風景不久後就進入了視野。這是由於在奔走上高架線上的電車裡能夠眺望到偶田川的緣故。

  “話說,在這附近可以看得到那邊呢。”

  晴臣邊抓著電車上的吊環邊如此嘀咕說道。

  在偶田川的對岸所延伸的是一片昔日被稱為淺草一帶的景色。

  還有,在那遙遠的對面對聳立著黑色石柱——。

  石柱的形狀是個正三角形。顏色是絲毫沒有一點混雜成分的純黑色。如同黑曜石一樣。發散出閃亮的光澤。

  這個純黑的三角柱所聳立的場所位於舊千代田區一偶。

  不過就算是在沿著偶田川奔走的電車視窗上也可以看得很清楚。高度在1000米以上。這是一個能夠傲視日本國內所有高層建築的陸地標誌。

  “monolith真是不管在哪個國家看到也感覺相當突出呢。”

  “不過可不是太讓人心情愉快的景色就是了。”

  晴臣和愛莎都如此喃喃地說著並相互嘆了口氣。

  散佈在全世界200多個地方上的龍族租借地。那些地方全部都有著與此同樣的不祥的黑柱——都被建立了這種monolith。

  東京都作為日本首都的時候其中區部都在舊東京都的區域內。

  千代田區·中央區·文京區·臺東區·澀谷區,港區等等……。

  這些相應的區域內現在都無法居住。如今這些地方都是些一直無人居住的廢墟,‘死亡’的都市。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都市的風景。在外面行走的人連一個都沒有。到處的建築物都荒廢著。

  所有玻璃都已經破碎,沒有清掃者打掃的街道都染上了微薄的髒汙,顯得毫無光彩——。不過,這種異樣的景色正慢慢地遠去。

  電車離開了偶田川,接近了新木場一帶。

  晴臣和愛莎在新木場站下了電車。

  這一帶在十年前左右被突然飛來的巨龍破壞之後就被作為了再開發的預定地點。這裡是一片基本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空地的海邊土地。

  兩人一語不發地向前走著。

  目的地是位於從車站起徒步走10分鐘左右的距離之處。

  位於特意以杉木和檜木植樹造林所造就而成的森林裡面。目的地的建築物就在這裡。建築結構彷如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一樣。

  可是,卻沒有任何說明這裡是什麼設施的招牌和嚮導牌。

  “給。這是我的身份證。”

  愛莎在接待室裡將名片大小的卡片遞了出去。

  卡片上面什麼東西都沒寫。不管是表面和背面都盡是塗成一片漆黑色。不過,要是有著魔術視覺的人,就能夠看到描繪在黑色卡片上的圖案。

  相互交叉的兩支手杖。在其四周所描繪的是一個吞噬自己尾巴的蛇形圓圖。

  這個是《S·A·U·R·U·》的象徵。

  作為致力於魔術的研究和普及的祕密結社之印。

  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統制蛇與魔女之盟約的知識集團。這就是作為其成員的身份證明。

  在接待室裡的那位大叔身上穿著常見的西裝。

  而且戴著一副銀綠色的眼鏡。那個鏡片上應該已經施加過咒術的加工。晴臣也持有著與此類似的東西。

  若是魔女的話,就能以肉眼發揮出魔術性的視覺。

  不過,並非魔女的普通人就會以這樣的咒具來暫時性地得到魔術性的視覺。

  不出所料。大叔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愛莎的卡片之後就像是表示允許入館一樣點了下頭。

  “可以看個臉就行的話就輕鬆得多吶。我們兩個看起來那麼可疑,這樣或許不太好說話呢。”

  入館之後不久晴臣就這麼說道,愛莎馬上作出回答。

  “請你別這麼若無其事地就將人家也包含進去。如果說到第一印象的話,我覺得絕對比起晴臣要好。”

  “嘛。因為你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嘛。”

  “誒……哪有——。晴臣……嘿嘿。”

  突然之間臉上浮現慌張的表情之後,愛莎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她有著在有關於容貌的事情上受到晴臣稱讚的話會莫名地感到喜悅的脾性。

  “哎呀,不過嘛。以你的情況來看,跟你來往下去之後就會發覺對你的第一印象不過是種幻覺罷了,關於這一點真是再正確不過。”

  “晴臣你才是,無論如何都請你改一下那種把人家棒上去之後馬上又貶下來的惡癖!”

  談及到這種話題之後,愛莎就一如既往地突然生起了氣。

  不過今天她卻馬上就平息了怒氣,改變了話題。

  “雖然這裡可以這麼輕易入館真是幫了大忙,不過我覺得還是規定再稍微嚴格一點為好。畢竟這裡可是‘魔女之館’。”

  “不過,地方都市啦田舍啦之類地方的‘館’,不大都是這樣的麼。”

  如今守護東京新都的‘蛇’與魔女在這個地區就只有一組。雖然姑且也有愛莎在這裡,不過她的搭檔是處於有缺憾的狀態。所以應該不計入進去吧。

  “要是這裡是個有幸能有三、四組‘蛇’與魔女聚合的地域,就肯定能夠更有生氣吧。如果縱觀全世界來看的話,連一組都沒有的城鎮可是壓倒性地多吧?實際上這個地區的‘蛇’要在飛龍出現的時候看來可就要在關東地區各處出征了啊。”

  “不管哪裡都存在人才不足的嚴重問題呢……。”

  “就是拜此所賜我們的工作才會那麼身不由已。不過,愛莎。”

  兩人向著這個設施的深處走去。

  從接待室出去後來到走廊上乘上電梯,前往地下第二層。

  在位於深處的自動門上輸入暗號打開了門,接著走下前方的階梯,終於到達了最下層的地下五層——。

  各種各樣記錄有禁斷知識的書籍。這裡有著收納著這些書籍的書庫。

  只是稍微踏入進去,裡面的冷氣就已經凍僵了腳部和背部。

  相較於冷氣機所散發出的冷氣來說,比起任何東西都‘具有力量’的書籍裡面所隱藏著的靈氣才是毫不留情地凍結晴臣和愛莎身心的原因。

  “要是人才不足這種事從你口中說出來的話,歐洲的同伴們聽到可是會生氣的喔。不管怎麼說,你所呼喚出來的盧薩卡在三個月之前為止還是最強等級的‘蛇’——利維坦嘛。”

  雖說晴臣作為畢生事業的事情就是存錢,不過實際上在積累金錢方面的進展卻是大大地落後於青梅竹馬的。

  愛莎是個有著歐洲屈指可數的能力的魔女。她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出其搭檔‘蒼之盧薩卡’的力量,數年以來都持續地和龍族戰鬥。

  她的銀行戶口上應該已經通過許多戰鬥所得到的報酬和契約金而積累了龐大的財富。

  “要不就早點回去,以三顧之禮來迎接如何?”

  “話雖然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有盧薩卡的問題存在,而且我還有想要在這個東京室裡進行的研究啦。”

  聽說愛莎這是第二次造訪這個書庫。

  全日本里最大規模的魔導書儲存庫。這裡是個為了能讓晴臣這樣有著魔術知識的人,還有愛莎這樣有著異能的魔女有效活用這些民間有志人士所蒐集而來‘具有力量’的書籍從而建造出來的場所。

  是個神祕而且危險的知識之泉。

  正因為是這種地方,所以完全談不上是舒適。

  數量眾多的書架彷如迷宮一樣縱橫交錯排列著,走在其中實在是舉步維艱。投射在古書上的光線很微弱,就只有蠟燭火光這種程度的亮度,而且蠟燭的數量還少得可憐。

  正因如此所以書庫簡直就是一團黑暗。

  愛莎和晴臣為了能夠更有效率地找到目標書籍而決定採取分頭行動。

  兩人分別手上拿著手電筒,孤身一人在這個書物的迷宮裡徘徊。

  愛莎透過藏書的目錄以一個大致上的目標尋找所要找的書,晴臣則認真地一本一本確認排列在書架上的書籍名稱。

  西洋書有‘可怕的奧古杜之隱祕手抄本’‘有關抹大拉之黑暗女神的註釋書’‘存在於宇宙間的地與水的相互作用’‘赫米斯的鍊金術諸相’等等。日文書有‘詛咒法重寶記’‘靈妙祕藏集’等等。而且還有佛典‘金光明最勝經義’‘虛空藏聞持法呈示’。也有相當數量的諸如‘神符咒禁極言’‘本草養生經’‘蒼極神功’‘太上君祕錄’這類漢語書籍……。

  可是這些都不是所要找的。若是沒有任何準備就閱讀這種級別的書籍的話,可是會相當困難的。

  而且恐怕會在讀完之後就會馬上看到幻覺吧。睡覺的時候肯定夢裡會出現怪物。甚至身體還會一天一天消瘦下來,並引發精神錯亂,不久後就會發瘋吧……。

  這次愛莎所要找的是魔道研究的資料。

  考古學·民俗學·比較神話等等。這些方面的書籍這裡也有相當多,一般根本不可能入手的貴書·稀有書·奇書都被隨意地放置在這裡。

  晴臣獨自一人踏實地持續進行尋找的工作——。

  突然之間感覺到手臂上竄過一道寒氣。由於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可謂是個靈感敏銳的人。這裡又是個充滿妖氣和靈氣的地方。

  受其引誘的‘不良之輩’而被纏身的例子有不少,經常也有人遭遇到這種事。實際上晴臣也有過好幾次這樣的經驗。

  “只是個普通‘靈’的話還好,‘惡靈’啦‘怨靈’啦什麼的還是饒了我吧。”

  他邊裝作是個專業人士那般發著牢騷邊向後回頭。

  ——在那。晴臣在黑暗深處看到了一雙發光的眼睛。

  就只有眼睛而已。瞳孔是金色的。看上去姑且還算是人類的眼球,不過卻總覺得有種冷血生物所帶有的氛圍。

  就在他被那雙金色的眼睛所散發出妖魅所壓制,不由得吞了口氣的時候。

  (喔……。有著就身為普通人來說相當有意思的東西吶——)

  雖然聽不太清楚,不過他覺得這貌似是少女的低聲細語。

  大概還能聽到,晴臣擺好了架勢等待著,可是。

  “……已經走了嗎?”

  等待了兩分鐘都沒再聽到說話聲,他因而嘆了口氣。

  迷之靈貌似已經消失了。大概又跑到書庫的什麼地方去了吧……。

  晴臣聳了聳肩,繼續進行工作。

  若是會因這種程度的事情而變得神經質的話可是做不來這種工作的。

  遭遇上靈(?)之後過了幾十分鐘,晴臣在書庫裡的一角和愛莎匯合了。

  青梅竹馬之前“我想稍微翻閱一下”如此說過而列出的書物名單裡有三本是今天兩人在這裡所找到的。‘有關東亞的龍神傳承與變遷’‘古代朝鮮與祕教的集團禮儀’‘騎馬民族王朝,神代日本到來論’

  還有,把剛才遇到靈的事情說了出來之後,青梅竹馬“嘛,常有的事啦。”這麼回答了。

  要是立場調換過來,晴臣也肯定會說出同樣的話來吧。

  “那麼,就開始動手吧。”

  “瞭解。把貴重而且稀少的古書資料化之後就方便得多啊。”

  晴臣邊拿出攜帶終端邊回答了愛莎的話。

  他把書翻開,以終端的攝像機進行攝像。從最初一頁一直到最後一頁不斷地重複拍攝,將書的內容作為資料資料儲存·資料化。

  若那是具有力量的魔導書,那這種行為則是毫無意義的。

  在那樣的書裡會有致使讀書陷入特殊精神狀態的魔力(換句話話就是詛咒吧)。不管是喜怒哀樂又或是瘋狂,帶著那樣的異常情緒如同將靈魂奉獻上去一樣進行閱讀,才能夠開始理解其真正的意義。

  就算能以掃描器和照相機將文面資料化,也無法將其魔性再現出來。

  愛莎將書本翻開,晴臣則咔嚓咔嚓地用照相機將其資料化。

  邊歇息一會邊不斷地如此重複,實際上用了三個小時。就在工作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晴臣和愛莎突然間聽到傳來的腳步聲。

  咔。咔。咔。咔。皮鞋的鞋底踩踏著地板。

  雖是種穩定的腳步聲,卻像帶節奏性的音樂一樣。

  走路的人所帶有的絕妙節奏感和運動神經使得腳步聲都能響得如此華麗。就是讓人有著這種印象。而且還聽到對方的自言自語。

  “這裡還真是厲害呢……。我想只要再稍微整理一下大概就能用來展覽……下次就試著和羽純說說好了。”

  晴臣吃了一驚。那是有些耳熟的聲音。

  “魔女?這麼說的話總覺得有些……”

  身旁的愛莎感到疑惑。會來這種魔窟的魔女會讓人有種違和感吧。這也不無道理。晴臣點了點頭。

  那位少女非常華麗,爽朗,而且看起來相當健康。

  不過,這裡卻是個黑暗,憂鬱,充滿著妖氣的空間。

  不管怎麼想都是個和她很不相稱的地方。話雖然是這麼說——。

  “在這裡遇到先來的客人還是第一次呢。如果打擾到您們真的很抱歉。雖然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卻還是很不習慣——誒,春賀君?”

  第三個人來到了晴臣和愛莎面前。果然沒有搞錯人。

  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最有印象的同班同學,十條地織姬本人。

  5

  織姬那張漂亮的臉容帶著驚訝的色彩如此說道。

  對此晴臣並沒表現出內心的想法。“該怎麼說呢”這麼嘀咕了一句同時聳了聳肩。人生還真是無法預料的東西。

  而另一邊,愛莎帶著一臉懷疑的表情看了看織姬之後,將視線轉向晴臣。

  “看來是晴臣認識的人呢。難道說是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嗎?幫完我的忙之後接下來就和這位小姐去逛夜街,今晚直到明天早上徹夜不眠……懷有諸如此類的下流計劃——”

  青梅竹馬的目光和聲音不知為何帶有一種責備的意味。

  晴臣儘管因被對方說了這種無中生有的事而感到有些生氣,但卻安靜地開口說道。

  “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啦。會在這種地方碰面只不過是單純的偶然……不,該說是必然吧?吶十條地同學,既然可以進出這裡,難道你也是魔女嗎?”

  如此向織姬問道。然後她馬上就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春賀君要是能夠回答我的問題的話那我就回答你。這個書庫是魔女之類的女性,以及有著魔術關係知識的人才能夠使用的地方吧?春賀君和那邊那位小姐是出於怎樣的情況才會在這裡的呢?”

  對方這種爽朗的口氣讓晴臣苦笑了起來。看來單方面地要求對方公開情報是不行的了。

  “那真是失禮了。我們就是那樣的人。”

  晴臣摸索起口袋,將名片大小的黑色卡片拿了出來。

  這是和在接待室裡愛莎所呈示出來的卡片同樣的,表面所屬《S·A·U·R·U·》的牌子。只不過,晴臣這張卡片卻因為袋在褲袋裡而變得滿是皺褶就是了。

  “只是黑糊糊的上面什麼都沒寫啊……。難道說在魔女的世界裡這麼做是具有什麼意義的嗎?對不起,實際上那種規矩我完全不清楚。”

  可是織姬卻對此感到不解。她好像並沒有見過《S·A·U·R·U·》之印。

  若是魔女的話就算以肉眼也能發揮出魔術性的視覺。她似乎做不到。若是如此的話可以認為的理由就是——就在晴臣推測著織姬是何種來由的時候。

  晴臣,愛莎,以及織姬的手機都同時震動了起來。三人同時收到了郵件。

  “緊急避難勸告……。四條小型種飛龍飛至東京灣上空——”

  愛莎喃喃地讀了一遍手機上所收到的郵件。

  “晴臣,還有那邊那位小姐,有話以後再說吧。現在先去避難。”

  晴臣和織姬對此馬上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兩人都同時點了點頭。

  二十幾年之前,龍族‘迴歸’了地球。

  不過,這種超生物所選擇的居住地並非在地球上。

  而是遙遠的天空之彼方——。

  越過大氣圈以及衛星軌道,月面成為了它們的領土。

  全部的飛龍們都具有自力突破大氣圈和飛翔能力和生命力。人們就算是知道了這個事實也不再感到驚訝了。然而,當他們得知龍族們的某個習性的時候,人們就該要向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祈禱,並詛咒起自己的命運了。

  龍族會被經常性發作的破壞性衝動侵襲。

  而且會從沒有月面的衛星軌道飛到地面上,朝人類的居住地而來。

  接著就無情地將其破壞殆盡。有翼的襲擊者們粉碎城市,蹂躪城鎮,燒光農村,以此來滿足破壞的衝動。

  而且,這種襲擊還是以結群行動居多……。

  對於發生這種殘暴的‘Dragonsstrike’,人類方面憤怒地提出抗議。

  對此自稱為竜族代表的紅色巨竜在紐約裡設立,按地面上的感覺來說的大使館以作應對。(奏:文中指代龍的方式用了ドラゴン(Dragons)和‘竜’這兩種,前者是表示西方龍,後者是東方龍,發動襲擊的是ドラゴン(Dragons),翻譯裡以‘龍’來表示ドラゴン(Dragons),後者則以竜來表示以作區分,後面不再提及)

  然後,那位‘王’飛到CNN(美國有線新聞)的照相機前,如此發言道。

  那種渾厚得驚人的男中音爽朗,而且不會讓人感覺可怕。

  “這個問題實在是甚感遺憾。故而我代表竜族作出協定。對於我等狂暴的同族們,諸位人類們若打算行駛自衛權,我等絕不會對此進行妨礙。我以王之稱號作此誓約。”

  雖然莊重,但卻是種毫無責任的說法。

  總之所說的意思就是‘我們不會進行監管,你們就自己保護自己吧’。

  於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不得不要和恐懼的天敵——從空中飛來的龍族們共存。

  不過,可謂是不幸中的幸運吧。

  佔龍族裡大多數的小型種是比較容易擊破的對手。

  話雖如此,那只是那些專家們的見解罷了。一般人的看法有差異的。從地下五層的書庫向地面上逃難途中,織姬一臉擔心地嘟噥說著。

  “飛龍們……都已經到來新都了嗎?”

  “因為數量有四條,按一般來想的話可能性很低呢。”

  晴臣回答道。順帶一說,他們並不是利用電梯,而是沿著階梯快步前行著。因為要是電梯因為停電而關閉的話可就糟了。

  帶頭的是愛莎,第二的是織姬,最後尾的則是晴臣。

  “要是飛龍群體不滿二十條的話,以每一架大約一億美元的戰鬥機編隊,十億美元的航空母艦和巡洋艦拼死地作戰,每一發就豪氣地扔下幾十萬美元的導彈和炮彈來應對的話,或許就能夠將其全部殲滅吧。若相對於昔日的怪獸電影來說,這可謂是相當充分的戰鬥喔。不過成本效益相當低就是了。”

  “可是春賀君,你剛才‘按一般來想’這麼說了吧?”

  織姬追究起晴臣剛才那番發言的曖昧之處。

  身處這個狀況下還能這麼冷靜。她如此的膽色讓晴臣感到佩服。

  “如果不是以一般的想法來想的話,剛才的預想會有什麼變化嗎?”

  “嗯。已經得知它們在東京灣上空,很靠近陸地了。就算是逃掉了一條而讓它飛到東京去,就會很輕易成為事態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任何一條。”

  愛莎也如此碎碎念道。

  理解實戰情況的她所說的這番話就更具有真實感了。

  “還有,雖說是很少有的情況,如果並非小型種——拉普托爾的那些傢伙,而是會說話的那些艾庫亞斯的同夥……上位種的話,危險度就會一下子上升到紅色區域了。”

  “拉普托爾?這個又是什麼?”

  晴臣故意地以‘專業術語’說明,織姬對此感到疑問。

  果然她是外行人。暗自點了點頭之後,晴臣補充說道道。

  “是飛龍們的學名略稱。你大概不久之後就會學到的。不知現在地上的情況怎樣了?”

  終於走完了階梯,三人到達了地上一層。

  三人加快步調從快步轉為奔跑,迅速向便門趕去。接待室的大叔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大概早就已經去避難了吧。

  三人迅速來到外面。然後三人分別以不同的形式表露出了自己的情緒。

  “這下子糟了。”晴臣這麼說著撓了撓頭。

  “拉普托爾……”愛莎細聲地這麼說著,露出銳利的目光。

  “怎麼會,為什麼偏偏是在這裡?”織姬這麼說著,整個人都呆住了。

  三人一同仰視著夜空。太陽早就已經西沉。在清澈明亮的半月光輝,春日星座的星光以及街燈光芒的照耀之下,有翼的怪獸在上空迴旋著——。

  體長七米左右。體表為鋼色。

  如同爬行類的蜥蜴那般的頭部和胴體,四肢。尾巴則是蛇形。類似於貓頭鷹翅膀的雙翼正強而有力地振翅著。這是與晴臣記憶最深處完全相同的生物。

  龍。龍族的小型種。拉普托爾·多拉克尼斯。

  晴臣三人的不安應驗了。

  這條飛龍突破了環太平洋防衛機構和空上自衛隊以及海上自衛隊所編織的防衛網,終究到達了東京新都。

  而且晴臣也知道它為何會在‘館’的上空盤旋的理由。

  “假如思考一下原因,那傢伙大概是被從‘館’裡所散發出的魔力氣息所吸引而飛到這裡來的吧。”

  龍族相當喜愛稀有金屬和貴金屬,以及寄宿有魔力的物品。有一定年齡而且聰慧的拉普托爾,有時候會像如同喜歡發光物的鳥類那般收集這些東西。

  “嘖。拉普托爾還盡是些鼻子靈敏的傢伙!”

  晴臣如此嘀咕了一句之後,高空上的飛龍飛出了吼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凶猛的野獸咆哮聲。那燃燒著殘暴的瞳孔正俯視著地面上的‘館’。

  “大家快跑!既然情況已經成了這樣,就只有聽天由命地去逃跑了!”

  “情況緊急的話我會召喚盧薩卡!現在就先逃吧!”

  愛莎的聲音重合在織姬的聲音上。

  要是有意的話,晴臣的這位青梅竹馬足以將這類小型種秒殺掉。

  不過看來她打算要保留著王牌。還是說就算是在這個局面裡也想避免進行召喚是因為考慮到盧薩卡狀態不佳嗎。就算在意也沒有深究的閒暇了。

  晴臣跑了出去。愛莎和織姬也一起奔跑起來。不過。

  “……咦?”

  晴臣竟然對自己感到疑惑。

  雙腳不聽使喚,不受控制地拌在一起,身體往前摔了下來。而且這還是那個有著多次遭遇上巨龍的經驗,闖過了好幾次生命危機的春賀晴臣。然而,這究竟是為什麼?

  晴臣維持著摔倒在地上的狀態擡頭仰視天空。

  巨龍依然在‘館’的上空盤旋著。龍翼比起剛才為止拍打得更為強力。顏臉的猙獰程度也更進一步。

  暴露出的獠牙呈現一副野性的面相。

  這種魄力,正是即將朝著獵物猛撲過去的表情。

  然而晴臣的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簡直就如同一輛耗盡了汽油的汽車一樣。

  “怎、怎麼會這樣……?”

  晴臣拼命地使力,想要站起身來。不行。

  至少也要把腰撐起來。還是不行。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身體只是如同一臺被強制停止下來的機械一樣抽搐著。難道是由於恐懼而使得身體僵直了嗎?

  不過他將這種想法從頭腦中揮去,不再去想這種無益的事情。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晴臣感到愕然而且又進一步地驚訝起來。

  佔據自己視野的是在夜空盤旋的飛龍,這個景象卻突然開始熾熱地燃燒起來。

  火焰。紅蓮之焰。晴臣眼裡所看到的景象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染上了一片讓人恐懼的赤紅色!

  然後晴臣頭上,被赤紅的火焰滿溢的視界中央部則是——。

  猛烈地飛翔的拉普托爾大大地嘴巴。

  從其喉嚨深處可以看到青白色的火焰。殘酷無情地將人類和許多城市燒盡的‘火焰吐息’。它正是想要吐出這種東西。恐怕就在晴臣剛覺得刺眼的時候就會被燒得一乾二淨了!

  “春賀君!等等,我馬上來救你!”

  “晴臣!?咕……我願奉上古老清靜之御印!”

  是兩個女生的聲音。在剛才開始逃跑的時候晴臣就因雙腳不聽使喚地跌在地上而急停了下來。雖然因此而成了像是她們把晴臣丟下不管的樣子。

  但現在她們卻跑向晴臣,打算回來救他。

  晴臣吃了一驚,但同時也很生氣。織姬真的很有膽色。但她很明顯是判斷錯誤。竟然還把她連累得要丟了性命!

  另一方面,愛莎詠唱出了召喚之歌,擺出了‘呼喚’盧薩卡的姿勢。

  她是為了救助自己這個沒用的青梅竹馬而削取搭檔貴重的生命吧。

  ——混賬。竟然失態到這種地步。晴臣因對自己的不中用而燃燒起強烈的憤怒。至少也要救到織姬吧。就在思考著辦法的瞬間,空中的巨龍吐出了青白色的火焰。

  憤怒和絕望以及自我厭惡如同岩漿一樣往上衝湧。

  可是就在幾乎同一時間,一個光輝的五芒星在空中顯現。

  這個五芒星像是保護著晴臣他們一樣,在巨龍所吐出的火焰和‘館’的中間出現。將青白色的超高熱火焰擋了下來。

  五芒星是驅邪,破魔,滅鬼的神聖守護者之印。

  而且這個五芒星邊阻擋著火焰邊改變了作為五芒星素材的光芒形態。

  從描繪出光之軌跡的星形變化成描繪出光之軌跡的蛇。

  蛇自身的口部吞沒著自身的尾巴,以一個‘∞’的形狀在空中誕生。

  之後這個‘∞’進行了實體化。從沒有質量的光向著帶有實體的生物變化。而且還更進一步地改變了形態。

  在晴臣他們的注視之下,從五芒星之中誕生的光之龍蛇完成了變化。

  那是和人類之敵的龍族形態大有不同的竜。

  軀幹如蛇一般長,四肢極端地短小。頭上生長著如鹿角一樣的角,全身覆蓋著綠柱石色的鱗片。

  那個姿態帶有一種像是魚類那樣的感覺。換句話說,就是非常帶有東洋性印象的‘龍蛇’。

  “水無月……趕上了呢。”

  想要抱起晴臣的織姬帶著安心感如此喃喃說著。

  水無月。貌似就是這個龍蛇形利維坦的名字。

  利維坦。神祕與魔術所生的人造之龍。那是為了殲滅龍族而創造的,有著類似於龍族肉體的存在。生命與魔女同在的蛇。

  並且,編制其誕生與盟約的就是晴臣他們《S·A·U·R·U·》。

  ——唧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水無月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然後,拉普托爾像是在警戒著一樣拍打起龍翼急速上升。

  與此相對來說,水無月的飛行方式則可稱得上是優美。它像軀幹長長的魚一樣邊彎曲起身體,邊如同在水中游泳一樣在空中前進。

  並且再次鳴叫起來。唧咦呀呀呀呀呀呀呀!

  水無月張開了相當於右腕的右前肢之掌,向著前方突出。

  那右前肢比起左前肢要長了將近一倍,手掌也相當粗大。掌上有四根手指,不過生長在指尖上的爪子卻如同刃物一樣銳利,粗大。

  比起左手遠遠地要強大得多的凶暴右手,以及那四個爪子——。

  晴臣發覺到了。那個正是利維坦水無月的角狀部位!

  唧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緊接著,右手的爪子上射出了白色的電擊。被這個電擊所擊中的拉普托爾的動作在空中停了下來。應該是受到了相當強烈的衝擊吧。

  然後,水無月以一如既往的優美飛行方式與拉普托爾拉近了距離。

  揚起巨大的右手和那四個尖爪,揮向敵人。以一擊就在小型種的胸膛上劃上了四條切痕,水銀色的鮮血飛散而出。

  痛苦難忍的拉普托爾發出了悲鳴。嗷嗷嗷噢噢噢噢噢噢!!

  剛才的攻擊所使用的是粗大的四個尖爪。

  角狀部位在戰鬥的時候大多用作攻擊手段。那是個也可稱作為利維坦之‘角’的器官。

  就如同水無月的‘爪’那樣,角狀部位大多都具有顯著的形狀。

  以其天生所具有的武器壓制住拉普托爾之後,水無月張開了嘴巴。

  從口中吐出了青白色的熾熱光線——!

  這是利維坦天生所具有的第二個武器。

  全身沐浴在這個攻擊之下的拉普托爾一下子就斃命了。

  斷氣的小型飛龍屍骸徒然地向下方墜落,猛烈地撞擊在地面上。

  緊接著,這個屍骸立刻就產生了變化。那類似於爬蟲類的肉體變成了‘石’。

  石化從四肢的前端到所有手腳,身軀,再到長長的頸部,頭部依序進行著。

  龍族取代死後硬直的是‘化作石頭’。

  而且龍的骸骨脆弱得就如同生前的強韌是個謊言一樣。實際上,這條拉普托爾由於墜落時的衝擊身體已經破碎了一半以上。

  晴臣邊注視著這種龍族特有的臨終邊思考起來。

  全部人都沒事可謂是不幸中的幸運吧。

  不過,自己的身體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剛才的大失態,簡直就像是看到龍之後而病發恐懼症狀一樣……。

  自己在東京的生活看來可是前途多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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